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在意,“这也算多?日后熟了,你就知道我的酒量了。”
我挑个地方,和宁舒隔桌而坐,开门见山,“宁老板今晚过来,只为了赌两手?”
宁舒又笑,“本来另有目的。但见了君悦少爷,想起上次邀局不成,忽然又手痒起来。我这人赌瘾重,手一痒就谈不成事,怎样,君悦少爷给不给面子下个场?”
我问,“玩什么?”
宁舒很会说话,“君悦少爷这么赏脸,当然君悦少爷说了算。”
我想了想,“二十一点?”
“没问题”
我问,“玩多大?”
宁舒潇洒道,“赌钱?呵,赌钱有什么意思。你我和外面那群求些微末之力的赌徒不同,要赌也赌个风雅点的。”
我好奇,“怎么个风雅?”
宁舒说,“大家自己兄弟,不赌别的,就赌一顿晚饭好了,谁输谁赢都增进感情。”
我愕然。
说得好听,不就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他吃饭?
吃饭是小事,只是这人可以和安燃作对,绝不好惹,这个头随便点一点,后面不知会有什么祸患。
如今再没有人帮我挡这明枪暗箭站着每分每秒,仿佛身边都有看不见的陷阱。
可恨我那么无能,竟总是没能看穿过任何一个。
今次,一样看不穿。
我只能求救。
阿旗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不在房中。
偷眼去看林信,林信正和我使眼色。
我心里极郁闷,眼色我当然看到,但是那代表什么意思?就算我懂看人眼色,也只懂看安燃艺人的。
宁舒又开腔了,“君悦少爷,不会一顿饭都输不起吧?不要紧,不要紧,索性我请你好了。”
这样真的太丢脸,我一咬牙,刚要答应下来,先有一人抢在前头说话了。
“谁请吃饭,这么大方?”清脆晶莹,蕴着一股悠然傲气,这声音我很熟,一听就知道哪位大驾光临,回头去看,没人老师敏儿高挑身形出现在门外,笑吟吟不请自来,一边往赌桌旁走,一边向宁舒打招呼,“随便逛逛都可以撞上有人请客,听者有份,宁老板,你说我运气好不好?”
对于敏儿的来历,宁舒一定知道得比我多。
因为他不但笑得更有风度,而且还点头,很欣然,“敏儿小姐的运气,当然向来都是好的。”
敏儿被他奉承了一句,不置可否,看见赌桌上放着新牌,了然的说,“怪不得宁老板心情好到请人吃饭,原来在这里开了私局,想必赢了不少?”
宁舒夸张的叹一口气,“说起这个就伤心,手痒到现在,还没有赌上一盘。我也是好不容易才邀到君悦少爷参一局。”
我接口,“无妨,还有时间,抓紧点,多少也能赌上几局。敏儿不知道玩不玩二十一点?”
“当然!”敏儿大乐,不由分说坐下来占了一位,大模大样道,“先说好,大家都是熟人,那些零零散散的筹码就别小家子气拿上桌碍眼了,现金摆出来,这样才够刺激。”
见我们不说话,她左右看看,“怎么?现金不方便?”
我说,“宁老板说赌风雅点,输赢一顿饭。”
敏儿忍俊不禁,银铃般笑起来,“风雅?我看风流吧?”扭过脖子,“宁老板,你这个赌注,可真有些欺负人了。岂不是谁输谁赢,我都要陪你吃饭吗?”
宁舒倒真的很大方,摊开手道,“献丑献丑,这么一点小心思,居然被当场拆穿。否认不了,我也只好老实承认。就不知道敏儿小姐赏不赏脸?”
敏儿笑得颠若娇花,若不是亲眼所见,真难想象她有如此撩人的一面。看着仿佛要一脸笑意地点头答应,却又灵活地把眼珠转一圈,抿着小嘴说,“可以和宁老板烛光晚餐,本来求之不得。不过,拆穿这小把戏的是我,如果我又答应下来,岂不反成了拆自己的台?不成,不成。”
看不出宁舒心底到底有没有生气。
反正我努力观察,横竖就是看不出。
他还是很有风度,潇洒地耸一下肩,连话都不用说,悠然笑着,好像遇见什么赏心悦目的事,缓缓的,实现又转到我处。
那申请就像一个默契的暗示,宛如多年战友遇到敌情,动一根眉毛就可以心有灵犀,顺便制定歼敌大策,亲切得吓人。
很丢脸,我竟愣了那么两三秒。
非那大半瓶烈酒之过,只是还未习惯如此顺理成章的虚伪。
天知道我们彼此绝不默契,绝不亲切,别说多年战友,能不在背后随时射我两枪就已不胜感激。
偏这时候,不得不笑。
我不仅仅是何君悦,我还是某些人的老大,不能在对手面前输了风度的君悦少爷。
我爸,当年的何老大说过,”当老大,一定要会笑,会笑的老大,才是好老大。一旦怒形于色,就露了底。所以,人前微笑,人后动刀子,不是背叛,实在是行里规矩。“
我和大哥说起,大为感慨,”太虚伪,真是自讨苦吃。足证老大是个苦差,可为何这么多人还要打破了头去争?”
大哥如听了天真稚言,畅笑一通,末了,才抚摸一脸不平的我,说,“君悦,没有爸爸这份虚伪,你怎能活得这样真实?肆无忌惮要笑就笑,若觉得不平,就露不平之色,发不平之鸣?”
我十分认真的反驳,“不对,安燃说,人是万物之灵,应该要哭就哭,要笑就笑。嬉笑怒骂,只要是真的,就是好事。”
大哥还是笑的,只是笑得甚为不屑,轻声说,“安燃,他懂什么?”
对于大哥,我一向是不怕,他说一句,我便敢顶一句,挺身而出地捍卫,“大哥,安燃说的是对的,我知道。”
为了增加这话的分量,我又说,“我和安燃一样,都不虚伪,活得够真实。你笑他,就是笑我。”
那时的我,风光无限,靠山强大,因此一遇机会,就斗志高昂。
并非阳光 正文 第三十五章
章节字数:4627 更新时间:08…12…28 09:36
敌手难逢,大哥,便往往成了我的假想敌。
但大哥面对我时,总缺乏斗志。
听了我感慨一番,只回一句,“你和安燃一样,怎么一样?”
我问,“怎么不一样?”
“你姓何,他姓安,怎么一样?分量不够,偏学人家慷慨正气。想嬉笑怒骂,不看人脸色?也要看有没有这个资格。”
大哥的回答,真让人满心不是滋味。
我怒,“他姓安,那又如何?不管姓什么,他就是他,还是那个安燃。”
每逢见我发怒,大哥总会避开。
这次被我扯住不放,只好回过身来,哄道,“好了好了,他就是他,就是那个安燃。行了吧?早就知道不该太放纵你,弄得脾气越来越大,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既然是自作孽,不可活,更不能就此放过。
我坚持,“不行!说清楚,一定要说清楚!”
大哥被我扯着乱扭,也不如何,淡淡笑着摇头,“说了你也不会懂,看吧。”
“看什么?”
“将来。”
那时候我心里是藏不住事的,何况问了一个不清不楚的答案,就如吃了一个苍蝇,浑身都不自在。
只好风风火火去抓安燃,找到正在洗车的他,立即把事情全盘禀上,依然一脸不平,愤愤道,“什么叫看将来?大哥样样都好,就是这门户之见叫人痛恨。分明就是看不起你的家事,嫌你没钱!安燃,不要紧,我信你。你有本市,以后会活得比所有人都好,不但要好,还要够真够痛快,不用虚伪做人,才算出了今天这口气。”
安燃不在乎,“这有什么好气?你大哥也没有说错,我确实不姓何,是姓安。”
气死。
我为他义愤填膺,他倒是云淡风清。
我说,“不说那些姓什么的废话。反正安燃,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你药师变成一个虚伪的人,我就不要你。”
“嗯。”
“嗯?嗯是什么意思?”
安燃笑了,眼神却很认真,说,“君悦,我答应你。”
他说,“做人只要光明正大,不走邪路,就可以不虚伪,活得真实。”
真看好安燃这样子,说的每一个字都如此美好。
我忍不住高兴地抱他,“安燃,安燃,你一定要做到。大哥说,光明正大是条最艰险的路,只有不怕死的傻瓜才会走。你一定要喂我争这口气。”
安燃默然,然后轻轻说,“君悦,不管多艰险,这条路,我会为你走到底。”
于是他看书,不断看书;考试,不断考试。
孜孜不倦,要找一条脱离这个世界的路,光明正大的路。
天。
安燃。
他总是那么成熟,稳重,思索着,全不像我那般浮躁张狂,挥霍时光。我竟不知晓,他比我更傻。
傻到用他那些心和血,去寻一条最不可能的光明正大之路。
这呕心沥血的光明正大,禁不住大哥一指之力。
只是,大哥也非无所不能。
他只知道摧毁安燃的光明轻而易举,却不知道当光明熄灭,黑暗就会降临。
呵,人算不如天算。
光明正大之路后半段,直通黑道。
一心要堂堂正正的安燃,成了安老大。
安燃,我的安燃。
谁立誓不管多艰难,也要不虚伪?
谁才最傻得可怜?
你。
原来我们一直都弄错了,傻的不是我,是你。
我只是后知后觉,今天此明白过来。
想起你当初对光明那般的深信不疑,再试图去想,你到底怎样绝望地,一点点,失去自己。
不过,大概不用试图去想了。
世事弄人。
当日我不屑爸爸和大哥,不屑改变的安燃。
今日,我成了老大。
还有一个宁舒,那么风度翩翩,看不出杀菌地坐在面前。
众目睽睽,你要风度?要高深莫测?要深藏不露?
好,那就笑吧。
我扯这脸皮,学宁舒那样亲密无间的友好,回报个笑容。
对于令人增添好感的笑容,我很有自信,因为不但别人,就连昔日一本正经的安燃,都会对我的笑脸十二分抵抗不住。这微微扬唇的技巧,常常是我撒娇时的有力武器。
如今用来对付宁舒,不能胜过他,至少也应该旗鼓相当。
结果笑容一展开,却想起安燃,徒然痛彻心扉。
真实的安燃,刚烈如火的安燃,怎么能忍受这些堕落的赌局,虚伪的夜总会,虚伪的人前人后?
为了谁?
竟是为了谁?
我忍不住地想,思绪滚如沸水,一边笑,眼泪却夺眶而出。
风度尽失,一败涂地。
“君悦?”
“君悦少爷?”
“。。。。。。”
身边人等个个变了脸色,连宁舒都愕然,态度殷勤地问,“是否我说错了什么?”
难怪他愕然,连我也自知输得太难堪。
敏儿走过来,拥住了我,呵呵笑道,“君悦,喝了这么多,就不该出来见人。看你,今晚可出了大丑。”
回头,看着宁舒,“你这样,岂不惹宁老板笑话?”
宁舒漓江正容,“哪里?酒后哭笑自若,性情中人。”
敏儿又叹气,“可惜赌局看来是开不成了。”
宁舒潇洒一笑,“君悦少爷醉得可以,这时还硬要开赌局,我岂不是趁虚而入,让敏儿小姐看不起?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话一完,站起来打个招呼,居然领着几个小弟,翩翩去了。
他走的真干脆,害得剩下的人面面相觑。
房门一关上,只剩自己人,敏儿立即吧我从怀里揪初恋,施展她的伶牙俐齿,对我大赞,“不愧是君悦少爷,眼里比水龙头还灵活,说来就来。我倒从不知道宁舒吃这一套。”
阿旗不知何时早回来了,在旁彬彬有礼插上一脚,“今晚的事多谢敏儿小姐。君悦少爷今晚喝酒过量,说话不方便,不如日后找个时间来答谢?”
林信却说,“日后找时间,怎么够诚意?不如这样,阿旗先把君悦送回去,这里我新开一局,让敏儿你过过手瘾,赌得尽兴了,再由我做东,请吃一顿夜宵?不知肯不肯赏脸?”
敏儿岂是好应付的,冷笑连连,“答谢的话,实在不敢当。当然了,有你们两名护主心切的大将在此,哪里用得着我不自量力,强行出头?”
这下倒好,宁舒一走,依旧的硝烟滚滚。
敏儿虽然说话刻薄,但我哪有心情和她斗嘴,挥手制止林信和阿旗,低声道,“敏儿,多谢。”
我说得诚心诚意,敏儿也默然了片刻。
她也放低了声音,“见外的话,就不要说了。如果说多谢,该是我谢你。”
我惊讶地抬头看她。
敏儿也诚心诚意,说,“多谢你放过安燃,也放过了我。”
她说,“我日日夜夜,费尽心机,都做不到的事,你做到了。”
她说,“君悦,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不过我知道,可以让安燃彻底死心,不再徒劳挣扎的,只有你。也对,解铃还须系铃人。”
她不吝啬地赞美,“你给安燃一个解脱的机会,君悦,这是你做过的最伟大的事。到如今,我总算知道你多多少少对安燃有点心意。”
我无言。说不出话来。
我被她的感激涕零和赞美,郁憋得只想如野兽般对天凄厉嗷叫
回来!回来!安燃,回来!可惜我叫不出。
只是明白,安燃已经不在。
他不在这里,再也没躲在哪个角落,注视我。
不在了。
敏儿当真了得,一番赞美,入骨三分,寒意久久不散,直至我被阿旗送回家,躺在床上,仍是手脚冰冷。
酒后孤枕难眠,床便显得越发的大而空旷。反反复复要自己入睡,没一次成功。到最后,我终于忍不住了,坐起来高喊阿旗,对匆匆进来的阿旗说,“那些监视器,全部关掉。”
阿旗说,“君悦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