这件事使王大人损失了两千两黄金,他心里认定是妓院的鸨儿故意把个将死的人推给自己,因此时时派人到妓院生事。鸨儿虽然原本就有意在死之前把秦素秋卖掉,却气她不早不晚死在花轿上,她觉得自己和王大人一样,也上了秦素秋的当,所以对秦素秋也怀恨起来,不但不去帮料理后事,反而命令妓院上下连她的名字都不许再提。
知道事情的始末后,银儿开始像疯了一样寻找秦素秋的遗体。
她早就该知道姑娘是不会进王家大门的,从姑娘烧诗毁画,从姑娘执意要自己离开时就该想到了……为什么自己要走,她应该留在姑娘身边,要死也和姑娘死在一起!
半个月后,银儿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才从王家的一个家丁口中打听到,当时他们根本没有买棺安葬秦素秋,而是将尸体抬到郊外,用草席草草卷起来埋在了乱坟岗上。
得到这个消息之后,银儿匆匆赶到乱坟岗。
乱坟岗上荒草遍地,地上坑洼不平。几条野狗在草丛中走动,因为吃多了死人,它们的眼珠子都是血红的。因为埋在这里的死人太多,后来的埋尸人挖坑时不小心挖深了,就会刨出旧尸体来。为了不费埋两个人的力气,埋尸人挖的坑越来越浅,结果这些埋得浅的尸体就被野狗野狐之类的动物挖出来享用了。
在这种地方,即使把当时埋尸的那几个家丁找来,也不可能找到秦素秋的埋身之地。
银儿哭得死去活来,直到她的丈夫把她扶了回去。
小山冈上的乱坟荒冢,长草凄凄,狐嚎鬼哭中,就成了一代名妓秦素秋的最后归宿之地。
第三部分奇谈之五:雾飞花(3)
南羽送走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关上了灯,又在黑暗中独坐了一会,这才走出办公室,随口和走廊上来往的同事打着招呼,穿过繁忙的人群走出了医院的大门。
最近天气一直不好,接连下了几天雨,然后空气就一直潮湿闷热。今天的天空死气沉沉地阴着,但是风中已经有了一抹凉意。
南羽站在医院前的广场上仰头吹了一会风,喃喃说了一句:“要下雨了。”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去。本来即使不使用法术也可以乘车回去,但南羽就是喜欢每天这样步行回离医院三公里的家,一路看着人类社会的百态。
空气变得越来越湿粘,天空终于不再沉默,雨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街上的行人纷纷取出了早就预备好的雨具。
为了不太与众不同,南羽也撑起一把伞。
这是一把红色的纸伞,竹做的伞骨,雨打在上面发出与塑料伞、布伞显然不同的声响。也许有点不合时宜,但南羽一直改变不了只撑这种伞的习惯。
南羽拐入一条小巷,随着人声远去,雨声好像也大了起来。她缓缓地走着,低头看着脚下积水的小路上留下的涟漪和流淌的痕迹,如果是青石路的话,就更像故乡了……陈旧开裂的柏油路在脚下伸延着,逐渐出现了随风招摇的青草,开着花的草地,伸展着枝冠的大树……
南羽收伞回望,发现自己站在一片山野中。连绵起伏青山延伸到她脚下,变成了一个线条柔和的小山坡,坡下溪水潺潺,周围的草地上点缀着无数野花,不远处生长着几株高大挺拔的树木。时间是夜里,天上月皓星疏,几抹淡淡的云痕抹在深蓝色的天空中,微风轻轻拂过夜空,带着青草的芬芳。
一棵松树下摆着石几石凳,一个人坐在那里的。看见南羽后,那人远远地对她举起了杯。
“孟先生,好久不见了。”南羽还礼,缓缓走了过去。
孟蜀还是老样子,连那把剑都依旧斜靠在石几边。他伸手请客南羽入座,为她斟了杯茶,说:“今天月色不错,忽然想请你一起赏月。”
南羽一笑,她举杯喝了一口,抬头眺望长空,轻轻叹息一声:“我已经许久没有看过这么好的月亮了。”
孟蜀向空中无言地举杯。
南羽取出了一支玉箫,放在唇边吹奏起来。箫声清越飞扬,婉转流畅,在夜空中飘荡,微风吹过,箫声忽然变得呜咽凄切,断续不能成声。南羽停止了吹奏,叹息一声。
孟蜀喃喃道:“月色不可扫,客愁不可道。”他和南羽之间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感觉,彼此最能体会对方的心情。
孟蜀叹了口气,忽然站起身拔出了长剑,在草地上敏捷地舞动起来,同时高声歌道:“青天有月来几时?今要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月色如水,茶香袅袅,英武少年,长歌缭绕……眼前的一切把南羽的思绪慢慢拉回了遥远的时空,遥远的地方……
风调雨顺地过了几年后,人们的生活中已经看不见当年灾荒时的困苦。随着人烟逐渐稠密,不但那些曾经被荒芜过的田地重新恢复了生机,而且田地的范围慢慢向外扩展,一些荒山也渐渐被开垦了出来。
圆月当空,晚风送爽。小山冈下的田地中,两个留在地头小窝棚过夜的农人正坐在地头闲聊。
“今年看来又有好收成。”年纪大一点的农人敲着烟袋说。
“嗯。”年轻的那个看来不爱说话,一边答应一边还在东张西望着。
他的同伴用烟袋敲敲他的手,开玩笑地问:“乱瞅什么呢?是不是约了哪家姑娘,嫌我碍事了?”
“哪有的事,别乱说,让我家的恶婆娘知道了剥我的皮!”嘴里这么说着,年轻的农人还是在不停地四处张望。
看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年长的农夫也被传染了,也看了看周围来,问:“你看什么呢?”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年轻的农人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这附近原本是一大片坟场,听说前些年那场水灾中死的人没处埋,全埋在了这个山坡下,连坟头都没起。当年开荒地时候,从这下面挖出来了上百具白骨。”
“可怜呢,都是命苦的人,生前没过上好日子也就罢了,死后还要曝尸荒野。”年长的农夫感叹着,他也听过那件事。当时这块地的地主不但没有另外找地方掩埋这些白骨,反而命人全把他们抛在野外。
“听说从那以后这里就不干净,常有人看见鬼火追人或者听见鬼哭……上次许大哥来看地就被鬼压,回去大热大冷,折腾了好几天才好。说真的,今天来守夜,我心里真有点发毛。”
年轻的农人说得逼真,连年长的农夫心里也发起毛来,强笑着说道:“就算他们真有怨气,也该去找抛散他们尸骸的人,找不到咱们两个佃农身上来的。”口中这么说着,耳边听着黑暗钟的风声林涛、夜鸟啼鸣、野狗吠叫,加上远处山冈上那些影影绰绰的坟头,两个人不禁胆战心惊起来,又胡乱说了两句,都钻进了窝棚用被子蒙住了头。
窝棚中小小的油灯熄灭后,田野中刮起了风。风吹草丛,发出“沙沙”的声音,当风停止后,这个声音却还在响着。
“你听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没有,没有,你听错了。”
“真有,你听!”
“……别管它!再不然你出去看看?”
“你不敢去却叫我去!”
“那就别管了,睡吧,睡吧。”
因为心里害怕,两个农夫谁也没有出去看一眼外面是什么在发出响动。片刻之后,那个声音也就自己停止了。
风又刮起来,卷着枯草尘土掠过,天地间渐渐升起了雾,一个身影出现在迷雾风尘之中,长发披在惨白的脸孔上,伸出蜷曲着长指的双手,向着天上的残月疏星和茫茫大地,发出了一声长嚎。
窝棚中的农夫们吓得缩成一团,这次他们连话也不敢说,颤抖着装作睡着了的样子。
那个身影没有注意到眼前小小的窝棚,目光一直看着遥远的地方,在声嘶力竭的长吼之后,蹒跚地向远处走去,消失在了正在生成的浓雾中。
直到第二天早上其他的农人来上工之后,两个守夜的农夫仗着人多和太阳撑腰才敢走出窝棚,他们当然没有发现什么鬼怪。在被一早来下地的人们取笑了一阵子后,忽然有一个农人发出了一声惊叫:“大家快来看,这是什么?!”其他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个大坑,坑中的泥土是新翻出来的,向四周散开。农人们面面相觑,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有什么东西从地下钻了出来似的。大家带着惊慌和疑惑把那个坑填平,就到田里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他们讨论了很久那里出来的是什么,可总是不得要领。当他们知道“真相”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第三部分奇谈之五:雾飞花(4)
“听说真的是僵尸,有人亲眼看见了。”
“邻村死了五个人了。”
“别是有什么野兽出没吧?我总不太信这世界上真的有僵尸这玩意。”
“你别不信,我在邻村亲眼看过那些尸体,全都被啃得七零八落,连血也全被吸光了。其中一个还是被扭断了脖子死的,什么野兽能有那么大的力气?我们这一带可没有熊。而且村人们还说在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一个女人在树林中游荡,他本来以为是谁家的女子出来偷会情郎,走近了才发现那个女子只穿着一身红色的内衣,披头散发,面色惨白,正在冲着天空张着嘴,发出“嘶嘶”的声音,而且手指又长又尖,不住地向空中抓着。那个人心里知道这个女子不是活人,急忙悄悄地退了回去,幸好那个怪物全神贯注地看着天没有发现他。他回到村中说起这件事,大家全都不相信,都以为他在夜里看了花眼。过了几天之后,村里接连死人,大家这才想起他说的话来,都觉得一定是那个僵尸在作祟,正商量着请法师降伏呢。”
“听你这么说,真是怪吓人的,只怕这件事不假。他们村离我们村不到三里,万一这个僵尸跑到我们这里来就糟了。”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僵尸这种怪物最怕太阳,晚上出来作恶,天一亮就要躲回棺材中去,所以它总不会离棺材太远,也就不可能从邻村跑到我们这边——它总不能扛着棺材到处跑吧。”他自以为说了个笑话,自己嗤嗤笑起来,可是他的同伴们却谁也没附和他,大家的注意力还都在那只僵尸身上。
另一个人说:“这么一说,我好像也听说过,法师们除僵尸的方法之一就是趁着白天找到它的棺材,然后一把火烧掉它。”
“行了,你们别在那里僵尸僵尸的了,这种时辰走夜路,心里本来就七上八下的,你们说点别的成不成。”
“好,好,不说僵尸了,上个月前村闹鬼的事你们听说过没有?听说啊……”
深夜的树林中,这一行五人在赶路。他们都是与邻村一户人家有亲戚关系,今晚被请去喝百日酒的。两村之间相距不远,但有一座生满乱树的小山冈相隔,白天谁也不觉得这座小山冈有什么可怕,但到了晚上,山林中狐狸出没,夜鸟啼鸣,零星的几座不知何年留下的孤坟隐现在长草之间,这种景象难免会让人心中不安。这几个农人人多胆壮,故意相互讲些鬼怪、僵尸的传闻取乐。
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平时胆子最小,被同伴们讲的事弄得心惊胆寒,又没法阻止他们说这些,只好加快了步子走到众人前面。他胡思乱想着,一会想到妻子自己留在家里,不知睡了没有,一会又想到故事中的种种可怖情景,脚下一步深一步浅的,越走越快,等他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和同伴们拉开了距离时,急忙停住了步子等他们跟上来。
“咔嚓!”旁边树丛传来一声轻响。
他吓得一缩脖子,小心翼翼地去看时,只看到一只不知是狐还是犬的动物跑飞快地了过去。他轻轻松口气,一抬头间,眼前不远处却出现了一个人影。那是一个披散着头发的女子,正站在一座荒坟后,双目直勾勾地看着他。
“啊……”
听到他的惨叫声,同伴们快步向前跑来,于是他们全都看到了那个穿着肮脏残破的红衫,长发披在苍白的肌肤上的女性僵尸……
法师把眼前的尸体一一察看过,挥挥手让人把他们掩盖了起来,掐着手指,口中喃喃自语着什么。
“大师,你看这是……”村长站在身边,脸上都是焦急。
“这个畜生是初九生成的,今天才二十六,短短十几天内它竟然连伤了十一条人命!”法师愤然地说,“你们放心,我会除掉它的!”
“全靠大师了。”村长再三拜托着。近来僵尸在附近连连出没,村里已经有七个人遇害,再这么下去这个小小的村子就根本没法过日子了。
“它走不远的,应该就在这山上。麻烦村长找几个人,跟我一起上山去。放心,中午阳光最盛,它动不了,也作不了恶的!”
村长一连声地答应着,急忙离开找人去了。
法师想到了什么,又揭开草席看看下面的尸体,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些尸体和他以前见过的僵尸害死的人有什么不同的地方。“为什么只有一道爪痕呢?难道那只僵尸只有一条手臂?”
僵尸站在树下,呆呆地看着缓慢移动的树影,等待着可以自由活动的夜晚来临。刚刚从尸体变化而来的僵尸只有求生的本能,既没有什么智力,也没有多少法力,而且非常害怕阳光。不知为什么,这只僵尸却并不是很惧怕阳光。它发现自己只要不让阳光直接照在身上就不会受伤,所以它没有给自己找一个固定的住所,总是随便找个背阴处度过白天。
它的潜意识中告诉自己阳光是一种很危险的事物,可是不知为什么看在眼中又觉得它并不那么可怕。它试探着伸出手,一点从树叶空隙中透下来的小小光斑照在了它手上,它痛苦地低吼了一声,慌忙又把手缩了回去。
时近中午,阳光越来越炽烈,僵尸被逼得紧紧贴在了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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