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角轻扬,因着她眼底透出的古怪和不敢置信。手收回的同时就势朝窗口点了点,窗户随即关上,连带百叶窗,合拢得一丝不苟:“阿努比斯已经对你介绍过我了吧?琳,放松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算是老相识了,在BBS上聊得不错,是不是?”
“是你……”
“有点意外?”
“你是中国人?”
愣了愣,若有所思地低下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片刻,笑:“借来的,为了见你一面。”
“……为什么要见我?”
“人的命运可以选择吗?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选择改变历史还是改变你自己的命运?”
目光闪了闪,收起刚才的戒备,展琳重新坐回沙发:“无法退回到起点就无法做出这个选择,有些东西是连神都无法办到的吧,那又何必再来重复这个问题?”
“未必。”脸上一成不变的淡淡笑容,奥西里斯在她身旁坐下,目光始终没有从她眼底移开过,似乎对她眼中每一丝稍纵即逝的情绪都颇感兴趣。
展琳看了看他:“你是在否定你儿子的话吗?”
“也许。”
“看来你有个不太听话的儿子。”
“怎么说?”
“儿子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做好的事,父亲不得已只能亲自出面了。”
笑意在眼底绽开:“和你说话确实不会感到很累,琳。”
“说吧,我回去的代价是什么?”
“其实不能说是代价。只能说,是混乱了时空后必然引发的一种副作用。”
“什么样的副作用?”
沉吟。
没有直接回答展琳的问话,奥西里斯站起身,慢慢踱到窗台前。 “欢迎大家回到新闻聚焦,我们现在将继续关注新常街道居民楼所发生的一起液化气瓶爆炸事故。”
电视画面切入一个半旧的小区,滚滚黑烟从一栋六层高建筑的半中央不断散出,火势已被扑灭,周围墙壁和窗户焦黑一片。
不宽的街道,被人群和救护车占得满满。
“玩过多米诺骨牌吗?”
突兀一句话,令展琳专注于画面的目光微微一颤:“……见别人玩过。”
“不论从头、从尾,还是从中间,只要一块倾倒,就会造成整个牌局的倾塌……你们的世界就是神手中一副多米诺骨牌。”
“我就是那块倒塌的牌?”
“你、俄塞利斯、奥拉西斯、亚述、阿努比斯,构成了这张倒塌的牌。”
“为什么不用你的手指在这张牌倒地前把它拨正,神?”
“阿努比斯就是神伸出的那根手指。可是很多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得连神都已经无法控制。”顿了顿,轻轻撩起百叶窗,感受着一丝阳光射入脸上所带来的温热,奥西里斯回头,静静看了她一眼:“这个世界以及其连锁着的平行世界正在坍塌,我不知道恢复了记忆后的你,是不是会有这样的感觉?”
展琳没有回答。
目光停留在电视屏幕上,街道负责人正对着镜头有些激动地阐述着事件发生经过。
半晌,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淡淡的:“告诉我,怎么样才能再回去?”
“我得明确告诉你,经历过两次时空穿越的你,恐怕身体无法负荷再一次的分裂。”
“方法?”起身步入自己的房间,脱去浴巾抬头对着敞开的房门提高声音。
“严重的话,连你自己的灵魂都将无法保留。”
“告诉我方法。”拉开橱门,抽出自己的T恤和牛仔裤。
“你决定了?即使你会死?”
“告诉我方法。”干净利落地换上衣服,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静静观望。
“去找到天狼守护和奥拉西斯的金棺,我会引领你回去……”
话音未落,展琳人已走出房间。在奥西里斯无声观望的目光中拎起背包。
“你要去哪里?”
“天狼守护和……金棺,是不是?只要找到,你就能带我回那个时代?”
“没错。”
“我去查那两件东西的下落。”
“不用太……”
身形突然在门前顿住,回过头:“我想起来了,介质。”
挑眉:“什么?”
“金棺是我过去和回来的介质。”
沉默,不置可否。
“你想用和阿努一样的方式把我再送回去?”
“也许。”
“那滋味可不太好受。”
“呵呵……你还有机会反……”
“看来你的能力和它相比并不高明太多……”话音未落,她人已消失在门外。
和长相不太符合的急躁性子呢……
微笑,不动声色地望着那抹匆匆离去的背影。
似乎一下子眼神就活过来了,在得知能够回去的瞬间,而在那之前即使是神经最紧绷的时候都消沉得像个死人。女人……
房门在眼前轻轻合上。
抬起头,奥西里斯对着墙壁上某个点看了一眼:“其实就是这么简单,阿努比斯,为什么你却无法做到?”
墙壁上显现出一道黑色身影,仿佛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禁锢着,它紧贴着墙用力挣扎,却始终挣扎不出这方寸空间。
直到奥西里斯抬手一挥,阿努倔强挣扎着的身躯这才陡然间突破束缚,砰然坠地:“为什么要告诉她!”
“你清楚的,她是我们惟一能使用的牌。”
“她会死的!!”
“她的死和整个世界的崩溃,到底孰轻孰重?”
“奥西里斯,我受够你了!!”
“你就是这样对你父亲说话的?”
“我恨你。”
“塞特塞特:沙漠之神,阿努比斯母亲的丈夫。阿努比斯的母亲诱惑了酒醉的奥西里斯而生下阿努比斯,塞特是它名义上的父亲。被封印后你就没有停止过对我的恨。”
“我会阻止她的。”
“除非你能阻止我。”
沉默,刺目的绿光在眼底逐渐褪去,阿努一声不吭地站起身,朝大门外走去。
“阿努比斯!”
脚步顿住,却并不回头。
“她是自愿的。”
“我不知道你这样做同那些直接想杀了她的人有什么区别?”
“她死了,我收取她的躯体依旧可以给你拼凑出一个神妾。”
“灵魂呢?”侧头,斜睨向身后的男子:“你是不是能够依旧拼凑出她的灵魂?”
“不要学会人类的任性。”
笑,迈步的同时,身影在门口吹进的微风里消散:“你未免对我太不了解,奥西里斯。”
“从死到生,其实只是一种拆开后再拼组起来的过程。人类这么定义过这个过程——置之死地而后生。”
“只是为什么执行的那个人必须是我……”
“我想我终于明白了长久以来人神必须用那道线来分割的原因。”
“心脏有了疼痛的知觉,神便不再是神……”
“手里的天平就此倾斜。”
“称量人心的阿努比斯在称量了自己心灵的重量后,从此不复存在……”
第三十二章 这只是个开始
第六大道。
说它大道,未免有些言过其实,当然如果排开那些几乎已经快侵占到马路中央的水果小吃摊的话,从机场一路对比下来,或许它还真能算得上是条比较宽敞的街道。
同北阿罗巴哈曼洲遍布在参差不齐的建筑群下的大部分街道类似,第六大道有着貌似干净气派的名字,实则早被黄沙和周围凌乱的店铺摊子侵蚀得只剩下条羊肠小道。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永远是拥挤的人流同车辆争抢过境的战场。
展琳就坐在这个“战场”的边缘,一张破旧但还算干净的小凳子上,抓着张玉米饼慢慢啃着。饼很香,但不代表味道好,尤其面对一碗飘着层厚油,还撒着层不明黑色粉状物的羊肉汤的时候。而不到一米远的距离,机车和汽车尾部不断隆隆排放出来的烟雾和摊贩烧烤扇出来的烟雾混在一块儿,一时倒分不清究竟谁比谁更能荼毒人的喉管和呼吸道。
请了一个月的长假。
看得出罗扬并不乐意,但在展琳提出调查自己失忆前那一段过往或者放假出国旅游这两个选择之后,他默许了后者。
不过没收了她的全部武器和证件。
没收就没收吧,那些东西,在未来的一个月里对自己来说其实都可有可无。
原本昨天就能到达北阿罗巴哈曼洲,那样就不会同利丝在这里的某个关系户失去联系了。可没料想会在临登机前半小时的时候,会被困在公共厕所大门里出不来,直到被工作人员用消防斧劈开了锁把她放出,飞机早上天了。
一天里惟一一班飞往土耳其的航班。
一下子被拖掉将近10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对于想到什么就立刻要去办到的展琳来说,无疑是很难忍受的。但有时候不顺何尝不隐藏着某种幸运,当人因为一些小小周折而心烦意乱的时候。
后来机场补偿给她一张当天飞往北京的机票,外加一张当晚从北京直飞北阿罗巴哈曼洲的商务票。
后来她在联络不到利丝和她在南阿罗巴哈曼洲朋友的情形下独自踏上了这块陌生却亦是熟悉的土地。
后来她在机场被人群围观的大电视屏上看到了这样一段紧急插播的新闻——那趟她原本打算乘坐的143航班,在靠近土耳其上空的时候突然右侧机翼发生故障,不到5分钟的时间,从3万英尺的高空坠落。
机上无一人生还。
而发生那幕惨剧的同时,她正在北京直飞北阿罗巴哈曼洲的波音777上打着瞌睡。
看到新闻的半分钟之内她有点失神。直到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才回过神,匆忙翻出手机。
手机几乎被短信撑爆,全是关于询问她在哪里,让她尽快回答的留言。她却突然没了回答的念头,重新关机,就近找了家旅馆窝了进去,然后在那个地方的大床上一躺就是两个小时。
直到脑子里不再被那架险些就要去她的命的飞机占满,直到思维不再因这突发的灾难而混乱,她这才起身,随便收拾了一下,带着只小包出旅馆大门。
不论猜测还是推测,她觉得那起坠机事件不像是巧合,这也意味着她打算做的事情要抓紧了,在目前什么都靠猜测,什么都靠直觉去做的混乱情况下。
从机场到旅馆再到第六大道,边走边晃,不知不觉也已经耗去了半天时间。
想过循着记忆里尚且清晰的记忆,去找找看这座曾经被瘟疫屠杀了的城市数千年前辉煌的痕迹,可惜,除了古代亚述留下的记载他们辉煌战绩的石碑和雕塑,凯姆·特人曾经在这里的繁华,竟然一丝一毫都没有留下。
抹杀得的确干脆彻底……不,其实倒也不算彻底,至少它们还在,不是吗?那些屹立在沙漠上,不论时间历史怎样改变,都不曾倒塌的痕迹。
亘古不变的时间守望者——金字塔和狮身人面像……
一辆机车从边上轰然而过。来不及闪避,劈头盖脸的尘土迅速落满了玉米饼的表面。
展琳用力抹了把脸,拿起饼拍拍干净,凑到嘴边,想了想还是把它丢到桌上。边上烤炉蒸得人像在蒸锅里煮,抬头朝对面再次望了一眼,准备起身走人,却在同时透着丝烦躁的眸子里悄然亮了亮。
对面人行道(如果人勉强能在那上面行走的话)上一扇被油烟和尘土熏得发黑的矮木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个缝,从里面吊出一盏灯笼。细看形状是只用玻璃吹出来的蜣螂,倒吊在门角上,时不时被经过的人推挤一下,颤抖出忽明忽暗的微光。
她站起身,朝桌子上丢了把零钱。随即招呼铺子主人,指着那扇黑门,用当地语言问了一句话。
铺子主人眼里闪过一丝狐疑的神色,犹豫半晌,点了点头。
展琳笑笑,丢给他一张钞票,转身穿过那条爬满尖叫着的汽车和机车的马路,朝那扇几乎被周围琳琅店铺所吞没的小黑门走去。
门里是个极普通的小杂货店。
摇摇欲坠的节能灯在电扇摇曳下勉强勾勒出店面的全部——一张破旧但还干净的玻璃柜,陈列着些糖果、偶人以及本土特产之类的东西,柜子后坐着没什么精神的中年胖子,团着手趴在柜子上,百般无聊地看着角落里某个点发呆。
展琳从他身旁经过时他几乎毫无反应。
只是当她拿着手里金灿灿的卡片在他眼前晃了一下后,他目光闪了闪,伸手在边上一只装满色笔的小桶处按了一下。
展琳身旁一扇锈迹斑驳的铁门突然开启了,居然没发出一点噪音。里面倒也干净,不足四平方米的小间,嵌着银灰色合金面,地面的绒毯是纯手工艺的,无声无息地在这狭小空间里炫耀着它的昂贵。
没有多加考虑,展琳一脚跨了进去。
门随即在身后合拢,依旧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而彻底关上的一刹,一道柔和的光线迅速从小间的某个角落射出,耀眼却并不刺眼地充斥整个空间。与此同时她只觉得身子一沉,原来,这四平米见方的小房间是架隐蔽电梯。
不到片刻,电梯嘎然而止。
门再度敞开,出现在眼前是同样以合金铺设着墙面及地板,数十平方米见宽的半月型小厅。电梯口站着两个女子,统一式样的波浪长发,古铜色肌肤在灯光折射下闪动着金属般光泽。
几乎不着寸缕的装扮。
见到展琳从电梯走出,袅袅婷婷迎上前,一脸职业得体的笑,先从她手里接过那张金色的卡。其中一人拿着卡走到一旁电脑前插入,对着屏幕敲了几下键盘后抽出,以更甜蜜的微笑更柔媚的姿态走上前,将卡递还给展琳。同时,她们身后几乎看不见任何缝隙的合金大门对着展琳悄然敞开。
门内一团漆黑,底下两排散着亮蓝色的灯光,沿着路成直线状直通向深处更为黑暗的不知名尽头。
两名女子朝她打了个“请”的手势,于是展琳迈步朝内走去,走进这早就有所耳闻,却还是头一回亲眼所见的,被称为“蜃楼交易”的非洲第一黑市拍卖行。
线报说,南北阿罗巴哈曼洲迄今为止仍存在着一种被政府严禁的黑市拍卖交易。那些从几千年前遗留下来的庞大的古董资源,使得盗墓贼和以收藏物品的稀有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