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暮华看了看长公主,她眼里一丝痛快闪过,如果不仔细捕捉,根本发现不了。
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
韩凛是长公主年轻时的遗憾,以为没有了机会,已经将他珍视在一角了,如今又发现有再续前缘的可能,可是回来看到了心爱的男子成了别人的亲密枕边人,嫉妒就如将人灭顶的烈火,三夫人就成为她意识里最嫉恨的人。
果然,不论什么年龄,爱情都能将人变得易妒易蠢。
长公主迎视着三夫人的目光,嘴角翘了翘,如在宣战!
进了懿祥阁的暖阁,长公主被请到首位坐下,竹沥带着小丫鬟上了精致的茶点,长公主又笑着拐回原来的话题:“之前向老夫人提及的事情,不知可不可行?”
老夫人心里不愿长公主给韩暮华进行梳发仪式。她原来的打算是她亲自来的,女儿梳发仪式,生母不在,年长的长辈也能代劳。可是长公主特意跑来,她实在不好抹了她的面子。老夫人看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韩暮华,轻轻叹口气,有些东西她注定是不给能她了,那今日就应了长公主的要求,毕竟长公主身份高贵,这样一来,任谁都不会低看了韩暮华。如果以后与镇南大将军的五子定亲,也没有人会议论这门婚事。
韩暮华恬静的坐着,等着老夫人拿主意,她哪里会想到老夫人已经考虑的那么长远。
“长公主能为暮华亲手执行仪式,是她的福分,那就有劳长公主了。”老夫人终于答应了下来。“暮华,还不谢过长公主!”
“多谢长公主殿下关爱。”韩暮华起身行礼。
“这孩子,这么见外,等本宫与你父亲完婚,那就是你的母亲,母亲为孩子考虑是天经地义!”长公主笑呵呵的道。
商量了生辰礼上的流程,不一会儿,世子夫人、大奶奶、二夫人、四小姐韩暮欣、小姑奶奶韩从蓉都来了,韩暮欣瞧着韩暮华的眼神冷如利箭,又听说长公主要亲自给韩暮华梳发更加的妒忌。
她这几日缩在秋水居根本不敢出来见人,她害怕一出来就会听到下人议论她的身份,每日胆战心惊。以往她一日有大半日都在碧落院,现在那个熟悉的院子,她甚至看都不敢看一眼,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三夫人。她自己将自己折磨的要发狂,她的贴身丫鬟们受到牵连,不是被打便是被骂,被打骂了又不准哭,不然韩暮欣的怒火就会更盛!
桂嬷嬷在老夫人身边提醒着时辰,老夫人点点头。
“暮欣,暮华你们回去准备准备,一会子人都该来了。”老夫人说完又转身另外小声吩咐身后的竹叶跟着韩暮华回锦墨居,帮着看看,竹叶擅长打扮,更是有双巧手。
韩暮华起身告退,长公主留在懿祥阁由老夫人陪着说话,世子夫人、二夫人、大奶奶都去前院接待贵客。
回到锦墨居,闻到院里熟悉的清新空气,韩暮华也放松了不少,她在黄花梨透雕孔雀纹玫瑰椅上坐下,让瑞雪带着竹叶帮她再检查一遍今日要穿的衣裳首饰,自己就倚靠在椅子上微躺着,趁着现在这点时间歇息片刻,等到人都来齐了,定要忙碌一天。
妙珍端了清茶进来放在一边的小几,又蹲下来给韩暮华捏了捏腿,瑞雪就带着竹叶进了里间。
“这些就是五小姐今日的衣裳和配饰,是前几天就选好了的,竹叶姐姐瞧瞧有什么地方搭配的不妥。”瑞雪笑着指着桌上一溜的托盘。
竹叶看了看,然后又拿着配饰对着衣裳比了比,“这粉红流苏丝绦有些不配那条八幅湘裙,换成蝴蝶结子长穗五色宫绦更好,再搭上扣合如意堆绣荷包,能衬五小姐气质。”
瑞雪知道竹叶在这方面是行家,也就照着她说的去柜子里找丝绦。
妙函突然这个时候急急跑进来,见到竹叶在,行了礼,对瑞雪道:“瑞雪,徐嬷嬷到处找你,说是有事吩咐你。”
“怎么事情都赶巧到一块儿去了,我还在这忙着呢。”
被妙函一说,瑞雪手上更急,本来韩暮华的衣衫首饰是她在管,什么东西放在哪里她都有个数,但是被妙函一催,柜子里的东西就被翻乱了,要寻的越难寻到。
竹叶看她着急,手下动作急躁起来,走到她身边,笑道:“瑞雪妹妹如果信任姐姐的话,那就让姐姐帮你找吧,嬷嬷那边催的急,就先去,如果我找不到,妹妹回来再接着找便是。”
瑞雪想了想,这柜子里也没什么东西,都是小姐的腰带和荷包,况且,竹叶是老夫人身边的人,她一准儿放心,妙函又在一边不停催促,瑞雪感激又歉意的道谢:“那就麻烦竹叶姐姐了,今日真是太忙了,改日妹妹带些拿手的八宝蒸糕送给姐姐尝尝。”
竹叶笑着让她快去,妙函和瑞雪离开后,竹叶一人在里间柜子里细细找着,丝绦被翻的乱了一团,她一条条理好,又从一边拿出合适的荷包放在托盘里。只是这么多条丝绦就是没有合意的,竹叶将小柜子寻到底,突然触手一个硬硬的东西,好奇的将东西取出来瞧,是一卷画卷,她会意的一笑,以为是瑞雪这小妮子的东西。
小心地打开,入目就是两个如仙子般的少女,少女衣袂飘飞,一人手拨琴弦,一人陶然吹箫,湖心亭中,白雪纷飞,那拨弦的少女垂眸低眉,五分高华五分妩媚,只瞧这眉眼不是韩暮华又是谁!竹叶心里一惊,又将视线放在画卷右下角的落款上,古朴的小篆印着两个字——沈润。
第071章 情怯
慌忙的把画卷卷起,竹叶心砰砰直跳。
快速的把柜子理整齐,取了条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放在托盘里,关上柜子,四季如意屏风外就传来脚步声。
“竹叶姐姐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我少不得要被徐嬷嬷骂一顿。”瑞雪进来看到竹叶把事情都办妥,高兴的道谢。
竹叶有些心虚,“哪里,我也没做什么,配配衣裳而已,妹妹别见外。”
瑞雪又客气了一番,才亲自把竹叶送了出去,竹叶见她没再提柜子,才放下心。
韩暮华躺在黄花梨玫瑰椅上昏昏欲睡,妙珍见时候差不多了,轻轻唤她。
小娥欢喜的进来通报说二小姐韩暮雪刚到,先去懿祥阁拜见,一会子过来看韩暮华。
喝了口茶,韩暮华让妙珍带着小丫鬟们将锦墨居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舒口气,院门外就响起了一片银铃般的笑声。
妙函能说会道负责在院门招待,这时候正领着几个打扮光鲜的贵女走来,为首的是镇南大将军府七小姐沈思,身旁是曹国公府的三小姐李惜画、四小姐李惜春与毅勇侯府的六小姐孙清月。这几人韩暮华都见过,所以有印象。
“暮华,伤势都好清了吧,以后邀你去我家玩,可不能推辞了!”沈思睁着大大的眼睛,嗔怪道。
韩暮华一笑,请大家都进去坐。
“五小姐受了伤?”李惜画奇怪的问,深宅贵女,很少是会去了解朝中之事的,她不知道也属正常。
“没事,都是自己不慎,现在已经都好全了!”韩暮华淡淡揭过,不想深究这个话题。
这些女子从小就在府中熏陶,最是会看人脸色,今天韩暮华是主,当然不会触她逆鳞,笑了笑未再追问。
李惜春是第一次来韩国公府,她是曹国公府的三姨娘郑氏所出,同韩暮华的身份差不多,在曹国公府上与李惜画住在一个院子里。可是在韩国公府瞧见韩暮华所受的待遇,她暗暗吃惊。不管是衣裳配饰,还是住所,都与嫡出的小姐没什么不同,不,甚是比一些望族的嫡出小姐更受重视。
她不禁开始重新审视面前这个还未及笄的少女。
“暮华,你最近可有在练什么曲子?”沈思看到一边摆放在显眼位置的古琴问道。
“梅花三弄算不算,新学的曲谱,只是练的不是很熟练,我身子刚好,女先生的课才上了没几次。”韩暮华歉然的说。
李惜春更加吃惊,韩国公府还专门为了一个庶女请西席,其实,贵族小姐娇养并不奇怪,只是大都从小开始,可是韩暮华都要及笄了,这个时候还请了先生教技艺。
“我也极爱这首曲子,暮华你要多多努力,答应与我合奏还未兑现呢!”
沈思活泼开朗,又会说话,倒是化解了很多尴尬,韩暮华虽然聪慧,但是并不擅交际。她感激地看了一眼沈思,沈思会意的朝着她眨眨眼。
李惜画、孙清月腼腆,话也不多,李惜春却是巧言巧语,逗的一屋子人不停的笑出声,少顷,韩暮雪过来探望,顺便让韩暮华带着各府小姐们去懿祥阁,一会吉时就要到了。
沈思拉着韩暮华落在后面,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塞到她手中,大眼弯成了月牙:“这是五哥哥托我带给你的,呐!可不许推辞,你要是不收下,回头回去他肯定要骂我,我还跟他求了画,这礼物送不出去,我的画就要泡汤了。”
韩暮华僵了僵嘴角,这兄妹俩之间怎么看自己都是牺牲品,推辞的话还没说出口就咽了回去,无奈的收下礼盒。
沈思突然凑近了盯着韩暮华的脸,调皮的眨着大眼:“暮华,难道你没有什么话要说?”
韩暮华眼皮跳了跳,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然后淡然一笑,朝着沈思福了福身子:“姐姐,替我谢谢五少爷。”
“就这样?”沈思脸上带着一抹遗憾,然后又头疼地抚了抚额“暮华,我不好交差啊!”
“啊?”韩暮华迷茫地看着她。
沈思睁着亮亮的眼睛狡黠的上下打量她,忽然,嘴角一翘,小手快速地从她腰间一抽,“暮华,这个如意堆绣荷包的式样我还没瞧见过,就送我吧!”
韩暮华愣愣看着沈思,话未出口,就见沈思将荷包交给了身后的贴身丫鬟,还回头调皮的对着她一笑。韩暮华嗔了她一眼,颇有些无奈:“姐姐如果喜欢这个,我改天让瑞雪多做几个给你带过去。”
“不用,就这一个就好了,俗话说物以稀为贵。”
她们边闹边走,渐渐就落于人后,韩暮雪回头瞧了一眼,忙着上去拉韩暮华:“我的好妹妹,时候不早了,有什么贴心话,等到梳发仪式结束了,再与大将军府七小姐聊也不迟。”
懿祥阁里欢笑声一片,贵妇们围坐在一起闲谈。
吉时一到,韩暮华与韩暮欣都换了仪式要穿的衣裳,贵妇和贵女们将采摘的鲜花丢在她们身上,用以聚福,然后由生母将长发简单的盘起。
三夫人并未出现,老夫人对外宣称她突染疾病,需要卧床休养,高门中秘辛众多,也没有人自讨没趣去询问。
韩暮欣的梳发仪式是老夫人执行的,而韩暮华却是长公主亲自代劳。长公主对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庶女这么重视,让贵妇们对韩暮华高看了许多。
仪式过后,甚至有不少贵妇旁敲侧击韩暮华的婚事。
老夫人专门在花园中的邀月台上搭了戏台,请了盛京有名的戏班子来,直到掌灯过后,客才散尽。
韩暮华折腾了一日,浑身疲惫,老夫人年纪大了,更是好不到哪儿去,将长公主送走,老夫人交代了两句就回懿祥阁休息了。
韩暮华从懿祥阁出来,抬头瞧了瞧天上的圆月,这几日天气好,夜空无云,清清冷冷的银芒洒向大地,老桂树树影婆娑,低头看着地上摇曳的淡淡树影,韩暮华有些伤感。
妙函见她立着不动,担忧道:“五小姐,今日你累了一天,外面凉,早些回去歇着吧。”
韩暮华点点头,踏着满地的银光,朝着锦墨居的方向慢慢地走。
还未进院门,安丰就跑了出来,他憨憨的对着韩暮华行礼,将一个精美的小盒子举到她面前:“表小姐,这是我们少爷送的生辰礼,少爷说,送的晚了些,请表小姐担待。”
韩暮华淡淡看了他一眼,眸光闪了闪,一句话未说竟是绕开了安丰就要进锦墨居。
安丰瞪大眼睛看着韩暮华笔直的背影,托着礼物的手还僵硬着,愣愣地没反应过来。
瑞雪回头瞪了他一眼,他这才一拍大腿,追了上去。
“五小姐,这是我们少爷的一片心意,您如果不收下,回去小的可要惨了!”安丰皱着脸求道。
韩暮华停下脚步,只是没回过头,夜晚静的出奇,只有斑竹在夜风下发出沙沙声响。
寂寥又伤悲。
安丰小心抬眸瞅了韩暮华的背影一眼,心里犯嘀咕,五小姐从来都是好说话的,每次见了也都是和颜悦色的样子,尤其是与他们家少爷,所以他传了这么多次的话,还没招过韩暮华的冷脸。突然来这么一出,着实让他吃不消。
许久,才听到韩暮华的声音,那声音冰冷,像是从远方传来:“三表哥是连亲自送礼物都不敢了吗?据我所知,通正司还未忙到通宵达旦的程度吧!”
安丰再笨也知道韩暮华话中带有怒气,何况他还人情通达,一句话就听出韩暮华对林云鹤的不满。他张口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正纠结着,韩暮华已经离开,空气里只留下“送客”两个冷冷的徘徊。
许久,还站在原地安丰烦躁地挠挠头。
“她定是怨我了。”林云鹤从暗影下的几棵海棠树后面走出,苦涩的说道。
安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回头看着锦墨居里还没熄灭的烛光,眉毛都纠到了一起,“少爷,奴才想不明白,您竟然都亲自来了,为什么不自己去送。”
林云鹤沉默着,心里五味杂陈,背在身后的双手紧攥着,指甲戳的手心生疼,可是这样身体上的痛感与心里的钝痛想比,不值一提。
他没有说出来,他情怯,有的人因爱生恨,而他却是因爱生怯!
他以为这样躲着韩暮华不见她便可以安然,但是两世的欢喜爱恋岂是这样可以轻易淡去消去的,他太高看自己了,高看了自己的忍耐,高看自己的宽容大度,也高看了自己的无时无刻而且正在壮大的嫉妒心。
这样的嫉妒像一个蓄势待发的火山,现在还不明显,等到聚集到一定程度再也容不下的时候,就是顷刻间的喷发,他害怕那种时刻,可又无法阻止。
是他亲自拒了他们的婚事,也是他亲手切断了他们的感情。
他期望得到韩暮华的原谅,又不想她将他忘记,矛盾加上伤痛,将他折磨的不堪。
他不敢见她,可是又偷偷的在暗处凝视她,他讨厌自己,但是他更害怕韩暮华讨厌他。
他心里有一肚子话要对她说,可是却没有见她的勇气,他不敢面对她的质问,因为他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将他辛苦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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