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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节:第四章威仪棣棣(9)
殿堂空阔,金灿灿的柱子就像着了火一般,压抑极了,一阵阵闷热从脚底往上腾。戴忠兰满额是汗,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李尚宫静候在殿中央良久,就等皇上开口。
司马棣斜斜地望着案上的折子,却问:〃为何?〃
李尚宫答:〃只怕是伤心了,这孩子重感情,一时之间有些偏执。皇上,不如就让皇后暂时迁居章阳宫,等过上一阵子,皇后定会来向皇上赔罪。〃
〃也好。〃司马棣怔怔道,〃朕要替公孙善后,恐怕费些时日。合卺之期再押后吧,皇后迁居就由李尚宫安排了。还有,替皇后安排回相府小住几日,听说,公孙氏病危。〃
李尚宫一惊,心中暗暗叹气,本来皇后就日夜揣着那方绢帕心神不宁,如今果真出了事。李尚宫有种不祥的预感,缓缓迈出门槛,抬头望着气象万千的天际云霞,忽觉风雨欲来。
从相府大堂后往北,绕过池塘,穿过一座白玉小桥,便是府中最幽静的地方。绿水环绕,翠竹千竿,与上官嫃记忆中的模样并无半分不同。她心急如焚,挑起碧青的帘子不停催促,〃快!快!〃
紫藤架下的长竹椅,公孙雨苓靠在上官鸣夜怀中,微微睁眼望着熟悉的庭院,只觉物是人非。皇后不受宠,公孙家垮台,各房族人都敬而远之,幸而还有夫君陪伴身边。公孙雨苓奄奄一息,轻轻捉住他的手问:〃四哥,我好累,小环何时才到?〃上官鸣夜似乎比病重的妻子还憔悴几分,话语哽咽在喉,迟迟不出口。
在院外守候已久的丫鬟大声唤着,〃来了来了!四爷,皇后来了!〃
公孙雨苓眼中泛起泪光,翘首远望。上官鸣夜揽住她的手不由一紧,深深吸口气道:〃雨苓,别哭,别让女儿难过。〃公孙雨苓便温顺地点点头,生生将眼泪咽下。
拱门处,一道雪白的身影迤逦而来,玉琢般的面庞煞白如纸,宽髻周边缀着一圈银丝流苏,愁情点点流露在神色当中。公孙雨苓强颜欢笑,朝她伸出手去。
〃娘!〃上官嫃飞奔扑来,跪在公孙雨苓身边,由她轻轻抚摸自己的头。而上官嫃身后的一行宫婢中,走出来一名娴雅的女子,公孙雨苓泪眼蒙眬地望着她,嘴唇颤了颤,才唤出声,〃书芹……〃
安书芹微笑颔首,〃雨苓,多年不见。〃
公孙雨苓会心一笑,声音微弱,〃书芹,今后小环就交给你了。〃
上官嫃趴在母亲的膝上,强忍多时的泪水奔涌而出,似乎找到了一个隐秘的口子,可以将这些年她受的煎熬尽数倾泻。上官鸣夜见女儿如此,心酸无比,一面揽着妻子,一面拍着女儿的手,〃小环,见到娘不高兴么?笑一笑。〃
上官嫃顿时抬头朝上官鸣夜哭嚷:〃娘亲病了好些日子,为何现在才告诉我?〃
〃小环,不要对你爹这样无礼。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好好陪陪你爹。今后,你爹就孤单了,你可要常常陪他啊……〃公孙雨苓哽咽了,豆大的泪滚出眼眶,一串串落在衣襟上。
〃娘……〃上官嫃像孩子一般任性哭闹,拳头直往上官鸣夜身上砸,〃告诉我究竟是什么病?宫里这么多太医,我叫他们全部都来给娘治病!〃
公孙雨苓一面咳嗽一面按住她的手,喘息道:〃小环,皇上已经派御医来看过了,娘吃了许多药,才撑了这么久。〃
安书芹躬身去扶上官嫃,劝慰道:〃皇后,别让夫人再忧心了,你们好好说会儿话。〃
上官嫃这才怔住了,望着母亲奄奄一息的模样,心痛至极,却用力拭去泪水,挤出满面笑容,〃娘,小环会听话,以后经常回家来陪爹。〃
公孙雨苓捏着女儿的下巴,欣慰地笑了,〃好,娘有东西送给你。〃她吃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锦袋,交到上官嫃手中,断断续续地说:〃娘早就为你绣好的兜肚,请道长做法了。待你与皇上合卺的时候,记得穿上,保你早早怀上龙子。〃
〃嗯,小环知道了。〃上官嫃隐忍地哽咽着,将锦袋攥在手中。
〃小环,娘都没有好好照顾你,若有来世,一定要再做我的小环,让我好好疼你……不要……不要再入宫了……〃公孙雨苓的气力似乎到了尽头,脸稍稍往上官鸣夜的肩偎过去,气若游丝道,〃四哥,为我吹首曲子……〃
第44节:第四章威仪棣棣(10)
上官鸣夜仰视暮云阴沉的夜空,眸中莹莹。他腾出手,让公孙雨苓依偎在他肩上,抽出别在腰间的玉箫。曲调一出,风凝月碎。所有人凝神听着箫音,仿佛天地间一切都不再有响动。一曲又一曲,接连不断。
淡淡月光从花架洒下来,紫藤花飘旋坠落,她的目光如云水般温柔,沉醉地闭上双眼,嘴角滑过一丝甜蜜的笑意。当环在他腰间的手臂骤然松开滑落,箫音微微一震,并未停下。
上官嫃死死抿紧了唇,一头扎进安书芹怀中,浑身不住地颤动。她身后的一行宫婢齐齐下跪伏地,除了箫音,天地仍然静默着。
上官鸣夜一直在吹,循环往复,没有停下,或许只有不停吹下去,才不会曲终人散。可他面前还有上官嫃,当眼看着她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箫音戛然而止。他抱住身边渐渐冷却的妻子,和女儿紧紧相拥。
连着几日,上官嫃除了哭灵,还要打起精神来陪父亲聊天,以缓解他的悲苦之情。公孙雨苓下葬后,安书芹奉命回宫,留下元珊寸步不离地跟在上官嫃身边照顾。
上官嫃抱着厚实的棉被卧在榻上,本是炙热而烦闷的夏日,却因满眼的惨白色觉得寒冷至极。父亲不在,她便一言不发,只是望着庭院里那座紫藤架发愣,一愣便是几个时辰。
元珊在屋里收拾打点,红着眼将那个装着兜肚的锦袋放入箱里。有丫鬟送了只紫檀匣子来,元珊打开一看,都是些荷包、绢帕、团扇等刺绣品,手工精致不说,花样尤其费了心思。丫鬟双目红肿,轻轻说:〃这都是四夫人这几年来绣给皇后娘娘的,一直没什么机会送进宫里去。〃
元珊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别在这难过,叫皇后娘娘看了不好。〃
〃元姑娘,明日你们就回宫了,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回府。以后四爷真是……真是孤独极了。〃
上官嫃忽然扭过头说:〃谁要回宫了?〃她脸色麻木,眸中透着一股决绝。
元珊缓缓走过去,忧心道:〃皇上准了娘娘守灵七日,我们已经延误了,若明日还不回宫,只怕不合规矩。奴婢已经通知李尚宫,明日派凤辇来府里接娘娘回去。〃
上官嫃又撇头望着窗外不吱声了。浓烈的阳光烤得外边像是要生火了,丫鬟们泼了几盆水去,热烘烘的水汽便往上腾。整个院子却仍然显得冷冷寂寂,了无生气。
夜幕降临,街市便热闹起来。河边一行铺子生意红火,客似云来。上官嫃俨然一副小丫鬟打扮,漫无目的地在人潮中游荡。她趁元珊去传膳的空当飞快换了装,溜出相府。她身无分文,眼看天色一点一点暗下来,才发觉自己没地方落脚。
望着那些纵横交错的街巷,她连回家的路都找不着。不过,她没想回家,只想走得远远的。连母亲临终前都希望她下辈子别再进宫,她便想不出为何还要回到那座冷清孤寂的皇宫里去。这是她第一次真切地看见金陵的模样,新鲜又胆怯。终于可以走到最繁华的地方,看看别人过着怎样的生活。
临河的一家酒楼高朋满座,上官嫃闻见诱人的香味儿,禁不住伸长脖子望进去,她或许该用膳了。可是……上官嫃咽了咽口水,低着头继续朝前走,忽闻一阵爽朗的笑声,熟悉无比。她仰头一看,见二楼的红漆木栏内晃着一道颀长的身影,玉冠、紫袍、镶金革带,手持佩剑,是査元赫无疑。上官嫃从未觉得査元赫如此招人喜欢,于是底气十足地迈过门槛,寻楼梯上去。
谁知在楼梯口有两名守卫将她拦下,严正道:〃二楼都被我们公子包下了,不得上去。〃
上官嫃翘首望了望,只听见说话的声音,却不知査元赫在此约见谁。她明知不该打扰,但实在是饥肠辘辘,只得低声问:〃可是査大人在楼上?〃
〃是,你是何人?〃
上官嫃微微一笑,〃我是宫里的人,有要事求见。〃
〃宫里的人?〃两名守卫相视一眼,又问,〃报上名来,我们好通报。〃
上官嫃想了想,还是谨慎为好,答:〃我是宫婢小元。〃
守卫打量她几眼,点点头便上去了。不一会儿,木楼梯咚咚直响,査元赫风风火火冲了下来,愣愣地望了上官嫃好一会儿才欢喜地笑道:〃真想不到能在这遇见你!〃说着,请她上楼。
第45节:第四章威仪棣棣(11)
上官嫃莞尔一笑,微微提着裙角随他上楼,一面道:〃我出门散心,想要吃点东西,凑巧在门外看见你,便进来了。〃
査元赫格外兴奋,拊掌大叫:〃小二,再加几道好菜!〃
偌大的观景台,只有一桌客人,上官嫃顺势看过去,却见席上坐着的一男一女颇为面熟。女子衣装鲜亮,目光骄横,一双薄唇似是不满地微微撅起。男子衣冠楚楚,看似温文儒雅,眸中却露出不满之色。上官嫃微微一怔,听得査元赫凑在她耳边道:〃你都认识的,上官廉,上官妦。哈,不知你见了他们是不是该叫哥哥姐姐?〃
上官嫃便蹙眉朝他怨道:〃你早些说我就不上来了。〃
〃不过正好,你来帮我解围。〃査元赫说完嘿嘿笑了两声。上官嫃不解其意,刚走完最后一阶楼梯,冷不丁叫査元赫一把揽入怀中动弹不得,〃当心!〃査元赫装模作样地关切道,〃上楼的时候总是这样不小心,可伤着了?〃
上官嫃一面怒视他,一面配合地摇摇头,〃没有,我没事。〃
査元赫心里乐开了花,拉着上官嫃的手让她在最靠近自己的那张梨花椅上坐下,又殷勤地为她倒上茶水,全然不顾对面的上官妦脸色愈来愈差。好在多年不见,他们并未认出眼前丫鬟模样的女子是上官嫃。
上官嫃渐渐觉出几分名堂来了,忍俊不禁,温柔道:〃多谢査大人。〃
上官廉嗤笑道:〃我还以为今日元赫兄是诚心来向我妹妹道歉,却不知原来早有安排。〃
査元赫一脸惊讶,〃道歉?为何?〃
上官妦杏目圆瞪,一跺脚扭头跑下楼去了。上官廉唤之不及,气愤道:〃元赫兄,你招惹我妹妹在先,如今又不打算给个交代?〃
査元赫挠挠下巴,沉吟道:〃说真的,廉兄,我不记得何时招惹过她,只记得她这四五年一直缠着我不放……〃
〃你……〃上官廉一时气结,指着査元赫磕磕巴巴地说,〃你们不是一吻定情了么?〃
〃啊!你说的是那件事!〃査元赫恍然大悟,拍拍额头,〃原来她缠着我是为了那件事……不过,是她主动亲了我,我碰都没碰她!〃说完,他摊开双手,眼神无辜极了。
上官廉重重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査元赫如释重负,一口气饮了三杯酒。上官嫃极有兴趣地支起下颌盯着他问:〃哎呀,不知道那个一吻定情是怎么回事呢?〃
査元赫斜睨了她一眼,笑容不羁,〃你想试试?〃
上官嫃冷哼一声,〃你是不是又假装帮人找东西,然后欺负别人?〃
〃几年前的上元灯节,她在街市上猜灯谜,那么笨的人,如何能猜出来?不过她又很想得头彩,于是我就帮她一把,作为报答,她亲我一下也不为过吧?〃
〃就知道你不正经。〃上官嫃扬手想敲他的头,査元赫顺手一挡,便握住了她的手腕,笑道:〃我这招使了这么多年,只有你和元珊没上过当。不过元珊是因为被你解救了,否则也要陷入本帅的迷魂阵!〃他带着几分醉意看上官嫃,只觉她肌肤如玉,被檐下的红纱灯笼映得面色绯红,但眼窝深陷,那双眼睛没了以往的神采。上官嫃亦在出神,想起母亲刚刚过世,府中并无他人关心此事,真是人情冷暖。
査元赫迟迟不愿松手,指尖在她皓腕上轻轻摩挲,见她神情憔悴,轻声安慰:〃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一个人离世,便是上天警示我们要珍惜还在世的人。听说你明日回宫,别再跟皇上赌气,早早搬回德阳宫去。〃
〃我不要回宫。〃上官嫃垂下头,丧亲之痛她没办法放下,而面对司马棣只会加深她的痛楚,她这一世恐怕也无法释怀。上官嫃突然夺过査元赫手中的酒杯,一口饮下,〃元赫哥哥,你带我走吧?〃
査元赫额上青筋凸显,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痴痴地望着她,〃我带你走?我们去哪儿?〃
〃总之我不要回宫,我不要回到那个笼子里去……我不要在那里待一辈子!〃上官嫃顿时泪如雨下,伏在桌上抽泣。査元赫伸臂将她揽住,回想起这些年她愈渐标致的模样,笑容竟少得可怜。要带她走吗?可这只金丝雀却是他的舅母啊……
第46节:第四章威仪棣棣(12)
街市直到亥时才散了,河岸两旁寂静无声,剩了几盏微弱的烛火倒映在水面上。一只乌篷船泊在拱桥底下,船头的桅杆挂了盏风灯,款款映照着篷内熟睡的女子。
査元赫将自己的外衣叠起来,小心翼翼地塞给上官嫃当枕头,自己又钻出船篷。拾起船头东倒西歪的酒壶,晃几下,发现其中还有一壶没喝干净的,便饮尽了。水里蛙声聒噪,岸边树上的蝉鸣也一阵高过一阵。査元赫长长吐了口气,一手支着脑袋半躺在船头。这条河通向很远的地方,他可以马上划起双桨,趁夜色逃离金陵。可谁又知道她酒醒后还愿不愿意随他走,毕竟多年来,她心目中那个人的地位谁也无法撼动。
篷内传来两声嘤咛,査元赫晃晃悠悠地走进去,脚下一个不稳扑倒在她身边。上官嫃紧紧蹙着眉,满面绯红,额上、鼻尖依稀沁出汗珠儿,口中不知在念些什么。査元赫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只觉得浑身燥热,便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一下轻一下重地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