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制止了妙函的声音,摇了摇头,白皙的脸颊带着泪光更显苍白,出口的声音掺着浓浓鼻音:“扶我去更衣吧,我无事,莫要担心,这么晚了,不要将徐嬷嬷、瑞雪他们吵醒。”
妙函长长的舒了口气,五小姐方才的样子可吓死她了。她抬头小心地看了眼韩暮华的脸色,试探着问道:“五小姐可有什么心事,若是不嫌弃婢子可对婢子说说,婢子给您出出主意。”
韩暮华此刻说话的力气都无,只觉得浑身无力,筋疲力尽,哪里还有聊天的心思,她淡淡开口,细柔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无奈和心痛:“明早你便知了。”
妙函不敢再问,服侍韩暮华躺下,她忧心地看了眼落下的如意锦纱帐,轻悄悄地退了出去。
纱帐内,韩暮华睁着迷茫的眼睛,看着黑暗的虚空,满脑子都是三小姐笑靥如花,温和婉约的样子,她一闭眸,泪水就顺着眼角滑落到大红底鲤鱼菊花锦枕上,濡湿了一片。盖着绵软的被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温暖,浑身好似浸在冰窟里,彻骨的寒冷,她疲累不堪,恍惚觉着千斤重。后来,她也不知道她怎么睡着的,只知道做了一个美好的梦,梦里,女子娴静柔雅,人比花娇,她温柔唤她:五妹,我先走一步了,你要保重!
凄冷暗夜,侯府里突然间暗流涌动,整个静雪轩灯火通明却死气沉沉,丫鬟仆妇们面无表情,行色匆匆。世子夫人,二夫人,刘姨娘已经赶了来。方才发出惊呼声的是二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峨蕊。刘姨娘浑身颤抖,她拉着峨蕊的衣襟用力摇晃,泣不成声,峨蕊全身哆嗦,眼神呆滞,显然惊恐过度,根本回答不了刘姨娘的问话。刘姨娘一口气喘不上来,晕了过去。
世子夫人忙派了人去了懿祥阁,警告了静雪轩里的丫鬟仆妇,又派了专人去了三小姐的闺阁,等到一切处理完,已经是寅时末卯时初了。
世子夫人在春雨、谷雨的搀扶下,回了东跨院的福熙阁寐了一个时辰不到又匆忙起身亲自去懿祥阁。
懿祥阁里,老夫人已经穿戴整齐,眼眶下有深深的阴影,不像是刚起,倒像是一夜未睡。小姑奶奶韩从蓉也在。
桂嬷嬷给三人沏了茶,朝小丫鬟们使了眼色,都退了出去,暖阁里就只剩下婆媳姑嫂三人。
老夫人闭着目,念着手中的翠碧佛珠,脸色深沉的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
世子夫人喝口热茶润润喉忙答道:“娘,都按照您的吩咐办好了,没有一人知道,就连刘姨娘都不知。”
老夫人点点头,脸上露出疲惫,叹了口气:“只是委屈了琴儿那孩子,宝珠,等过段日子,将刘姨娘送出去吧。”宝珠是世子夫人的闺名。
世子夫人应是,就起身离了懿祥阁,侯府出了这么大的事,还要她去一一善后,今日可有的她忙的。
韩从蓉给老夫人轻垂着腿,露出一抹笑容:“母亲,您真是心善。”
老夫人这才睁开眼,拉住幺女的手轻轻拍了拍,满脸的可惜和无奈:“我这样安排,不枉她投身我们国公府一场,毕竟是国公府的血脉,如何舍得看着她香消玉殒,只是以后我也只能保她富足平安了。”
“暮琴是个有福气的,有母亲这般照顾她,离了国公府不见得是坏事,以后说不定她要感激母亲呢!”韩从蓉宽慰老夫人。
老夫人脸上这才有了一抹笑意,她年纪大了,更盼望看到家庭和睦,儿孙满堂,对那些虚无的声名早就看轻了不少,若是在她年轻时侯府出了这种事,她只怕是没有这么宽广的心胸和心思来为庶女的未来考虑。
“你是个惯会安慰人的。”老夫人嗔了韩从蓉一眼,满脸的宠溺。
可是韩从蓉转脸面上一忧:“二哥没分寸,霖儿也如此没分寸,母亲,这事情您得让父亲好好查查,定不一般,咱们侯府的小姐可不会白白这么牺牲!”
老夫人点点头,目光中已经多出了一分狠厉。
第010章 暗流涌动
一大早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怡月轩那丛竹林摇摆在凄风苦雨中,越加觉得挺拔坚韧。瑞雪坐在外间纳鞋,不时地望向内房,快辰时了,里间还是一点响动都没有。要是按照平常,五小姐早就起身用膳,准备去懿祥阁请安了。
瑞雪放下手中的绣活,掀了帘子进去,内房静悄悄的,小心地打开锦帐,瑞雪吓了一跳。忙伸了手去摸韩暮华的头,烫的厉害。韩暮华原本白皙的脸通红,被子被紧紧裹在身上,额头上浸出冷汗,身体却还在不住的发抖。
瑞雪急坏了,慌忙的去叫徐嬷嬷,
徐嬷嬷放下手中食盒,沉着脸问她怎么回事。今天整个国公府都笼罩着阴云,一大早起来,她就知道昨夜三小姐殁了,瑞雪还这么一惊一乍,做事没个分寸,徐嬷嬷有些生气。
瑞雪眼泪都出来了:“嬷嬷,五小姐生病了!”
徐嬷嬷也唬了一跳,忙进内房查看,不忘转头吩咐妙珍去告诉三太太,让递牌子寻御医来看看。妙珍不敢耽搁,撑了把油纸伞就去碧落院了。
“瑞雪,去端些水来。”瑞雪已经慌了手脚,听到徐嬷嬷说话这才慌张的跑出去端水。
“五小姐,五小姐!……华儿,华儿?!”徐嬷嬷唤着还在高烧中的韩暮华,韩暮华痛苦的皱皱眉,才难过的从口中哼了哼,勉为其难地睁开了眼,就觉得那如意锦纱帐顶好似天翻地覆了一般,晕眩的厉害,急促的呼吸了几口气,韩暮华撑着锦被想要坐起来,可是她使出浑身的力气,却觉得自己的身子千斤重一般,抬不起来。
“五小姐,别动,您发烧了,好好歇着,一会儿御医就来了。”徐嬷嬷一边将湿巾子覆在韩暮华头上一边安慰她。
韩暮华努力让自己平缓下来,才找回了点意识,她喃喃开口:“嬷嬷,三姐……”
徐嬷嬷眼神黯然,替韩暮华擦了擦脸上的冷汗:“三小姐天没亮就被抬棺的人送去庵里了。”
韩暮华嘴角自嘲地扯了扯,三姐果然走了。
少女未出阁就殁了,被认为是一种不吉,有损家族声望。而韩暮琴才十四,她是正月里生的,过了年才及笈,未成年的少女更是连丧事都不能举办,一口薄棺送进庵里超度,然后就抬进家族陵园入土,祠堂和宗谱上也不会有她的名字,国公府里更不会有人为她戴孝。
昨日在懿祥阁,想必三姐已经绝望了吧,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她一个庶女的命根本就不算什么,不能为家族固宠,不能为国公府兴盛添砖加瓦,她就没了存在的意义,韩暮华想。
然后她又是一个冷笑,逼死三姐的不是金城伯的重孙冯子然,而是国公府!如果让国公府将三姐交到冯子然手中,任他欺凌任他羞辱,这种局面国公府是绝对不会让他发生的。为了保全国公府的颜面,也为了保住二房唯一的嫡子韩霖,唯有牺牲三小姐。三小姐也只有投缳自缢这一条路可走。
韩暮华再也不愿意想下去了。
很快,三夫人就带着御医来到了怡月轩。
国公府三小姐刚殁,老侯爷和老夫人正压抑,再也不能发生其他的什么事了。三夫人虽然不喜爱韩暮华,性格高傲喜欢耍小心眼,但是她还是懂得分寸,毕竟也是盛京望族出来的小姐。韩暮华突感风寒,她不敢怠慢,忙递了牌子请了御医,亲自来看看。
御医开了药方,叮嘱了照顾病患的注意事项,三夫人让花棉给了打赏送御医出府,又转头亲自吩咐徐嬷嬷小心照看,在怡月轩坐了一会子才走。
徐嬷嬷煎了药,喂韩暮华喝下,看着韩暮华睡着才松口气,让瑞雪去厨房拿些细软的粥温着,她就在韩暮华床边照应。
老国公脸色沉郁的回了懿祥阁,吓的一屋子的丫鬟仆妇大气不敢喘一口。
老夫人朝着桂嬷嬷使了个眼色,一屋子的人才低头匆匆退了下去。
老夫人亲自给老侯爷斟茶:“国公爷,前院怎么样了?”
老国公刚拿起的青花缠枝纹茶盅“嘭”的一声往小几上一放,茶盖划开落在炕上,小几上已经是一片水渍。
“别给我提那个不孝子,他们二房本就毫无建树,儿子和爹一样没出息,你猜猜他今日回侯府说了什么!他说暮琴能这么为国公府牺牲是她的福分!简直猪狗不如!他们可是同根生的兄妹!”老国公是真气着了,他两朝元老,朝堂地位超脱,学子遍布朝野。与老夫人喜结连理之后,相敬如宾,一生都未再娶。长子孝顺恭敬,幺子才华横溢,两个女儿也是乖巧聪慧,只有老二这么多年来一事无成,纨绔恶劣,流连花丛。对这个儿子失望透顶的老侯爷将希望放在了孙子身上,可谁知,上梁不正下梁歪,孙子也是如此!若是等到他百年之后,二房分出去单过,那会是怎么一番情景,老国公不敢想象。
老夫人唤桂嬷嬷进来收拾了茶盏,又从新沏了杯茶放在老国公面前,她眼眶有些红肿:“暮琴是个可怜的孩子,老二家真不是个东西。”
“今早远思和我说了,临江仙的事事先就有人做了手脚,我们这样化解了,金城伯府的人恐怕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冯子然那个小子是个阴毒的。”韩老国公眼眸里闪着厉光。
“国公爷,您觉得金城伯府为什么突然盯上我们,以往两府虽不和睦,但也井水不犯河水。”朝堂的风向影响着整个盛京,所谓伴君如伴虎,这些位高权重者虽然身负荣华富贵,但也是站在政治最风口浪尖的地方。
“盛京的天怕是要变了!”老国公没有回答老夫人的话,只是淡淡说道,最近盛京虽表面平静,但是却暗流涌动,只要稍有政治觉悟的都能看出些门道来。曹国公府,龙虎副将,镇远侯府,金城伯府都有异动。
老夫人大惊,一时思虑万千,又不敢再问,她勉强平静心情:“国公爷累了吧,我服侍国公爷更衣,国公爷进去歇歇吧。”
老国公点点头,他年纪大了,一天奔波下来,确实疲惫不堪,他鬓角白发苍苍,浑浊的眼神忧郁,虽然背脊仍是挺的笔直,但是岁月还是刻上了不可磨灭的沧桑。
第011章 暂时平静
二少爷韩霖终是被接了回来,虽无大碍,但是却受了些皮外伤,想必是冯子然教训的,此刻正在霁影轩里修养。
二老爷在前院大书房被老国公一顿好骂,脸面丢尽,一肚子火气的回了流霜阁,一进房门就听到二夫人哭哭啼啼,心情更是烦躁,抄着房里的东西就往地上砸,一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顿时粉碎,他还不解气,又举了二夫人妆台上的雕红漆牡丹花开的匣子就要往地上扔。
二夫人早被他方才一砸吓的不敢出声,现下又见他要砸自己的妆盒子,哪里舍得。拼了手就要夺回来,那里放的可都是她心爱的首饰。
哪知二老爷蛮脾气犯了,一把把她推到地上,二夫人愣住了,随后竟然不管不顾的大哭大闹起来,以往二老爷也会与她吵架拌嘴,但从来没下过重手,现在他居然把她推翻在地,丫鬟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她,都已经没了面子,她还顾着脸面干什么!
二老爷没想到她闹的更凶,脑子就像要炸开了一般,最后的一点理智都失去了,眼看着就要用手里的妆盒子朝二夫人砸过去。
房帘子却被人一把掀开,世子夫人沉着脸,怒喝:“二弟,你要干什么!”
这一吼终于让二老爷清醒不少,他愤愤地放下手中的妆盒。不甘心地坐到了一旁,朝着地上的二夫人直瞪眼。
二夫人也被吓傻了,方才这妆盒子要是真的砸到她身上,不说她要被砸个半死,这脸面肯定是没了,一想到这她就委屈的哭起来,儿子惹货,这老子朝她发火,用她出气,她怎么这么命苦啊!
世子夫人被气的不行,她一大早的起来忙的团团转,刚路过流霜阁,二夫人身边的嬷嬷就哀求她过来劝架,这都是什么事,国公府现在已经够乱了,他们还不安宁。
“哭什么哭,二少爷闯了这么大的祸,你们为人父母的还不警醒,这是要闹给谁看?”
二夫人见世子夫人是真动了火,果不敢再闹,忍着声告状:“嫂子,他一回来就朝着我发火,我有什么错,儿子又不是我一个人教的……”
她这话一出口,二老爷直拿眼神剜她,二夫人吓的声音越来越小。
世子夫人冷哼一声:“弟妹,你是二房的嫡母,你们二房可不止一个孩子出了事,你难道就只想到二少爷?”世子夫人这句话着实是不留情了。
这时候二老爷麻木的心里才有了一丝绞痛。刘氏是自小就服侍他的丫鬟,后来他大些了要懂人事,就被老夫人安排做了他的通房。二夫人陈氏过门生了二少爷韩霖,但是因为难产,再也不能生育,于是就停了刘氏的避子汤,这才有了三小姐,刘氏因此被抬了姨娘的身份,后来二老爷因为整日沉迷酒色,身体坏了,不能再有子嗣,所以二房也就这两个孩子。三小姐温和少言,但极为孝顺,她女红极好,换季的时候还给二老爷做了两身衣裳,花朵样的年纪现在就没了,二老爷还是有些心疼的。
二夫人被噎住,小声啜泣无话可说,用眼神偷偷瞟世子夫人,瞧她脸色。
“你们都是有儿女的人了,做什么事都先想想后果,三小姐虽然不是嫡女,毕竟是二老爷的亲身骨肉,你们在她还未安息的时候,闹成这样,是要让外人看我们国公府笑话!”
“我话说在这里,你们好自为之吧。”世子夫人再也不愿意看这夫妻一眼,转身就出了流霜阁。二老爷不愿理二夫人,埋着头径自去了里间睡觉。
二夫人在丫鬟地搀扶下起来,抹了眼泪,愤愤咒骂,“不就是当个家,这么嚣张作甚!”她好歹也是二老爷明媒正娶的妻子,用得着这样教训她吗,一个庶女,能用自己的命换了嫡子的命那是她的运气!遂吩咐嬷嬷准备了好些二少爷爱吃的去霁影轩看儿子去了。
三小姐殁了之后,刘姨娘整个人都垮了,卧床不起,整日疯疯癫癫,没事就对着虚空流着泪换“琴儿”。老夫人不忍,一段日子后命人将她送出去养病了。
第二日韩暮华拖着病体去懿祥阁请安,老夫人见着了吓了一跳,忙命她回去休息,又让桂嬷嬷送了好些滋补的药材过去。
就这么平淡过了半月,国公府总算平静下来,她风寒也早好了,每日除了给老夫人请安,无事的时候就开始学琴,老夫人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