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看出我心中所想,道:“高处不胜寒,有多少人在官场得势后立马又被人拉下水的?出淤泥而不染说来容易做来难。如今他如此得宠,谁还会与他肝胆相照?”
我睁开了眼,望着镜中的自己,沉鱼落雁之姿。
“他有个妹妹不是吗?”
“秦湘郡只是个不懂事的叼蛮郡主,仗着七王爷势力到处胡来。”她笑,眼中尽是宠溺。
我自镜中打量着老妇人,举止端庄,轻言细语,年轻是定是一代佳人。
“我是七王爷的姨母,他母亲红颜薄命,惨死后宫,家门不幸。”她未待我开口疑问,便解开我心中疑虑。
原来秦生背后有如此多辛酸往事,我从未听人提及,想必是那时有人封住了宫中人的口。我以为他是无忧无虑,持宠而骄之人。
“吉时已到,我们得走了。”她将红巾盖在凤冠上,将我的脸遮住了。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看着自己的双足,被她牵住手,一小步一小步的穿梭在南宫殿廊之间。身旁似有大群宫女紧随其后,我欲撩起红巾看个仔细,却被人捉住了手,那人道:“王妃,让人看到脸不吉利。”
余光还是被我看到了某人的身影,藏青衣衫,那块白玉在腰间安静的躺着。我被人拥入凤辇之时,被他拉住了手。
“且风,你定要孤注一掷不可?”他问我。
“是。”我回他。
“你们并不适合。”
“适不适合并非你说了算。”红巾遮住了我大半片视野,我看不到他脸面,却能深深感受他的悲痛。为时已晚,我不知这四个字已告戒自己多少次了。
“他不会待你如我那般怜香惜玉。”
“将我一人扔在金陵日日盼君归来的辛酸谁人知?”我扔下这话,甩开了他的手,愤然进了凤辇。此生我再也没有机会成为他的妻。也好。
凤辇一直颠簸地将我凤冠上的珠玉宝石撞击的叮当直响,我随这不成韵律的声响随口而歌:
“双碟绣罗裙,东池宴,初相见。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细着诸处好,人人道,柳腰身。昨日乱山昏,来时衣上云。”浅浅淡淡,只有我听的见。手心微凉,周围到处是红色,如血液般沁透全身,心惊动魄。
街上百姓人声鼎沸,他们都是来看这七王爷即将娶过门的女子是何人,有如此排场想必是集万千宠爱的,可谁知在凤辇中这羡煞天下人的女子正正襟危坐着,卑微如手中棋,弈中子。个中甘苦仅有我知,七王爷夫人?虚名而已。
我在辇中颠簸了不知多久,终于听到鞭炮作响,然后我被人牵了出来,又不知走了多少路,总感觉路转千回,然后才到了厅堂,身旁尽是宾客道贺之声,还有他低沉的应答。他牵着我的手,与我一起进了礼堂,然后拜堂,成亲。一切也便是如此稀松平常,不堪回首。
新婚之夜
我整夜便是如此戴着沉重的凤冠在新房中苦苦等候。我偷偷撩起了红巾,这新房中喜烛悄悄燃烧着,摇曳着的光影将身旁的喜字映衬的虚虚实实,现似乎快到子时,他亦没有回来的意愿。将来我会独守空闺奇书com,无人问津,每每都独坐至此时,然后独自卧榻而眠,晨至而起吗?
聪明如王,怎可能未料到?这秦生不可能与我蹙膝长谈,更勿论交心相慰。
突然眼前喜烛摇曳了几下,便灭了。我以为它们已燃烧亦尽,欲唤人进房,却被人用手自身后蒙住了嘴。我一惊。谁那么大胆,来无踪影,欲来调戏七王爷的妻?我用力挣扎,却听他道:“且风,何苦嫁与他。”
我抓下红巾,皱眉。是黎涧。他喝多了,一身的酒气在我身旁散开。我无语以对。他整个身体抵着我的后背,实实在在的能感受他的气息,颤抖的身躯,炜烫的脸颊,以及他有些扎人的青须在我脸颊流连。我能够想象他现在狼狈的身影,哀伤的眼。我叹气。
“只怪我们生不逢时,相遇太早。”他眼角的泪顺着我们的脸颊掉落,捂住我嘴的手划落。
“忘了我吧,黎涧。”此时我竟再次为他情动。“我已是七王爷的妻。不是你的且风了。”
黑暗中,我突感唇间的温热席卷,他的唇与我相互纠缠,我茫茫然任他撕磨,那么熟悉的味道,却夹杂了刺鼻的酒味。刹那芳华谁人?何苦如此。
突然的拍门声惊醒了我,我奋力将他推开,门外侍女问道:“王妃。”
黎涧默默离开我,眼中满是哀怨,而后恋恋不舍的翻窗离去,我的唇间气息尚存,我拂唇一时不知何以应对。
门被人推开,我慌忙戴上红巾,侍女问道:“王妃,为何喜烛灭了?”
“被风吹灭的吧。”我假装不甚在意的答,心中心绪却翻滚。
房内再次亮了起来,可我依旧不见秦生的身影。只有孤灯即将伴我过了这一夜。我倚窗而坐,直至宾客纷纷离去,对面那厢房的灯一直亮着,想必是他静心独思的地方。我静静看着那屋,灯影相摇,在这寂静的夜中倍显空寂。
“你们都回去就寝吧。”我捻退所有侍女,徒留一人在这空荡新房。
新房乃是心房?
夜半时分,我独自浅眠半卧于窗畔,突感周身顿时温暖,睁眼看到一双手拿着披衣将我包裹,我抬首才知是秦生。我欣喜着,他终是回来了。怎料他道:“夜凉早点上床休息,我有要事在身,先走了。”未待我有何回应,便独自一人开门而去。
“蓉,服侍夫人就寝。”房外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蓉为我打点一切,帮我退去嫁衣,梳洗之后,扶我至床上。我问她:“王爷平时都如此忙碌?”
她眼神闪烁不定,道:“回夫人,奴婢刚从东厢房调过来,王爷的事,奴婢不是很清楚。”
待侍女走后,我起身看向对面厢房,果然还亮着灯。可一会灯又暗了,门开了又关,月光下看到两道身影走出,我料想那定是秦生与曲桓。
我立刻跟了出去,但连房门半步也未跨出便被门口的侍卫拦住了。“夫人,早些休息吧。”
我愤愤回房。秦生果然够细心周到,竟不让我有一丝可乘的机会。
窗外星光灿烂,我走至窗旁,将计就计,翻身爬过了窗柃,一跃而出。
这王府说大并没南宫那般的气势宏大,可若是说小,我已在这花园跟随他们兜兜转转不知多少时间。这一路他们始终一语不发,我心焦不已,天黑陌路,再下去我只怕会迷路。
此时曲桓离开了秦生,我心中大叫不好。正如我所料,秦生向我藏匿的地方而来,笑脸在月光下透着诡异。
“月黑风高,确是做见不得人的事的好时机。可惜王府不是那么容易让你任意妄为的,且风。”
我自花丛中走出,他抬手,将我青丝挽向耳后,动作温柔,笑的暧昧。道:“且风,回去早点休息,别让我挂心不已了。”
“夫君大人为何不睡?”
“有待我操劳的事太多了,出来散散步而已。”他笑,解下身上披衣,说:“别受凉了。我陪你回房。”
“有劳夫君大人。”我欠身。
今夜明月当空,繁星如蚁,王府后花园原亦有别样风情在其间,我怎从未听闻?我是孤陋寡闻了。
窃
翌日,我未待侍女进房,我已将写给王的信鸽放飞。“且风使命不达,有辱皇威,望能求助。”
侍女蓉将早点放在桌上,恭敬的站在我身后。
“王爷呢?”我问。
“回夫人,已上朝了。”
“他没交代什么?”昨晚发生的事,他不发表些许的意见?
“王爷只交代奴婢勿要打扰夫人好梦。”
一语双关,无形中将我牢牢锁在这深闺,当怨妇么?我苦笑。房内有蓉这个内应,外有侍卫,看来是护主,实则是个眼线。他定是猜到王将我赐给他定不会有好事。
我食不知味,摸棱两可的吃了几口,放下筷子,说:“倒了。”
“夫人……”
“倒了!”我加重了语气,不愿再与她废话。
“是,夫人。”她将饭菜全端了出去。
我走至窗前,白日的光线下,这厢内全部景致终是让我看的一清二楚。原来秦生昨晚与曲桓议事的书房在我咫尺之遥,与院中那棵千年古树相隔,出了这厢房,这院落,外面亦是别有洞天,只是外面被这小小庭院的花墙隔开,让我看不到外面。
为了打发这无聊的闺中生活,我学会了独自消遣时光。题词作诗,做女红,拂丝竹吟新词。
我将十两白银放在蓉面前,面无表情,道:“王爷若是回府便同传一声。你可明白?”
她犹豫的看着眼前的银两,不敢妄下定论。
“往后,你我相处的时日可非一朝一夕,既然你我是主仆的身份,我定是不会亏待了你。,光是凭我的姐妹卫贵妃现今在后宫的势力,若是谁欺负了你,就是不把我和卫贵妃放在眼里不是?收下吧,若你将我交代的都做的妥帖,以后的好处可不只这些。”她可是看不起我新婚之夜便被冷落的丑态?那我得让她明白谁才是得势之人。
“奴婢谢过夫人。”她福身。
我满意的笑,当初入王府之前,王赐我的黄金万两终有了用武之地。
待晚间日落西山,夕阳余辉被黑暗淹没怡尽,我才盼到了秦生回府的消息。我穿戴整齐,蓉将我扶至花厅,那是他必经之路。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与曲桓一前一后,踏入了花厅。
“夫君大人,晚膳可用过”我笑的婀娜,将身旁人手中的折奏拿了些许,一起走入了他的书房。
一路他并不反对我如此有反常规之举,任我妄为。
“今日国事如此繁重,夫君大人还带了如此多的奏折与皇上分忧,真是辛苦了。”我放下竹册,手臂因方才的吃重,现在酸疼不已。我悄悄乘人不备,将其中一份塞入蓉的怀中,她将竹册藏于怀中。
“蓉,为王爷沏壶好茶,顺便让他们准备晚膳。”我交代。
“是的,夫人。”
暗渡陈仓之计,我倒要试试今日这百分之一的运气。
秦生命人将奏折放妥当之后,转身面对我们,说:“今日你在府中做了些什么事,是否无聊?”
“一个人能有什么事可做?还不是唱词颂曲,消遣而已。不过……”我笑,俯身在他耳畔道,“有你陪伴,永远不会无聊。”我突而抽身,离他几步之遥。看他诧异眼神,还来不及反应方才发生的事,我已若无其事地走开。在门外,我不忘交代一句,“夫君大人,可别忘了吃晚膳,且风等你。”
我匆匆绕过前院回了房,蓉在房内等我。我将门闩好后,将奏折摊开,速速阅读。这次虽是草率行事,可确是不负所望。我猜这奏折若真落入秦生手中,又是另一般形式了。
“将这宗奏折烧了吧。”我把它交给蓉。
她接过奏折,不知如何是好。也是,那可是奏给天子看的,谁胆敢动?我拿过奏折,用剪刀将钱全部挑断,放在袋子中,乍看之下只是一些木片而已,这次便万无一失了。“将它们全扔入厨房火炉中。光明正大的做,若有人问起,就说是我不要的一些小玩意。”
“是,夫人。”
我走入客厅,只有秦生一人坐在餐桌,一席佳肴已被布置妥当,就差我这个所谓的夫人。
“夫君大人,妾身姗姗来迟,愿受大人责罚。”巧笑怜兮,语颤词微,煞是惹人怜爱。这七王爷也逃不过我手心。
“无妨,只是晚间小聚,何以为罪?”他拉我入座,为我斟酒一杯,道,“先干为尽。”
助澜
“要以酒助兴,今日是什么好日子么?”我向来不胜酒力,怕喝酒误事,不敢妄动。
他但笑不语,我们自顾吃饭。我看到蓉悄悄来到我身后,手中是一壶茶。我拿来两只茶杯,为他倒上一杯茶,顿时茶香四溢。
“酒并不是什么好东西,品茗才识雅兴。”
“饭后喝茶似乎于情不符吧。”
“饭后喝茶,润肠沁脾,百利无害。”我喝一口,与他相望。
“皇上赏赐的,果然非同一般。你除了诗词书画,还博览群书,知之甚广。”
“妾身常年居住庶世,见识刀倒是不少,所以略知皮毛也不为过。”
“想必身旁知己之多更胜一酬?”
“交谈不交心而已,何以相提并论。”
“那黎大人似乎对你关怀倍致。”
“夫君大人可得为我讨个公道了。这黎大人对妾身死缠烂打,不成体统,忘夫君大人明鉴!”娓娓道来,我说的煞是可怜。愁眉不展,更添烦恼,看他怎能不倾动。
“难道你对他便不心动了?”
“妾身既已嫁入王府,便不作他想。”生死是你秦生的人,即使他冷落我至此,我依然不屈挠。
“他曾说他爱你。”秦生手拿茶杯,让我忆起那日与三王爷赏梅时的针锋相对,亦是这派消闲之姿。他亦将我看成对手,要斗个你死我活方才罢休不可吗?
我起身,不再看他。“他也曾问及你爱我吗?”我将问题重又抛向他。他一时无言以对。是对我的歉意或是宽容,不忍伤我还是太高估了我?他并不知他的矜默刺的我遍体鳞伤。
我放飞第二只信鸽。“七王爷三成兵权,三王爷三成兵权,修真将军二成兵权,王又有几成兵权?欲想削其势,必先夺其兵。”
信鸽低空略过,而后便不知踪影。
这夏日的傍晚,依旧如午时那般的闷热,过会定是一场磅礴大雨。
诬陷
我每晚在空闺中,静待对面房中烛火熄灭,我才安寝。嫁于他已十日,他从未踏入这新房,下人都知晓,时有窃窃的低语在耳边略过,我并不在意,权当未听得。心中却无味陈杂,我要如何才能入了他的眼。
今日我受皇后盛邀与他一同入宫,参加宴席。我悉心打扮了一番,蓉特意为我挑选了那件新婚时皇后所赐的金丝燕蓉长衫,襟口镶嵌着剔透的珍珠,雍容华贵至于亦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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