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辰慢慢转回头,语调悠悠,“你与他的感觉完全不同,或许说是与他们都不尽相同,你看不透。”
“哦,怎么说?”楚夜靠上去一步,秀眉深挑。
“可以是痞子自由的石头,可以是堇月城堡里温文儒雅的沧枫明,又可以是一线天里痴情决绝,黑衣冷魅的楚夜,时时处处都透着不同,不知道你还会有什么样的身份。”
轻轻嗤笑一声,楚夜并不说话。他在等,等他身边的这个男人。
“很小的时候我就发现对他有一种不一样的感觉,固执的要让他时时处处的在我身边,让他眼中只看的到我一人,就算是师父也不行……”楚夜的眉一皱,他说的那个人是他的父亲,沧浪。
“从他将我带回环月山庄,从他第一次为我疯狂杀人,我便已存了这样的想法,你说可不可笑?”苏北辰转过头,一双疲惫的眼直直的看进他的眼里。楚夜报以齿牙咧嘴一笑,“不可笑。”没防备他会这样回答,苏北辰一愣,继而笑了。楚夜想,这个男人其实也是不差,却……
“想必你已经知道,落梅之谷的事与我有很大干系,古姑娘的事我也要负有很大责任……她中的寒毒只有芜川叶家的暖月锦能压制,所以你爹娘才会不顾你的反对,与叶家结为亲家,那是叶青出嫁时的叶初得为她准备的嫁妆……”
“我不会娶她,……”闷闷的开口,然后便是一阵沉默。
“暖月锦你无法获得……”苏北辰长长叹出一口气,转身离开,“我已答应随师父去海天之涯,帮我跟他道一声歉吧。”
幽深的地牢里,宛如一个简陋的小家,吃穿用度一应俱全。
叶青一个人靠着冰凉的墙角而坐,对着窗外的明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厌烦,忽然,幽深的地牢阶梯处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凝耳细听,嘴角不可察觉的勾起一弧了然的笑。“哗”一声重响,一袭名贵黑衣慢慢的飘了进来。
叶青慢慢回转过头去看他,嘴角上逸出一个娇媚的笑,“我知道你会来。”楚夜的眉一挑,不置可否,只是在床沿坐下,静静的看着那在窗户中露出的大半个明月,眼中的温柔却像是一把三耳尖刀,刺的她的心鲜血直流。
“你知不知道,单就一个故事我就爱上了你。”叶青哀惶的声音在狭小的地牢里久久回荡,“你不是想救她吗,难道就不肯为她牺牲一下?”
楚夜霍然转过头来看她,眸底的一簇火苗一动一动。
轻轻咬住自己的嘴唇,用了大力才能抑制住自己不颤抖,“娶我,爱我,我便救她。”
“暖月锦么?”楚夜再次回过头去,面无表情,“月儿不用你救,我自有办法。”叶青俏脸扭曲,目中森森然透出些讥讽,“你不娶我,怎么救她,这世上可只有暖月锦能救她。”坐在床沿的男人一阵沉默,她不由的得意笑出声来,却在那个男人回过头来时再也笑不出声来,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明明是笑着的,却只能让人自那笑中感受无边无际的恐惧。
“你错了。”楚夜淡淡看她一眼,长身而起,走到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她,“我只要娶了叶青就能救她,不是吗?至于那个人是不是你,都不重要了。”叶青忽然心中一个抽搐,恐惧的说不出话来,“你,你……”
“果然是个聪明的女孩子。”楚夜皮笑肉不笑。
“我不会让你如意的,不会让你们如意。”她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一把拔了头上挽发的簪子,狠狠的往自己的脸上划去。楚夜大惊,急的一掌打去,掌风所及,叶青一声闷哼,身子如短线的风筝直直飞了出去。他急忙上前查看,那属于古雨月的右脸颊处已经有了一条长及一寸的伤痕,此时正不断渗出些细密的血珠。叶青整个身子扒在地上,不住的喘气,脸上尽是诡异的笑,“你想把这张脸换给她,让她成为叶青吗?休想。”
楚夜慢慢蹲下身来,暗如深海的双瞳紧紧的看着她,“这张脸,本来就是她的。”说的执拗,就像是一个孩子要拿回属于自己东西时的执拗,“来人。”楚门悄无声息的从牢房外进来,垂首恭谨而立。
“取下她脸上的人皮,小心些,至于她,我要所有粗鄙恶心的人都能看见她。”冷冷说完,头再也不回,静静的一步一步走出去。
“楚夜,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们……”身后叶青凄厉的喊声还不时的萦绕在耳旁,他却已经置若罔闻。
第七十二章 与君陶然共忘机
冕荷居里,一片温润之光。
白色斗篷静静立在床边,痴痴的看着那深陷在床中的苍白的人,再也挪不开眼,“阿月。”他一度固执的叫她阿月,因为只有阿月楚夜并没有叫过。“阿月,我要走了。”他温柔的道,好似那个白衣纤秀的人儿正坐在床沿晃动着两只玉足,语笑嫣然。“南姐在凤钗里给我留下了东西,我不得不去完成她的遗愿,你不要生气可好?”
“阿月,如果我比他先遇见你,不管你对我如何,我死也不会放手。”一步一步艰难的走了出去,却在开门是一怔,小令正站在门外对着他贼兮兮而笑,一身墨绿在夜色中更显清爽。“母妃要我去西山,我想我们可以同路。”他笑的明媚张扬,自然的上前伸手拉住了他的手,笑道,“我们走吧。”两人回头深深的看了那个屋子一眼,决然而去。
半月之后,一线天里喜气洋洋。
一线天谷主楚夜迎娶芜川的叶青,场面之大,令无数人乍舌,不仅山城江家颜家送了贺礼,堇月堡必不用说,端王府王爷王妃更是亲临,竟是连芜川的温家也因了端王妃的缘故,当家家主温茗亲自到来祝贺。
一番觥筹交错后,楚夜便被颜峰等人笑着推进了新房,门“吱呀”一声轻响,喧闹声和着楚夜清冷的微斥而蓦地静止。他转身轻轻带上了门,一步步的走近了静坐床沿的她。
那坐在床沿的女子披着火红的嫁纱,阿月静静的坐在床沿。她纤细修长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连那森然的指骨也清晰可见。这便就要嫁给他了吗,生生世世。
楚夜快步走到她面前,想要揭下那遮挡了他们的喜帕,却突然之间有些涩缩,轻薄的嘴角不自觉地牵起。心,带了些微的欣,亦夹带着一丝情愫,说不清,道不明。踟蹰良久,楚夜,终是探手伸向了遮住她容颜的喜帕。喜帕缓缓落下,尽头处,是那张已然深刻在脑海中的脸,那样遥远却深刻的永世难忘。阿月的眼波在红烛下婉转流动,看着他略显憔悴的脸,嗔道,“怎么这副模样,娶我让你很不爽吗?”楚夜紧紧地抱住了她,生怕一不小心,她就会不见了,“我的爱,在你的心里,全部全部。”
红烛暗自结泪,却照映的新房内的两张幸福的脸摇曳生辉。
……………………………………
多年以后,一线天。
楚夜被一群他以前收聚的莺莺燕燕包围其中,费力的昂起头来向在一旁嘻嘻笑着嗑瓜子的人投去求救的目光,那人却置若罔闻,咯吱咯吱嗑的正欢。
“古雨月……”楚夜咬牙切齿的嚷嚷。却换来那个女人咯咯咯的笑声。白衣女子一手板着手指,数的正欢,“谢放要我去他那儿住几天,说他和谷青都想我想的紧,小令的端王府我是早就想去了,尹澈的月城你总死也不肯让我去,可本姑娘最近正想出去散散心……”她斜睨他一眼,抬手半遮住嘴角翘的张扬的嘴,脸上带着不好选择的困惑,眼中却透着些狡猾的笑,“亲爱的楚大谷主,我的夫君,你说我该去哪呢?”
“哪也不许去。”楚夜艰难的从那群女子身边脱得身,冲着她们怒吼一声,“都给我滚。”那群女人一阵安静忽而都作鸟兽状分处而逃。楚夜双手环抱于胸冷冷的看着那个没心没肺的女人坐在椅子上没品的笑的大声,眼底的温柔也便泛滥了出来。
江湖盛传,一线天谷主与他的妻子在谷中活的逍遥,很少有人见过他妻子的面,有人见过,说是纤秀绝伦,天下无双,狡黠中又带一丝灵动,那张倾城的面貌酷似曾经神秘的飘尘居主人七公子。也有人说那人有一张酷似楚夜深爱女子古雨月脸的女子,只是脸颊上有一道长及一寸的疤痕的冷美人。但孰真孰假,并不是一线天里那两个人会关心的。
一 西北望,苏北辰番外——痴念
我是一个孤儿,四岁的时候我便随着娘从江宁苏府搬了出去,苏家的人叫娘狐狸精,叫我小杂种。我们住在西边的小巷里,残破不堪的屋子,每天的是娘亲的幽幽叹息。
多少离恨昨夜梦回中
画梁呢喃双燕惊残梦
月斜江上梍动晨钟
前梦迷离渐远波声
笛声悠悠春去匆匆
我知道,这首曲子叫做若相惜,娘亲还是忘不了那个伤她至深的男人。三个月之后,娘亲郁郁而亡,而那个人竟然没有出现,他明知道,娘什么都不要,只要最后见他一面。可他真地连这样的要求都不能答应。那个时候,我恨了他,纵使他是我的亲生父亲,我也恨。
我恨天下的男人,也包括我自己。娘说以后她的儿子不要做负心的男人,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知道,她是这个意思。
至此,我与苏家再无瓜葛,抛弃了苏穆这个名字,我用了北辰,我希望我可以是一颗明丽的星辰,可以带给我爱的人温暖和归宿。
苏家并没有管我,任我一个人在外漂流,那天是我的生辰,跪在娘的坟前,倔强的没有流泪,小手冻得发紫,却仍是笔挺挺得昂首在娘凄清的坟前。然后,便看见了一抹红色的身影扑面而来。我下意识的一躲,突然有双温润的小手紧紧地抓住了我的衣领,清越的声音好听的像是玉石敲击的悦耳。那是沧浪,我的师兄,沧家堡的大公子。
他将我紧紧地抱在怀中,白皙的手指不停的揉搓着我惨白的脸,“师傅,我们带他走吧。”他回首对着在不远处静静站立的红色人影嗔道,言语中带着撒娇。我在怀中怔怔抬起头来,正对上他如玉般温润清澈的眼,他清秀的像是一个女孩子。对着我真心的笑。那一刻,我忽然很想留下来,留在这个人的身旁。
红衣的师傅冷千尘抵不住他的软磨硬泡,终于答应了收我为徒,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苏北辰才真真切切的存在了这个世间,这都是因了他——温润飘逸的少年,沧浪。
我随着师傅和他来到了环月山庄,师傅的别院,也是我们冷门的总部。环月山庄庄如其名。温婉中带了丝明媚,在这里,我快乐的生活在这里,三年后的一场变故彻底粉碎了我幸福简单的生活,有杀手潜入了环月山庄,目标是我们的师傅,神医冷千尘。
一时之间,山庄里充斥了兵刃的相击声,我在那一片片的黑色重叠的人影中,惊惶的找着沧浪的身影,心中竟是认定此时能救我的人,只有他。当一个面色狰狞的黑衣人举刀劈向我时,我骇得忘记了移动,只是愣愣的站在那儿,眼睁睁的看着那刀光向自己而来。我绝望的闭上了眼。
“你疯了。”耳旁传来沧浪气急败坏的声音,噗的一声,有刀切中肉帛的声音,既而一股温热的粘稠液体喷洒在了我的脸上,我惊恐的睁开眼睛,呆呆的看着眼前已经是血人了的沧浪。他的白色深衣被血水浸透,眼中闪着嗜血的光芒,妖异的像是狼的绿光。这还是那个温润的少年么?他杀人了,我没想到他第一次杀人竟会是为了我。
“没事了。”他的手上满是血,眼中的恐惧还未消散,却忙不迭的探手就着我上下看,确定我没事了,才一个站立不稳要倒下去,我一把扶住他,他回我一个虚弱的笑容,便紧紧的闭上了眼。在这血海里,我凄凄站立着,心中却莫名的安宁,沧浪,他在我身边。
然后,沧家堡来人了,接走了沧浪,我的心像是被掏空了,终于明白了古人说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我知道,我是爱上他了,很荒谬。一个男人爱上了一个男人。我担心,恐惧万分,怕他知道会离我越来越远,于是主动向师傅请缨去了北国,避开他,也是避开我自己。
几年后,终于受不了所谓的相思之苦,我从北国匆匆归来,却听到一个惊人消息:沧浪与蓝家小姐玉笙相爱,但相恋正浓时,沧家堡却联合江,颜两家一夜之间灭了蓝家和肖家。沧浪自挖一目后,离奇失踪,沧老堡主对外宣称,他是因病而逝。
我知道不是,他肯定还活着,这一次,不管怎样,我都不会再逃避了,只要找到他,他接受自己也好,嫌恶我也罢,我都不会放手。
北辰——我还没有忘记自己当初的意图,守护着自己的爱的人,既然那时自己小的不能够守护住娘亲,那沧浪,我死也不会松手。
那样丰神俊朗的男人,衣袂飘飞,原来早在自己很小的时候就走入了自己的心里。
是从他用修长的手指为自己揉搓脸,是从他真心的对自己笑,是不顾一切为自己杀人……
二 一曲钗头,妖花——如南番外
一曲钗头,妖花——如南番外(一)
人生如白驹过隙,一蹉跎,便是两鬓苍苍。
阿澈回来了,还带给我一个震撼无比的消息——有人在十五日后的落梅谷与我有约,还是故人。一个和蓝玉笙面貌相似的女人,这给我的是什么?难道她在十八年前并没有死。
从尘封的锦盒里,我面色平静的拿出了盒子里的东西,那是一支钗,钗头是一支小小的凤——小小的凤嘴,以为是衔接了一生一世的爱恋。那是我爹给娘的聘礼,小小的凤钗,让娘放弃了一个小家碧玉,生活无忧的归宿,进了蓝府作了我爹的小妾。我爹是十八年山城的首富——蓝之轩。
很多人不知道其实蓝之轩很爱我娘,温柳。温温柔柔的女子,不似大夫人那般的能干善妒,却是一块翠玉,需要人来呵护的。
娘在蓝府的日子并不好过,大夫人也就是我的姐姐的娘亲柳情一直都在欺负这娘亲,而娘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