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并不想接那镯子,出言推托了几句。她虽然是第一次出席这样的交际,却也不想如此一鸣惊人地开场,而且,她也明白她今日此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好在朱师母看出了点儿蹊跷,帮着说了两句场面话,这事也就算是过了。
林靖对着师母一拱到底,引得师母作势要赶他走:是她带着黛玉出去的,这会子哪要林靖这般谢她?
林靖嘻嘻一笑,忙卖了乖,转头问起了其他人,特别是其中看好的一户人家当家主母对黛玉是如何的。
朱师母见林靖换了话题不再说南安老太妃的事情,也就顺着她的意思说了下去。林靖听了朱师母说了那家太太对黛玉甚是和蔼,想来是感觉不错的,不由笑了,“如此甚好,我想着一过五月,就帮妹妹把这事情给说定了。时间并不宽裕啊。”
说着,又一转头,说道:“我也不再说什么谢谢这类的外道话了。”
朱师母这才满意地笑了,忙又说了下回几家人家的赏春家宴的事情等等。
说了会儿话,林靖知道师母今日也乏了,就告辞出去了。一路回去,心中倒是越见沉重。林靖倒不是担心南安太妃要出什么妖蛾子,林家的女儿,不认什么义母,难道还要上门抢了去?她只是更加担心金铮那儿了:是不是前线情况不好,所以,才有这和亲的准备?所以,南安太妃才急吼吼地出来挑女儿?
回了林府,又跟黛玉说了些话,听她含羞地说了几句对那位太太的感觉,看着黛玉羞赧中夹杂着几丝笑意,林靖也就明白了。
等回到自己的书房,林靖想了想,写了几封信让人去递给沈淑冯紫英卫若兰等人。打算约这几人碰个头。
沈淑是最不得空的,不过这回倒是凑巧了。除林靖外,这几个原本是在京中一起长大的,旧时还一群人一起喝酒玩乐闹事打架,只是后来有的能干出息了,有的腐了烂了,还有的继续浑浑噩噩混日子,因此,也渐渐有了亲疏,比如眼前这四个。见面先是一同笑了会儿,自报着自己的境况,又关心了回在座另外三个,才渐渐开始聊起了其他。
这一说到其它,那冯紫英就说起了宝玉,谁让这会儿宝玉正在风头上?
冯紫英连连还摇头,说宝玉不过是个糊涂的,人却实在良善,也不过是个风流韵事。怎么就闹成了这样,唏嘘连连,又说现在他们家那样,。实在都是个糊涂的,说句不好听的,连女儿家的亲事都受连累。。。。。。
冯紫英还待继续说,没成想沈淑就灌了他一杯酒。道:“你要嫌嘴空,那就多喝几杯,省得像个娘们似的嚼起人家长短来。”说着。就狠瞪了他一眼,嘴微微朝卫若兰处努了努。
冯紫英这才想起来,对面的卫若兰,可是贾家的未来女婿,虽然是东府里的,可东西两府,一向是一家亲。这一下子,他脸上就有些尴尬。
哪想到卫若兰却一笑,相当坦荡的说道:“不用那么避讳,就算是我,都不待见他们家。做人行事,没得恶心人。不过,有一句说一句,我那未过门的媳妇,倒是个可怜的。其实,出了这些事情,家里倒是想过要退亲来着,只是我却不想。不过,我也说了,将来入我家门,就是我家的人,我只认这个妻子,可不认那些亲戚。”
冯紫英素来是直爽的,听卫若兰如此一说,就大拇指一挑,称其为真汉子,然后大呼小二拿大碗来,他要自罚三海碗,刚才话语唐突,要给卫若兰赔礼,然后还要敬卫若兰三婉,因为这真汉子。
这两人说的热闹,边上一同坐着的林靖却是有点儿尴尬。她做下那些事情,她不后悔,只是在至交好友跟前,却有些个心中难安,这会儿听冯紫英这样说,忙道:“我也陪三杯。”
她这一说陪三杯,让沈淑看了她一眼,还未如何,那冯紫英也转过头,大大的“咦”了一声。这下子,让林靖心虚地跳了起来,“干什么,就你敬得?”
“啊?不是不是。”冯紫英还没说出什么来,就见沈淑已经端起酒杯,转头对林靖道,“一起!”说着,也不等冯紫英,就对着卫若兰道:“敬你!”
边上的冯紫英这会儿已经顾不得林靖了,在那儿哇哇乱叫,“哎哎,等会儿等会儿,小二,快!”
林靖冲着冯紫英一嘿嘿,也跟着沈淑端起了酒杯,在冯紫英的达呼小叫中,连敬了卫若兰三杯。
冯紫英一边嚷嚷那两人不够意思,一边催着小二快拿海碗来。正热闹着,就听见包间外头一个爽朗的声音道:“嘿!好热闹,这嚷嚷着让拿海碗的,是不是冯家小子?仔细又喝醉了,让你老子回去抽你!”说着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林靖微微皱了皱眉,这声音,她认得,正是那忠靖侯史鼎,怎么又碰上他了?
林靖只是微微皱眉,冯紫英却是低哼了一声,又被沈淑瞪了一眼。然后,沈淑朝外头扬了扬下巴,示意冯紫英出去跟史鼎见个礼把人给打发了,省得让人进来寒暄,他可是记得,林靖对这些个所谓的亲戚,并不怎么乐意见到。
只是,沈淑反应虽快,却敌不过史鼎的说话快,这人,也不像上次跟林靖照面那回自己掀帘子就进,而是在外头一嗓子,道:“冯贤侄,怎么,难道是我搅了你的兴头,不欢迎我?”
这话一出,冯紫英也只能忙出声道:“史世叔什么话,快快有请。”说着,还离席来道门边,亲自打了帘子。屋内余者微微皱了皱眉,也都立起身来迎接。
史鼎立马就进来了,看见屋内四人,哟的叫了一声,“原来是你们几个啊?可真没想到。不错不错。”还转头对冯紫英道:“我原以为你们几个都和宝玉亲近着呢,原来跟我林外甥也一样交好。”说着哈哈一笑,好像只是寒暄,可谁也说不清,这里头是不是有些什么样的潜台词,又是不是在嘲讽几人弃友不顾,只知明则保身。
被史鼎这样的点名,又是在外头公众场所,林靖只能过来,对着史鼎一拱手,“见过史侯爷,侯爷安好。”
忠靖侯史鼎又是哈哈一笑,“都好都好。林外甥也好啊?嗯,看着气色不错。”眼睛又看向沈淑,“沈贤侄今儿个也有空啊,我倒是很久未跟你喝过酒了,待会儿可要尽兴才好。咱们这些世交子侄一辈儿,就你最出息了!”又招呼卫若兰道:“卫小子,你也别躲,少不了要跟你喝几杯的。哈哈哈哈。”
这样一圈说下来,冯紫英几个只能请他入席,又招呼着小二多那套餐具,多加几个菜,又忙着招呼上酒,看着,倒是忙碌。
史鼎倒是客气,忙摇着手道:“快别忙乎,快别忙乎,我可就是来喝两杯的。”说着,有冲着冯紫英道:“才刚我在外头就听见你要拿大海碗敬人了,这可有什么说头?”
冯紫英胡乱地说了几句,那史鼎也不较真,又是哈哈一笑,跟着他碰了个,一仰脖,才又转向林靖道:“林外甥,一直请你来我府上坐坐,谁知你一直客套啊,自己家亲戚,弄得这样生疏啊,说不得,改日我这做表舅的,亲自上你府上拿你去,看你还客套哈哈哈哈。”说着,也举杯跟林靖喝一个。
然后依次是沈淑、卫若兰,每个人,他都有一番说话,端得个是爽直热情。
一圈下来,这人就又笑着说道:“得了,知道你们要好,有些体己话要说,我啊,也就不在这儿讨人厌了,走了走了。”说着,还冲林靖挤了挤眼,就站起来要走了。
林靖等人也忙站起来,还没说要留人的话,那史鼎倒抢先说道:“都别留了,你们自己热闹吧。我这就先走了,唉,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能喝了。都坐着,都坐着,可别送了,那还要这样虚套。”
得,林靖等人只是站了站,史鼎倒是把留客到送人都说全了,他一个人这张嘴,都赶得上一台戏这么热闹了。
这人来也快,喝酒也快,离开也快。只是,虽才这么一会会儿,倒是把人的心情给颇坏了些。
屋里静默着,林靖吃了几口子菜,忽然把筷子一扔,“哎,自叹不如啊,我还要修行多久,才能到如彼境界。”这话一出,倒引得人发笑了,冯紫英在一边嚎了句,“林小静,就你那酒量,这辈子都别想了。”
说笑间,气氛才缓了过来。林靖这才跟几人说了个事情,说是托朱先生看了几个人,四下也打听过人品,现在想让哥几个帮忙弄个机会当面相看一下。那几个一听,忙说不难,又说了说他们知道的一些底细。
林靖安排了这个事情,才又开始打听南边的战事。沈淑冯紫英知道的多些,也都没有避讳,细细说了。只是,沈淑看着林靖,若有所思。
☆、正文 365苦口相劝
酒足饭饱准备散伙,沈淑在那两人跟前没有顾着林靖那点点体面,说是不放心林靖喝了酒了,要送她回府。林靖被冯紫英哈哈笑了一顿后,倒是没有推辞。
送到了林府,林靖就请沈淑进去坐坐。沈淑点头。才安坐下来,沈淑忽然毫不客气地问道:“你可以说了,你为何那么关心南边的战事?”
林靖现在脑子有点儿迟钝,愣了一下,才明白沈淑的意思,一下子,脸就克制不住地开始泛红了。
“你!你!”沈淑忽然动怒了,“你真是糊涂!”
林靖被这爆喝吓了一跳,看着沈淑,有些个反应不及。
沈淑努力调匀了气息,才又开口道:“我,且问你,是不是,是不是,”沈淑声音有点儿颤抖,带着点儿小心翼翼,带着点儿期盼,“真的跟,跟金铮有了瓜葛?”最后那几个字,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
林靖身子已经僵住了,原本打算死瞒不认的,只是看着沈淑这激怒却努力克制的样子,那个“没”字,就怎么也出不了口,迟疑了下,终于点了点头。
“砰!”沈淑一巴掌拍在了紫檀条案上,如此坚硬耐劳的条案,竟然生生有了条裂缝。
“你,你怎么可以跟他搅在一起?”沈淑努力再努力的克制,可这话,还是冲了出来。话一出口,心中一抖,忙说道:“不管谁都不可以,你,你得走正道!”说着,闭了闭眼睛,忍住心中汹涌的翻腾,掐灭那一丝后悔,只拿早已下定地决心提醒着自己,猛吸了口气。道:“这样,我这就让人给你张罗,一定给你找个贤惠大方的能诗善画的姑娘,家世出生一定要配得上你。”
见林靖要开口,沈淑一抬手,阻止道:“你先别忙着说不妥,我知道你的顾忌,睿哥儿是你心头宝。我托人说的,一定要对睿哥儿视如己出的。你大可放心。”
沈淑还要继续说着给林靖找怎么样的妻子,却听见林靖凄声叫了声大哥:
“大哥。我,我不喜欢姑娘。”
沈淑眼睛都红了,“不喜欢,睿哥儿哪来的?不喜欢,那也得娶!先放在家里供着!慢慢的,你就知道妻子的好了。其它那些,均不是正道!”
“小静,我知道你有野心,你不肯让人踏踩。所以,你就不能现在这样!你聪明,其实,我想这些你都明白。只是,只是你太重情了。可是,你这儿重情,你又怎么知他人是如何的?”
林靖心中发苦。知道大哥是为自己好,只是,这个劝说的基础。才是错了,自己跟那金铮,才真是正道,只是,这个正道无法让人知道,就是金铮,现在估计也是糊涂这呢。
“小静,听大哥的话!”
“我不能。”林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她真把沈淑当成大哥,在最基础上的已经是不得已的欺瞒了,而现在,就无法睁着眼说瞎话,只能梗着脖子说不能。
“小静!”
“大哥,我真不能。”
“你不能,你真心,可你又怎么知道,他是不是真心?小静,别那么,那么傻。”沈淑只觉得,往日完好的逻辑,出众的口才,这会儿都没有了影子。
“大哥,最起码现在,他是真心的。”林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大哥,这事情,你别劝,我真不能。撞了南墙,也不回头。”
“你,你真气死我了!”沈淑颤着手指点着林靖,猛然站了起来,一甩衣袖,拔腿就走。可到了门口,又回转回来,一屁股坐了回去,“你说说,你说说!”
林靖茫然看着沈淑,说说?沈淑又是猛吸一口气,道:“你跟他,从头说。”
“其实,真没什么好说的。”林靖想了想,从头说?这个头,还真是老早以前了。“相识于幼年,我才七岁。”只寥寥数语,就把两人的过往给概括了。
沈淑板着个脸,紧闭着嘴,一时间,以往的点点滴滴疑问,忽然就被串了起来:金铮忽然触怒圣上,金铮私逃……那个玉佩……
恍然间,有些心酸,有些心痛,有些失落,有些无法说出于口的怒火,沈淑逐渐内敛了情绪,看着面带期盼看着自己的林靖,还是固执地冷声道:“我还是不能认同。你摸着心,如此,真是你所求?你真能置千夫指不顾?置你理想抱负不顾?只因为这段,情?”
“我知道,我并不是你真大哥,也无法逼你听我的。可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听劝,纵情,历来不是什么好事。”
沈淑霍然站起,看了看林靖,用力转开视线,逼着自己大步离开。
林靖默默站了会儿,伸手抚摸着条案上那道裂缝,心里潸然。猛吸一口气,压住心中的难受,其实,自己应该这样想,因为至交,才会关心自己,生怕自己走错路,才会如此动怒……慢慢来吧。
只是,林靖这一夜并没有睡好,第二日又努力调动着所有力气,不让自己有一点点地错漏,这样一天下来,真是身心俱疲。等下了衙,只觉得骨头缝里都冒着酸涩。
等回到了林府,林靖就想着痛痛快快趴在床上歇着,让碧草给自己捶捶捏捏,嗯,还可以让睿哥儿在自己背上踩踩蹦蹦。
正换了常服,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哼哼着,就听见外头报,有客至。
这客,还不是一般的客人,正是昨儿个对林靖挤眉弄眼的忠靖侯史鼎。
林靖听报,心中一声大骂,可奥之,昨天的话,今天就来堵自己了!
只是这个人来了,林靖还没法像对贾珍那样对他,忙起身,又是换了件见客的衣裳,整理干净,才忙忙出来。
正厅里,那史鼎正背负着手,背对着门口站立着,一双眼,来来回回仔细打量着,心中,有了一丝了然。
等林靖才踏进正厅,史鼎就猛一转身,看着林靖进来,哈哈一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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