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小了,他拍拍她的肩,说:“走,去吃饭吧。”
安晟轩开车晃了大半圈才找到一家烧烤摊,他把车停在对面街上,然后带安婧过去点了几串羊牛肉,再要了些鸡翅。在一群大声说话喝酒的人当中,他们两个格外安静,东西上来也只顾着埋头吃,也许是安晟轩穿得太体面,身上还有股好闻的古龙水味,优雅笔挺地坐在那里反而显得呆板。安婧看起来饿坏了,眨眼间面前堆了一堆鸡骨头,看她样子像不够吃,安晟轩再替她叫了根玉米、三串鸡翅,然后递给她纸巾让她擦擦嘴。
吃完饭之后,安婧没提出回家的意思,安晟轩就把车开到酒店订了一间套房,好让她在里面休息。从头至尾他都没问安婧出了什么事,似乎耐心地等她主动说出口,但是安婧缄口不提,洗完澡之后就躺到床上去睡了。
此时,安晟轩也有些累,出了事情他不放心把安婧独自留在这里,就到外厅的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刚刚闭上眼睛,他又听到若有似无的轻泣,继继续续像是蒙在被子里。安晟轩深吐口气,对着天花板望了会儿,然后一骨碌起身走到了卧房床边。
“走,你带我去找他。”说着,他将安婧的裙子递了过去,再扯了些纸巾把她眼泪擦干净。安婧不知道林殊在哪儿,她所知的范围也只是夜场,林殊连以前睡哪个仓库都没告诉过她。她告诉安晟轩Ray这个名字,当安晟轩看到他是夜场DJ时,脸色很不好看,但也无奈地没数落她什么。
安晟轩开着车载着安婧,漫无目地寻找H市的夜场,只要看到有霓虹灯在闪的地方,他就停下车进去找。看到他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有时候甚至还面临危险,安婧非常内疚,她不想因为自己的问题而连累爱护他的亲人,所以当安晟轩从第四个CLUB出来时,安婧就请求他回去。
“不找了,我们回去吧。”她打着手语,红肿的眼睛不像刚才那么悲伤了。安晟轩点点头,伸手抚起她的头心,然后亲吻了下她的发。他在美国生活过一段时间,有些举动过于西方化,对安婧而言习已为常。
回到酒店,安婧不再哭泣。她躺下去的时候,安晟轩就说:“明天不要去学校了,我让秘书替你请假。”
安婧点点头,她的确很累很想休息,或许睡一觉醒来,什么事都会忘记。她把手伸出被窝,弯了两下拇指示意“谢谢。”安晟轩莞尔而笑,俯身亲吻下她的额头,然后关上了床灯。此时已经凌晨三点。
一个晚上,安婧做了很多凌乱的梦,梦里偶尔会传来哭声,以及他的说话声。她就像旁观者看着自己的梦,随着它快乐悲伤,直到一阵喧闹的铃声将她吵醒。安婧头很晕,眼睛也睁不开,她迷迷糊糊地伸手摸索,终于在床头柜上摸到了不停震动的手机。她勉强地睁开一只眼,没看清是谁的电话就按下通话键,电话那头顿时传来焦急颤抖的声音。
“安老师,你在哪里啊?有几个流氓冲到办公室说要找你啊,保安好不容易把他们赶走了,现在他就在学校门口,很多学生都吓得不敢进来啊!安老师,你还是快来一趟吧。”
教务主任似乎也吓得不轻,安婧一下子就惊醒了,心慌神乱睡意全无。安晟轩听到动静从卫生间走出,他刚刚洗好澡,身上穿着浴袍,手里拿毛巾擦着头湿漉漉的头发,看到安婧脸色苍白,他顿时将毛巾放下,蹙眉轻问:“又出什么事了?”
这种时候已经没什么好隐瞒了,安婧也不知道除了他还有谁能解救紧急状况。她告诉了安晟轩所有的事情,包括昨天一群人冲到家里抢砸了她的东西。看着她越来越激动的手势,安晟轩的眉头也拧得越来越紧。
“为什么不报警?”他沉声问道。安婧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望着他,然后摇了摇头。不知道她是不敢还是不想,安晟轩无奈地长吁一声,侧首想了会儿,然后就拿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我带你去学校。”
安晟轩和安婧赶到学校的时候,校门口正站着六七个混混,保安离得他们很远,看起来也是不敢招惹的样子。安晟轩把车停在街角对面,然后对安婧说:“你在车里不要乱动,我去和他们交涉,这里面哪个是头儿?”
安婧指指黄头发的哲哥,安晟轩看了一会儿,给她一个安心的微笑,随后下车穿过马路走到对面。看到安晟轩开始和黄哲说话,安婧的心就揪紧了,她惶恐不已,怕黄哲会对他做出什么事,同时她又觉得自己太没用了,到了危难关头就像乌龟缩在壳里。她情不自禁抓住车窗架,身上的每根弦都绷紧了,一见黄哲有什么举动,她就有跳下车的冲动。
安晟轩好像和黄哲谈了很久,一开始黄哲很不耐烦,瞪眼指着他,像是要和他打架,而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就变了,明显从怒气冲冲变得和颜悦色,最后还拍拍安晟轩的肩膀,熟络得就像兄弟一样。安晟轩回头朝安婧所在的方向打了个OK的手势,接着他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安婧看到黄哲也拿手机在看,似乎在等短信或者来电,终于他接到个电话,不消半分钟就笑逐颜开,然后和安晟轩重重握了下手,再给了他一张纸片。
看到安晟轩平安回来,安婧如释重负,几乎有哭出来的冲动,她拍拍心口感谢了下老天爷,待安晟轩一坐到车里,她就忍不住拥抱了上去。
“没事,我没事。”
安婧抱得太紧,几乎让他窒息,安晟轩忙不迭地轻拍她的手,让她不要太过紧张。紧接着,他拿出一张纸片交给她,这张纸片就是黄哲刚才给的那张,安婧盯了许久不敢接过去,安晟轩又将它往前推了推,她这才伸手。
这张纸片就是林殊写给黄哲的欠条,他赌球赌输了,欠下五十多万的巨债,然后利滚利的成了一百四十万。白纸黑字写得很清楚,签名画押一个也不缺,但是安婧依旧无法相信,她不相信林殊会瞒着她做这种事。鼻子又开始发酸了,安婧硬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深吸口气,撕碎了这张害得她无家可归的欠条,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这座她深爱的城市无法再呆了,不但公寓里的其它住户见她如见煞,学校校长也打电话过来示意她主动辞职。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如何能教好学生呢?不知道真相的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安婧只能选择离去,只是没想到怀着憧憬,兴致勃勃地到了这里,回去的时候却是狼狈得抬不起头。她连行李都没怎么整理,只拿了几件常穿的衣服就离开了。走之前,安婧忍不住回头看了眼曾经温馨的小窝,还是那扇窗、还是那道阳光,可是她再也感觉不到温暖和欢乐了。
“走吧。”安晟轩拢着她低声说道,安婧吸吸鼻子,然后点了下头,接着就关上了302室的房门。屋子里恢复了死般的沉寂,唯一会动的只有墙上挂钟,以及隐藏在其上端墙角线的无线针孔摄像头。
30、chapter30
24岁就是个分水岭,它将单纯美好的她葬送在了那间屋子里,让她带着空落落的行李箱和满身伤痕回到原点。
中秋前夜安婧回到了公馆,她跟在安晟轩身后独自出现时,安舅舅的眼神变得很悲哀,但是他没有问,别人也没问,他们和以往一样,高高兴兴地吃了顿团圆饭。安婧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演技都可以得奖,可惜这只是她认为而已。接下来的几天,安婧都躲在华丽的乌龟壳里,几乎没有出来过。她变得沉默忧郁,气死沉沉地呆在房里毫无生命力。
安晟轩放下手头所有的工作,问她:“想到哪里去玩?”
安婧想了很久,回复:“想去有雪的地方。”
安晟轩订了两张去瑞士的飞机票,带着她去了瑞士的某个小镇。建在雪山下的小镇寂静唯美。平坦的路面一直往上通往某处山脚。路的两边大多是咖啡色木头搭建出来的尖顶房子,房子上有很多扇白色的六格窗,最下面一层的窗台上都摆有五颜六色的花。他们所住的地方推开窗就能看到雪山,起风时,风里还会带着点点的雪花,偷偷造访他们的窗台。
“这里和丽江不一样。”安婧心想,房子不一样,吃的不一样,走在街人的肤色也不一样。
这里就像童话世界,她和安晟轩就在童话小镇里住了一个多星期。他们每天睡到自然醒,然后到对面咖啡馆里吃早餐,接着随意地游玩某个地方,过起比猫还要慵懒的生活。在快要离开的那几天,安婧才去滑了雪。
雪山上很冷,她穿着深紫色的滑雪服,拄着两根雪杖,拖着沉重的滑雪板蹒跚而行。安晟轩滑了好几圈,她才从入口处慢慢地挪动过来。突然,安晟轩全速地向她冲过来,安婧吓得半死,连忙蹲身护头,眼看要被撞上的刹那,安晟轩漂亮潇洒地打了半个弯,掀起一波小雪浪后稳稳地停在她的面前。
“很容易,我教你。”他伸出手,扬起唇角,整齐的牙白得发亮。安婧抬头,从他的墨镜反光里看到了自己的尴尬和局促,她不好意思地眯起眼睛笑了笑,随后伸出手抓住他,开始了人生第一次滑雪课程。
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大半天安婧都在不停重复着这个过程。安晟轩说摔在雪上不疼,安婧严重怀疑是他没有摔过,所以才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最后安婧终于滑出很长一段距离,正当她要为自己的胜利欢呼时,前面突然出现的一颗小树打乱了她的节奏。
安婧慌了神,忙蹲下刹车,结果刹车没有刹住,还滑出了滑雪道,她干脆一屁股坐在雪地上,一路溜了过去。松软的雪在她面前堆成小丘,慢慢地她就停了下来,安婧定下神发觉自己平安无事,不由大松口气。刚才的惊险令她心有余悸,她觉得自己不是块滑雪的料,就索性脱下滑雪板仰躺在地。
冰冷的气息让脑袋更加清醒,她望着湛蓝的天空使劲呼吸,好让新鲜的空气灌入身体里。想走的心是留不住的,想走的人也是拉不回来的,安婧似乎突然才明白这个道理,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放弃了。
人对过去的事情无能为力,而将来的事也无法预测,唯一能把握的就是此时此刻,唯一能感受到的也就是此时此刻。安婧闭上眼睛允许悲伤再一次流动,她细细感受刺心噬骨的痛,让它最后放肆一回。在此之后,她就要离开放不下的过去,重新开始另一个梦想。新的梦想里不会有那间红砖图书馆,也不会有他。
安婧躺在雪地里张成大字型,努力地上下挥动双臂,留下的雪痕就犹如天使的翅膀,好让她再次鼓起勇气飞翔。“忘了吧。”她对自己说。“啪”地一下,冰冷的雪突然掉在她的脸上,安婧抖擞了下,睁开眼就看见安晟轩捧着雪在往她的脸上撒。
“坏蛋!”安婧心里叫着,然后握紧愤怒的拳手一骨碌爬起身,捏了颗小雪球扔过去。没想到安晟轩有备而来,他竟然从地上捧起一个足球那般大小的大家伙。安婧尖叫,转身逃走,无奈靴子太重,她就像个蹒跚学步的婴儿,努力半天才跑出一米多远。安晟轩用了三步就迈到她前面,然后扬起狡黠的坏笑,把雪球叩到她脑门上。两个人在雪地里打打闹闹,所有的悲伤都被这一天的明媚阳光融淡了。
瑞士之行过后,安婧宛若重生,甜美可爱的笑容又重新回到脸上。她开始积极地应对生活,在家里用功啃书准备考研。她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不让悲伤趁虚而入。但不久之后,她忽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她好像怀孕了。
未婚先孕,无比可怕的事情,而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早已溜之大吉,让她独自面对这样惶恐与无助。他们一直有做保护措施,除了在丽江的那一次。安婧不相信自己会被老天爷嫌弃到这种程度,她特意去网上查询,网友们说体外射、精也会导致怀孕。好不容易建立起对未来的自信,此时又漏了一个大洞。
安婧思考了一个晚上,她发觉自己没有妈妈那样的坚强,未婚生子她实在做不到。再者她也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因为她尝过那种味道,不希望将来的孩子重蹈覆辙。第二天,她独自去了医院,在病历卡上填上假名,写了已婚。医生看了B超后劝她留住,她犹豫了一下,但这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从医院出来之后,安婧没有哭,或许眼泪流光了,想用的时候却没有了。回到家,她在床上躺了一整天,之后照例和往常一样,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安婧如愿以偿地忘记了过去。她考研成功,融入了另一个新的圈子,中间也经历过几次恋情,但都没有坚持到最后。林殊把她宠坏了,曾经他包容她的任性,满足她各种要求,以至于别人一丁点儿的拒绝,都能成为她分手的理由。慢慢地,安婧习惯了寂寞,可是不知为什么,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脑海中总会闯入一支曲子,这支曲子里有悲伤也有快乐,温馨地感慨着曾经的故事。她情不自禁地哼着,为了不把它忘记,特地半夜三更起床将曲谱写下来,没想到之后这首曲子会用在她的订婚宴上。
五年后的初秋,安婧和简浩订婚了,原本十分不搭调的两个人,却意外地凑在了一起,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订婚自助酒宴摆在白金翰宫——S市最高档的酒店。刚过下午四点,就有来宾陆续到场,他们身着高档的晚礼服,穿过百合与白玫瑰搭建出的拱形花廊,再走过铺满红玫瑰的玻璃桥就到了酒宴中心——凡尔赛殿。露天草坪内,香槟玫瑰如同雪花铺散整场,水晶珠串缀在花间当作露珠。除了宾客之外,还有带着摄像师的记者在场中穿梭,为的是尽量找个好些的拍摄点。那些忙碌在内的侍者一定在想:订婚酒宴都摆得如此隆重,真不知道结婚该怎么办好。
坐在化妆室的安婧已经没了先前的紧张,拍了几组照片之后她就开始休息,一边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