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清醒了过来，一个翻身爬了起来，胡乱穿好衣服，看看表，已经是七点半，他大踏步走了出去；十万火急地赶到火车站的候车厅，大老远就看到他的妻子兰仙拖着女儿小春站在候车室大门口东张西望。妻子穿着一身灰色的套装，小领子，大裤脚，手里提了一个大大的红绿条纹的塑料编织袋。女儿小春头上扎了两个小辫子，穿着一件大花连衣裙，头紧紧地靠在兰仙腰间，眼巴巴地盯着停车场。
风华心一酸，差点掉下泪来。他边跑边喊：“兰仙，小春，我来了。”女儿听到了爸爸的喊声，看见了风华，放开妈妈的手，撒开小脚丫迎着风华跑了过来。风华一把抱起女儿，在原地转了三圈，说：“小春，跟爸爸亲一个。”小春抱起风华的脸，在风华脸上亲着，风华乐得哈哈大笑。
兰仙走到父女俩身边，说：“女儿昨晚一直念叨着，说小春长高了，变样了，爸爸肯定认不出来了，还说要是爸爸认不出来了怎么办呢？”说着，逗着女儿：“爸爸认出你了吗？”小春响亮地回答：“认出来了！认出来了！”兰仙又说：“现在我们去哪里？”小春说：“我们去爸爸那里享福。”风华问女儿：“什么是享福啊？”小春奶声奶气地说：“享福就是爸爸妈妈和小春全家在一起。小春可以去读幼儿园，妈妈有班上，爸爸能赚钱。”风华“扑哧”一声乐了，拍拍女儿的脸蛋，说：“鬼精灵。”一家三口欢欢喜喜地上了公交车，风华把女儿放在腿上坐着，一路指点着街上各种景物，女儿高兴得不得了，一路上拍着手，欢呼着，风儿把她的发辫吹得高高的，也把她的快乐吹进父母的心坎里。风华和兰仙互相看一眼，会意地笑了。
到了出租屋，风华站在院外敲了敲门，王大妈在里面听见，乐颠颠地跑了来，一路喊着：“来了，来了。”门开了，风华牵着女儿的手，叫女儿喊奶奶。女儿乖乖地叫了一声“奶奶”，喜得王大妈的脸笑成了一朵花。她从身上摸出一百元钱，塞到小春手里说：“初次见面，拿去买糖吃。”风华说：“小春，不能拿奶奶的钱，快退给奶奶。”小春把钱高高地举起，对王大妈说：“谢谢奶奶，我不要买糖吃，奶奶留着买米。”王大妈说：“好孩子，奶奶有钱买米，你不买糖，可以买别的，玩具啊、书包啊，你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小春抬起头不知所措地看风华，风华见王大妈执意不收，说：“小春，奶奶的好意，你就收下吧。以后要对奶奶有礼貌，帮奶奶多做事。”小春答应一声，把钱交给兰仙，说：“妈，你留着买米吧。”兰仙向王大妈道了一声谢，把钱塞进贴身的钱包里。
十七
王大妈把他们带到房子前，说：“你们一家自己进去安排了，我老人家不打扰你们了，小春我带出去玩一下？”小春睁着圆圆的眼睛看着风华，风华说：“小春想去就去。”小春欢叫一声，牵着王大妈的手出了门。
屋里只剩下夫妇两人。风华看到兰仙又黑又瘦，头发枯焦地散在额上，心疼地抱住她。兰仙依偎在丈夫怀里，轻轻地抽泣着。风华给妻子擦去泪水，说：“好了，好了，现在一家人不是在一起了吗？”兰仙破涕为笑，说：“我把家里收拾一下，你赶紧去上班吧。”风华说：“不要紧，照相馆还有人，我帮你收拾。”
屋里的地板，墙壁本来就很干净，不用费多大功夫。兰仙把随身带的衣物放到衣柜里，风华把床给铺好了，搂住兰仙，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兰仙急忙挡住他，低声说：“大白天的，小心来人。”风华说：“没有人来，王大妈把小春带走的意思，你不懂吗？”兰仙脸红到了耳根，说：“那也不行，等晚上吧。”风华的心咯噔一声，头痛了一下，他摇摇头，兰仙误会了他的意思，说：“你不同意？好吧，那就随你了。”说完温顺地躺到床上，闭上两眼，等着风华的爱抚。风华却没什么冲动。他看见妻子两腮浮起一团红晕，就贴上去，亲了亲她的脸，说：“我忽然想起一件急事，要马上赶过去办理，你在家里休息，中午自己做点吃的，不要等我，我晚上回来吃晚饭。”兰仙温柔地说：“好，我和小春在家里等你，你放心去吧，不要担心我们。”风华亲了亲兰仙的额头，走出门。
在门口，小春跟王大妈坐在一起，正在吃本地有名的小笼包，看到风华，小春跑过来抱住风华的腿，直喊着：“爸爸，爸爸。”风华摸摸小春的头，说：“跟奶奶回家去，爸爸要去上班了，晚上回来。”小春点点头，举起小手，说：“爸爸再见，爸爸再见。”风华抱起女儿亲亲，大踏步往前走着，走到拐弯处，回头一看，女儿还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他呢。风华一阵心酸，对女儿招招手，说：“春儿，快回去，爸爸晚上回来。”小春点点头，牵着王大妈的手走进院子。风华看不见她们的背影了，才转过身，朝照相馆走去。
这天下午，风华工作非常卖力，但是不说一句话。同事黄兵和李毛千方百计逗他，他也不做声。舒韵走下楼几次，风华也假装没看见。
六点钟，别的同事都下班走了，风华把照相馆收拾整齐了，也准备走人。他刚走出照相馆的大门，被一双手挡住了去路。他抬头一看，舒韵穿着黑色低胸连衣裙站在他面前。风华说：“舒韵，我必须回去，我老婆和女儿都来了，我要是个男人，就不能抛下她们不管。”舒韵说：“你对她们尽责任，那我怎么办呢？”风华说：“舒韵，我对不起你，可是她们比你更需要我。你漂亮，有钱，随便就可以找个比我强得多的人。她们不同，除了我，她们一无所有。”舒韵说：“风华，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换你的真心。我把我的所有交给你老婆，让她把你让给我。”风华说：“舒韵，你又犯了错。我不是可以让来让去的东西。你好好保重吧，我要走了。”舒韵说：“我跟你一起去。”风华挡住她：“不行，你不能去。”舒韵说：“你挡不住我，你越不许我去，我越要去，你不要以为我找不到，如果我偷偷地去，后果你自负。”
风华看了看她，说：“好吧，你跟去就是，但是不许乱说话。如果你说话伤害了我的妻儿，我不会原谅你。”舒韵说：“你放心吧，我只想看看你的老婆是什么样，居然让你这么牵肠挂肚。”舒韵扬手想叫一辆出租车，风华说：“不用坐车，走二十分钟就到。”两人一前一后往风华的出租屋走去。在路上，风华买了一个大西瓜提着。舒韵一直默不做声，只是两只手使劲地扯着路边的树叶，一路上扯断了许多树枝。
走到院门口，就听到小春在院子里唱歌的声音。风华高声喊着：“春儿，开门，爸爸回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门开了，小春出现在风华面前，她张开双手要风华抱，看到风华手里的大西瓜，放下手臂，转而牵着风华的手往屋里走。风华对小春说：“春儿，叫阿姨。”小春看了看舒韵，没做声。风华又说了一句：“春儿，叫阿姨。”小春还是没做声。风华蹲下身去，问小春：“春儿，怎么了？不许这么没礼貌。”小春看看舒韵，固执地摇摇头，把嘴巴放到风华的耳朵边上说：“她像电视上的坏女人。”风华看看舒韵，没有做声。
三人走进院子，兰仙和王大妈正在葡萄架下摆碗筷。兰仙说：“风华，快来，就等你了。”风华说：“这是我的老板舒韵，听说你们来了，特意来看你们。”兰仙急忙满脸堆笑，说：“谢谢舒老板，就在这里吃顿便饭吧。”舒韵朝她点点头，五个人围着桌子坐了下来。
兰仙说：“风华，我跟王大妈说了，反正她也是一个人，以后就不用做饭了，跟我们吃得了。”风华说：“你做得很对，就这么办。”王大妈说：“唉，你们这么好心，我也领情了。饭钱我也不付，你们也不要付房租了，你有情，我有义，就这么办。”风华说：“那可不行，您一个老人家能吃多少，还要您的饭钱，那我们还是人吗？这房租是非交不可。”王大妈说：“这就是你们见外了，才说的都是一家人了，我知道你们也不宽裕。就这么定了，你们也不用付房租。”风华说：“不行，您一个孤身老人，无儿无女，我们做晚辈的，有缘跟您住在一起，就有责任照顾您老。房租是一定要付的，否则，别人会认为我们是在欺负您老。”王大妈说：“那好，你们一定要付房租，我就一定要付伙食费，每个月六百元。”兰仙说：“大妈，看您说了什么，好，就依您，我们不付房租，您也不用往外掏伙食费。”王大妈这才笑了，说：“吃饭，吃饭。风华，你娶了个好媳妇，又勤劳，又灵巧，整个下午，把我这小院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你们看看，做的菜多棒，又好看，又好吃。”兰仙微笑着说：“大妈夸奖了。我一个小地方的人，没见过世面，不出丑就算好的了。”
舒韵翘起兰花指从盘里夹了一筷子辣椒炒肉，刚放进口里，马上吐了出来，说：“这么辣，快拿水来，快拿水来！”兰仙急忙起身到屋里去端水。王大妈说：“舒老板是外地人？”舒韵说：“不，我是本地人。”王大妈说：“这就怪了，本地人居然不吃辣椒，我吃着还嫌不够辣呢。”小春也说：“就是，连我都觉得不辣。”这时兰仙端了一杯茶出来，递给舒韵，舒韵喝了一口，皱着眉头放下，说：“这是什么茶叶，一股怪味儿。”兰仙说：“那我去给你换一杯白开水。”舒韵扬起眉毛说：“是自来水烧的吧，不用拿了，我只喝纯净水。”兰仙不知所措地站着，拿眼睛看着风华。王大妈说：“兰仙，你去给我端一杯茶来。”兰仙应声而去，很快给王大妈端来一杯，王大妈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连声说：“好喝，好喝。我喝这种云山茶，少说也有二十年了，我今年七十岁了，从不生病吃药，想来就是这个茶叶的功劳。风华，兰仙，你们跟着我喝这种茶，保你们健康长寿。”风华和兰仙连连称是。
十八
舒韵没有说一句话，只是用筷子在碗里挑呀挑的。王大妈吃得很开心，不时称赞兰仙的手艺好。小春也很乖，很快吃完两碗饭。大家吃完了，兰仙收拾桌子，小春爬到风华的膝盖上，要风华给她讲故事。舒韵站在一旁，冷冷地说：“风华，你该去上班了。”风华看了她一眼，没有做声。舒韵又说：“风华，晚上来照相的人是很多的，你跟我一起回去。”风华还是没有做声。小春冷不防从风华身上跳了下来，伸出双手使劲地推舒韵，说：“你这个坏女人，你要带我爸爸走，我不准，我还要我爸爸给我讲大灰狼的故事。你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舒韵提高声音，喊道：“张风华，你去不去上班？你再不动，我炒你鱿鱼。”旁边的王大妈动了气，走过来，说：“没见过你这号当老板的，别人小夫妻久别重逢，你不成全别人团聚，反而要把别人拉开。你那照相馆的事儿我还不知道，晚上有几个人去照相，你一个人做不就行了，你长了一双手是为了干什么的？”舒韵说：“端我碗，服我管，就是我那里没有一个人来照相，他张风华也得在那里守一夜。”王大妈说：“你讲得没一点道理，他在那里守什么呢？是守店子，还是守你？”舒韵红了脸，喊道：“张风华，我们讲好的，你怎么变卦了？”风华也气红了脸，说：“我们讲好什么了？以前我是一个人，别人拖家带口的要回家，晚上我在照相馆里值班也没什么，今天我老婆孩子来了，你也该让我喘口气。你逼得这么紧，我就实话跟你说了，以后我只值白班，晚上我不去。你要炒我的鱿鱼，悉听君便。”
舒韵一听，狠狠地瞪了风华一眼，说：“张风华，除非你不来我的照相馆，你要还来，我跟你没完。”说完，拎起包气呼呼地走了，高跟鞋敲着地面“当当”地响着。王大妈朝她的背影狠狠吐了一口，小春欢呼起来，“大灰狼跑了，大灰狼跑了。”兰仙站在院子一角，默默地看着他们，眼里噙着泪水。
第八章
雪肤回到家里，看到自己在枫树岭的照片，她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懊丧。照片上肥胖松弛的女人和她诗歌中的清纯少女相差得太远了，强烈的对比坚定了她减肥的决心。她买了许多减肥的书，把自己身材最窈窕的照片放大了，摆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她决心克服一切困难开始减肥。她听取了健美中心老板叶棉的建议，采用了综合减肥法。每天一大早，她跑一个小时路程到金钻大酒店去吃那里的减肥早餐，吃完早餐后，整个上午，她就在健美中心度过。八点到九点，她接受按摩师的减肥按摩，九点到十一点，做健美操锻炼，十一点到十二点，接受心理医生的心理治疗，十二点吃减肥中餐。吃完中餐后回家，午睡后起来看书写字，晚上五点半在家里吃晚餐，只吃一小碗稀饭和没油没盐的小菜。
坚持了一周，果然瘦了五斤，雪肤心里非常欢喜。另一方面，她觉得身体也有点吃不消了。整天吃着没油没盐的小菜，不见半点荤腥，肚子一会儿就咕咕地叫了，她现在就像安徒生童话中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一坐下来就梦想着那些好吃的东西。而且还要做那么多的运动，整天累得散了架，她真的想打退堂鼓了。可是看看客厅里那张跟真人一样大小的相片，看看那亭亭玉立的少女，她又来了劲。她在心里勉励自己，没有不能克服的难关，不吃肉有什么关系，多做运动又有什么关系，只要是对身体有好处，叫她赴汤蹈火都没有关系。她这么在心里想着，觉得自己分外伟大，走起路来也轻飘飘的。
这一段时间，因为忙，也因为体力欠佳，她对别的事也淡了。晚上，虽然李帅百般挑逗，也只给他一个后背，李帅便有点发怒了。
这天晚上，雪肤洗了澡，筋疲力尽地上了床。李帅却打开DVD，神秘兮兮地把她抱在腿上，说请她开开眼界。雪肤打了个呵欠，说：“别闹了。”眼睛却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