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万幸了,平时只要多活动,好好恢复一阵子,那条腿应该会没事。”
我提到嗓子眼的心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我确信如果爸爸中风了,我立刻就会崩溃,也该进精神病医院了。“妈,我马上回来。”
“嗯,”妈妈答应着,“阿眉你要懂事点,不能再让你爸爸生气了。医生说他不能激动,他血压很高,血脂也很稠,情绪不能有过度的变化。”
“妈,我明白。”我慢慢地说,“我错了,前一段时间不应该让你们担心,如果杨可愿意的话,我准备和他在国庆节结婚。”
我的平静让妈妈十分惊讶,这个结果也让她觉得突兀,她沉默了一会儿,“阿眉,你想明白了?”
“是的,妈妈,我不该不听你们的话,让你和爸爸担心,请你们原谅我。我今天就回来,陪陪你和爸爸。”
妈妈并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她不易察觉地叹口气,叮嘱我要注意安全,便挂了电话。
我捏着电话发了一会儿呆,然后给杨可打电话。沉浸在矛盾中的每个人都痛苦并挣扎着,杨可马上就接通了电话,他肯定也日晚无法入眠。
“是我,”我看着窗外已经大亮的天空,天上全是瓦片云,又会是一个酷热的天气,什么时候才会凉快呢?今年好像每天都特别热,总是令人烦躁不安。
“有事吗?这么早就起来了?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不想和他罗嗦,只想快些结束这种对我俩彼此的折磨,“杨可,我很抱歉前一段时间我的行为,请你原谅我。”我可以想象他的惊异和不知所措,“我们就按照你那次跟我提议过的,国庆节结婚好吗?”
他沉默不语,我耐心地等着他。突然之间我觉得我和他之间的距离遥不可及,用什么交通工具都无法到达彼此的心灵。“好的。”他并不问我原因,他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至于这个目的是怎样达到的,并不在他考虑和关心中。他就像一个得不到心爱玩具的孩子,哭闹到声音嘶哑,头晕目眩,甚至开始以生病和离家出走来威胁他的监护人。我则是那个一开始狠心不理他,后来又不得不屈服的监护人。我知道他绝对应该遭受一些致命的打击和挫折,不然他永远长不大,但我不是那个有方法有力量有能力,能够帮助他成长的人,我不愿意做这个可以使他完美,却必须要背负骂名的这个人。所以我选择最轻松,最不用负责的这个方法,妥协。
我很平淡地和他讨论着结婚的细节,约定我从家里回来后就去订酒店和准备婚礼所需要的所有东西。挂上电话,我知道我最后应该打电话给谁了,瞬间我的眼泪就流了满脸,甚至电话的键盘在我的朦胧泪眼中都有些变形,我不再能够看清楚那些数字。我等待着,觉得自己哭的终于够了,然后我深深吸气,告诉自己不能哭,不能伤心,不能控制不住自己,因为他会担心,他会不放心,他会着急。可是,平静自己是那么困难,我怕自己会抽泣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的手有些发抖,每个键似乎都有千钧重,可是我终于还是拨通了电话。“是我,”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着抖,于是我把电话拿开脸庞,不让他察觉到我的异常。
他在那头微笑,“今天怎么起这么早,真是罕见啊!是要过来看我吗?”
我的眼泪汹涌而出,象决堤的洪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十分奇怪,我按住自己的嘴,尽可能不发出令他生疑的响动,“梅眉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难道是监督我起床没有?”他笑,“我天天都起的很早,你知道。”
我吸气,打断他,“我答应爸妈和杨可了,我准备和他国庆节结婚。”
他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我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良久,他安静地问,“那么说,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看见你了,对吗?”
“也许永远。”
他继续沉默,我等着他,“我还能见你最后一面吗?”
我凝视墙角的阴影,有只蚊子安静地呆在那里,它铁定已经心满意足地吸够了我的血,等会儿我就打死你,该死的蚊子。“最好是不见了,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好的,”他语气平静的出奇,让我产生一种他根本从未爱过我的错觉,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更好,无论是对他还是对我。“我给你画了一件衣服,还有一双配套的鞋,但是还没有完工,做好以后,我用同城快递给你递过来。”
“好的,谢谢你。”
“别客气。”我俩继续沉默,最后还是我坚持不住,挂断了电话。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把我高高举起来,让我去看窗外的风景;再也没有人把我抱到他的膝盖上,在我耳边唱歌;再也没有人紧紧搂住我,直到我喘不过气来;再也没有人轻抚我的头发,嗅着那美好的发香没完没了地夸奖我;再也没有人把我放在心坎上,弹一根手指都怕惊吓了我;再也没有人在炎热的天气里总是记得给我倒上一杯早已凉好的茶。我是他的肋骨,这肋骨丢失了,他会怎么样?他该怎么办?而我,明白清晰地知道我再也没有了归属,我失去了温暖的怀抱和安全的港湾。这个茫茫人海中,他幸运地找到我,然后把我放进了他的怀里,我们认出彼此,连为一体,可是现在这根肋骨却要离开她的母体,我还有什么养分、生命力和血肉可言呢?
我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回家。我的动作很慢,因为我的命运在这个清晨已经彻底改变了,往事如风,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留下来。下午我回到家里,爸爸已经从医院回来,他的一条腿果然有些僵硬。我帮妈妈做家务,大家都很小心地不触及到一些敏感的话题,只是问我要不要买房子,因为毕竟,两个人结婚的话,买房子乃是最大的事。
我不想花过多的精力在这个问题上,潜意识中我觉得自己绝不可能和杨可走完一生,我为自己设定的期限是两年,可能他甚至都不能够忍受我两年。两年后,我不会再继续呆在这个国家,流浪将成为我的宿命。我计划立刻就开始联系去欧洲做访问学者,李一已经催过我多次,她一直渴望我能够和她在一起。如果她不能如愿以偿地嫁给林卓,我猜她也会选择在国外度过余生。于是我告诉父母单位有可能会集资房子,因此可以观望一下,加上房价太高,现在买房子并不划算。父母便不再和我讨论这个问题,婚礼准备在C市举行,因为我和杨可的同事们都在那里,这正是一个联络关系的好时候,杨可不会愿意错过这个机会。我根本无所谓,怎么样都行,这并不是我所期待的婚礼,事实上我更想旅行结婚,和心爱的人走到天涯,去体会身心的相依相偎,该是一种多么令人陶醉的浪漫。
我每天上午陪妈妈买菜,帮她做饭,下午则挽起头发,带着橡胶手套大力打扫家里的每一个角落,晚上陪爸爸和妈妈看电视,家里的气氛并不因为我决定和杨可结婚有了什么改变,他俩好像都在逃避我的眼光。我伪装的轻松和快乐并不能隐藏内心深处刻骨的悲哀,我不能这样去折磨父母,他们并没有错。这是我自己决定的事情,就要承担这件事情所带来的一切后果,毕竟日子还要继续。至于林礼钧,是我最美好的梦境中最令人难忘的那个永恒,我把他深深埋在心里,在辗转难眠的时候拿出来细细品尝,眼泪流给自己的灵魂,我实在没有必要让所有人都陪着我难过,何况父母觉得一切都是为我好。于是我装作任何事情都没有发生那样和父母开着不痛不痒的玩笑,讲小时候的糗事让他们开心,晚上当他们沉迷于各类连续剧时,我会以去同学家为借口,来到大街上,用磁卡给林礼钧拨电话。我疯了一样想听到他的声音,每当他温和地说声‘喂’时,我就会挂断电话,眼泪簌簌地流了满脸。这样几次以后,他给我的手机拨了一个电话,我挂断了,我没有勇气和他说一句话,可是他的短信过来了,‘我为你担心,那些陌生的电话都是你打得吗?如果是的话,你要注意来往的车辆,晚上一个人更要注意安全。’于是我的心会痛到无法自制,我狠心删掉他所有的短信,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任何时候我都想给他打电话,但是我拼命克制住自己,因为我知道,虽然他什么都不说,那更可怕,我实在害怕他会因为把什么都憋在心里而彻底崩溃掉。
爸爸恢复得很好,每天傍晚我和妈妈都会陪着他散步,他走得很慢,有一些时候,我会觉得他变成了孩子,需要我的爱和照顾。而从前他那么坚强,是我和妈妈的保护伞和精神支柱,‘为了他们,我是值得的。’我告诉自己,没有人能够只想自己,那样的话,生活也不会有任何意义。爸妈开始催我回去,他们警告我,结婚前会有无数琐碎的事情需要去处理,我应该利用假期和杨可一起认真准备,再也不能像从前一样,一贯拖拖拉拉,事到临头才慌慌张张地乱了阵脚。
我实在不想回去,一回去便要面对杨可,可是逃避并不是上策,我必须学会面对现实。于是我回到C市,杨可也暂时停止了他的实验,和我一起去看各类婚庆公司和酒楼。我们俩交谈的很少,连架都不吵了,好象完成任务一样去做每一件事。我一切都随他,他愿意怎样就怎样,我缺乏一个准新娘的应有的快乐感和幸福感,我并不想这样,所以努力让杨可觉得我对一切都很满意,但是他仍然担忧。“梅眉,我记得你很喜欢看达夫汀霍夫曼主演的‘毕业生’,也喜欢看朱丽叶罗伯茨的‘逃跑的新娘’,原来我也觉得很好看。但是,现在我真担心,在‘毕业生’里,那个男的跑到婚礼上一喊,新娘就跟着他跑了。你该不会也在婚礼上逃跑吧?”“杨可,你想什么呢?我既然答应了和你结婚,怎么会做出那种令你难堪的事情呢?我们好好过日子吧。你觉得哪个婚庆公司合适啊?我们要选个性价比高的。”我不断安慰他,我之所以答应嫁给他,不就是为了他能开心而平静,工作上不出问题,前程不受影响,我自己才能心安理得吗?
我们马不停蹄地看了好些婚庆公司和酒楼,确定了拍摄婚纱照的影楼。杨可上网查了很多信息,也询问了有经验的朋友和同事,大量的准备工作差不多已经全部完成了。可是天气实在太热,拍婚纱照外景会把我们俩都热晕,杨可觉得应该立秋后再找个周末去拍婚纱照。酒楼他选了第四城,说环境很好,而且网上口碑不错。婚庆公司我们联系了他同事上次找的那一家,不仅有名气,而且会把我们当成熟客给个令人满意的折扣。杨可在网上订了很多冷焰火,想要营造一个辉煌灿烂的气氛。我自己去买了一件婚纱,毕竟一生中只有这一次,而且我也曾经无数次梦想自己穿着婚纱,手捧百合花的模样。那婚纱是象牙色,船型领露出肩膀,整体十分简洁,只有与之配套的蕾丝手套上面点缀了很多细致可爱的小玫瑰花。小姐们对我穿上婚纱的模样赞不绝口,虽然有些推销衣服的意思,但我知道一大部分也是发自她们的内心,镜中的我令自己也惊叹不已,只可惜眼神空洞又孤独,旁边应该站人的地方是个令人遗憾的空缺。
准备婚礼十分琐碎,我心里却淡得象在准备别人的事,倒是竺蓝,十分兴奋,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说是难得的机会,正好能够学到些经验,免得自己以后走太多弯路。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在这样的绝望心情下去准备婚礼,只有一个好处,那便是忙碌让我忘记了流泪。深夜里我仍然抓心挠肺地想要给林礼钧拨电话,我只好把手机放在客厅里,关上机,强迫自己不去骚扰他。
杨可想休息一天,我好像并不觉得累,不过是跑跑路而已,所有的决定都是他做的。不过他想要休息,我求之不得,好久我都没有睡过懒觉了,正好可以好好补补瞌睡。电话在我快要醒的时候打来了,我一看已经快十二点了,竟然又睡到这么晚,午夜里的辗转反侧已经快要毁掉我的健康了。电话的主人更加令我惊奇,是林书钧。
“梅眉,我已经在你学校门口了。”
又是个搞突袭的主,我有些口吃,“你怎么来了?”
她笑,“不欢迎我吗?我来看看你。”
“没有,”我急忙申辩,“是没有想到你会来。”
她不易察觉地轻叹,“你是哪栋楼,我马上过来。”
我告诉她以后,急忙起床,洗脸刷牙,我不想让她看见我毫无光泽的脸和惨淡黯然的心情。她进门以后,先紧紧拥抱我,我的鼻子立刻就酸了。已经好久不流泪了,可是为什么她一抱我,我的眼泪又要留下来,为了掩饰自己,我急忙走到冰箱旁站了一会儿,等我略微有些平静下来,我取出一盒橙汁,倒在玻璃杯中递给她。她真美,今天穿着一件淡绿的短裙。一般人穿绿色都会显得皮肤发暗,她却十分适合这种挑剔的颜色。脚上是一双全透明的水晶凉鞋,透明的带子松松地绑在小腿上,她完全不需要任何饰物,那些东西反倒会损坏她出水芙蓉一般的天生丽质。她的长发照例梳成辫子,这个发型很特别,现在的姑娘们已经很少有人喜欢编一条长辫子在脑后了,但她好像特别喜欢这种发型,而且这种属于小花的麻花辫在她身后摆动时,会把她的纤腰显得格外婀娜多姿,总是让人浮想联翩。天太热了,发丝紧紧黏在她的额头上,我便提议她先去洗个脸,等她从厕所出来后,真是光彩夺目,不知哪个男人能够有幸娶到她。
她拿起放在沙发上的包,取出一个包裹给我。“林礼钧给你的,说你知道是什么东西。”
我的手不断颤抖,心砰砰乱跳,象是要从胸腔里蹦出来,怎么也解不开那些缎带,反而越扯越紧。我只好找来一把剪刀,剪开它们,包裹里是一件衣服和一双鞋。当我将衣服提起来,我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那是一件真正的艺术品,上面用足了赤橙黄绿蓝靛紫各种颜色和它们的中间色,却完全没有让人眼花缭乱的感觉,搭配的典雅辉煌,象是房间中平添了一道彩虹,和一只正在开屏的热带孔雀,那么眩目,那么耀眼,那么不可思议。衣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