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亲,他们两口子上班,她一个老人家,风里来,雨里去,接送小春,真难得啊。想到这里,风华的心里滚过一阵热流。
风华沿着美术学院的石子路信步走着,看到沿路处处有花有树,整洁优雅,拐过一个弯,是一个喷泉,喷泉左边是一个仙鹤的雕塑,右边有一个假山,山上种了一丛小竹子。风华继续朝前走着,走到学院广场,那里有一个巨大的花坛,花坛里百花争艳,景色分外明媚。在花坛前,有个真人一样高大的雕像,是一个全身赤裸的男子,肌肉发达,表情严肃,左手屈在腰间,右手向后抡起,手里拿了一个铁饼,做投掷状。
风华并不知道这就是著名的雕像《掷铁饼者》,但是凭直觉觉得这个男人是力和美的化身。风华看看左右没有人,就在雕像前面摆出和雕像一样的姿势,不过两分钟,就觉得浑身酸痛。这才想起那天那个叫舒娟的女模特,在地毯上一躺就是一小时,一动也不能动,真是非常辛苦的事。又一想,今后自己就要从事这一门职业了,还有闲心去怜悯别人,风华不由得苦笑起来。想想自己,年过三十,一事无成,大学也认真念了,工作也扎实干了,就是命运不济,不该他出头。风华这样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失落,走到了校门口,坐上公共汽车直接回了家。
三十三
风华回家时是中午十二点一刻,兰仙正蹲在家门口择菜,看到风华走进院子,惊讶地问:“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以往风华这个时间正在照相馆忙得不亦乐乎,午饭从来没回来吃过,所以兰仙有点不知所措。风华看到兰仙诚惶诚恐的样子,有心想逗逗她,就说:“今后我白天都不上班了,改为上晚班。晚上六点钟上班,早上六点钟下班,整个白天都呆在家里。”兰仙说:“那怎么行,女儿白天上学,晚上也要你这个父亲陪陪她啊。”风华说:“你光说女儿,你这个做妻子的,就不需要丈夫陪陪吗?”兰仙红了脸,说:“我是个大人,哪有那么多讲究,就是小孩子,不忍让她伤心。”风华说:“你看我像那些让孩子伤心的父亲吗?”兰仙说:“不像。”风华说:“这就对了,知夫莫若妻。你就知道,我是绝不会让我的宝贝女儿伤心的。”
风华说着,蹲下身子帮兰仙择菜,兰仙说:“你冒着毒日头回家,快进屋凉快凉快,我一个人择菜就行了。”风华说:“老婆,以后你中午也不用这么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我做中饭,你中午午休,慢慢吞吞地往家里走,等着回家吃现成的吧。”兰仙说:“风华,难道你不用上班了吗?”风华说:“她要我专上晚班,我辞了职,不干了。”兰仙一听急了,说:“不干了,那家里用钱哪里来?”风华说:“省一点,大不了我去拾垃圾。”兰仙低了头不做声,风华看她的脸,正在默默地流泪呢。风华抱住兰仙,用嘴唇吻干她的泪,说:“逗你的,我找到更好的事了。你看,今天已签了合同,现在是铁板钉钉,稳赚了。”
风华把合同掏出给兰仙看。兰仙看了合同,抬起头对风华说:“这是真的?”风华说:“白纸黑字,红印章,这还假得了。”兰仙说:“我还是不敢信,一小时就赚两百元,哪有这么好的事。”风华说:“这就是你少见多怪了,人家歌星,一首歌就一百万,真正吓死你。”
王大妈闻声从里屋出来,说:“什么事?”兰仙把手里的合同给王大妈看了,王大妈说:“好,好,人体模特,这是个新生事物。前些年北京举办人体画展,报纸上连篇累牍地登了许多评论,说什么的都有。我对艺术是不懂的,但是我知道这个职业很高尚,要严肃对待。”兰仙说:“是啊,做模特很好啊,我看到电视上有很多男人女人在台上走来走去,摆出各种好看的姿势,挺好看。”王大妈说:“这是人体模特,和那个是不同的。人体模特,风华,你对她讲吧。”风华看看兰仙,说:“你不知道就不要问了,反正能赚钱,又不犯法,就行了,管那么多做什么?”
风华走进厨房,对兰仙说:“你陪王大妈唠嗑,今后我负责做一日三餐。”兰仙说:“还是你休息吧,我一个女人不做事干坐着,让男人做家务,像什么啊?”风华说:“你看你,要你歇着你还不歇,你可真是受苦的命,也罢,我们一起做吧。”王大妈在一旁笑着说:“你们小两口抢着做,我就等着吃现成的了。”风华说:“您老别客气,都是应该的。我们住着您的房子,您不要房租,又给我们接送小孩,我们感激您还来不及呢。”王大妈说:“你们也不用客气。我年纪大了,社会上的人我也见多了,像你们这样知好知歹的人不多了,换一个良心坏的人,见我无儿无女的,住了进来,还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呢。”兰仙说:“那可真是罪过了。大妈,您是好人,好人一生平安。看您七十多了,还那么健康,就是好人有好报啊。”王大妈说:“好,你们做中饭,我到屋里绣花去。”
王大妈转身走进屋子。厨房里只剩风华和兰仙两个人。风华从冰箱里拿出肉,在砧板上细细地切着,兰仙在一旁剥着蒜头。风华把肉切好了,在锅里倒了油,烧热,把肉倒了下去,拿锅铲翻炒着。兰仙说:“放酱油,再倒点水焖一下。”风华依言行事,过一会儿,肉的香味就在厨房里弥漫着。风华揭开锅盖,往肉里放了蒜末,香葱,再撒上味精,用锅铲拌匀了,装进盘里。兰仙说:“再炒一个空心菜,做个冬瓜汤,菜都洗好、切好了,你现成做就行。”兰仙把炒肉丝端进餐厅,又从消毒柜里拿出碗筷,说:“你一个人做吧,我们在餐厅等你了。”风华说:“你放心,管保色香味俱全。”
风华在厨房里忙活开了,在锅里放了水,烧开,放进切成细片的冬瓜和肉末,盖上锅盖煮,不大会儿功夫,肉香味儿飘出来了,风华揭开锅,往锅里撒上葱花,味精,麻油,再用大汤碗盛上。洗了锅,又倒了油,等油烧到八成热,把空心菜倒进去,把火调到最旺,在锅里翻炒了几下,关了火,往锅里撒了盐、味精等调料,起了锅。自己看一眼,雪白的盘子,碧绿的蔬菜,真让人馋涎欲滴。
风华拿一块干净的毛巾垫着,先把冬瓜汤端了进去,然后又转身端了空心菜。兰仙早已盛了饭,三个人坐好了,王大妈看看菜,说:“想不到风华做菜也是一把好手,我有口福了。”风华说:“大妈,只要您爱吃,我们天天做给您吃,您想吃什么,照直说就是了,千万不要客气。我们住在一起,就是一家人,您就把我们当做您的亲生儿女好了。”王大妈听了这些话,眼角湿润起来,说:“算命的说我有福,我还不信,无儿无女,有什么福啊,看来他说对了,老天爷把你们两个这么好的孩子送到我身边来了,真是好啊。”风华说:“应该说是我们的福气,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东海市,举目无亲的,能碰到您这样的好人,使我们全家不仅有了安身之所,也得到了亲情的慰藉,不是亲人,胜似亲人啊!”三人说着,都动了情,一餐饭吃得大家嘴里心里都香甜。
饭后,王大妈去卧室休息,兰仙要去洗碗,风华拦住了她,说:“你去休息,下午还要上班,我来收拾。”兰仙争他不过,只好依了他。风华抹了桌子,洗了碗筷,刷了锅,擦了灶台,回到卧室,看到兰仙和衣躺在床上。风华说:“怎么不换睡衣,舒服些。”兰仙说:“我眯一会儿,三点钟要上班呢。”风华说:“你放心睡,我是不睡午觉的,到时候我叫你。”兰仙说:“那我就睡了。”脱了衣服,换了一件睡袍,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风华也脱了外衣,斜倚在床上,从包里拿出从美术学院借的两本书,他先翻了翻,一本只有图画,一本只有文字,决定从图画看起。他把那本《人体素描艺术》搁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看那本人体素描。他打开第一页,看到一个全身赤裸的女人,头上顶了一个陶罐,两只手在头顶上扶着,浑身曲线毕露,圆润优美。风华看到女人的表情,是微微笑着,但是整个画面就只一个女人,别无背景,显得很单调,有点生硬。风华想,这幅画是为了表现什么?这个陶罐是为了做什么用的,去汲水吗?周围又没有清泉,既然没有,那只是配相了,可是这道具未免太生硬了。风华不懂绘画,但他作为一个摄影师,对于什么姿势美不美,还是很有研究的,因此觉得这幅画不美。又翻到第二页,看到的是一个全身赤裸的老年男子,盘腿坐在那里,手里拿了一个大烟斗,气定神闲地抽着烟。这个男人的脸上全是皱纹,身上的肌肉也松弛了,但风华觉得这幅画比前一幅要美。风华合上书本,心想,如果在现实生活中,这个年轻女人肯定比老年男子要吸引人,为什么一上画册,反而适得其反呢?这不是说这个女人不美,而是说,一幅成功的画,不仅仅是身材、皮肤决定的,还包括多方面的因素。比如说,绘画者的视角,整幅画的格调,模特的气质,表情,以及画的背景,氛围等。风华又往后翻了翻,越看越觉得这些画耐人寻味,不知不觉地沉醉在画中了。 第十二章
雪肤和李帅经过近一个月的分离磨合,又经过一夜的恩爱缠绵,两人彻底把酒言欢了。李帅拿出浑身解数,愉悦了雪肤,雪肤呢,在李帅的抚摸和温存下,精神完全放松了,她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之中。然而,即便在最陶醉的时候,她心里也非常清楚,这个身材健美的帅哥,这个会玩许多花样的小情人,跟着她是有所图的,他图的就是她的钱。
三十四
清晨醒来,雪肤未睁双眼,先用手摸摸身边,还在,她的情人还在,她放了心,翻过身,两臂撑在床上,支起自己的身子,看着李帅。李帅还睡得很香,一绺柔软的头发垂到眉毛边上,她轻轻地把头发拂上去,用手抚摸着李帅宽阔的额角。李帅两眼闭得紧紧地,两排睫毛又长又浓,在眼睑下形成一道阴影。雪肤看着看着,不由得感动起来,这么年轻,这么帅气的男人,凭什么留在她身边呢?紧绷细致的皮肤,刚劲有力的骨架,修长匀称的四肢。他不是普通的男人,他是上帝的杰作。她这样一个姿色平庸的女人能拥有他,凭的是什么?不就是凭她有几个钱吗?她雪肤,一个著名诗人,一个富有的少妇,没有丈夫,没有孩子,有别墅,有钞票,就没有一个知情识趣的人。她想留住身边的这个人吗?她能留住身边的这个人吗?她能的,只要她肯花钱。她要是不舍得花钱,他就会再次飘然离去,让她再次苦苦地煎熬。
她想到这里,有点儿心痛,他要的不是一百两百,他要的是上百万,这个数字一般人想都不敢想,凭他李帅的能耐,一辈子也赚不到的。然而就因为愉悦了她,一个寂寞的女人,一个有钱的诗人,他就轻而易举地拿到这样多的钱吗?但是她再不甘心,也只得认了,谁叫她需要他呢。
她叹了一口气,在心里,她不得不承认,不是他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他。凭他的风度,他完全可以在外面找一个比她美丽十倍的年轻姑娘,而她呢,世上的男子千千万,世上的帅哥万万千,她一个女人,总不能涎着脸在大街上向过路的男子摇尾乞怜吧。等十个不如等一个,她决定要了身边这个男人。不就是一辆小轿车吗,现在有钱人都买了车,雪肤也该买了,给李帅开,不是等于招了一个免费的车夫吗?话又说回来,给他买了车,他会不会死心塌地地留在她身边呢?到时候,他把车开得满天飞,有多少女人眼红他的外表,眼红他的小车,等着对他投怀送抱,她雪肤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雪肤想着想着,实在不得要领,她想把李帅叫醒,亲口问一问他,获得他的承诺,要他保证对她不变心。
她觉着这个办法很好,就忍不住去推李帅。李帅闭着眼睛,不悦地说:“吵什么?还要睡呢。”雪肤耐着性子,说:“帅弟,我要问你一句话。”李帅伸出一只手,猛一推雪肤,刚好推在雪肤的胸口上,雪肤顿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她看着睡在豪华席梦思床上的李帅,这个她想给他买车的男子,一串泪珠从眼里滚了出来,她感到难堪和屈辱。她想转身离去,或者鼓起勇气把李帅从她的床上推下去,这是她的床,她的家,他凭什么在这里作威作福?
她张了张口,她敢那么做吗?她想起近一个月没有李帅在身边时,她的孤寂和煎熬,漫漫长夜,她辗转反侧,整夜整夜地想念着他。如今这个人就躺在她的身边,在她的面前,她能够把他驱逐出去,再次忍受那份难言的孤独吗?金钱,友情,她都可以从别的地方得到,唯独这份男女之爱,是不能替代的。她雪肤,还有几年就四十了,四十一过,她还有激情和耐心去追求男欢女爱吗?她是一个专门写爱情诗的诗人,她不能让她的爱情生活一片空白。她结了婚,又等于没结,她的丈夫杳无音讯,她早已不对他做半点幻想。现在,她一个独身的女人,为什么不能追求活得快乐点?她就应该孤苦到老吗?雪肤不会的,但是寻觅的过程艰难得让她灰了心。她太挑剔了,而且又喜欢年轻的帅哥,但是她的外表几乎让所有稍微像个人样的男人望而却步。只有这个李帅,他真是名副其实的帅哥呀。看呀,他睡在床上,皮肤多么雪白,四肢多么修长,五官多么精致。他没有一丝皱纹,没有一根白发,他有青春,有活力,这些都是金钱买不到的,对,他是无价的,你雪肤,即使给他买了车子,即使用金子把他裹起来,也是合算的。受他两句话,这有什么关系,又没有别人知道,更何况,打是亲,骂是爱,他对你这样,就是亲你嘛。如果他站在马路边上,装作不认识你,高傲地从你身边走过,瞟都不瞟你一眼,那远比现在让你难受。
雪肤就这样宽慰着自己,心里又好受了许多。她伸出手去摸李帅的脸,李帅一动也不动,她伏下身去,用脸去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