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谢南枝的父亲早逝,母亲不来往,但他一直是把她当做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吧。
我坐在石头上,太阳出来了,一切都那么美好。
但,或许我这趟是白来了。
或许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他是不可能结婚的。
我也确实该找个很爱我的。
为什么要互相触碰对方的底线呢?
来的时候我只想着来,来不及细想,真正坐在这里,我才觉得害怕。
看着远方慢慢驶回来的渔船,突然觉得有点悲凉。
二十八岁的人,还能如此不计后果不问结果的投入不知是孤勇还是愚蠢?
“hi;你是中国人吗?”
我想得入神突然被打断。
☆、第55章 南枝番外(下)
其实他生命中没有什么最好的时光,人应当活好当下。
十六岁前他的父亲有开不完会,经常出差。他的母亲有办不完的表演,也经常不在家。
有时他想,如果真要说最难忘的时光,应该是他五岁前。
他的父亲还不忙,每天都带他去看火车,他坐在他宽大的肩膀上,火车一来,轰隆隆的声音他就开心得直拍掌。
那时候冬天里家中烧煤,他的母亲做在沙发上织毛衣给他父亲,他帮着绕毛线,两只手撑开装木头人,觉得很有趣,站不住了,就满屋子跑,毛线绕了一屋子,他母亲又好气又好笑。
他十六岁出国,成绩好,家世好,长得好,不用做什么就有小群体自动贴上来。
那一年他都记不得是怎么过的,天天请客吃饭,开着跑车出去玩,假期就订机票去海边去滑雪,一年花的钱抵上别人一辈子的。
青梅竹马的女孩是他的女朋友,情人节他订了一千朵荷兰玫瑰当天空运过来。她的喜悦并没有让他多满足,他陶醉于那份优越感。
“谢少”这个名号在当时的英国留学生圈里闻名遐迩直到他父亲出事。
跑步回来,他在电梯里遇到隔壁的她。
其实他对女性并没有太好的记忆力,他却清楚记得她那天穿的衣服。
浅蓝色的真丝连衣裙,衬得她皮肤白嫩,裙摆堪堪过膝盖,人群中她的小腿碰到他的,她的肌肤是成年女性的感觉,温暖细腻。
那天,他本要出门谈个项目,却遇到在停车场满场乱跑的她。
他发短信取消约会,她在车上睡着了。
他看着她睡觉还紧皱的眉头,想不通为什么自己并没有认真思考就做出陪她的决定。
当他看着她一声不吭,一下子跪在她奶奶的墓前,他觉得很衬她的蓝色真丝连衣裙满是尘土。
她喝醉在他肩膀哭泣,一遍一遍喊着她奶奶。
他突然间明白,他帮她是因为他懂。
他懂来不及说再见的感觉。
她给他发来邮件的时候,他正在谈昨天为了她临时延期的项目。
对方说:“谢总,您看,合同又按您提的修改了下,希望合作愉快……”
她发:“我们做朋友吧,难吃。”
他低头打开最新邮件,勾唇打下:成交。
他想隔壁是个很有趣的女人。
什么奇怪的动物论,把男人比喻成大象,孔雀,寄居蟹什么的。
其实随便一个就可以把她吞下腹中,却还不自知。
他想隔壁是个矛盾的女人。
明明年纪不算小,却还对世界抱有幻想。
明明年纪不算小,却在相亲中寻找王子。
这个世上哪有王子和公主?
他父母的故事也算得上王子公主,可是呢?
他看到去买咖啡的她突然定身在那里。
他站在转角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一对男女。
那个男的好像是最近常常送她回家的那个,她的男朋友?
他觉得好笑,她敢因为一只兔子对他恼怒指责,男朋友出轨却不敢上去。
他又觉得她可怜,站在那里看了会似乎想逃回来。
真是不争气啊!
他谢南枝还有这么不争气的朋友!
他本来想看她笑话,却又不由自主的走出去。
他想她真是个好欺负的姑娘。
却没想到连男朋友出轨都不敢出声的她,却在他仇人面前为他挺身而出。
他赶来的时候听到她大声说:“他对朋友很好,对员工也很负责,他其实是很好的人,请你不要侮辱他。”
他不敢告诉她,其实她错了,他并不是一个好人。
他这么多年来,就是靠着报复的心支撑下来,越爬越高,只想让那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人领略到同样的滋味。
沈峻昇说的对,他没有朋友,他的确是一个冷血无情的怪胎,有时他甚至恨他的母亲。
而他似乎也越走越远。
他一手设计了帝都的圈套。
他继父的自杀,都是他的计划。
他父亲怎么死去的,他的仇人就要怎么死去。
他逼着他做选择,要不自己去死,要不儿子去死。
他和他的父亲做了一样的选择。
他继兄投资失败和车祸,也是这么多年来,一步一步的布局。
他本来是要他丧命的,因为他母亲的哀求,他临时放手。
那个人已死,他儿子的结局与他无关。
他一向睡眠很少,一大早看到沈家的消息,这么多年的部署就这样如愿以偿。
他满意,没有兴奋,像最后的那篇论文,他知道会拿高分。
更多的是怅然若失,下一步该干什么?
在这一刻,他突然想隔壁的她在干什么?
上一次和她在一起还在在日本的温泉,他差一点就失控。
然而,他知道。
她一直等的人不会是他。
她需要的是细水长流的爱情,平凡温馨的婚姻。
他双手沾满血腥,他的生命是灰色的,
她并不知道这样的他,他也并不想要她知道。
她喜欢看童话,她是灰姑娘,她已经为他丢失水晶鞋,他却不是王子。
他打开手机,找到天气设定里的南京。
阴有小雨。
他站在窗前,想着,不知她会不会去晨跑。
他的母亲,那个十六岁生日都会寄礼物给他,那个温柔的坐在沙发里织毛衣的女人。
现在,在电话里歇斯底里的骂他,为什么能这么狠?为什么要破坏她的家庭?
她似乎忘了,他也是她的家人。
她有另一个家,他却只有她一个人。
他的母亲说,我真后悔嫁给你爸。
自从他父亲出事,她就再也没有开过演奏会。
他以为她是忘不了他父亲。
原来,他入狱自杀的父亲和他都变成了她艺术生涯的污点。
多么可笑,
他的人生是被他母亲憎恶的人生。
如果,他没有今天的成就,或许她并不会认他。
爱情,婚姻,家庭都是虚假。
他的母亲出事前给他打过电话,最后一句是:我真后悔生了你。
他得到她心脏病发入院的消息,匆匆出门。
在电梯里,他遇到了她。
她神色匆匆,似乎很疲惫,他很想问她为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去爱上谁了,却不知从何时起会因为这个傻姑娘而摇摆。
她有思想,却更愿意坦诚喜恶。她不喜欢吵架,却为朋友挺身而出。
她笨拙又勇敢,简单又可爱。
她会认真的去写没有人看的意见卡。
她在加班时不敢抱怨却大声唱歌。
他曾经以为女性都应该像他母亲和他的初恋女友一般,优雅精致,随时都是焦点。却发现原来也有这样生机勃勃的人。
然而,他像被光源吸引的飞蛾,却无法靠近。
他已经失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他害怕,自卑,无望。
他无法承诺,无法给她婚姻,无法让她幸福。
她说:“再见,谢南枝。”
他说:“再见,向暖。”
他念她的名字,在她的眼里,看到悲伤绝望。
他听到她的铃音。
他想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拥抱她。
七分钟,蒸熟一条鱼,最好的时间。
七分钟,她和他道别,再见。
飞机落地的时候,他收到她母亲的死讯。
他打电话,安排搬家。
他的人生是被诅咒的人生。
他想见她,可是他只能给她带来不幸,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离开。
唯愿南枝及向暖,枝繁叶茂花意浓。
☆、第56章 漂洋过海(下)
不知何时,我面前站了个五六十岁的外国老太太,和蔼的望着我。
她语速微慢我完全听懂点了点头。
外国老太太就是精神,这么大年龄,背都是弓着的了,还穿着一身运动服加跑鞋。
她坐在我旁边的石头上,就和我聊起来:“我媳妇也是中国人。”
她看起来很和善,估计因为我是中国人才来搭讪。
我也乐得锻炼我一出了国门就有点水土不服的口语,和她唠起嗑来。
她指指海边告诉我这个城市的风俗,手上皱纹颇深,说话起来却又精神十足。
“你多大了?”
我答:“28。”
她转头看我,微讶:“噢,你看上去小。”
我哭笑不得:“嗯,亚洲人都看起来年轻。”
“二十八岁也是年轻”,她笑起来,皱纹一笑更深了,却充满感染力,“二十八岁真好,没有痘痘的烦恼,荷尔蒙正好,有一定的收入,也见过一些市面,二十八岁啊,有无限的可能!”
老太太冲我挥手慢慢走远的时候,我还在回想她说的话。
我依旧穿着谢南枝的大t,昨天一整晚都是伴着凉凉的薄荷味入眠。
海浪的风吹着我的衣摆,我如同佛经所云的“醍醐灌顶”,悟了。
对啊,我担心个p。
二十八的年纪,没有青春痘的烦恼,护肤保养已略有系统,小有存款,虽说不会心血来潮买个香奈儿,但一狠心还是可以买的,也见过几个男人,虽说漂洋过海的来了,但谢南枝要真对我无意,我也不可能去为他割腕子,顶多玩个几天回去咯。
二十八岁!
豹哥说了,如果不行,大不了从头来过!
我这么一悟,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看着这海水,觉得立即就能够来个水上飘什么的。
可是我不会游泳哎,我的泳衣在箱子还没有拿回来呢!
我一看早已艳阳高照,立即撒丫子往谢南枝住处回奔。
刚在爬坡,却看到谢南枝远远的戴着墨镜,手插在兜里气定神闲的走过来。
我奔得一头大汗,他却白衣飘飘一身仙气,着实嫉妒。
他一看到我就摘下墨镜,眯眼问我:“一大早跑哪去了?”
“嘿嘿”我捂着因为没有防晒措施已经火辣的脸颊,“我去溜达了。”
他反而乐了,勾唇一笑:“你倒是本事,一大早就出去了。”
却又问:“遮着脸做什么?晒伤了?”
我继续没脸掩面:“没化妆,丑死了!我要赶紧去拿行李!”
噢,才说二十八岁好,就到了没有化妆就可以吓死人的时刻。
他弯了腰,从我遮住的指缝里看我,不说话。
我干脆一把放下手,吓死你!
他看了看我,转身往回走,似乎是看我爬坡爬成狗了,伸出手来。
像那个雪夜一样,他背着烈阳站着,不看我,往身后伸出手等我。
我笑着递出自己的手,他握紧。
江南已经飘雪,这里还是盛夏,路边的小紫花,迎风点着头。
“不丑。”
他的声音轻的就要被风刮走。
我捂嘴笑,吓不死的才是真爱啊!
“晚上带你去吃饭。”谢南枝开门的时候告诉我。
我立即反对:“不要。”
要是行李还找不到,我就穿着这大t不化妆出门,这是表演僵尸过街呢?
谢南枝打开门的一刻,我看到门边放着我的大行李箱。
“你……你什么时候去拿的?”我激动,人生顿时有了丁点希望。
他换鞋,却平淡的说:“早上去的。”
我忘了这位是长期早起症患者,我以为他房门关着是在睡觉,谁知道他都出去了。
谢南枝找出一双运动鞋拿在手上问我:“要不要试试跑步?”
其实我早就蠢蠢欲动了:“我没有带跑鞋啊。”
他递给我一个盒子:“回来的路上买的。”
我打开一看,想起上次弄丢的高跟鞋,乐:“人灰姑娘都送水晶鞋,你就送我双跑鞋?”
他保持推开院门的手势,眯眼笑:“please,cinderella”。(请,仙德瑞拉)
我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和谢南枝并肩慢跑在佛罗里达的海滨。
他依旧穿着白t和黑裤,让我想起第一次在环陵路上看到他的样子。
我那时坐在椅子上休息,看着他跑了一圈有又一圈。
现在却和他并肩悠闲奔跑,一致的脚步,一致的呼吸,就像我们就是同一个人。
迎面跑来的外国情侣,谢南枝侧身让了他们,对方和我们点头微笑。
跑过一栋红瓦白墙的老房子,院子里开着樱花,小老头正在浇水。
身后跑过牵着狗的青年,拉布拉多的狗鼻子在我裤子上凑了凑,被主人拉走。
谢南枝在有些地方会跑慢下来等我,告诉我:“这家是昨天订的pizza店。”
“这是一个幼儿园。”
“这个超市的cheese很好。”
跑到码头的时候,我们停下来,谢南枝开口:“这是我曾经打工的码头。”
我问他:“邮轮上的生活是怎样?”
他侧着头想了想,似乎并不善于和人解释的开口:“挺好,每天都很忙,一开始是在赌场发牌,日夜颠倒,但小费不少,后来就转到采购,每到一个码头帮忙上货卸货。没有假期,挺好,在船上,大家一起过,拿了电饭煲涮火锅……”
我讶异:“你们还涮火锅?”
他笑起来:“不是你想得那样,摆好几口锅子,放上油,把肉和蔬菜丢进去炸,厨房的师傅是广东人和我关系好,会给我们很多肉,很多人聚在一起,唯一的麻烦是遇到风浪的时候电源线到处滚,一不小心扯到,碰翻了锅会烫伤,我们就在地板上贴了胶带把电线都固定住。”
我问:“中国人多吗?”
他摇头:“不多,就我和两个厨师,不同部门也不常见。邮轮上各个国家的人都有,亚洲的就有菲律宾,马来西亚,巴里……”
我看着远方正在入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