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悠下午又被提早放了。最近他们组刚完成一个项目，今天交上去，被上头表扬了。虽然她做的事情很少，可是集体享受的表扬和待遇她还是一点没落下，跟着小刘一起，两个“后门党”默默地获得了提前两个小时下班的奖励。
所以顾悠悠打了电话告诉丁子航一声，然后特意绕了路去接丁斯。本来堵车就比较严重，所以她这提前的两个小时，就真的在路上给补回来了。
果然优惠对“后门党”来说是没什么大的意义的。
她除了上次的家长会，基本上很少来丁斯学校。因为丁斯太乖，连请家长的机会都没有。不过来的次数再少，校门口总不会弄错。
顾悠悠站在那里，看着开始成群结队往外走的小学生。很多小孩子看见自己的爸爸妈妈站在校门口就兴奋地叫着“爸爸”“妈妈”跑过来，然后被父母牵着走开。顾悠悠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顿时就想起她自己。她小时候不会有这样的待遇，都是自己一步一步走回家。那时候自己不懂怎么坐公车，妈妈也没给她坐公车的钱，所以即便学校离家比较远，她也还是只能走路上下学。那时候看着别人的爸爸妈妈来接，真的不是一点点的羡慕的。
所以她想，平时的丁斯怎么样呢。
然后她就看见丁斯了。他没什么表情地在小孩子中间走着，那张脸这么看着还真是跟丁子航有点像。
她平时看到的丁斯都是笑嘻嘻的，或者是很安静的，但是不管怎么样，这么冷漠的样子，她见得不多。
有点像男版的小时候的她。
顾悠悠抬起手对丁斯扬了扬，嘴里叫他的名字。丁斯愣了一下，抬头张望了一下，然后很快就看见了顾悠悠。
顾悠悠在丁斯脸上看到表情瞬间的变化。从面无表情突然就满脸笑得开花，飞跑过来，还带着明显的惊喜：“舅妈你怎么来了？”
顾悠悠笑：“来接你呀。走，跟舅妈去买菜，买了菜我们就回家。”
跟丁斯在一起果然是最舒服的事情。就连买菜心情都很好。
顾悠悠顿时想起丁子航要跟着她去买菜的时候在一边唧唧歪歪指指点点的场景。然后再看看只帮着她提着袋子问他想吃什么他都说“都吃”“都可以”的丁斯。
人果然是不能拿来比的。当心差别过大自己比得血管爆裂气血身亡。
顾悠悠做饭的时候丁斯依然站在她后面看着。顾悠悠回头看他一眼，突发奇想：“你要不要跟我学做饭？不做难的，就简单的，比如荷包蛋。”
丁斯仰着头看着她：“为什么我要学？”
丁斯难得不老老实实地答应而是要反问上一句，顾悠悠也就耐心地回答：“学了以后你就可以自己做饭吃呀，哪天我要是不在家，你舅舅也不在家，你就不会饿肚子了。而且，现在的女孩子可是都不会自己做饭的，还都想找会做饭的男朋友，你要是会做饭，长大以后就会很讨女孩子喜欢的。”
顾悠悠说完就觉得自己是不是又在教坏乖孩子了。他才多大啊。
丁斯还是盯着她：“我不学。你做给我吃就行。反正你在。”
顾悠悠眨眨眼睛：“可是要是我哪天出去了不在家呢？”
这是她小时候的悲剧。学会做饭真的是一件挺重要的事。虽然丁斯没有她那么悲催，可是她还是希望他在这点上不吃亏。多一样会的东西总不是坏事。
丁斯口气有点强硬起来：“你就在家。我不会做饭，你就要在家做饭给我吃。”
顾悠悠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那样的表情意味着什么。
是她那天晚上说的话刺激到他了。这么敏感的小孩子，她还真是忽略了。
顾悠悠蹲下来，去拉丁斯的手，好声好气地说：“不学就是了，你这么小是没必要学，是舅妈神经病了。你说的对，反正我就在家里做饭给你吃，你不学也没关系。”
丁斯看着她，她也带了点讨好的意味看着他。好几秒之后丁斯垂眼：“舅妈对不起。我顶撞你了。”
顾悠悠把他拉到怀里：“没关系，我不在意。是我先说了不合适的话。没事。”
丁斯不吭声。
她突然想，是不是所有事情发生的时候，丁斯是看得最清楚，最透彻，同时最不开心的那一个。
虽然这个想法有点无厘头。
顾悠悠摸摸丁斯的头，笑了笑：“排骨你想怎么吃？”
丁斯见她已经不说刚才的话题了，就也跟着笑起来：“红烧。舅妈做的红烧排骨最好吃。”
顾悠悠站起身：“好，今天给你做一大盘红烧排骨。”
等顾悠悠和丁斯一起说说笑笑把菜都弄上桌的时候，丁子航就回来了。顾悠悠心情好，对着他笑笑：“回来了。洗手吃饭。”
丁斯也对他笑：“舅舅快点，舅妈做了红烧排骨。”
丁子航站在那儿，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今天又跟秦可菲见过面。最近秦可菲找他，理由都是恰到好处的，他本来就没有多坚定的态度。但是跟秦可菲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有一种自己在背着妻子跟别的女人偷情的感觉。明明不是这样，他却觉得要是被顾悠悠发现了，后果会很严重，所以心里总是有股偷偷摸摸的滋味。他心里清楚顾悠悠肯定是知道他跟秦可菲有联系的，只是她总是不在意的样子，也不说。这更让他觉得难受。
而今天，他让秦可菲知道丁斯只是他外甥，并不是他跟顾悠悠的孩子。本来没打算这么让秦可菲知道，只是她说起丁斯的事情，说着说着他就有点不耐烦地把事情带出来了。秦可菲马上瞪大眼睛：“难怪我看着你们三个老觉得有点不对劲。”
他只看着别处：“他很乖。每天身边都有这样一个孩子待着，有时候也会想自己的孩子会怎么样。”
秦可菲看着他：“你想要孩子了？”
他没回答，反问她一句：“你想要吗？”
她摇摇头：“现在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他就没再说话。
现在他看着面前笑语盈盈的两个人，没由来地就有一种莫名的幸福感。妻子，孩子，家庭，摆在一起是一组多好的字眼。
他觉得这种错觉让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了他一直想要的东西。
他其实不懂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吃饭的时候丁子航很安静，丁斯在说今天学校里的新鲜事，顾悠悠笑着回应他，偶尔叫丁子航多吃点菜，要不然那一大盘红烧排骨吃不完。
红烧排骨是他和丁斯喜欢吃的菜。
饭后一切也是照着往常，没有一点变化，两个小时后丁斯要睡觉，顾悠悠去他房里等着他睡着。
最近都是这样，丁斯说要睡觉了，顾悠悠就跟着他一起到他房里去，她看书，或者跟丁斯说说话，或者只是随手翻着丁斯的作业本或者课本看看，即便什么都不做，只要她坐在床上挨着丁斯，他就满足了，就会慢慢地踏踏实实地睡着。好在他一般半夜不会醒来，要不顾悠悠还真不知道那时候要怎么办。
顾悠悠拿着手机看小说，等丁斯睡着了，她才慢慢地挪开，下了床，只留了一盏壁灯，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间带上门。虽说这样会养成丁斯以后非得要人陪着才能睡着的习惯，但是她只想让丁斯晚上能睡个好觉。
因为一直挺着腰板坐在丁斯床上，所以顾悠悠撑着有点发酸的腰只想回到房间赶紧躺下来。
她这个念头落空了。因为她一进门就看见丁子航赫然坐在她床上。
顾悠悠瞪大了眼睛愣了好几秒才开口说话：“你怎么——”
丁子航把手里的书放下来：“我在这儿睡。”
顾悠悠想说你怎么这样，丁子航马上就继续说：“家里床单很久没洗了，我塞洗衣机里洗一下。今天晚上总干不了，只能在这儿睡。”
顾悠悠骇然。他大晚上的，就在她去陪丁斯睡觉的时候把家里所有的床单都洗了？他在跟她开玩笑吧？！
顾悠悠转身出去，到卫生间，掀开洗衣机看了一眼，果然，里面被塞得满满的。还真是所有床单都被他给洗了。
但是，这是什么搞法？非得现在洗？
“一时兴起。觉得现在不洗干净就不舒服。”
顾悠悠问的时候，丁子航就面不改色地这么回答。
顾悠悠觉得肝疼：“那你怎么不把我床单也带着洗了算了。”
丁子航还是面不改色：“总要留一床睡觉。”
顾悠悠想说您想得还真周到。
无奈。顾悠悠只能睡觉。只是再跟丁子航睡在一张床上，她心里的滋味自己都不能言说。
她都觉得自己像是丁子航和秦可菲之间的第三者了。
但是觉总是要睡的。顾悠悠就躺在一边，拉着被子罩着自己，闭上眼睛就睡觉。丁子航还坐在她身后，她感觉得到他在看她。所以她心里有点慌。
良久以后她听见丁子航的声音：“顾悠悠……”
顾悠悠心慌地马上打断他：“我困了，要睡觉了。”
丁子航就没了声音。可是几秒之后他躺下来了，而且挨着她，靠在她背后，伸手来搂着她的腰。她心里一慌，想去掰开他的手，可是他搂得更紧了一点，而且又是背靠着他，叫她发力不得。
顾悠悠停了动作，然后，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她脑子里闪了一闪，在脑子发出指令来阻止之前她的嘴就说话了。
“丁子航，你是不是有点喜欢我？”
Chapter 25
顾悠悠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要问出那一句话来。也许是她发神经，也许是这一段时间丁子航的很多行为让她觉得有那么点隐约的迹象。不管怎么样，这个念头，这个疑问，就这么冒出来了，然后她不经思索地说出来了，就这么简单。
可是说出来简单，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简单了。等顾悠悠意识到她说了一句什么话之后，她已经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跑？丁子航还箍着她呢。
解释？怎么解释她都没想好。
装睡？那也太假了。
挣扎了一会儿顾悠悠还是什么都做不出来，就只剩全身紧绷地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需要反省。最近做事说话都不过脑子。明明知道是敏感时期，却更加不经考虑，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来。
只是现在，她没法专心反省。
顾悠悠就这么听着空气里沉甸甸的沉默。
然后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丁子航的一句：“我不知道。”
顾悠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跑到了丁斯的房间，锁上了门。
她脑子里真真是乱了一团麻。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那个问题。如果她不问，气氛就不会这么尴尬，至少她还能安稳地睡个好觉——在自己的床上，还有丁子航在身边给她捂着。
是她自己一句话给毁了。
但是她也不得不想，丁子航又是什么意思呢。他完全可以说：“你想多了。”那也一样的，可以什么都没有了。
可是这样的话，他那么抱着她，又算什么呢。
说回来，还是他自己惹得她脑子不灵光的吧。是他自己，把她的心打乱的吧。
他没有回避她的问题。没有不回答。只是他的回答，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在耍她吗？他自己都不知道，那这么吊着她算怎么一回事？如果他喜欢她，为什么他还舍不得跟秦可菲理个清楚？如果他对她完全没有感觉，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跟她离婚，去跟秦可菲和好如初就是？
说来说去，怎么都会扯到秦可菲。
原先顾悠悠从来没有想过丁子航会对她怎么样。她从来都深刻地认识到只是她自己在一厢情愿，丁子航不过是空窗期跟她过家家似的相互搭理一下。她一直都觉得，他们俩之间没有可能真的发生什么的。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该做何感想。
的确，她潜意识里可能是对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有了点敏感，所以她才会不过脑子地把那句话问出来。只是丁子航这样的反应，叫她怎么办呢。
她原本一颗已经坚定下来只等着走人祝他和秦可菲幸福的心，一下子就被撬动了。有了点不甘心，有了点期待，有了点恨铁不成钢的舍不得。
人世间的事情果然是没法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的。她原以为到时候只要丁子航一开声，她走人，就都可以完满结束。现在，她已经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如何走了。
坚不可摧果然只是表象。
顾悠悠搂着睡梦中的丁斯，头一次羡慕小孩子。只有他们心里的事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会带到一天的最后。
如果是小孩子的话，至少睡梦中是不被困扰的。
丁子航没有过来敲门。顾悠悠有点失落，但随即又松了一口气——总归能让她安静一点。她已经觉得自己够丢人了。
至于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吧。
他的解释，或者回答，也等到明天吧。
顾悠悠刚刚醒来的时候觉得心情还不错，挺好，但是等她清醒些了，想起来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她就抑郁了。
她现在可是在丁斯房里。每一次晚上她的临阵脱逃，都没有考虑到第二天的尴尬。
而尴尬的根本原因同时也是直接原因，就是她穿着睡衣跑出来，把所有的东西都忘在卧室里，以至于不得不回去。
此刻顾悠悠站在卧室门口，就觉得想哭。
她为什么总会自己把自己逼上绝路呢。
在顾悠悠酝酿了很久希望丁子航跟上次一样已经不在卧室然后要推门而入的时候，她听见丁子航的声音在她背后响起：“里面没人。”
顾悠悠吓了一跳，回头看他。他的确已经穿戴整齐，就在她后面几步的地方看着她。
“我要出差，三天。很快就回来。回来那天给你电话，晚上的飞机，你愿意的话等我吃饭。”
他一边扣着袖口一边说，语速稍微比平时快一点，可能是有点赶时间了。顾悠悠就看着他，耳朵听着，花了点时间才反应过来，呆愣愣地应了一声。
丁子航扣好了袖口，抬头看着她：“今天周末，不要上班。”
顾悠悠愣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他是在叫她不要急着换衣服——顿时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连今天是周末都忘了。她刚才还真是打算换衣服去上班的来着。
好在丁子航已经没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