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翠与他擦身而过,迅速在他身上瞄了一眼,不屑地哼了声:干啥啊,一早像是饿死鬼讨饭似的,装那什么可怜样子。
啐了句,她拉拔嗓门喊:大厨啊,你可得留点好料的膳食给小宝儿,否则,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咱们的主子会饿死人呢。
别有用心地说罢,银翠一扭头,莲步轻移地飘出厨房外。
乔宝儿搂着一堆木柴,闷不吭声地看着厨子大叔喀地搁下大汤杓,吼了句:元计,把菜盛起来。
哦。元计搁下菜刀,立刻接手大厨的活儿。
厨子来到小宝儿面前,仔细打量了会儿,道:你的脸色真差,昨晚没吃饭么?
有。乔宝儿垂下头,咬了咬唇,想着自己吃坏了肚子。对不起,我打破碗,别骂我……
厨子一脸狐疑地盯着他的脑袋瓜,须臾,瞥了眼炉灶边残留的一块破碎片,不禁纳闷他昨夜饿了许久,怎会这么不小心。
手痛么?叹了气,瞧瞧他的右手仍瘀肿未消。
手会痛,不过没关系,还可以动。他尽量使用左手拿东西、做事情,比谁都还渴望右手能早日活动自如。
低头走过厨子大叔的身旁,乔宝儿在墙边搁下木柴,毫无食欲,他闷不吭声地离开厨房。
厨子开口唤:慢着,你回来。
乔宝儿停在门口,不知厨子大叔有何吩咐。
把药拿去抹,受的伤早点好,你做事也方便些。这段时日,我会让元计帮忙你提水,粗重的活少做一些,手也比较快恢复。
啊,我提水?师父有没有说错?元计一脸不可置信,他才不想干粗活呢。
乔宝儿的眼神一暗,摇了摇头拒绝,不用了,我没把事做好,严总管不让我吃饭。其实,他更怕──主子像鬼一样地出现,会发觉他偷懒。
眼看人愈走愈远,厨子万分不舍,这孩子待在府中压根是让人白白糟蹋。
然,他却无力改变什么。猛然回头,瞪着小徒儿,一古脑儿的火气飙了上来,吼道:我叫你提水,你若不干,就收拾包袱滚回去!呿,老子才不差你这一个徒儿。
匡啷!
瞬间握不稳手中的大汤杓,元计好生委屈地说:您别赶我,我哪敢不听您的话。
皱着一张苦瓜脸,他好懊恼师父这么凶干嘛。
孟焰独自在厅里用膳,严总管一脸笑咪咪地为主子夹菜,同时报告这府中的人事动向。
内容不外乎是谁勤劳苦干,该加多少赏银;谁做事态度平平,卖身为奴的日期一满,请示主子不再录用。
这话一扯到小宝儿的身上,严总管说得口沫横飞,这家伙懒……办事不利落,别说送进宫中,光是在府内的表现就糟糕得很,我也是很后悔引他入府,主子您别见怪。
哼。孟焰瞥了严总管一眼,把那孩子留下。他会亲自收拾,无须严总管动手。
这样啊,主子说什么,小的就听什么。他的眼可尖了,瞧主子的心情不佳,反复无常的性子令人难以招架。
这番话,无疑是在探主子将如何处置小宝儿。
孟焰一脸寒憎,动手以筷箸隔开严总管夹来的佳肴,语气平板地命令:把这桌东西都撤走,我不吃了。
嫌严总管扫了他用膳的兴致,丢下筷箸,他接过严总管立刻递来的香茗,挑开了些茶叶,就口品尝,眼角的余光瞥见严总管到厅外招来丫鬟,不一会儿,一桌美味佳肴通通撤走。
严总管,派那小家伙离开厨房,来伺候我。
啊?严总管凸瞪着眼,怀疑究竟有没有听对?
主子,您……您要小宝儿随身伺候着?
怎么,你耳背,没听清楚我说的话?
不不不。他干笑两声,嘿……小的听明白了,非常明白。
那就好。搁下翠玉瓷杯,孟焰露出一抹冷笑,接着又吩咐:我养的狗喂了没?
严总管不禁浑身一阵哆嗦,立刻回话:喂……喂过了。这是小狗子的差事,那孩子压根不敢偷懒。
以后,把食物减半,别喂太饱。
是是。低着头,严总管猜不出主子的用意。
好大一个问号在脑海盘据──养在地窖里的几头猛犬无疑是主子的宝啊,主子哪舍得让它们吃不饱?
尤其是近日之内,将有一场赌狗赛事,主子既然留在城里,依照惯例是不可能缺席。
呵,孟焰的心思全落在捉弄一条阉狗的身上,盘算了一个恶劣的主意,准备付诸行动,为穷极无聊的生活带来一丝乐趣。
小宝儿!严总管端着架子,凛着一张刻薄相,嘴角撇了撇,哼哼两声,他宣布:明儿一早,你就到主子的身边去伺候。
吓!
小宝儿一呆,一时之间忘了盛起锅里的大骨头。为……为什么?
厨子愣了下,随即问道:严总管,他的手都还没好,你指派他到主子身边干什么,这不是存心刁难他么!
一古脑儿的火气都冒上心头了,为了减少小宝儿干粗活,他指派小徒儿暂时和小宝儿交换提水的工作,也不过维持几天,严总管就来找碴。
唷……你叫啥啊,大厨。刷地,他展开扇子煽了煽凉,眼一瞄,啧啧,你以为这是我的意思?
可不是?
呿,别傻了!严总管勾唇一哂,放话:姓杨的,你这尊大厨别太得寸进尺,以为我不知你私下留些饭菜给这家伙吃,哼。想想这府里……哪一样物品不是归咱们主子所有?你可有作主的权力?
嗟,他的眼线可多了,告密者有银两可拿,说穿了,这府里到处都是他的眼线,否则……他身上哪来这么多只眼睛盯着谁干了啥、谁偷懒。
想想你自身的处境,我都还没在主子面前说你几句,否则……我倒要瞧瞧你还能给他吃什么!
你连一碗米饭都要跟一个孩子计较,妈的,了不起我的薪俸让你扣就是!
小宝儿一惊,连忙伸手揪着厨子大叔的衣裳,不可以……蠕动着唇,抬眸充满乞求。
元计提着两桶水回来,早在不远处就听见大嗓门的师父和严总管吵,他低头经过,心想师父可别再说什么才好,以免受无妄之灾。
严总管在此时又逮着了小辫子,哼了哼,你连提水的事都给徒儿做,啧啧,小宝儿是你的祖宗?
他才不是。元计闷头说了声,随即把水倒入大水缸里。
严总管,莫非你瞎了眼没瞧见这孩子从早累到晚,这厨房的事少做两件也没替他分摊多少,你连这点都要计较,也未免太小心眼!
啪!扇子一收,严总管连敲着掌心,睥睨的目光打量着小宝儿,不禁冷笑道:我何时计较来着?你瞧我这不就来叫他到主子的身边伺候了么。
呿,严总管懒得继续同厨子啰唆,他交代:小宝儿,明儿一早,你就到主子的房外候着,厨房里的活儿,你不用做了。
话落,他大摇大摆地径自走人。
几欲握不住一柄大汤杓,乔宝儿浑身抖如秋风落叶,仍问着:为什么……
还问为什么,不就你偷东西被主子盯上啦。元计睨了他一眼,嫌他真笨,严总管的意思说得够明白了。
不……我没有偷东西……真的没有……
叩!厨子猛地击碎砧板上的大骨头,丢下刀,喝道:你当然没有!
元计在一旁闷声咕哝:说没有谁相信,你小心点好,别被主子逮着第二次,会没命的。谁会在乎死了一条阉狗。这句话,他搁在心里,没说。
害怕入夜,乔宝儿心头发慌,他猛盯着窗棂瞧,是否会出现人影……
怕极了恐怖的男人似阴魂不散,棉被下的身躯不断发颤,他挪了挪身子,闷头瑟缩在被窝里,喃喃念着: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没有……
泪眼婆娑,他紧握着一块晶透的小石头,想着爹娘……想着他曾经遗落的油纸袋,里头装载了他回乡的梦想,赚钱却好难……
挨了痛、尝了苦,他可以忍耐熬过。但是……
我没偷东西……没有……没有……他呓语,含着冤枉逐渐睡去,梦里出现了一张阴沉的轮廓,惊扰得他睡不安稳。
呵,他冷嗤。
一道无声的人影站在床沿,阴鸷的眼神盯着床上的小家伙,睡熟了……
耳闻另一床的阉狗有一下、没一下的打呼声,他拧了拧眉,嫌吵。
须臾,折腰拎起一只鞋,随手抄起挂在椅子上的外衣,他带着三分醉意,七分恶意,悄然无息地离开佣人房,直往地窖的方向走──不远处,黎生始终与主子保持些距离,他不禁纳闷,主子连着几日的行为怪异,究竟是……
一如往常,小宝儿清早就到大伙儿房里的收夜壶,做贱役,一一见识了各种嘴脸,几乎都一个样──表情臭得很。
严总管仅吩咐他不用到厨房干活儿,其它杂事仍是压在肩上,他默不作声的像条狗似地任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破了个洞的鞋子渗了水,他不知何时弄破鞋,前端翻了一小块,低头检视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衣衫的下摆也破了一小块。
脑中全无印象何时勾到了东西,以为是工作之际忽略所致。
洗干净了夜壶,他又清洁茅厕,待工作完成,抬头瞧清晨的雾气渐散,阳光透过云层洒下一道道绚烂的光彩。
然,光晕驱逐不了他眼窝下的阴影,以及心头愈形扩大的不安。
低着头,他处在原地踌躇了好一会儿。
小宝儿,你完了,还在瞎摸些什么啊,主子有时候很早起的,严总管不是叫你去主子身边伺候吗?小狗子抓着扫帚,扬手推了他一把。
乔宝儿重心不稳地踉跄了下,一回头,不意外见到小狗子一脸幸灾乐祸的神情。
呵,你干嘛哭丧着脸?家里死了人啊。努努嘴,小狗子的心里乐着。喂狗的事,以后落在你头上了。厨房的粗活儿,由元计包办,这是严总管昨儿说的。
而他现在的差事比以前更轻松,严总管要他暗中监视小宝儿呢,尤其是注意小宝儿有没有偷东西。
我……知道了。乔宝儿低着头,思忖喂狗也不是难事。小狗子带他一同喂过两回,狗就关在地窖里,若没主子的吩咐,鲜少会放出来。
小狗子丢下扫帚,上前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我跟你说啊,跟在咱们主子身边也没什么不好,主子若高兴,打赏奴才是常有的事。我还挺羡慕你呢。
乔宝儿默不作声,看着红肿的右手,想着连端东西手都会抖,一定会惹来主子不高兴。可不可以换……
你说啥?小狗子凑近他脸庞,想听清楚些。
乔宝儿抬起头来,眼底有一丝乞求,可以交换吗?我想在厨房、马厩、猪舍干活儿都好,就是别到主子身旁伺候,可以么……他好怕。
呃?小狗子张着嘴,瞧他的脸色惨白如纸,你怕啥啊。随即,他落下一大串的安慰:你不用怕,等你伺候主子一段时间后,你就知道主子的喜好,只要别犯他的忌讳就没事。
以前,我也服侍过主子几回,不就拿些东西或清扫房里这么简单。你一定没注意过主子的房里有不少宝贝,还有啊,我听别人提过,主子的房里有间密室呢,里头不知藏着多少宝物。
他想了想,主子曾到外地一年半载,带回不少奇珍异品,地窖里养的两条猛犬就是主子从外地带回来的。
那些宝物少说也值上个百千两,咱们要赚几辈子才能有那些家当。啧,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他不禁幻想,若拥有一件宝物换大笔银两,也能过着有钱人的生活,甭再瞧别人的脸色过活。
小狗子左右观望了会儿,须臾,将小宝儿拖到树丛后,压低了音量说着:小宝儿,我告诉你,咱们来合作。
合作什么?他一脸茫然。
小狗子摸透了他的性子老实又好欺负,能好好的利用。脑子灵光一闪,他问:你现在既能接近主子,虽然主子不太好伺候,但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当别人的奴才吧?
乔宝儿摇了摇头,说:我要赚钱回去给爹娘过好日子,做什么都没关系。
可是严总管会扣咱们的薪俸啊,你就不知严总管这人中饱私囊,他嫌咱们做事不利落,做错事就扣钱,这些钱都和账房的拆对分呢。每个月下来,为数也不少,难怪严总管刻薄得很。
啊?乔宝儿好生吃惊。
嘴巴张这么大干什么,嘘,小声点啦!小狗子踮起脚尖,左瞧右探,确定四下无人经过,他拉下小宝儿一同蹲在树丛里,又继续说:你啊,听我的准没错。你现在有机会接近主子了,这机会是别人求也求不来,我也想跟你交换啊,但是主子又不是叫我到他身边伺候,咱们俩何不好好利用机会。
平常呢,你多加注意主子的房里有什么,最好是挑些小巧又容易到手的东西。主子这人一入夜便会喝上两杯,一旦醉胡涂了,压根不清楚房里有什么、少了什么,你说对么?
乔宝儿很苦恼地思索,根本不清楚醉胡涂的人究竟知道多少事……照理而言,是不清楚。
喝醉的人会欺负人……他闷声咕哝,赫然想起刀子匠铺里的大叔喝醉就打他,当夜又遇到另一个醉鬼,压到身上不知用什么东西乱捅他的身体。
甩了甩头,他试着忘却那一夜所遭受的疼痛。
抬眸,清澈的眼眸盈满不解,小狗子,你要我做什么?
小狗子凑近他身旁挤了挤,一张嘴附在他耳畔说着:我要你偷东西,然后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吓!
乔宝儿一屁股跌坐在地,瞠目结舌:你你……
闭嘴。小狗子一个巴掌贴上了他的嘴,闷掉他见鬼的惊讶。
唔唔……他试图抓下他的手。
嘘,别大惊小怪。
探出树丛外的头颅左瞄瞄,右瞧瞧,小狗子没看见谁在附近,这才安了心。
他松了手,鼻孔哼着气,一脸肃杀之气地瞪着乔宝儿,你干嘛,难不成想一辈子当奴才,想想别人都叫咱们是阉狗,呿!
他的命比蝼蚁还不如。
拨了拨草皮,他捻起一只小蚂蚁,你瞧。
乔宝儿见他两指捏了捏,一只小蚂蚁登时揉成一个小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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