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步母亲的后尘,不能离婚,如此,还能怎样?
然而,两天之后,正当我强迫自己麻木,和纪兆伦在僵冷中逐渐无奈软化时,纪月茹突然上门。
她以和事佬的身份出现,带给她弟弟靳逸明狰狞而又阴冷的警告:让杨柳快乐。否则,他丝毫不介意让纪家的生意不快乐。
小小家装公司承受不起地产大鳄靳逸明被激怒的后果。
气血刚猛的纪兆伦却可以把他轻易被挑逗起来的火气倾泄在我身上。
“不应该放他出国。”月光下,靳逸明眼中张扬出极少在我面前显露的锋锐。
我失声笑,轻轻捶他一拳,啐嘴,“就你说的那些个话,你还好意思怪别人!”
靳逸明渐暗的脸色溶入黑色背景。
我竭力抑制住宽慰他的言语和行动。
“小柳。”他吻我的头发,叹气呼唤。
我睁大眼睛一遍遍告诉自己:不哭,不哭,悲伤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现在的我能被他拥抱、被他亲吻、把他严严实实地拥有,我很幸福,没有任何哭泣的理由。
“恨过我吧?”他问。
我“喛”了一声。
他的手突然抓紧我的肩头,力气大得差点让我痛呼出声。
“……最恨的时候,想……?”
“想你深深深深……爱我。”我不愿听到他的下一句,抢话说。
最恨他的时候,想怎么惩罚他?
最恨他的时候,想他深深深深爱上我。
他放松下来,轻笑,吻我的额头,叹气,“笨蛋!”
是呵,我很笨,我不知道他一直都在用我所希望的方式惩罚他自己,也不知道,我恨他的同时,“惩罚”到的人,还有我自己。
那个年龄的纪兆伦是不堪忍受靳逸明威胁的,但是,“创信”的现状加上纪月茹的选择,又令他不得不忍受。于是乎,他象一个感情和神经的双重分裂者一样,在外人面前,夸张伪装出深情体贴的丈夫形象,而回到家里……,回到家里,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
我所有关于得过且过的希翼都象肥皂泡一样破灭在了现实里。
他心情好的时候,就硬拉我去有靳逸明在场的社交活动里秀恩爱,极尽情重地向别人介绍我是他太太,牵我的手,吻我,在我逐渐糊涂于他那些似假还真、分不清虚实的心意时,用最邪恶的语气悄悄对我说,“去,问问你家小叔叔满意否?不满意的话,我也不介意在公众场合……再‘激情’一点哦。”他暧昧至极地笑,看向我的眼睛是弓,射出铺天盖地的恨嫉封冻住我心底各种爱恨仇怨。
绝大多数情况下,纪兆伦的心情是不好的。呃,或许应该这么说,我就是他的一个心情转换器,除非偶尔失灵,否则,总能让他象动物骤遇天敌一样,竖起毛刺,全身上下,从形到心,处于备战、仇视状态。
明明被欺骗、被伤害到的人是我,他却反倒更象苦主。
每天,在家做好饭菜,等回的却是他挑肥嫌辣、用筷子托起我的下巴说看见我这张苦瓜脸就没有食欲,然后,碗一撂,扔下句“其实我已经吃过了”,转身进房。
不做饭,哪怕是在家里也尽量躲开不和他多打照面吧,他的碴更多,能从贤淑引申到性格,乃至智商,最终的结论无外我笨、我蠢,分不清好歹,辨不明形势,所以,活该上当受骗,被人当猴戏耍……。
我总是,静默着听完他的冷嘲热讽。
最初以为他是故意生事想找我吵架,同样年轻气盛的我当然可以,也完全有兴趣成全,但是,吵到最后,当我发现他总是以一言“觉着过不下去了?一场夫妻,别说我没提醒你可以去找姓靳的帮你扫尾哟”令我收声闭嘴时,我就迷惑了,他究竟想干什么?找碴,试探,折磨?又为什么?
当然,换到今天,该明白的,不该明白的,我都明白了。只不过,在那时,我困惑得无助,唯一能做的,就是沉默下来,用退缩、退缩、再退缩,让他胜得完整而彻底。
把真相告诉靳逸明,或者,离婚?
无一不是我的死穴。
所以,我只能屈服。
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害怕纪兆伦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日子越往后走,我越往下风处滑,为了不和他发生明知道结局的战事,他说什么我都没意见,他做什么我都不反对,最极致的表现就是,有时哪怕他并没有较真的念头,只不过做了个皱眉抿唇的动作,我也会条件反射地投降认错。
不愿再多有争执,因为,我确实是一个怕痛又怕伤的女子。
而纪兆伦则很快对我这个毫无战斗力的对手失去了兴趣。
他开始晚归,还是极落俗套的带着酒味的那种,我安慰自己说幸好那味道不是香水味,结果没过多久,乌鸦嘴不幸应验。我只能苦笑,是香水味又如何?甚而至于,他就算彻夜不归,我又能如何?
千万别说自己有勇气离婚,纵然这个家庭已经不复再有曾经的憧憬。
“有一说一,在这个问题上我不得不帮纪兆伦申冤,没有艳/遇,没有二/奶,他比白开水还清透。我分析他这么做的唯一原因只是希望引起你的注意。”靳逸明仿似漫不经心地卷玩我的头发,说完,抬起我的下巴认真观察我的表情。
“你怎么知道?”我对这个问题的好奇度远超过了纪兆伦当年有无外遇。
靳逸明歪歪头,叹口气,又把我抱入怀中,声音诚恳地说,“小柳,我说……我那时找过私人侦探窥查你们的生活,你会不会生气?”
他还对我用过私人侦探?我诧异挑眉,抬头似笑非笑看他。
“我不相信你真有你嘴里说的那么幸福。”他淡淡一句话直捣我心深底,将当年残余的坚强象豆腐一样碰碎。
那时候,我不仅没告诉靳逸明有关阴谋婚姻的种种,相反,面对他从未绝于口的关心询问,我总是淡笑着说,“很好哇,我们,很幸福。”
很幸福。
我嘴里告诉自己之所以这么回答的原因是不要小叔叔再为我操心,不要再成为他的负担和麻烦,然而,内心的真实想法呢?
内心的真实想法……。
串联起来的回忆让我隐隐不安,真要把一切都告诉他吗?
“生气了?”靳逸明以为我还在纠结于私人侦探的事。
我给他一个抚慰的笑,“怎么会,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我好。”
“只可惜,效果适得其反。”
“没有啦,我和他……始终是要离的,与人无尤。没有感情的婚姻,最后的命运,只能是灭亡。”我有些感慨。
“哦,”靳逸明的声音里夹了些悠然,“听你这么说,你是预料到即便是凑合,你俩也不可能白头终老?”
我的手心微微出汗。天光一点一点地剔开厚暗黑幕,将我略带紧张的神色映照在他的眼眸中,他的表情也跟着谨慎起来。
真要把一切都告诉他?
我开始犹豫。一路冲将回来时的激情和孤勇在如剥洋葱般的过程中,早已溶入那些或流出来或没流出来的眼泪里,涤尽冲动,静静呈露出这一辈子都不愿再伤害他丝毫的本心。
靳逸明看着我,不再说话,摆明给我时间考虑。
我闭眼咬牙,死就死吧,即便曾经的秘密猥琐得足以改变他对我的认知,但是,我有坦白的义务,他也有,了解、甚至重新作出选择的权利。
☆、第 44 章(全章修改)
我的大假才休了不到五天,阮晨茵就迫不及待地打电话来骚扰。
“不说了考虑考虑;放完假告诉你吗?”一大清早被她从被窝里揪醒;我的起床气蹭蹭直冒,语气极不耐烦。
“你去过靳家老宅?”她质问。
“我天天都去。”我傲慢回答。
被歇凉在一边,如果我不天天去缠着靳逸明求和;那这出戏也未免太假了。
想到靳逸明驱赶我我也用这种推理法说服他时,他欲拒还迎、喜中带忧的表情,心尖一痒;倒有种小女生情窦初露的欢悦似花蓓般绽开。嗯;起床就去买鸭子;炖一锅竹荪老鸭汤,赶在下班前拎去公司;和他你一口、我一口地喝完……。
幻影叠现眼前;我捂嘴呜呜美笑。
阮晨茵冷笑,“别傻了,杨柳,你觉得逸明是那种痴缠烂打就可以打动的人吗?”
我打心眼里鄙视阮晨茵,明明是她担心靳逸明会被我的“痴缠烂打”打动,偏偏还好意思强作镇定地打击我。
可我必须表现出关已则乱的愚鲁。
“我能不能打动他和你有啥相干?你忘了你要讨他好时可不也做多了痴缠烂打的事?有嘴说别人,没眼睛看自己,你以为他现在冷落我你就有机会了……?”我口不择言。
“杨柳,坐下来谈一谈吧。”她的话没什么底气,但语音却带笑。
“我再说一遍,等休完假再说。”我挂掉电话。
下午,有近五点,我也就真的捧了一瓶营养丰富味道鲜美的老鸭汤去公司。
苏晓瑜看见我时很惊诧,她显然并没预料到我敢于迎着飞满公司的流言,以及,各种各样风采纷呈的眼神,在靳逸明还没批准我放完假的情况下回来。
“没其他人吧?”我指指他的办公室。
她摇头,回过神来,提起电话,“您要见靳总?稍等。”
我摁住叉簧,吩咐她,“我出来之前,不准任何人进去。”
说完,我径直推门而入。
如果放任她向靳逸明请示的话,那要他同意我进还是不进呢?所以说,这么两难的尖端问题还是让我以跋扈了结吧。
我深吸口气,很是得意自己一直坚持在公司走“恶妇”路线。
靳逸明双手托额埋头大桌上,听见声响,他极不耐烦地抬起头,眉宇锁怒,一副吃人表情。
“是你?”他松口气,跟着又皱起眉,“你来干什么?”
不来,不这样擅闯入,只怕甭想见到他这副疲惫至极的模样吧。我不在这几天,他的活是他做,财务行政中心的活,也是他在操心,外务内忧,层层叠叠压在他身上……,想到这儿,我没吭声,打开保温桶盛了一碗汤递给他。
靳逸明接过去,心不在焉地喝了两口,放下碗。
“趁热,都喝了吧。”我温温柔柔把碗推到他眼皮子底下。
他摇头,“我现在不想喝,晚上带回去再喝吧。”
“你知道三环内没得活鸭卖,我开了大半个小时的车跑到城郊边点杀的老鸭,又开个大半小时回来,守着熬了四个小时,你说我图啥,不就图你热热乎乎地喝上这么一小碗鲜汤吗。”我动之以情,又把碗推近他。
靳逸明眨眨眼睛,似乎有些动容,拿着勺子将里面的竹荪挑出来吃了。
“喝汤。”我磨牙,一个字一个字地咬着说。摊上这么个主,真是想扮淑女都没得机会。
靳逸明突然就乐起来,“小柳,我以前哄你吃你不喜欢但又有营养的食物时,可比你耐心多了。”
我也笑,假装被他这么一打岔就忘记了进门时看到的情景,给他添了几块竹荪,软下声音,“靳公子,亲哥哥,要不要我唱首歌哄你喝呵?”
“谢了,你给省省。”自知避无可避,靳逸明大口吃了竹荪,仰头把汤喝完。
内部电话适时响起。
我按住他准备提话筒的手,抽了张纸巾细心替他擦去嘴角的水渍,这才提起电话递到他耳边。
靳逸明对着那头嗯唔两声,看看我,声音透疲,“……叫她等会……。”
我看看地上厚实的满铺地毯,又看看剩下的大半桶鸭汤,怅惋叹气,地毯不可惜,倒是可惜了我那好几个小时的功夫。
放下电话,靳逸明把空碗递给我,强提笑意,“再来……。”
“一碗。”我也假装轻松地接话,心里安慰自己:不亏,至少“她”的到来还让他多喝了一碗。
我亲手将保温桶挥落掉地。
瞬间,浓郁的肉香味弥漫满屋。
我疾步拉开门,和站在门口的阮晨茵撞个正着。她耸耸鼻子,在力吸味,眼神往房内瞟,看见靳逸明背身而立,胖乎乎的保温桶还在地上止不住势头地打旋。
“阮晨茵,你走路不带眼睛?”我咆哮,脸色不装都已难看至极。
她不吭声,恭敬站到边上为我离开让道。
被吓到的还是只有苏晓瑜,她战战兢兢地指指阮晨茵,又指指靳逸明的办公室,结巴着向我解释,“她,她……想找靳总汇报、汇报下个季度……。”
我挥手止住苏晓瑜的解释。谈什么不都是藉口。打我顶着各色眼球迈进公司始,心里就预料到了消息的广泛覆盖速度,现在才来打扰,已经很给我留时间了。
只不过,真的至于这样为难他吗?
我试着把自己换到阮晨茵的位置,不错,即便我不是她,也有意无意地做过间接伤害到他的事,而且还不止一两件,我没有资格指责她。可如果我是她,我是她……,假设里有种悲观至绝望的自怨自怜,不是同情或理解阮晨茵,而是,深深怜悯我的小叔叔:需要一颗多么强硬的心脏,才可以把一直深爱自己的那个人一次又一次地送上祭坛!
许多行为,缘于爱;许多感情,却又不得不浸泡在冰水里,让它冻至痛意遍生。
苏晓瑜侧着身子从我边上溜进办公室,我先是听见靳逸明怒气冲冲吼她,跟着他又大跨步走出来,看都没看我和阮晨茵一眼,铁青着脸摁电梯下行键。
这么大的脾气,无论真假,都是要以伤身作为代价的吧。
然而,我下意识追上去搀扶他的动作却只能硬生生止住。
“还不去?”我木着表情对阮晨茵说。
她看看靳逸明的背影,又看看我,犹豫。
靳逸明迈腿进电梯。
我利了目光扫过阮晨茵,拿出手机打给余燕,“靳总一个人刚下楼,你赶紧去追,不管他说什么都别让他一个人呆着。”
等挂了电话,才发现阮晨茵正表情复杂看我,眼神中有研判,有怀疑。
“你很关心他。”她说的不是疑问句,是肯定句。
我毫不掩饰眼中的鄙夷,“具体到哪种程度我不知道,但肯定远超过你。”
“会不会因此割舍不下?”
我点头,“会,当然会,否则我为什么会说等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