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银白色的镣铐。
当男子发现墨小白看他时,目光略显慌乱地移向了别处。
墨小白吸了一口有些浑浊的空气,在莫言身边坐下,将手中的笔记本和笔放在桌上,铺平。
“姓名。”莫言从裤兜里拿出一支录音笔,轻轻地按下后,放在一旁,双手叠在一处,放在桌上,温柔地问道。
“徐放。”男子答道。
墨小白看了对面的男子一眼,拿起笔,刷刷地在笔记本上写着。
“职业。”
“商人。”
“你与被害人肖小丽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前妻。”
“你能描述一下案发当晚,你在哪里吗?”莫言弓起手指,很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好看的桃花眼中流光婉转。
墨小白停下手中的笔,抬起头,看向徐放,只见他垂下眼眸,盯着桌子,似乎在为他接下来的那番话组织语言,没过一会,徐放抬起头,轻咳一声清了清喉咙后,说道:“那晚,我在肖小丽家,是我杀了肖小丽。”目光坦然,没有一丝慌乱,“我就是凶手。”
手指敲打桌面的频率依旧,莫言似乎预料到这样的答案,他继续问道:“作案时间,作案手段,作案工具,能跟我们详细地描述一下吗?”
“六月十三号晚上十点,我是用榔头将肖小丽敲死的。”
“一共敲了多少下?”
“十一下。”目光微微一闪,徐放一脸笃定地说道。
“第一下敲在哪里?”莫言挑了挑眉毛,问道。
“应……应该是脑门吧,时间过了这么久,而且那时我很紧张,也……记得也不是很清楚。”徐放一愣,似乎没有预料到对方会问这么问题。
“为什么要杀肖小丽?”
“因为她向我逼要儿子的抚养费,我不肯,两人发生了口角,我一气之下就拿起一旁的榔头将她敲死了。”
莫言停止敲打桌面的动作,他微微向后一靠,后背与椅背贴在了一处。
审讯室骤然陷入了一片死寂,只听到笔与纸之间摩擦时发出了沙沙声。
“小白。”莫言轻唤一声。
“嗯?”墨小白将脑袋从笔记本里抬了起来,她抬手推了推即将滑落的眼镜,一脸不解地看向莫言。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莫言微微扬起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呃……哦,有。”墨小白先是一愣,随即点了点头,抽出压在胳膊肘下的笔记本,取下架在鼻梁上的眼镜,直视着徐放,问道,“案发后,那件血衣你是怎么处理的?”她记得在现场勘查的报告中提到那件血衣的去向。
“血……血衣?我……我扔到马桶里了。不……不对,我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了,没错,是扔到厨房的垃圾桶里了。”在墨小白的注视下,徐放脸色有些发白,他试图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只是在做无用功。
“是你身旁的人杀的吗?”墨小白试探性地问道。
“不是他杀的,是我杀的。”徐放的身体微微一震,他“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有些失控地叫道。
站在徐放身旁的两位干警同时伸手扣住他的肩膀,压着他坐下去。
墨小白眨了眨眼睛,将一旁的眼镜重新架在鼻梁上,她强压着心里的恐惧,转头看向一言不发的莫言,长长的睫毛扑闪扑闪地抖了抖,颤声说道:“我……我问完了。”
莫言点了点头,收回放在墨小白身上的视线,直起身子,细长的双眸锁住徐放的身形,一改往常温柔的模样,厉声问道,“他是谁?是与你一同去肖小丽家的人吗?”
坐在椅子上的徐放脸色煞白,双眼四下里乱瞟,额上豆大的汗珠顺着脸庞滑落,藏在桌下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他低声喃道:“不……不是,没有……没有其他的人,就我一个人去肖小丽家,就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人,只有我一个……”
“是他用榔头敲打肖小丽导致被害人死亡的吗?是他将血衣丢进厨房的垃圾桶的吗?是他擦掉榔头手柄处的指纹吗?是他吗?”眼眸中闪过一丝光芒,莫言加快了问话的速度,也提高了话中的音量。
“是我杀的,没有其他人,是我……”软瘫在椅子上的徐放两眼无神地盯着桌子,毫无血色的双唇一张一合。
“杀人犯法,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应该懂。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这个道理你也应该明白。”莫言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道,“你……能撑多久?”
“是我杀的,是我杀的,我杀的,我杀的……”徐放翻来覆去就是那么一句话。
莫言抓起手边的录音笔,按下录音结束键,推开椅子,站了起来,桃花眼微微一转,看向候在一旁的两名警察说道:“麻烦你们把他送回去,辛苦了。”
“是。”两名警察应道,两人同时向前,托起徐放的胳肢窝,押着他离开审讯室。
通往关押地的长廊上回荡着徐放的声音:“是我杀的,是我杀的……”
墨小白合上笔记本,也站了起来,她低下头看着脚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笔记本的手有些发抖。
“走吧,小白。”莫言转身走向门口,轻轻地转动着门把,门打开,耀眼的阳光前仆后继地涌了了进来,争先恐后地占据着审讯室的每一处角落,将黑暗驱逐出去。
墨小白紧跟在莫言身后,亦趋亦步,阳光落在她的侧脸上,仿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粉。
第六章
除了出外勤的,刑侦支队全体人员将七楼那间不算大的会议室塞得水泄不通。
“小白,你怎么看?”莫言靠在椅背上,扫了一眼围在会议室里这群名为破案实为看戏的观众,侧过头看着耷拉着脑袋一副虔诚状的墨小白,柔声问道。
“啊?”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发言权的墨小白正在心里盘算着几点可以下班回家做饭,忽然听到有人唤她,条件发射地抬起头看向说话的人,当她从莫言的双眸中找到一丝鼓励时,心中微微一暖,直起身子,翻开面前的笔记本,将笔抓在手中,看了看本中的内容后,抬头看向坐在正对面沉着一张脸的花心,深吸一口气后,开口说道,“我个人认为,徐……徐放的话半真半假。”
墨小白的话音刚落下,便听到一声嗤笑,墨小白的脸微微一白,手指绞在一起,她偷偷地瞥了花心一眼,那张俊美的脸上依旧喜怒不辨,她的心稍稍定了定,继续说道:“徐放在陈述案件发生的时间、地点、人物和原因时,思路和口齿非常清楚,一旦问及细节处,他的思绪有些混乱,语言表达能力欠缺。”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墨小白。
在众目睽睽之下,墨小白觉得自己就是狼口下的小白兔,手微微一抖,笔“吧嗒”一声吻上了桌面,她连忙抓起笔,继续将她的理解阐述出来:“或许大家会说他是因为紧张而忘记了细节,但我从他的目光中没有看到一分紧张感,他给我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试问有什么人会在杀了人之后给别人这种的感觉。”墨小白小心翼翼地措辞。
“要不就是他想死,要不就是他在帮人顶罪。徐放的生意不能说太好,但也不算差,经济条件不错,与死者离婚也是几年前的事情,也没有感情纠葛,而且他的健康状况可以说非常好,完全没有想死的可能性。所以,我觉得他应该是在帮人顶罪,而那个让他顶罪的人或许就是真的凶手。”墨小白咽下一口口水,继续道,“一般情况下,一个人会帮别人顶罪,原因有三,一个是被胁迫,一个是义气使然,还有一个就是凶手是徐放最亲近最爱的人。”
“那徐放属于哪种?”这道声音与最初嘲笑墨小白的声音很像。
墨小白推了推眼镜,说道:“应该是第三种。”
“为什么?”
“从我们所掌握的材料来看,徐放在生意上并没有什么有着深仇大恨的死对头,而且这次死的是他的前妻,按商人的话来说,买卖不成仁义在,当初徐放与死者离婚的理由是夫妻双方性格不合,所以徐放不可能会因为兄弟哥们义气而顶包,那么谁最可能杀他的前妻,只有可能徐放现在最亲近和最爱的人。”墨小白索性一口气将她掌握的理由全部倒了出来,除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秘密。
“在凶器上采集到一枚残缺的指纹是男的,除了徐放以外的男性。”鉴定科的胡离端着磁化杯,喝了一口水后,说道。
“徐放爱的是男人?”几个频率不一的声音异口同声地叫道。
墨小白低下头,红色从脖子蔓延到耳际。
“莫言,你的意见呢?”隔了半响,花心大队长冷声问道。
“我和小白差不多。”莫言一脸赞赏地看了墨小白一眼,说道。
花心盯着笑靥如花的莫言看了看,转头看向离八卦中心最近的大何和小马,说道:“大何,小马,你们两个去……”
急促的叩门声打断了花心接下去的话,众人齐齐看向门口,一人扒着门框,气喘吁吁地说道:“头儿,有个男……男的来投案,说是他杀了肖……肖小丽。”
“……”
夕阳西下,大地笼罩在一片橘黄色的光芒中。
心情愉悦的墨小白哼着小调,收拾着办公桌上的东西,这张办公桌是汇报结束后大何帮她搬来的,放在了侦查组办公室,热情的小马将日常工作用具堆满了她的桌子,还从仓库里翻出一台有些年岁的电脑,除了开机慢了点,反应迟钝了点,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小白,一块走吧。”一只大手撑着桌面。
墨小白顺着手向上看,小马那张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的脸出现在她面前,她微微一愣,婉拒他的好意:“不……”
“小白,下班了,我送你回去。”一道温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看清门口站着的人后,墨小白歉意地冲着小马笑了笑,站起身,拎着包包,朝门口走去。
小马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一脸哀怨地看向了那只抢他口中粮食的“第三者”狼,嘴里不知道在嘀咕着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大何走上前,一记巴掌落在小马的肩上,一语戳穿了他的心思。
小马挠了挠头,讪讪地一笑,快步追上大何:“大何,我们一块走吧。”
出了电梯,墨小白抬头看着莫言的背影,说道:“莫……莫警官,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不用麻烦您了。”
莫言转过身,静静地看着墨小白,没有说话,深琥珀色的双眸中闪过一丝光芒。
在莫言的注视下,墨小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双手不安地拽着衣角:“那……那个,我……我还要去市场买菜,然后回家做饭,所……所以就不用麻烦您……”随着音量的降低,墨小白的脑袋埋得也越低,若此时地上有个洞,说不定她会立刻钻进去。
“……好。自己小心。”过了半响,莫言说道。
墨小白顿时觉得围绕在四周无形的压力一扫而空,她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抬起头,冲着莫言灿烂的一笑,躬身行了一礼:“嗯,我先回去了,警官一天辛苦了,回家好好休息一下。”言毕,转身冲向大门。
莫言微微怔住,他抬眼看向墨小白越跑越远的背影,心底最深处的某根弦被轻轻地拨动了一下。
墨小白提着包,埋头跑得正欢,一头扎进了一个不算柔软的温暖怀抱,淡淡的皂角香环绕在周围。
第七章
墨小白挣扎着站稳,一阵暖意从手心处传来,她抬起头,一张不算陌生的黑如锅底的脸出现在眼前,视线微微往下移,只看见自己的双手贴在了来人的胸口,而且不偏不倚按在了两处……墨小白惊呼一声,如同被火焰灼伤般地将手缩了回来,一抹红晕爬上脸颊,渐渐蔓延到耳际,她低声道:“对……对不起,头儿,我……”
花心不着痕迹地向后退了一小步,低头看着眼前这位耷拉着脑袋的小丫头,沉声说道:“走路小心点。”
“是。”完了完了,头儿一定生气了,死定了死定了……墨小白不安地绞着衣角。
“以后不要穿正装了。”不知为何,看她穿正装,总有一种滑稽感。
“诶?”墨小白抬起头,有些不解地看着从一个话题毫无征兆地跳到另一个话题的花大队长。
“正装不适合你。”花心微微皱起眉头。还是那天看她穿的那身顺眼。
“……哦,是。”墨小白明白过来,仰起小脸灿烂一笑,不算漂亮的脸蛋因为这个清澈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笑容变得迷人。
花心微微一愣,回过神来后轻咳一声:“路上小心。”
“是。”墨小白点了点头,“那我先走了,头儿一天辛苦了,好好休息一下。”丢下一句话后,与花心擦肩而过,跑出警局的大门。
花心转身看着墨小白奔跑在夕阳下的身影,没有说话。
一声轻咳从身后传来,花心回过头,对上一双温柔的眼睛,面对二十几年的死党,他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柔和了几分:“怎么还没回去?”
“本来说要送小白回去的,她硬是拒绝了我的好心,然后看到你了,就想顺道做一次好人咯。”莫言做出一副西子捧心状,“你不会也要拒绝我的好心吧。”
“难得你小子大方一次,那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花心难得地打趣莫言,与他并肩同行。
“哟,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啊。”莫言瞥了嘴角隐藏着淡淡笑意的花心一眼,“什么事让你这么开心啊?难道是因为那个案子破了?”
“阿言,墨小白的能力怎么样?”花心巧妙地将话题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墨小白身上。
“她啊……”莫言拉长腔调,直到啊的花心想给他一巴掌时,才收住尾音,说道,“挺不错的。”
花心挑了挑眉毛,能让莫言这个在鸡蛋里挑骨头的人觉得不错的人很少,会玩塔罗牌的墨辰是其中一个,没想到他的妹妹也……
“就是胆子小了点,跟碎米似得,经不得吓,不过捉弄起来也挺好玩的。”莫言总结道。
“……”对于前面,花心是极度的赞同,但至于后面的那句话,花心明智地选择了沉默。
“哎呀。”莫言抬手捂上跳个不停的右眼,扯了扯眼皮,说道,“左眼跳财,右眼跳灾,难道说我最近要倒霉了?阿花,哪天去找阿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