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午时何等机灵,立刻也放小音量,趴在清晗肩上,做撒娇状。
“你一开口,或许就再见不到师父了。”话落,清晗能明显感觉怀里的小身子僵了一下。
午时放开他的脖子时,神色认真。“午时明白的,师父。”
清晗的手在午时肩上停了好一会儿。藏锋敛芒,你这样的年纪又能明白到什么程度?午时,这里的路是这样艰险,我怎么放心留你在宫中?
“记住,除了师父,谁都不能相信……不,最好,你连师父都不要相信。”清晗握一握午时的手,感觉这手心比自己的高出些许的温度,立刻抽开微凉的指尖,拍拍午时的背脊,映着雪光绽出一笑。“下次来的时候,师父给你看一样好玩的东西。”
午时在宫监的带领下,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时光打开缝隙,单薄的阳光照在空旷幽长的蟠龙殿廊上,安静得出奇的前苑里,连一只麻雀的声音都没有。暗红的有一人合抱粗的廊柱一字排开,让庑殿顶下的空间更显空旷寥落。宫廊尽头,一袭白影一动也不动,如果没有垂在腰际的长发,他就要和漫天地的雪景融成一片了。
远处,青松上的积雪抵不过自身之重,哗的一声滑落,带起一片细细雪尘,落在熊皮裹边的长靴上。明黄的身影抖掉肩上和靴上的雪粒,转身离去。
此后的一年,皇帝开始有大部分时间宿在寝宫蟠龙殿。
成佑四年春,清净殿。
缕缕轻烟从镂着牡丹呈凤雕纹的白玉香炉里慵懒地飘出。这是京城难得大的一场春雨。
竹帘半起,正中垫着暖衾的榻上坐着身穿素服的俊美男子。
看着廊下滴得愈来愈快,渐渐连成一线的水流,他叹了一口气。“玉儿,我听说,皇上近来改了就寝的地方?”
玉儿是宫里为数不多的宫女里最乖巧可人的一个,申璧寒特地没有遣她出宫,着她在嫣如婕身边随侍。
玉儿浅浅一笑,露出一个可爱的梨涡。“回主子,是有这么回事。”
嫣如婕捻佛珠的手一停,“我还听说,皇上寝殿里有个男人。”
面对如此直白的问话,玉儿抿唇,有些为难,最后还是楚楚可怜地看向一边榻上一直未出声的人。
申璧寒不置可否,“仲父,墙上的这多心经经文,是您抄写的?”
嫣如婕蹙眉,把手中的檀木念珠放下,“皇儿,你是新朝的开国之君,要时刻谨记,切莫因为个人欢愉而荒废国事。”
申璧寒把目光从墙上收回来,露出美得让人屏息的笑,开始睁眼说瞎话。“仲父,您的经文抄的越来越好了,心中有佛,何处不平?儿臣可否请一幅挂在寝宫之内,日日揣摩欣赏?”
嫣如婕的手一顿,如雾的眼移到皇帝精致无伦的脸上,还是如此,每次来,他的台词都不会有多大改变。微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朝玉儿挥了挥手。
玉儿轻移莲步,把墙上的字幅解下来,呈给申璧寒。
申璧寒右眉斜挑,眸里戏谑之色一闪而过。接过卷轴,下地对嫣氏一躬身,“儿臣谢仲父恩赐。天色不早,不打扰仲父用膳,先告退了。”
“……申儿。”申璧寒刚走到门口,听到这两个字,停住。
“知道你要来,晚膳我特地吩咐多加了几道你爱吃的的菜式,留下来用过膳再回吧。”嫣如婕的眼仍是茫茫的望着前方,语气却软了几分。
申璧寒立在门口,凝视着嫣氏没有焦点的眼睛,这双曾经把前朝皇帝迷得万事皆休的眼睛,现在已经再也看不见了。
这缘由,还要追述到他登基一年后,万事待兴,一次应左相之邀至相府。席间君臣正言谈甚欢,一支弩箭出其不意从后堂飞出,速度之快,令申璧寒措手不及,只来得及侧身一躲,箭尖穿肩而过,深入身后门樘半寸。剧痛中,没忘瞥见左相司酋嘴边冷意。申璧寒想也不想反射地急急后掠,扫退所有上前侍卫,不管是嚷嚷阻拦的或是救驾的。直到坚持退回宫内,司酋倒也没有追来。在惊察于自己对身边巨虫的松懈的时候,竟不知已经不知不觉闯入清净殿。当时已经是强弩之末,看肩上伤口竟是紫黑的颜色。
嫣如婕不由分说点上穴道为他吮毒。他一直强迫自己保持清醒,直到被迷香熏晕过去。
申璧寒便一直在清净殿静养,奏折要事一律由嫣如婕着人送来批阅,慢慢的直到身子康复回中枢殿居住。
嫣如婕的眼睛却自此以后渐渐失明。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左相五次三番欲进清净殿探视,均被嫣氏以“内廷不通外吏”之名拒之。司酋最后一次离去时,用莲叶盛了三颗药丸让人送入,嫣如婕全都掷于地上,踩得粉碎。
不久,左相擒住“刺客”后秘密请旨赐其死于狱中,申璧寒准奏,并提出成立皇帝亲命直属的“司命”暗卫组织,任在灭北武林时立大功的司绝尘、即司酋的次子为首领。左相没有表态,似是默许。
“司命”不只是暗卫那么简单。所有明面上皇帝做不到的事情,“司命”都可以做到。司绝尘的能力是申璧寒深为欣赏的,他与他的父亲,完全不同。
自此后,申璧寒巩固皇权之路上的所有障碍似乎一夕之间变得不再是障碍。
嫣如婕的很多要求,都看似极其微小。比如——亲手为他梳怎么都梳不拢的发;为他量身做一件怎么穿都不合身的衣服;邀他吃据说他喜欢吃事实上筷子都难得沾到的菜式,等等。申璧寒每次在他近身时总在掌中暗运杀气,蓄势待发。但三年相安无事过去,申璧寒除了觉得偶尔会浪费他几刻或半天的时间外,已经不再去想他这样做的理由。
这以后,每当他叫出“申儿”这两个字时,申璧寒会尽量不拒绝他的要求。所以,嫣如婕这名字,在申璧寒心里,是三个难得分得一点复杂感情的字眼。
但是,也仅止于此。
凝视着这双灰蒙蒙的眼,申璧寒反身,“也好。那我就陪仲父用过膳再回。”
嫣如婕闻言舒出一口气,淡淡一笑,“玉儿,传膳吧。”
玉儿福了福身,问:“主子,膳是摆在花厅么?”
“不用了。春寒,就设在房里吧。”申璧寒捋捋袍子,“把灯掌上。”
沉默地吃完饭,撤去杯盘,天色已经暗下来,方才就小下来的雨渐渐停了。嫣如婕送申璧寒出了宫门,目送他离去。然后眼里的光点慢慢聚焦起来,他迅速吩咐玉儿为他更衣,从偏门往南,匆匆赶往韶华宫的方向。
在御花园里吹了一会冷风,申璧寒回到蟠龙殿时,殿中已是一片漆黑。
猛地推开门,柱间幔帘被门开的气流带动轻卷,地面漏下几处门窗外的微光。宽敞的殿内,悄无声息,安静的可怕。
“人呢?”他跨出门外,冷冷的抛出一句。
殿廊的暗影里鬼魅般走出一人,一袭青布夜行衣,声音低沉,“在韶华宫的莲池边,在场的还有……”
话还未说完,眼前明黄一晃,一阵风过,早已不见人影。
“……还有皇仲父大人。”青衣人嘴角一勾,“性子真急,都不听我把话说完。看来,我这司命的老大是越来越没地位了。”
韶华宫是前明最末的皇帝为最心爱的女子修砌的,动用国库十年的课税收入,耗费了三年零六个月,穷极奢华,落成之时,一度是皇宫内盛景。却空置五年,它没有等到主人入住,却等来月换星移,物是人非。新朝整顿时,宫内华服奢器皆充了银两,又回归国库。只留绵延不减风采的宫殿和内景,给寂寞的宫人以无数遐想。
申璧寒在韶华宫的月门后站了半个时辰。直到嫣如婕起身离去,他才走出门洞,伫在莲池上八角莲亭的廊道出口。
清晗没有束发,夜风拂过一身单薄的白衫。北地雨后的湿气不如江南濡润,却难得让连日失眠的他倍感惬意。他不由得合眸凭栏而立,深深吸一口气,让鼻喉到胸腔都是一股水面而来的沁凉凉的湿意。
“他都和你说了什么?”
突然在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清晗身形顿住。
申璧寒双臂从身后紧紧环住他的腰,在他耳畔低语:“说说看,是什么使得你只穿单绸衣来这冷清清的韶华宫内,和朕的仲父竞夜密谈?”
怀中人发间,仍然是那股熟悉的药草香味。久远不变。
清晗握住腰间的手,暗叹享受雨后清夜的时间如此短暂。“我们只是谈些旧事。皇上,回寝殿吧。我一字不漏的说给你听。”
申璧寒的手开始不老实地伸入衣襟里面,在肌肤上游走,“现在,就在这里说。”心里暗道,以后要让清晗离嫣如婕远点。对于这个仲父,他感激并尊敬,但是潜意识里并不能完全信任。
清晗任他在自己身上胡作非为,声音却有一丝僵硬:“如婕说……一直羡慕我拥有的一切,从千幽山门到现在,他一直爱一个人,可惜那个人的目光和心思,全在我身上。”
那只在清晗腹间拓展领地的手插入腰带的活结里,毫不犹豫地扯下,单衣的右衽顿时散开,清晗的半边身体都暴露在空气中。申璧寒上身微垂,还留有薄茧的手掌摩挲着身前人的大腿内侧,慢慢在软软的小穴旁边打转,声音平稳无波:“你怎么回答的?”
清晗倒吸一口气,又强自压抑地轻喘出来,他咬牙闭上眼睛,声音颤抖:“我说,你……你之所幸…正是我之…不幸,恩……啊!!”
申璧寒已经把他推在廊栏上,掀起单衣的下摆,撕碎亵裤,掰开两片挺翘的臀瓣,长驱直入。
他不由得闷哼一声,疼得浑身直颤。即使隔着两层衣服,弓起的的背脊都能感到身后胸膛里急剧的跳动和热力。胸前固定他的手掌毫不怜惜地揉捏他的左边乳首,促使他直起身体。他咬住嘴唇,不让痛呼溢出口来,在申璧寒下一次进攻前,双腿禁不住一软往下坠去,却立刻被另一只手揽住腰肢,身后的火热更加凶狠地撞进身体,那力度几乎让他窒息。
随后只有沉默,刺穿身体的水声和偶尔漏出嘴唇的呻吟。韶华宫庞大的殿宇默默看着月光下两人衣衫不整的交合,水面散出一阵阵抖荡的波纹。黑暗中带刺的旖旎。
皇帝的声音有着冰冷的愤怒:“你别以为,用言语激怒朕,就能从朕身边逃走。”
清晗已经说不出话,身躯完全随着律动而上下起伏,前端的铃口时不时的在暗影里的廊栏上或轻或重地摩擦,不久便颤巍巍地挺立起来。他眼神迷蒙,嘴唇却还死死咬着,咬到暗暗地有血迹渗出,顺着下颚流至颈项,和冷汗混合在一起,刺痒无比。他不由像缺氧的鱼儿般张开口喘气,却在身后一个撞击下呜咽出声,脸上顿时涌起难堪的潮红,剧颤的眼睫被晶莹的湿意染上。
紧紧抱着这个身体,觉出腿间的粘滑湿热和隐隐的血腥味,申璧寒心头一软,吻上清晗微仰的后颈,反复地啃咬舔舐,他放慢了速度,深深渐入,缓缓退出,细细贪恋着那股温暖和紧致。
他却没有预料到,在清晗的决定里,那个深爱的小寒确实还存在着,不管是曾经还是现在,不管是爱或是已经不爱,都已成为内心深处一个烙印,为了这个烙印,他们必须分别。清晗会为了小寒做任何事情,但是他不会甘于做一个禁脔,他亦不会只做一个江山的陪衬,他一旦坚信他有自己的位置,一旦坚信付出和给予,无论是高尚或卑微,他便可以为这个位置这个目标不顾旁人不择手段,并且,他成功了。
这年春天,午时被送出宫,下落不明。之后不久清晗也从皇城里蒸发,这又是一场天长地远的两地不见。从此以后,明珠两地,天各殊途。等到重逢的时候,不知该悲该喜,却是物是人非。
第十章:乱云
“好了,玉儿,你去歇着,有事我再唤你。”
“是,主子。”
听得女子关上房门,脚步声向殿侧厢房而去,嫣如婕啪的合上佛经。捏紧了手中的笔。手中所执的笔在纸面上划出长长的一撇,他却仿如不觉。
思绪从未如此纷乱。推开纸笔,再也写不下去。
旧人旧事全非。二十九年的坚持,前朝覆了,仇恨淡了,世上的一切不想亦无法再看下去,也许就已经快要到头了。死,只是轮回的一种,其实并没有那么难以让人接受。但是,还是放不下一个人。
和清晗的见面并没有让他释怀。昔日的白鹤使依然是冷冷淡淡,猜不透他心里所想。申儿,你把清无紫看的如此之重,他迟早会由你心头的一根针,变成刺穿你的一把匕。
他是清仪的儿子,他的再生恩人之子。清无紫的身上,有清仪深刻的影子。清仪隐忍淡笑外表下的狠厉决绝,清无紫继承了就算没有九成,也有七成。而申璧寒,全天下你都可握在手中,但只要他在你身边,你就开始看不清楚。
清无紫,他的存在是所有的变数。我却不明白,为何每个人在恨他恨得不能自己的时候,还不能对他下得手去。你是,绝尘是,我是,也许,遥远千里之外的某个人,也是。清无紫,说到亡国惑主,你绝对能比我做得更好。
檀香倾绕,冷夜推窗,墙上的佛言句句是修身养性,却字字笔锋狷利,无声的看着素织云锦褥上的男子。屏风的暗影里,两眼深处,是化不去的冰凌雪迹。
嫣如婕生于前明两百一十七年六月,他的父亲嫣长蓝被处决之前的一刻。
嫣长蓝,湖州府人,前明两百一十七年科举殿试前三甲之首。皇帝召见文武鼎甲时,对其才貌行止皆惊为天人,钦点为探花。并且有留其在宫中任职之意。不料被嫣长蓝委婉谢绝。皇帝无法,只压下公文,让嫣长蓝在京城驿馆住下。
在驿馆,每日行动都有侍卫监视,嫣长蓝十分苦闷。这时,时任宫廷画师的清仪暗地里书信慰藉,虽未见面,却让嫣长蓝的焦虑纾解不少。一时两人在纸上互诉惺惺之意,清仪的书信成了嫣长蓝对未来的寄托,日日企盼,心向往之。
终于,皇帝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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