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位铺垫。想来只是顾及李世民功勋,才做出难以取舍的姿态,帝王家向来都是立长不立贤,李渊虽行叛主建国,却还是避不了传统宗嗣的陈规。
一个灰土色衣着的男子似是也看中了璃影拿着的蝴蝶纸鸢,两不相让起了争执。街肆之上不想为了个小物件多生事端,便叫来一个内侍让他去把璃影叫回来,那个内侍还未动身璃影已经拿着纸鸢兴高采烈地回来了,扬了扬手说:“公主你看。”
我将她拽进车辇里,调笑道:“你多大了,因为个小物件还能高兴成这样?”她略带委屈地忿忿道:“我哪是因为它,是因为觉得公主会喜欢这只蝴蝶才硬要与那小子争抢过来,花了一锭黄金呢,没想到您还不领情。”我惊愕地合不拢嘴,“一锭黄金,就这个?”
“为博美人一笑周幽王还烽火戏诸侯呢,这算什么?”她一本正经地吟道,我以手捣她的额头,“看你那得意样,以为‘烽火戏诸侯’是好事吗?周幽王荒唐骄纵丢了江山,就是褒姒也会看不起他。”她似懂非懂略带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讪讪地拿回纸鸢摆弄。
王珪道:“公主见识确实不同于寻常女子,难怪……”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突然身体一僵透过我看向窗外,神色倏然深沉复杂。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秦王府门前停了一辆气势煊赫的敞篷马车,进进出出人声鼎沸在一箱箱搬运什么。王珪调笑道:“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
他虽是在笑,眼底却是冷静肃穆。我暗自思索,敞篷马车前是四匹毛色均匀统一的白驹,烽火乱世民生凋敝要配齐四匹毛色相当的马匹可不是简单事,更何况李渊登位后未保前线战事供给明旨上至宫廷祭祀下至官吏宴饮一律提倡节俭,就算有人有这个财力也不会有这个胆量明目悖旨,除了一个人。
心里有一丝不祥的预感,当璃影上来搀扶我下马车时低声耳语道:“小心点,可能是李元吉。”
第十五章
李世民此次是秘密返回长安,对外宣称身患疟疾,卧病于军营。无外乎安抚军心,但在长安似乎已经不是秘密了。秦王门庭若市,车马煊赫,送礼的人络绎不绝,不过不管论规格还是数目,远远不如这个当大哥的太子出手阔绰。
看看锦衣华服气势与众不同的搬运礼品的内侍,再看看堪比整条集市陈列的货物的琳琅锦盒,站在他们旁边接收往来人员惊愕膜拜的眼神,心情还是有些小愉悦得。
周围忙碌的人都给东宫内侍让路,很快便形成一条宽阔畅通无阻的东宫专用通道。没多久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快步走到王珪面前道:“不知王大人驾临,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我家王爷请您和公主进去。”我与王珪并排着走,听他好似漫不经心地问道:“都有什么人来看望殿下?”
“有光禄卿李密大人和王伯当将军,封德懿大人,屈突通大将军,宇文大人……”他列举了不少人皆是当朝重臣,举世闻名的风流名士,更不用说无名小卒,只怕要把秦王府的门槛踏破了。照理说,李世民未战退居长安,虽说事出有因,可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怎引得这些个见识远播的人也趋之若鹜。
听着管家列举,王珪面无表情地淡淡颌首应和,等他说完才问:“齐王没有来过吗?”管家道:“齐王殿下和夕颜郡主一起来得,现在还在府中。”
她到底想干什么?!我想都不用想知道是她巧言令色哄着李元吉带她来探望‘兄长’,想得还真周到,这样一来既达到自己的目的又避免了闲言碎语。
我不在乎她明里暗里的挑衅,只是不想这么早再跟李元吉碰面,依他那个‘不鱼死网破不罢休’的霸王性格,若闹得沸沸扬扬搞不好倒霉的是我和璃影。那天晚上她也在场,应该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竟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好,是她执意要与我作对,惹急了我也不是没有办法收拾她。
“先生,请问秦王殿下的伤好些了吗?”管家回道:“殿□子向来硬朗再加上年轻,经过多日来的悉心调养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失血过多还有些体虚。”这样就好,一会儿还经得起折腾。
我点点头又问:“那现在他是与宾客在一起还是独自在卧房休息?”管家说:“王妃招待宾客,殿下在卧房休息。”
我从璃影随身抱着的珍稀物品里挑出一个墨绿色手掌大小的锦盒,对管家说:“这是从江西快马加鞭运回来的千年紫灵芝,太子妃特别吩咐过,灵芝触多了人气会损害药性,要尽快让秦王殿下服用。我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看着殿下吃下去也算是能交差了。”原先的准备没想到不仅派上了用场,而且还‘物超所值’。
管家唤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吩咐说:“你带忆瑶公主去王爷卧房。”然后又说:“紫灵芝要如何入药,公主大体说说。府上有几个不成器的人伺候着,让他们服侍爷就行,不敢烦劳公主。”他姿容平庸目光却精道如矩,敢情是要拿去验毒又不好直说,才说出这些客套话。明里是防我,暗里防的是太子。
先不说这两兄弟且斗且和,连他们手底下的人都快成精了,分明是两个深藏不漏的黑山老妖带着一群妖魔鬼怪笑里藏刀地斗着。心里暗笑这个比喻真是贴切,面上仍不改色道:“不用了,也不是很麻烦。”随即拉过璃影低声耳语,然后朝王珪颌首示意,便跟着小丫鬟走了。
芬芳正好的季节,花浓柳绿,秦王府内葱郁的松,竹点缀着连绵的假山间,青萝幽幽密布,龙爪槐粗壮的虬干蜿蜒向天而生。竞艳馥郁的奇花异草将庭院点缀的愈加葱茏。
绕过蜿蜒盘桓的鹅卵石路,是一丛修建的当茂密杂生的青萝,我略一思索脱口而出:“这里原来该有个静水湖。”小丫鬟惊诧地问:“公主怎么知道?开始是有个湖,管家嫌这里道径狭窄,湖又太深怕淹死人就给填平了。”
我微笑道:“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些印象罢了。”心里泛过一丝苦涩,记得很小的时候姑姑曾经带我到二哥杨谏的府邸游玩,那时我恋恋不舍不肯离去,她便许诺我以后还会来。我一直记着这话,小小年纪便强迫自己将那湾清澈如镜的湖面的位置牢牢记在心里。谁知一走便是十年,此后我再也没有机会再到这里来。
我的兄弟皆随父皇去了江都,皆死在宇文化及的屠刀下。唯一硕果仅存的杨氏血脉被囚禁在代王宫岌岌可危,我下定决心要保住他,不仅仅是因为与侑儿血脉相连的亲情,还因为他是杨家宗嗣单丁,护佑他是我的责任。为了这个责任,我答应与什钵苾结盟,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都心甘情愿。
第十六章
等在门外让丫鬟进去禀报,此时此刻悲怆的故国情怀消尽,深思熟虑的权谋算计消尽,只剩下满心惴惴不安。我知道,这一步一旦迈出,就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前路难测艰险,可我别无选择。
门吱呦一声被打开,小丫鬟出来道:“公主,王爷请您进去。”我冲她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挽着臂纱慢慢走进去。卧房穹顶高拱,格局开阔显得十分宽敞,无奢华宝气,只几件意境高远的雅致装饰显出主人品位不凡。仔细观察,松烟墨竹羊脂瓶,雀翎玉柄绞乌弓,佛手钳,紫铜鼎,倒是件件珍品,觅世难求。
穿过前殿一股浓郁的药味儿扑面迎来,我忍不住蹙眉。寝殿里李世民坐在黑木案桌前正埋首奋笔疾书,对我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我顿时有些局促尴尬,又不想主动叫他,只得静默地站在那里。
他手中的笔时而健笔如飞,时而停滞不前,每当此时总是剑眉深锁,仿佛犹豫为难着什么。管家说他气体虚弱,看来不假,英武俊逸的脸庞上带着病态的苍白,再加上深蹙入鬓的眉宇,整个人看上去憔悴孱弱却又在倔强地硬撑,这个时候的他看上去竟让人有些心疼。
我慢慢走至他身后探头看去,见撒金宣纸上俊秀行体力透纸背,大约是‘清野坚壁,静待时机’之类的意思。此番李世民奉命出征,任西讨元帅,与薛举军队对垒于高謶,委任部下刘文静和殷开山指挥。可以看出,他虽然远在长安依旧牵挂前线战局,不忘嘱托‘避其锋头,深沟高璧,等其粮草耗尽寻机歼敌’。
他随手把笔扔到一边,将元帅大印烙在奏疏卷底,收拾起纸笺起身向外走,我以为他要离开一慌神连忙叫道:“秦王……”他脚步微顿没有回头,随即疾步走到门口推开门对守卫说:“八百里加急送给刘文静。”
我讪讪地站在原地看李世民越走越近,原先准备好的话都忘到九天云霄外去了,脑筋一滞很没出息地说:“那件事对不起,我……”其实不想替那翎送情诗。仓惶中抓回一丝理智,后半句话硬生生给抓了回去。
明光一晃,见他手腕处的束袖银环在我们之间滑过细微弧度。手中一空,我一直攥着的墨绿锦盒已经到了他的手里。他打开盒子,细眉微拧,带着薄怒冷声问:“这是什么?”
“啊?”我对他无厘头的反应措手不及,“紫……紫灵芝呀。”
“我知道!”眸光似沉鹜般凝滞,入鬓深眉微挑,“你自己就没什么要送给我得?”在他如火山般喷薄怒气烧灼下,我完全懵了。他是什么意思?这样价值连城且可遇不可求的东西我肯定送不起,他不满意?还是……
这副茫然惶恐的样子显然让他十分不快,危险的声音陡然升高:“你刚才都说对不起了,为那件对不起我的事就不该送点表示歉意的礼物?”看他虽然神情微愠,但目光中已没有了刚才的冷漠疏离,一颗惴惴的心倏然宁稳平静下来。舒然一笑,从他手中夺过紫灵芝,掰了一块塞进嘴里含糊道:“我这不是亲自给你送灵丹妙药来了吗?”随手从案桌上抓起茶盏咕咚灌了几口送着吞咽下去,扬起手中的紫灵芝笑道:“你看,没毒。”
他不明所以的视线扫过我,然后就着我的手咬了一口,嘎巴嘎巴缓慢咀嚼,边嚼边说:“这个不算……”俊逸瑰英的脸庞上是仿佛孩子受了委屈般的稚嫩酸涩,一贯凝肃雍容的举止中也夹杂了些许调皮俏娑,周空气氛瞬间流畅轻松起来。我挠挠头,“我可没有建成哥那么阔绰,没有比这个更好得了。”
舒展开来的容颜又皱起来,深邃的目光探究似得看着我,“建成哥?”我仰起头迎上那抹视线,赌气道:“怎么,我没资格认他当哥哥吗?”
他略微一怔,道:“当然可以,不过你若想他当你哥哥何须这么麻烦……”嗓音低沉嘶哑,如同夕阳暮色下一曲绵悠琵琶音,温馨缠绵而余音袅袅。
看着他微勾的唇角染上些许悦色,如雨后初霁。我对他的阴晴不定招架艰难,与李建成相处时,由于他年岁长我太多,总是亦父亦兄的感觉,即便落了下风也稀松平常得很。可面对李世民,他只长我几岁,未及弱冠,心机城府深沉不可测,与他相处时我时常会有惶然失措的感觉,有时又会飘渺如烟雾,仿佛触手可及却捉摸不透。那种感觉就像有一双纤细柔软的手轻轻揉搓着心瓣,撩拨着绮思,可偏又说不清道不明。
他看了眼我神游天外的反应,执起手中的紫灵芝狠敲了下我的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这小脑袋瓜里都装着什么,有时候看上去挺聪明,有时候又笨的让人恨不得……”他墨黑瞳孔促狭地瞪着我,“恨不得把你按到床上打屁股。”
啊?他的话太过亲昵暧昧,让我想忽略都不行了,脸颊瞬间火烫,感觉周围空气瞬间翻滚搅动起来,惹得人心猿意马。清越爽朗的调笑声从我头顶传来,“呵……这就害羞了,可真不禁逗。不过还从来没见过你害羞的样子,虽然说不上多好看,总比凶神恶煞的样子动人多了。”
什么叫说不上多好看?本公主虽然不受父皇宠爱,可美貌却是公认得出类拔萃,况且我什么时候对他凶神恶煞啦。抬起头怒目嗔瞪他,借此宣泄胸腔里熊熊燃烧的怒火。没办法,人家是当朝炙手可热的皇子,瞪两眼还勉强过得去,要是动他一根手指头,我非得登时就被人架着扔出去不可。而且,以他的身手恐怕我还没碰到他一根汗毛就先被撂倒了。
他躬身与我平视,认真地说:“可别说没对我凶神恶煞过,现在这个样子就是。”他的声音软绵绵得,好像要将人的最后一分戾气都化作虚无。温热和煦的气息喷在鼻翼上,带着酥酥的痒意。那缕温热的气息顺着面颊揉进体内,好像一只调皮的兔子,在肺腑间徘徊跳动,不经意间牵动纷乱思绪如麻。
我突然意识到这种氛围非常危险,强迫自己平复内心悸动后退一步与他保持距离。
见我有意躲避,他眸光一黯,伸手把我抓回来,凑至耳畔间低吟:“这就想跑了?我都说了这个不算,你还欠我一份礼物。”我强硬着把头从他脖颈处弹出来,眨巴眼睛,茫然而无辜地看着他,“我虽然不能说身无长物,可都是些女孩家用的脂粉钗饰,难不成你有特殊癖好喜欢收集这些东西?”
“亲我一口。”片羽拂水般的随意言语惊得我将眼睛瞪得滚圆,不可置信地看他:“你说什么?”他一只手从我的肩胛移至腰际禁锢着,一只手指了指腮边微笑,“你没听错,就这儿,亲准了,弄错了地方可要重新来过。”
我叫道:“你开什么玩笑,赶紧放开我!”越挣扎禁锢在腰际间的力道越紧,他手掌间的炙烫透过丝帛锦衫传入,只觉浑身被这炙烫烤灼着,结了一层细密汗珠,粘粘着衫裙紧贴越发局促难受。我心一横,只得顺着他的力道慢慢靠近他,瑰美的脸上满是得意欣然的笑意,惹得我恼羞成怒,眼底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在快靠近他脸的时候骤然偏转角度。
待他反应过来我已经啃上了那个绫络缠绕的宽厚肩膀,我几乎将全身力气都汇聚到牙齿上,以至于身体都瑟瑟颤抖。他吃痛地闷吼一声,余光瞄到他张扬着胳膊冲向我的后背好像要拽我的头发,心下一阵慌乱随即狠下来,拽就拽吧,豁出去了,反正今天得出这口恶气。
谁知他胳膊在要碰触到我头发的一瞬又狠狠地挥下去,将我紧紧环在怀里,那力道之重好像要将我揉碎了一般。我禁不住皱眉,将所有不满倾注到牙齿上,专注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