眯起眼,这人她好像见过。
认真回忆了一番,是那天在校长面前替自己说话的那个人。可是——
“我不需要接受陌生人的帮助,谢谢。”
她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大喇喇地往前挪着步,男人站在她身后,锐利的眸光笔直地追随,紧紧地,如同凶猛的野兽锁定住了猎物。
安拾锦终于装模作样地一路晃到了宿舍楼里,见四下无人,赶紧直起了腰。
好酸,是谁规定女孩子就一定要手无缚鸡之力啊?人类世界就是太缺乏像她这样的女汉子了,安全感什么的哪里需要靠男人,想什么时候得到,自己给自己不就可以了?
第二天,宋光吟看见这么多东西,抓着毛楂楂的脑袋又是懊恼又是心疼:“我就说让你等我,你偏偏不听!”
安拾锦踮起脚尖安抚地拍拍他的肩膀:“我力气很大的,你信不信我都可以一只手把你举起来?”
“别逗了。”宋光吟明显不信。
她只好耸耸肩膀不再多言。
这个世界真讨厌,她明明从不说谎从不开玩笑,可就是没人当她说的是实话。
宋光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辆青绿色的重型机车,安拾锦带着头盔,从身后搂住宋光吟结实的腰身,猎猎的风呼呼而过,有一种肆意青春的畅快。
当然了,青春年少只属于宋光吟。安拾锦的青春早随着四百多年前的风飘然逝去了。
第19章 chapter19
郊外碧蓝蓝的湖水将安拾锦原本就干净的眸子洗涤得更加澄澈,冬季的草地蒙着一层灰败的绿,宋光吟在一旁哆嗦得直跺脚,她蹲在河边扒拉着野草,斜着眼睛看着他张罗。
“等我生了火就暖和了。”宋光吟见她望过来,对着手心呼了口热气,搓着手笑吟吟地安抚她。
“你很冷么?”安拾锦站起身走回去,将他两只冷冰冰的手捂住。
这突然的举动,让宋光吟顿时受宠若惊。
她的两只小手软软得带着滚烫的热度,温度高得似乎有点不太寻常,他甚至生出一种错觉,这双干燥的小手仿佛能够自发产热,紧密相贴的每一寸皮肤都能感受到生生不息的热源。
宋光吟心疼她,回过神后急着要抽回手,被安拾锦一把按住。
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老实点啊!”
喜欢的人近在眼前,还正做着让自己倍感温暖的事,宋光吟木木的脑袋早已停止了一切思考活动,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
“拾锦……”
“嗯?”
安拾锦下意识抬起头,眼前突然放大的俊颜把她吓了一跳,宋光吟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凑近、凑近、再凑近,眼睛一眨不眨的,可微微颤动的睫毛却出卖了他此刻的紧张。
近了,又近了,只差一点点就可以亲到她了……
可是,砰的一下,宋光吟却被安拾锦大力地推倒在地。他两手撑在草地上,眼神茫然,脸红得像个刚做了错事的孩子。
“呵呵……”
一声诡谲嘶哑的嘲笑声突兀地响在耳畔,安拾锦警觉地皱起眉,转着眼珠往四周瞅了瞅。
没人啊,难道刚才是幻听?
过了好一会,宋光吟依然保持着跌倒的姿势坐在地上发愣,安拾锦走上前给他递出一只手,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推你的。”
宋光吟没去接,一骨碌自己爬了起来。低头掩饰住尴尬,笑着回她:“力气挺大哈。”
安拾锦一愣,小心翼翼地问:“你喜不喜欢力气大的女生啊?”
宋光吟傻傻地答:“不知道。”
“……”安拾锦郁闷了。那就是不喜欢咯?
可她倒也没太往心里去,不喜欢就不喜欢呗,没什么大不了。反正她不也不喜欢这家伙动不动就脸红么?一比一,扯平了。
接下来的气氛就没之前那么和谐了,安拾锦啥也没往心里去,可宋光吟却别扭地有些不知所措。
两人围火而坐,安拾锦闻着香喷喷的烤肉笑眯了眼,宋光吟突然来了一句:“你说我们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大冬天吃什么烧烤,还不能一下子全烤完,冷风一吹就都凉了。”
安拾锦煞有介事地想了想,随即极其赞同地点了点头:“嗯,你的确脑子进水了。”
宋光吟呆住,圆睁着眼看着她。
她莫名其妙地回瞪过去:“看我干嘛,是你提议的,又不是我。”
“……哦。”
“呵呵……”
又是一道粗噶的笑声。
安拾锦心中警铃大作,这次她敢肯定,绝对不会是幻听。
她猛地窜起来,冬季的郊外格外寂静,眼前是空荡荡的草地,荒无一人。心里突然生出不好的猜测,不是人,难道有妖?才想到这里,她又急忙自行否定,怎么会,这个世界连小动物都单纯可爱得很,哪来的妖魔鬼怪?
“怎么了?”宋光吟看她一惊一乍地跳起来,也跟着站在她旁边。
“我好像……”
话才说出三个字,那道诡异的声音再次呵呵笑了起来:“你能听到我?”
“你是谁?”安拾锦大叫一声。
宋光吟吓一跳:“拾锦,你在和谁说话?”
安拾锦本能地把宋光吟往身后护住,继续出声质问:“你是谁?”
一阵阴冷的风刮过,不远处一地的枯叶突然被冷风裹挟着在原地飞速转起圈。
安拾锦在眼前虚抹了一下,依稀可见里面立着一个男人。不,应该是男妖。
冷静……她强迫自己一定要淡定,不能读心的人都接二连三地出现了,再多一个妖怪似乎也不算多么稀奇的大事。
宋光吟紧绷的声线有些发抖:“拾锦,那是龙卷风么?我们应该跑对不对?”
摸到他的手,握住:“别怕,我们不用跑,该跑的应该是他。”
宋光吟呐呐地低下头去看她,却只能看到黑漆漆的发顶。
那个危险的家伙眯着眼,眼底划过一抹精光:“你是拾锦?”
安拾锦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对方哈哈大笑了三声:“我还以为只是同名,原来根本就是你。”
“你认识我?”她好像抓住了点什么。
宋光吟继续不明所以地盯着她的头发。
仍在不断旋转的枯叶渐渐靠近。
“灵族小主,怎么会不认识?”
安拾锦想了想,问:“你是跟着我从结界里过来的?”
宋光吟:“……”拾锦在自言自语么?是她玄幻小说看多了,还是他也跟着眼花了?
枯叶在他们面前三米处停下来,安拾锦一直看不清隐在里面的那具人形的模样,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他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
“只有元神才可以出入结界,你是有预谋跟着我的!”
他又笑了一声:“还真只是个巧合。不过,我倒是得感谢你和灵君,要不是你们把我带来这里,我恐怕没那么容易找到合适的躯体附身。”
安拾锦大惊:“你的妖体早已经毁了?”
“那不也是拜你所赐。”声音蓦地阴寒可怖。
一道寒光刷地飞来,安拾锦拉着宋光吟迅速后退,堪堪躲过。
“你什么意思,我根本就不认识你!”
身后的草地刺啦刺啦燃烧起来,宋光吟心里咯噔一下,难以置信。
“拾锦,你掐我一下,我是在做梦对不对?”
她要怎么解释呢?如果这真的是一场梦,那么对于宋光吟来说,一定属于噩梦吧。
那家伙又开始笑:“这么蠢笨的傻小子,你难道想在这里嫁人生子不成?”
“关你屁事!”安拾锦被他笑得心里恼火,他笨怎么了,她就喜欢他笨,他不笨能瞧上她么!
可是这个笨蛋却突然跑到敌人面前,指着旋转着的那团枯黄叶子,扭回头问她:“拾锦,你一定是在哪里插着电对不对?”
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眼圈变得通红,大力一跺脚,拔着嗓子歇斯底里起来:“电线呢?你从哪里买的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快告诉我啊!”
安拾锦没见过他这副样子,一时间被他吓到了,整颗心都吊了起来。正要飞身过去把他拖回来,枯叶里探出来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捏着他的脖子把他拎在了半空中。
安拾锦大怒:“放开他!”
宋光吟两只手抓在脖子上,踢着腿拼命挣扎,奈何根本毫无作用。他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到现在都不明白压根不是在做梦。
他从嗓子里用力挤出两个字:“快……走……”
“走你妹啊!”安拾锦觉得鼻尖酸酸的。
一个纵身,变出一把无形的银色长鞭,毫不示弱地对着那团枯叶挥出去。宋光吟成了碍事的累赘,那家伙轻描淡写得像丢石子一样将他往森寒泛光的湖面上扔去。安拾锦差一点就能飞身接住他了,却被对方缠住,只来得及听到一声扑通的落水声。
她急得想哭,宋光吟不会游泳!
第20章 chapter20
一双血红的眼睛若隐若现地从安拾锦眼前一闪而过——血瞳,那是血狐一族特有的标志。她想要再看清楚一些,那家伙却不给她机会。她能感觉得出来,他并不像是要置她于死地,而是想要将她生擒。
一个高挑的身影鬼魅般从飞舞的落叶里闪了出来,他移动的速度惊人,安拾锦完全措手不及。电光火石之际,晴空劈下来一道银光,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险些劈断他抓向安拾锦的那只曲起的魔爪。
咦?拾锦错愕了,会是谁在帮她?
寒风嗖嗖地掠过,迅速窜回去的黑色影子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是杀意。
不单单是拾锦,就连他也惊呆了,莫非莫尤从结界外杀过来了?一作思索,毫不迟疑地遁了身形,只余下斑驳的枯叶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爷爷,是你么?”安拾锦对着空气喊了一声。
无人回应,别说是莫尤,就连一个活动的生物都寻觅不见,一眼望去,依然是一头蓝天,一地败草。
哦对了,还有……宋光吟!
安拾锦赶紧奔到湖边,使用探查术寻找到宋光吟,把他从冰寒的湖水里火速捞了出来。他那张熟悉的脸上此刻惨白惨白得泛着死气,安拾锦手足无措地往他体内输入灵力,人类的救治措施她不会,除此之外,她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灵力一点点耗损,安拾锦脸上的恐慌越来越大,胸口像是破了个窟窿,冷风股入,心尖都止不住地发颤。
不要死!求求你一定要醒来!
宋光吟湿透的衣服都被灵力的暖意烘干了,可他全无血色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依然毫无生气。
“宋光吟,快醒过来,我们不烧烤了,我陪你去喝奶香青豆汤,你不是最喜欢的么?”转而,她失声呼喊:“刚刚救我的那位,你可不可以帮帮我?”
没有任何声音,这片郊外寂静得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没有血狐,没有打斗,也没有谁出手相救,可是,什么都没有,宋光吟为什么不是平平安安的?
安拾锦活了这么多年,得知绿舒离开时的那种痛再次毫无准备地闷头砸来,悲恸的电流无休无止地在身体里到处乱窜。
她不肯放弃,继续加大灵力。冰凉的液体从眼角蜿蜒滑下,她不爱哭,也很少哭,可每次哭的时候都有种惊天动地的声势,雨点大,雷声更大,放开嗓门任由自己狠狠宣泄。
一边哇哇哭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宋光吟的面部肌肉,哪怕一丝松动都不肯放过。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像是即将要失去什么,脑子里突然划过一缕光,一些模糊的片段随着光线的闪过而逐渐清晰起来。
那双血红的妖眸笑吟吟地看着她,像是看着一道主动送到嘴边的美食:“拾锦,你不是我的对手,识相的话,乖乖顺服,我只是想借你渡劫,不会杀你。”
魔族有很多不服管束的妖,每个妖精都要历劫,风雷水火四大灾,遭遇什么是什么。为了增强法力熬过劫难,妖精们无所不用其极。她记得很久以前,有个族人外出游玩的时候被一只蛇妖捉了去,她不单吸食了族人的灵力,还吞噬了她有关于爱的那份记忆。
拾锦想了想,好奇问:“你打算怎么借我渡劫?”
“对你们姑娘家自然要温柔,放心,只是拿走你几样最为珍贵的东西。”
“比如?”
白雾山上雾气霭霭,他在缭绕的雾霭里笑得人畜无害,薄薄的嘴唇一掀,却冰冷无情得让人切齿:“你的灵力、亲情、友情、抑或……”缓缓昂起下颚,不痛不痒地吐出两个字:“爱情。”
爱情啊……安拾锦在哭泣中愣了愣,她当时有爱情让他拿走么?
就像是引发了一次核爆,她想再多记起一些,可头实在痛得厉害,混乱的思绪里,脑袋几乎要炸开。
她为什么会忘记曾经和这只血狐有过纠葛?她那时是怎么脱身的?她记得所有亲人,记得所有朋友,难道足足昏睡三年的缘由,是因为灵力大损,伤了元气?血狐不可能轻易放她走,又是谁救了她?为什么莫尤从不曾提起?
安拾锦心里生出了无数个疑问,她红着眼睛迷茫地微微抬起眼眸来,耳边莫名响起一声气若游丝的温柔轻叹:
“小拾,但愿你真的能忘了我,我不怕死,可我害怕你过得不开心。你知不知道,灵犀谷里最无忧无虑的小拾是我们大家都想护在心尖的宝贝。你一定会忘了我,对不对?”
这声音好熟悉……
脑中霎时雷声轰鸣,安拾锦脸色苍白,抽搐得直打颤,她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为什么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咳咳……”
身下的宋光吟在这时终于有了动静,噗一声将积压在腹中的水一股脑地吐了出来,他缓缓睁开眼。安拾锦赶忙收回手,湿润着眼睛满脸欢喜地扶起他,语无伦次地不断重复:“太好了……太好了……”
虽然落了水,可宋光吟浑身干爽,就连头发也干燥光泽,除了气色尚未恢复,一切看上去都安然无恙。
他流转着眉眼,乌漆漆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