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不成你和他是上辈子失散的兄妹?”陈子瑜戏谑道。
“陈姐,你胡说什么啊?”
陈子瑜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说:“不过说正经的,他可是当今心理学的大咖级人物,相当于当年的梁淮则。你觉得他眼熟,哪里会奇怪。”
“可是,我感觉我是真的见过他。”
“在哪里。”
霍音翻了一遍脑海里所有的记忆,才想起来:“我记得,我大二转学读心理学之后,每年都能遇到他来我们的学校里办讲座,而且一办就是一个星期。”
陈子瑜觑了霍音一眼:“那有什么奇怪的,你大学读的学校,可是全国心理学专业最好的学校。能每年见到他,应该也是很正经的事。哪个名校,不喜欢找几个驰名中外的华人,举办几个连续性的讲座呢?”
“也是。”
听陈子瑜这样说,霍音倒也不觉得奇怪了。
但心里,仍旧还有一股隐隐的不安感在作祟。
☆、第19章
第十九章
单一的光线从水晶灯里折射出,一下子变得五光十色。灯下人群熙攘,悠扬的华尔兹乐曲循环播放。女人们都各自穿着了最华丽的衣服,男人们的衬衣也被熨烫的没有一丝褶皱。
霍音一身干净简单的连衣裙,外面套了个鹅黄色的开衫,看起来慵懒的装束,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
连霍音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到这里来。
梁家,枫南市的商业巨贾,也是本市的领导型集团。在梁淮则父亲梁成涛那一代,就开始执掌枫南市的经济大局。用最不恰当的比喻,大概就是梁家跺一跺脚,枫南市也要抖三抖。
五年前,常年鼎盛的梁家也曾遭遇过重大的威胁。幸好,梁淮则及时扭转了局面。这些年来,梁成涛因为身体原因,已经逐渐从领导人的位置上退了下来,由梁淮则接手。但迄今为止,他的影响力仍是不容小觑的。
而今天,正是梁成涛的六十大寿。
“阿姨……”梁慕尧扯了扯霍音的衣袖,喃喃地叫了她一声。
霍音在人群中蹲下身:“慕尧怎么了?”
梁慕尧的自闭症还未痊愈,对于人流拥挤的地方仍旧十分胆怯:“我想去找爸爸……”
霍音环顾四周,在没能发现梁淮则的身影后,说:“阿姨也不知道爸爸在哪里。”霍音从包里拿出手机,在梁慕尧的面前晃晃:“那我打电话给他好不好?“
拽着霍音的小手摇了摇,将她往前拉。霍音也不反抗,只任由梁慕尧牵引着她往前走。
小短腿一步步地迈上台阶,一直引领着她霍音她走向人流稀疏的二层。
到了人少的地方,梁慕尧的戒备心也放下了不少,开始慢慢幽幽地扯着霍音往里面走。梁慕尧的步伐很是熟练,一路穿越回廊,转弯。
转弯之后,一切豁然开朗地呈现在霍音的眼前。那是一座独立的书房,从回廊到书房的扶梯隔空而建、梨花木质地的书房门板高贵典雅,上面镂刻着各色雕花图案,美轮美奂。
房门半开半合,从门缝处看去,能够看到里面隐约的风景。
这样的情状,让她有一瞬间的记忆重合感,不过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思绪飘离的那一会,梁慕尧已经牵着她走上书房前的平台了。
“爸爸……”
胖胖的手指指着门缝里的人,朝霍音解释。
霍音顺着梁慕尧的手指,往里面探了探。果然,梁淮则就背对着门站在里面。霍音稍稍地侧过身,就看见了被梁淮则盖住的另一个人的身影。
梁淮则是站着的,而他是坐着的,坐在轮椅上的。他的眉目冷冽,和梁淮则有着几分相似。两鬓花白,腿上包裹着一条羊绒毛毯,是一个病弱的老年人的标准配置。然而,他的气质却异常威严,饶是谁都不可能将病弱一词跟他搭上边。
轮椅、长相,统统指向着霍音,他就是梁淮则的父亲——梁成涛。
想到这个名字,霍音的拳头卧得很紧,指甲攥紧了手心也恍若未知。
莫名的恨。
等到霍音发觉这一种情绪之后,才胆战心惊地松开了手。
梁慕尧还想往里面走,霍音却拉住了他,她压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慕尧,这里不是我们家,我们不可以随便到处乱走哦……”
对于霍音的话,梁慕尧向来言听计从。因此,霍音下命令的那一刻,他就乖乖地站在了霍音的旁边,表情毕恭毕敬地像是一枚军人。
砰——
梁慕尧刚安分停下的那一秒,书房里就传出了烟灰缸猛砸在地上的声音。大概是因为烟灰缸太重,又或是玻璃触地的那一瞬间没有碎,才会让那一声闷响格外地触目惊心。
低沉而颇具威严的声音响起:“梁淮则,为了白微娆,为了那个贼的女儿,你现在可真是快要六亲不认了!”
“贼的女儿?”梁淮则反问。
“难道不是吗?你敢说她父亲不是私吞公款的贼?!”梁成涛的怒气又更深了一层:“要不是因为她那个该死的父亲,你二叔怎么会……”
梁淮则没有回答,只是静默地捡起地上的烟灰缸,重重地扔到木质书桌上,没有一点的预兆,又一声重响。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小娆踏上那架飞机的时候,你也说了同样的话。”他一字一顿:“你说,他的父亲该死,你说……白微娆也该死。”
“梁淮则,我是你父亲!”梁成涛的声音整整大了一个分贝。他似乎想用这句话提醒他,他现在的语气是不尊敬的。
然而,梁淮则却恍若未闻,继续说道:“二叔是咎由自取,又或者说……他的死你也是由你造成的。至于小娆的父亲是不是贼,你心里很清楚又何必我来说。你曾经明白无故的毁了一个家庭,难道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就不感到亏心吗?”
“梁淮则!给我闭嘴!”
他蓦地打断:“也是,你从来都不会感到理亏。因为在你的认知里,脸面永远高于一切。就拿你以前面对媒体时说过的那句话,贼是要株连九族的。如果你觉得小娆的父亲是贼,那么你也逃脱不了。”
他的每个字眼里都带着情绪:“白微娆是我的妻子,永远都是。”
身后传来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梁淮则和梁成涛的所有对话都归止于平静,他们同时下意识地往后看去,才发觉是梁慕尧站在门口。
他的脑袋已经从门缝里探了出来,瞪着大眼睛在往里面看。
“是慕尧啊……”
或许是多年商场经验,造就了梁成涛瞬息万变的表情掌控力。在见到梁慕尧的一瞬间,表情立刻从面对梁淮则时的剑拔弩张,变成了慈善和蔼。
梁慕尧没说话,只是朝梁成涛笑了笑。对于儿子梁淮则,梁成涛一直谨遵着严肃教育的原则,但是面对梁慕尧的时候,他所有的情绪只剩下了心疼。他有时候也会想,是不是因为过去的自己太过作恶多端。才会到了晚年之后,害得自己的孙儿得了自闭症那样可怕的病。
他厌恶白微娆,但对于梁慕尧,他向来只有宠爱。
“慕尧过来,爷爷好久没看见了。快过来,让爷爷抱抱。”他站在轮椅上,朝梁慕尧张开了手。
一旁的梁淮则脸色有些沉重,在梁慕尧推开门跑到梁成涛的身边的时候,他的神情一下由沉重变成了震惊,甚至……细微之间还有些许恐惧。
不为什么,只因为梁慕尧推开门的时候,门背后露出的身影——是霍音。
他早就知道,梁慕尧在哪里,霍音就会在哪里的。但是,梁慕尧出现的那一刻,他还是存了侥幸的心理。
梁成涛也见到了门后的人,他的轮椅晃动了一下,然后脖子下意识地往后缩。霍音学过微观心理学,这个动作以及表情,是来源于惊惧。
他重重地拍了拍轮椅,威严不二的声音里夹带着质疑:“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按照常理,梁成涛应该问她“你是谁”的,但是加了个到底,霍音就知道,他应当是把她认成白微娆了。
“我……”
霍音刚想开口介绍自己,却被梁淮则打断。
梁淮则走上前揽住她,另一手还捞走了即将跑入梁成涛怀里的梁慕尧。他背对着梁成涛,薄唇微抿朝霍音笑:“她是我的妻子,霍音。”
他一手揽着她,一手拉住梁慕尧,将他们带出书房。临关门前,他只是朝着轮椅上孤独的背影,勾了勾唇。
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讽刺极尽:“和她……长得很像吧。”
“梁淮则,你是不是疯了?!”
老人拍着轮椅,愤怒地前仰后合。
梁淮则关上了门,仅靠一扇半寸薄的门板,就辟出了一个世界的宁静。
**
梁淮则带着霍音走到了梁家的花园里。
别墅内一片热闹,然而花园里却宁静的诡异。大概是因为,人们总是喜欢往光鲜亮丽的地方去,所以才会永远忽略了宁静吧。
春日正好,花园里的花也刚开出来。现在虽然是晚上,却也盖不住浓郁的花开。
梁慕尧跑到花圃里,也不知道要去忙活什么。梁淮则和霍音也都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看着他在花圃里忙碌的身影。
半阵风刮过,吹得花园里的竹叶片窸窸窣窣地响。与之同时响起的,还有梁淮则的声音。
“刚刚……在书房外你听到了什么?”
“嗯?”尾音上扬,霍音睁圆了眼睛,一脸的不解:“你刚刚说了什么,风太大了,我没听见。”
“我跟他在书房里的对话,你都听见了是吗?”梁淮则再次重复,微凉的嗓音里,故意躲闪的情绪一闪而过,但霍音还是很巧妙地捕捉到了。
她幽然地回过身朝他笑。
他是逆光而立的,所以转过身的那一霎那,刀尖一般晃眼的灯光,就直统统地扎进了霍音的眼睛里,她疼得泪花在眼眶里打转。
大约是知晓了这一点,梁淮则才不紧不慢地跨前了一步,用高大的身躯,为她辟下了一处阴凉。
霍音只需要一抬头,就能看见他的侧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晦明不一。
她反问他:“我能听到什么?”
梁淮则眉头紧锁。
霍音难得大胆地伸出手,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你是不是在跟你父亲说什么商业机密,怕被我听见了。我可要告诉你,我全听见了。所以……要是你哪天敢不要我了,我就公之于众,让梁家破产。”
“看我多会报复你。”她骄傲地双手叉腰。
大学的时候,霍音的老师曾给她上过一堂课。
关于伪装,最天衣无缝的办法,就是用最天真的方式,去承认。因为,人们永远宁可相信愚蠢的天真,也不会相信狡猾的辩驳。
梁淮则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很久,他才状似不经意地说道:“刚才,在门口说你像她,只是为了气他。他恨小娆,而我……恨他。”
“霍音,你是你,她是她。你不是白微娆,也一点都不像白微娆。”
曾经,梁淮则接受她的原因,无非是因为她长得像白微娆。而现在,他推翻以前的一切供词,说她一点都不像白微娆。
这一点,反倒是让霍音不解了。
她想,要是她是侦探福尔摩斯就好了。那她就能够从白微娆的父亲、二叔、咎由自取这些单薄的关键字上,找到串联出所有因果的故事了。
不过很可惜,她不是。
她能很清晰明白地知晓,梁淮则是不想让她知道这些事的。她一向是个随遇而安的人,他不想让她知道,她就不知道好了。反正……梁淮则足够能让她信赖,这一点霍音从未曾质疑。
☆、第20章
第二十章
梁慕尧采了几多不知名的花,用小手摞成一束,递给霍音。
霍音蹲下身接过梁慕尧的花,她还不忘抬起头朝梁淮则对望一眼,眼神很是不解。她揉揉梁慕尧毛茸茸的短发,问:“慕尧为什么要送花给我呀?”
“母亲节快乐。”梁慕尧趁着霍音蹲下的间隙,立马凑到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霍音这才想到,原来今天是母亲节。
梁慕尧蹭了蹭霍音的脖子,呢喃地说了一句:“母亲节快乐,妈妈。”
后面那个叠词,生硬而晦涩。
霍音微怔,片刻之后才慢悠悠地抱起了梁慕尧。他祝她母亲节快乐的那一瞬间,霍音差点要哭出来。就像是怀胎十月好不容易迎来了婴儿的降生,那种感觉无异于喜极而泣。
眼眶里蓦地湿热了,霍音怯生生地瞥了梁淮则一眼,却发觉他竟然在微笑。
梁慕尧还在她的怀里磨蹭,她却忍不住毫无头绪地问了梁淮则一句:“真的可以吗?”
他只笑笑:“他喜欢,就让他这么叫吧。反正,你本来就担得起他的这个称呼。”
霍音从没想过,她才二十六岁,却已经能够成为一个五岁孩童的母亲了。
**
梁慕尧跟霍音闹腾了好久,才终于伏在梁淮则的肩上沉沉睡去。小孩子抵抗力差,不比大人,夜间的冷风最容易引致感冒。于是,梁淮则特地找来了保姆,将梁慕尧送进梁家老宅里。
送走梁慕尧之后,幽静的花园里又只剩下了梁淮则和霍音两个人。
气氛有些暧昧的宁静,霍音刚想出声打破这种安静,却听见别墅大厅内猛地传来人声鼎沸的鼓掌声。
开放式的别墅大厅,只需要站在花园里的任何一角,稍加变换角度,就能洞悉大厅内的所有情景。
霍音侧转过头,望向大厅内。与此同时,梁淮则也循着声音慢慢回转过身。
回转式的楼梯,拥有着属于古罗马气质的高贵典雅。梁成涛虽是坐着轮椅出场的,但却一点都不能减弱他不怒自威的风度。身后为他推着轮椅的,是一名中年妇女。优雅的中式盘发,辅以一件改良式旗袍,将梁家的大家风范彰显地淋漓尽致。
社交礼仪规范之一,在公开性场合中,能为男主人推持轮椅的,只能是他的配偶。可想而知,这个气质优雅的中年女人,必定就是梁淮则的母亲——周温雅。
人如其名,温文尔雅。
两人亮相之后,从回转楼梯上又一前一后走下来了两个人,是一对母女。大概是因为看过了周温雅的大方得体,才会显得后来出现的那一堆妇女气质庸俗了许多。
霍音对梁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