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我认输。”
她开心地笑了,眼晴弯弯的像月牙儿。他痴痴望着眼前这珠圆玉润的女子,好似回到了从前,尽管她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他也都甘愿被她玩弄。
上官嫃穿着鞋子送他出去,斜身倚在门框上,微微眯起的眼晴透着一股妩媚的慵懒之悉。司马轶伫立在门边,白衣修裹得身形欣长,背着茫茫夜色颇有玉树临风之感。原来并行而立,他已经高出她半个头。他俯首下去用鼻尖融碰她的脸颊,按捺住心中的潮涌,从容道:“你一直都知道,我喜欢你。”
上官嫃依然眯眼望着他,衣裳半掩的颈中烘出一股熏人的暖香。他担心自己再着着她会入魔,便扭头而去。黑猫蹲在门外叫唤,似于不舍一般。上官嫃站了许久,终于抱起脚边的黑猫,一面揉着它的脑袋一面说:“我当然知道。接下来我每走一步,都要你帮我。”
四月,正是百花斗艳的时节。尚未亲政的皇帝不经由摄政指示,将李尚宫拟定、长公主加印的一纸诏书发至枢密院,引起朝堂骚动。长公主以外廷不干涉后宫为由堵住悠悠众口,声势浩大地准备迎接皇太后回宫。
皇太后为宪帝守丧三年期满,期间格守清规、净心修行,抄有经书百余卷为先祖为江山社稷祈福。以太后之尊母仪天下,孝悌有义,玉洁松贞,肃雍德茂,静正垂仪。今授封圣母皇太后,重掌凤印、统领六宫。
道观里钟声洪鸣,惊起一树鸟雀。翅膀扑凌声由远及近,落在了屋檐上。上官嫃摸着手臂上那颗微微鼓起的守宫砂,望见檐下一线阳光,才发觉大亮了。她已接到回宫的旨意,今日便要动身。她似乎很高兴,却笑不出来,连她都摸不清自己的喜怒了。
元珊连夜收拾打点,此时大亮了才进屋来,见上官嫃醒了,忙问:“娘娘,那些鸽子怎么办才好?”
上官嫃在床边静坐着,望了望窗外华啦啦飞舞的鸽子,道:“一会遣人来把鸽子捉回宫去,章阳宫那么大,在角落里盖一座鸽舍好了。”
元珊收拾着房内的零星物品,见上官嫃望着窗外发愣,劝慰道:“住了好几年,多少有不舍的。不过宫里也是住了十年的地方,娘娘回去之后一定比在这里好。”
上官嫃幽幽笑了笑,下床穿衣。无论哪里再好,恐帕都不及大漠中那片绿洲。
这个时节的章阳宫是最美的;繁花似锦;桂叶扶疏。廊下一溜金丝鸟笼中满满当当全是各色鸟儿,画眉、黄莺、八哥、鹦鹉……数不胜数。
上官嫃褪去了素衣白巾,高挽仙髻,冠缀流苏珠,披深青翟衣,妆容端庄雍贵,在章阳宫大殿接受后宫四品以上内命妇的跪拜。
一众女子的音色亮亮堂堂在殿中回荡:“恭请圣母皇太后金安!”
上官嫃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从今以后,后宫高位不再空悬,一切自有哀家作主。你们仍日各司其职,不得越级、不得逾距。且不管哀家不在宫的这几年如何如何,袁宗亦不会追究,只是日后都要依照日时宫归行事,尽快恢复往日秩序。”
众人叩头应道:“谨遵圣母皇太后旨意!”
上官嫃起身,仿佛站在巍峨的巅峰俯瞰众生,嘴角微微一笑,转身追遁而去。
宫中能工巧匠众多,鸽舍不日便盖好了,上官嫃在鸽合附近逗留许久,终是觉得不如意,却又实在挑不出什么瑕疵。元珊亦觉得这鸽舍比先前的好很多,但却不知道上官嫃究意哪里不满意,或许是对从前的眷恋罢。
丽璇这几年一直在章阳宫守宫,冷冷清清,好容易盼着主子又回来了,就像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样吐气扬眉,一进园子便遇见安书芹,她不屑地挑挑眉,方行礼道:“安尚书,可是求见太后?”
安书芹优雅如故,平和道:“是,听闻太后在园子里,你去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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丽璇便故意磨磨蹭蹭,好半天才到上官嫃面前说安尚书求见,上官嫃低声对元珊道:“我还未传她,她倒是先来找我了。”
“那娘娘与安尚书好好谈谈罢。”说完,元珊拉着丽璇一同退下了。丽璇并不甘心,在元珊身边满腹牢骚:“太后离宫那几年,安尚书的人多么耀武扬威,连李尚宫娘娘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又赶着来衬好太后了。”元珊捏了捏她的手,道:“人在做、天在看,我们抱怨无用,坏人自有天收。”
丽璇噗嗤一声笑了,“姐姐不愧是在道观修行了,比我们高出好几个境界来!”
两人一齐去传了安尚书进园子,便远远守着。
安书芹缓步走来,原本在草地里闲适散步的鸽子全扑啦啦飞走了,扇出一股股微风。上官嫃侧头望着她,神情平淡唤:“老师,你吓着我的鸽子了。”
“哦?”安书芹仰头望了望,因阳光刺眼忙收回视线,“你当初觉得笼中鸟儿可怜,于是将它们都放了,如今又捉回来,这是为何?”
“因为它们天生就是笼中鸟,过惯了有人照看伺候的日子,放出去反倒活不下去。”上官嫃顺手朝园手另一角一指,笑得异常归灿烂,“你瞧那边。”
安书芹顺着望过去,只见鸽舍的对面,还有一座大笼子,里面养着各种形形色色的鸟儿。而笼子的一角,竟窝着一只懒懒的黑猫,正用爪子摸擦须上的血迹。安书芹脸色一变,上官嫃趁机笑道:“老师一向从容不迫,怎么放这些小家伙吓着了?所有的鸟儿在这笼子里关十天,猫没有任何食物,只能捕鸟充饥,十天之后,剩下的鸟只有两三只,它们才有资格享受金丝笼里的待遇。你知道它们要如何保命么?它们会狠心啄伤自己的同伴,把同伴推去送死。”
“你为何要回来蹚这浑水?”安书芹垂眸,两手紧紧相握,“你娘亲一定不愿着到你现在这样。”
上官嫃漠然睨着那座大笼子里弱肉强食的场面,“你对得起我娘么?你最好时常来我宫里走动,来这里看看清楚,竟然有几只鸟会有好下场。”
安书芹睨着上官嫃脸上陌生至极的神情,背脊一片冷汗涔出,其灾至今她们谁都未曾看清楚,究竟谁是鸟,谁是猫……
纱帘静静垂着,殿中无风,充斥着一股苦苦的药味。上官嫃蹙了蹙眉,她或许是前一番喝药喝得太多了,一闻见便觉反胃。一名宫婢在内帷处候着,说李尚宫抱恙在床,不能出来相迎。上官嫃命她平身,拖着长长的裙摆快步走了进去。
卸去妆容后的李尚宫病容枯搞,眼窝带着沉重的黑晕深深凹陷。她本想道声安,话还在嗓子眼便猛地咳嗽起来。上官嫃忙拍着她的背,关切问:“御医怎么说?为何迟迟不见好?”
李尚宫渐渐平复了喘息,笑道:“老了就这样。”
上官嫃抚着她枯木般的手指,“难受么?不过是风寒,拖了这么许久,定是太医院没有尽力。我去叫他们用最好的药材。”
“娘娘,宫里有宫里的规矩,我们当奴婢的怎么可以用上等药材。我当了二十年尚宫,年迈体弱,或许是时候退位让贤了。”李尚宫举目望着上官嫃忧虑的神色,又道,“可我现在一走,会让小人得势,所以我不能走,必须捱下去。”
上官嫃鼻子一酸,红着眼道:“李尚宫,你为后宫尽心尽力,没想到老来还要为我操劳,不能得享清福。”
李尚宫虚弱地喘了几口气,接着说:“娘娘天生聪慧,深明礼义,定可以大有所为,与皇上一齐肃清朝堂,一改大诸江山的颓势。
“与皇上一齐?”上官旗不解反问。
李尚营用力握了握她的手,“卑职已经上书,请求太后辅政。”
“辅政?”上官嫃愕然,“后宫不参与朝政,这不是自古以来的宫规么?”
李尚宫气息急促道:“可是皇帝未亲政,太后是有责任辅政的。除非摄政王将大权归还皇上,便不再需要任何人辅政。”
“李尚宫是想,逼摄政王交出大权?”
“别怕,一切有我和银凤公主为你撑腰。”李尚宫说罢又咳了起来,身子伛偻。
宫婢恰好呈上药来,上官嫃便亲自喂李尚宫喝药。涂着丹蔻的指甲鲜亮粉泽,轻轻拿捏着银勺搅拌,一面吹凉。李尚宫欣慰望着她,疲惫眨了眨眼,“如今尚宫乃七零八落,看在眼里何其痛心。
上官嫃淡淡道:“莫尚仪跟随尚宫已有十余年,没想到竟见风使舵投向了安尚书。”
“安尚书……安书芹,若不是你爹当初非要这个人,我根本不会放她在你身边。安书芹进宫前就与司马琛情投意合,无奈司马琛随父王被贬至凉州,安书芹也进宫当了女官,从此大各一方。没想到趁万寿节凉王携家眷进宫贺寿之际,他们两个私自偷情,竟然珠胎暗结,未免损害我们尚营局的声誉,我亲手逼她堕胎。”
上官嫃一窒,怔怔道:“堕胎?难住她会记恨……有什么事比失去孩子更痛苦呢?”
李尚宫痛心道:“我一念之差,放了条豺狼进来。”
“那就用猛虎来对付她。”上官嫃将汤匙递到李尚宫唇边,“喝罢,不烫了。”过了会,上官镇又说,“我想把戴忠兰从洗衣局调山来放在身边,他是皇帝哥哥最信任的人,必定有不寻常之处。”
李尚宫默默点头,极苦的药计似乎麻痹的唇舌,叫她紧紧蹙眉。直到一鼓作气将药喝完了,她才擦着嘴角说:“戴家到戴忠兰这里就绝后了,但戴丞相桃李满天下,主考了三次科举,有不少门生还在朝为官。”
“如此忠臣,反倒惨遭灭门。”
“自古以来,做臣子的就要懂分寸,一旦功高震主,势必招致灾祸。”
上官嫃听在心里,暗暗想起公孙与上官相继的灾祸,手里的汤匙忽地松落,掉在瓷碗里发出刺耳的响声。
章阳宫里的鸟语花香、亭台楼阁宛如仙宫阆苑,恐怕是御花园都比不及的。戴忠兰躬着背不敢抬头望四周,眼晴紧紧盯着自己脚下的路稳稳当当走着。荣辱衰戚都不过一朝一夕的事,转眼间,他又从最卑贱的奴才一跃成为皇太后的心腹。
时隔四年,在重新看见上官嫃的第一眼他内心是极复杂的。司马棣一生挚爱的女子,应当是脸上永远挂着幽怨淡薄的微笑,眼中则是一股清澈而坚强的眸光。时过境迁,她晶亮的双眸中藏有太多秘密,含威不露的神情又让人不敢窥视。
戴忠兰走至殿外,恰好碰上元珊,元珊客套道:“戴公公,都安置好了?今后便安心在章阳宫侍奉太后。”南忠兰恭敬道:“当然,还需元珊姑娘步步提点。”
“提点不敢当,戴公公资历比元珊老,咱们互相扶持。”元珊便先放下手头的事情,引戴忠兰进殿。
屏风后,一道端丽的身影缓缓走出来,妆容明艳,衣裙窸窣。屏退左古,上官嫃才给戴忠兰赐坐,整个书房里再无他人,上官嫃仍然旧用极低的声音问:“戴公公,哀家有一事不明,还请详说。”
戴忠兰垂首道:“太后可是问上次奴才说的那句话?”
“正是,我与长公主在御花园散步归来,你为何躲在树丛中跟我说勿信长公主?”
“奴才斗胆,自从知道太后回宫便才千方百计接近太后,提醒太后不要错信他人。“戴忠兰深吸口气,颔首道,“因为宪帝生前已经对长公主起疑,正在暗中翻查公孙家的案子,岂料在太液池泛舟竟出了意外。”
上官嫃平静问:“长公主与公孙家的案子有何关联?”
“长公主教皇上在凤仪楼设伏,抓获淑妃与人私交信件,信件上的内容又是皇上长久的心结,于是人赃并获将公孙一族治罪了。但事后,皇上频频自责,因猜忌心太重而过快了结了此案,导致尚有许多疑团未解。譬如那日公孙慧珺究竟要会见何人,为何到死也不承认那封信是她写的,她狠心堕胎嫁祸给娘娘难道仅仅是为了当皇后么?况且她并不承认是自己堕胎,而是为人所害。”
“嫁祸给我?”上官嫃意外极了,蹙着眉问,“可她小产之事我里外不知精,不是意外跌倒的么?”
戴忠兰痛心逍:“为了免除娘娘的烦忧,皇上封闭了消息,事后还封她为淑妃,就是想安抚她叫她别说出实情以保护娘娘。其灾她是喝了牛乳片才小产的,而牛乳片是娘娘派人送去的。”
“是我送的……”上官嫃屏息怔了半晌,恍然道:“皇上无后,司马轶才可以名正言顺地登基,这些实情无非都是司马琛在暗中谋划。一个女人再狠心也不会牺牲自己的孩子,是我身边有司马琛的探子。公别慧珺与探子通信,只可惜让那探子溜了,不是么?”说完,却她自己都怀疑起来。她清楚记得那晚的情形,若不是意外撞见司马轶,或许他早已进了凤仪楼与公驹慧珺一齐被捉,届时公孙家和凉王府都逃不了干系,这明明是一石二鸟,高人所为。
戴忠兰见上官嫃疑惑的神情,道:“皇上本也以为是如此,可公孙慧珺死也不承认,她临死时抱着皇上的脚,奄奄一息还不停念着冤枉。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于是皇上重新将来龙去脉想清楚,觉得长公主在其中下了许多工夫。于是秘密下令翻查此案,只是尚未有结果,皇上就……
上官嫃依稀回想起来,在舟上,司马棣与她交代的最后一番话是,若将来遇到难事,第一要找小兰子、第二找李尚宫。为何他信任的人当中竟没有长公主,没有他的亲姐姐?上官嫃按住太阳穴,痛苦蹙眉,司马棣凶残毒辣的神情历历在目,彼时她早已不信他、早已对他生了嫌隙,又如何会在意他说的话?
戴忠兰低声劝道:“奴才知逍长公主一手安排娘娘回宫,必定取得了娘娘的信任,可是皇上如何被害时至今日都未有结果,还请娘娘不动声色,继续借助长公主之力对付摄摄政王,奴才暗中查探。
上官嫃妆容凝重的眼角微微扯动,“司马琛把持朝政不肯交还大权,迫害忠良,扰乱杜稷安宁,哀家势必要铲除奸佞,替那些被诬陷迫害的官宦之家洗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