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雪落无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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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零一章 皇帝陛下的大婚夜
凤栖宫。
夜幕低垂,柔风徐徐。鎏金的大红灯笼高高悬挂在檐角和长长的回廊之下。高大的六合雕花大门缓缓开启,有太监高声唱诺,宫人纷纷跪地山呼万岁,以最为恭敬的姿态迎接大齐皇朝中最为尊贵的男人——弘德皇帝姬修远。
今日是弘德皇帝大婚的日子,今夜是他与这位新后的洞房花烛夜。站在宫门外,他在脑海中再次描绘了一遍新后的样貌,不觉就扬起了嘴角。他还记得大婚之前看到画师所绘的这位准皇后的画像之时,他的心里可怎一个美字了得。此时,他正怀着这种美好的心情踏入婚房。当他看见寝殿内坐在喜床上的女子时,呆住了。他瞪大了眼睛深吸一口气,“你,你是何人?”
喜床上的女子盈盈站起,轻轻一福,“陛下,臣妾是你的皇后。”
姬修远只觉得手脚在一瞬间冰冷,那颗原本荡漾着春情的心也仿佛跌入了万年冰湖,瞬时冻成了一块冰坨。他咕噜一声,咽下一口唾沫,“你—是—皇后?”
“臣妾刚刚说过了,陛下,臣妾确是你的皇后。”她说完还不忘对皇帝微微一笑。
姬修远的身子向后仰了仰,提着一口气没等喘匀便掉头转身,拔腿就跑。
众人愣的愣惊的惊,只有贴身伺候皇帝的太监常宁一溜小跑追在后面,“皇上,皇上,您跑什么呀,您还没洞房呢,您等等……”
姬修远一个急停定在了殿门口,回头瞪着皇后,转身,气势汹汹地大踏步走回来,站在内室的雕花洞门外,“你是户部尚书顾瑀的女儿?顾家大小姐?顾锦年?”
他每问一句都提高一个调门,问到最后三个字基本上已经算是在扯着脖子喊了。
面前站立的女子一派沉静端庄模样,“陛下,臣妾是户部尚书顾瑀的女儿。顾家大小姐。顾锦年。”
“顾锦年,好一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啊!你果然只是一个传说啊!”姬修远咬牙切齿地瞪着面前这个传说中的京城第一美人——面似圆盘,肿胀得几乎看不见眼珠的一双细眯眼,层层叠叠的红疹子还有因为微笑而露在外面的两排小白牙儿。他的眼角和嘴角同时抽了抽,突然大喝一声,“朕要退货!”
顾锦年微微一笑,语气轻缓声音柔柔,“陛下,你忘了,臣妾才是买家。”
姬修远再次将强提上来的一口气窒在了胸口,嘴唇不住地颤抖,过了许久才咬着牙颤声说:“朕要加价。”
“陛下,协约中早有注明——不得溢价。”
姬修远抖着手指着她,“你们,你们竟就这样明目张胆!这样明目张胆!朕,朕要毁约!毁约!”他再说不下去,甩袖向殿外疾走。身后常宁急道:“皇上,皇上,使不得啊,咱赔不起那个毁约的钱啊!”
姬修远停住脚步,僵直地站立着,全身的每一块肌肉都是紧绷的。他紧紧攥住双拳,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身,一步一步走了回去。
见皇帝走进内室,宫人们慌忙将皇后搀扶到皇帝身侧,口中说着吉祥话,手里也没闲着,将各类食案举到两人面前,里面列有象征夫妻同席宴餐的豆、笾、簋、篮、俎,一人一口地喂着他们吃了,又将卺酌酒奉上。姬修远手中端着那白玉的酒杯,凝视着杯中酒,心中暗自叹息一声,一咬牙一闭眼一扬脖子,将酒饮下。
行了卺酌之礼,宫人们都纷纷退去了,只留下了帝后二人。偌大的寝殿内一时间就只能听到两人一浅一重的呼吸声。
如此多时,两只儿臂粗细的喜烛“噗、噗”两声,先后爆出两簇灯花。随后,顾锦年的声音响起,“陛下,从刚刚就一直站着不累吗?”
站在墙角的姬修远木然摇摇头。
顾锦年缓步上前,“臣妾服侍陛下歇息吧。”
姬修远不自觉地想要往后退,却已退无可退,他的后背已经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他扯起僵硬的笑容,“皇、皇后,朕……忽然想起还有些重要的公务要处理,还请皇后先行安息,咳,歇息。”
顾锦年仍是笑着,“难怪爹爹常说皇上最是勤勉,果然如此。真乃我大齐之幸也。可是万分紧急之事吗?”
他郑重点点头,默默地攥紧双拳,“正是,万分紧急。朕简直一刻都不想再耽搁。”姬修远暗自咬碎银牙,他要去办的公务当真是让他一刻都不想再等,他要去把那个为她绘像的画师碎尸万段!
“臣妾也知陛下忧国忧民之心,只是……”她贴近他,“这是你我的大婚之夜,陛下若是就这样走了……”
姬修远蹭着墙溜边儿向门口挪着,“皇、皇后啊,国之大事岂能因儿女私情而误,皇后贤德,想来也必能体谅朕心。”
顾锦年垂下头,“既然陛下如此说了,那臣妾也不好强留。”她后退两步深深一礼,“臣妾恭送陛下。”
姬修远终于喘匀了一口气,拎着袍子快步向外走,几步就来到了门口,抬手一推寝殿的门,没推开。再推,还是没推开。他顿时感到后脊梁骨窜上一阵凉气。他双手大力击打着门板,大叫着:“常宁,常宁,常宁……”
皇帝陛下凄厉的叫声响彻了整个凤栖宫,听得常宁心里头一阵阵的发毛,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怨鬼缠身了一般,他用两根手指堵着两只耳朵在大殿的廊下凑近殿门,“皇上,太后娘娘有懿旨,只要皇上走进这间寝宫,宫门就落锁,不到天明绝不开锁。”
门内的皇帝双手扒着门缝,整个人像壁虎一样贴在门板上,欲哭无泪。太后娘啊,您老还真的不愧是太、后娘啊!真做的出来啊!
身后不远处响起了顾锦年轻柔的声音,“陛下……”
静默了半晌,姬修远缓缓转身无力地靠在六棱雕花的朱漆殿门上,眼睛望着正对面铺满整面墙的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锦缎,“钱,带来了吗?”
顾锦年摇摇头,“我爹说要过了今日大婚,待洞房之后才能从他手里拿走那些银子,这事也是太后点了头的。
姬修远心中一股怒气升腾,反掌重重击在身后的门框上,“朕卖的是中宫后位,朕卖的不是身!”
顾锦年眨了眨眼睛,向皇帝走了过去。看着皇后一步一步的逼近,姬修远哀嚎着,“皇后啊,朕真的是只卖宫,不卖身的啊!”
顾锦年停下脚步,大大吐出一口气,“皇上,臣妾只是想回内室。”说罢,她又前行了两步再一转身,走向了内室。站在雕花圆洞门那里,她突然回首,上下打量了皇帝许久,丢下一句话,“皇上即便是卖身,也未必有人愿意出价买。”
姬修远愣了愣,随后才明白过来,气得面色青白直喘粗气。
他梗着脖子又立了半晌,见顾锦年已当做他不存在一样,自顾自地除去了凤冠霞帔坐在妆台前梳着如墨的长发。他忽然想起鬼故事里的女鬼都是在镜子前面缓缓地梳头,梳着梳着就把头摘下来了。他越看就越觉得像,越觉得像他就越是要想鬼故事里后面的情节,好像通常都是女鬼回头朝书生嫣然一笑,然后……然后,他忽然看见皇后回头朝他一笑,“啊……”
皇帝陛下凄厉的叫声再一次回荡在凤栖宫。
顾锦年也被他的叫声吓了一跳,险些扔飞了手里的白玉梳子。她紧抿着唇胸口起伏着,却坚持在心中默念着,“一、二、三,我是温柔的顾锦年,淡定的顾锦年,永远面带微笑的顾锦年。”然后,她果然气息平缓了,面带微笑地望着皇帝,柔声问:“陛下这是怎么了?”
“没,没怎么。朕,朕是在感叹皇后长的实在是太辟邪了。”
见皇帝仍是身体紧贴着殿门,顾锦年轻叹了一口气,“皇上,反正今夜你已是出不去这个门了,若是不嫌委屈,就暂且在那边的软榻上将就一夜吧。”
“也,也好。”姬修远现在哪里还顾得上委屈,他只盼着能快些天亮好逃出生天。
恹恹地斜卧在塌上,姬修远心里忍不住一阵阵泛酸。自己是一个皇帝啊,可是这日子过的……哎,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顾锦年抱着一袭龙凤锦被走过来,轻柔地展开盖在了他的身上,“陛下何必叹息,只需忍过这一夜的暗也就能迎来明日的光明了。”
姬修远听闻这话,大力翻身甩给皇后一个后背,“便宜话谁都会说,不劳皇后费言。”
顾锦年抿嘴儿一笑,“这中宫后位可一点都不便宜,臣妾说的话自然也是不便宜的。”
姬修远噌的一下坐起来,冷笑道:“确实不便宜,若是知道要入主中宫的皇后是这样的限量典藏版,朕应当卖得更贵些。”
顾锦年听闻此话,垂下眼眸,道:“臣妾原本不是这幅样子,只是在两个月前生了一场病。”
“生病?”
“中秋之日赏菊吃蟹,臣妾也不过就是多吃了几口,结果转日清晨醒来就是这幅模样了。”回忆着两个月前见到镜中自己时的样子,她又是一笑,“当时臣妾照镜子还以为是大白天的撞见了鬼。”
姬修远蹙眉打量着皇后那张让人浑身发麻的脸,“没请大夫过府去诊治吗?”
“请了,也开了方子,只是一直也不怎么见好。”
姬修远在心中连连冷笑,这等拙劣的谎言也说得出口吗。他缓缓躺下,倚着软枕,半眯着眼,吊着嘴角,“还好得了吗?”
“臣妾也不知。”顾锦年不愿再多讲此事,有些事能讲得出口却并不代表心中不痛;就像有些人,能不去想念却并不代表已把他忘记。她幽幽叹了口气,福了福身,“陛下好眠。”说完便走到床边,放下大红帷幔,躲到床里去了。
姬修远以手撑头呆呆地望着前方,许久许久之后,才接受了自己已经娶了这样一位皇后的现实。他暗自叹息了一声,都是因为自己穷啊!什么叫人穷志短,什么叫没钱人前矮半截,现如今的他就是对这两句话的完美诠释啊!如果不是因为穷,他就不会想出卖中宫后位的主意,如果不是因为要卖后位,自己就不会和顾瑀那个老财迷签下什么买卖协约,如果不是因为签了那个协约,自己就不会娶了这么一位人不人鬼不鬼的皇后。
姬修远眼中含泪,咬着被角,内心哀叹着,“作为一个失败皇帝的典型,自己实在是太成功了!”
第零二章 陆老太医的诊断书
清晨温暖的阳光死命的由窗缝、门缝中挤进来,明亮了整个宫室。
姬修远掀开被子悄悄弯腰穿上鞋,轻抬脚缓落步,溜着边儿向门口去。
穿戴整齐的顾锦年由外殿走了进来,刚刚好与皇帝碰了个对头。“陛下,怎不多睡一会儿,难得有一天不用早起上朝。”
姬修远扫眉低眼地说:“朕,早起习惯了。”
“那臣妾伺候陛下洗漱更衣。”
姬修远忙从她的身侧绕过,道:“无需劳烦皇后,朕唤宫人们入内即可。”
看着他逃也似的身影,顾锦年那双肿胀的细眯眼几乎已快挤至一道细缝,只见着两排浓密的鸦色羽睫忽闪忽闪地抖动。
坐在桌旁,面对着满桌丰盛的餐食,姬修远没有一点胃口。他理所当然的认为,只要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在用早膳的时候面对着这样一个女人都不会有胃口。
装扮一新的皇后褪去了昨日的盛妆,只淡淡的涂了一层薄粉,清扫峨眉淡点朱唇,发式虽繁复但是饰物却只有几支钗和两朵雕琢精巧的金花。见皇帝只是盯着自己的头顶,她不禁蹙眉,问:“陛下为何只是盯看着臣妾的发髻,莫非是陛下不喜欢?若是不喜,臣妾这就让她们重新弄过。”
姬修远垂眸,悄声嘀咕道:“你只头发能看。”
“陛下说什么?臣妾没听清呢。”顾锦年带着些微笑意的声音却让姬修远打了个冷战。“没,没什么,朕说,皇后快些用些早膳吧,待会儿你我还要去拜见太后。”
半个时辰后,吃饱喝足的皇后和粒米未沾的皇帝并肩行走在通往太后寝宫的宫道上。
姬修远愁眉苦脸,举步维艰。顾锦年瞥了他一眼,放缓了脚步,不多不少地与他拉开了半个步子的距离,略微走在他的身后侧。“陛下平日里应该多走走的,对身体好。”她轻轻淡淡的开口。
他在心里冷哼一声,你是吃饱喝足了,我可还饿得前胸贴后背呢,说的哪门子风凉话啊。
慈宁宫的宫门已经能望到了,姬修远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他很想快跑几步直接扑到寝宫中的那张舒服的软榻上。
终于走进了慈宁宫的正殿,大齐皇朝最尊贵的寡妇——皇太后严妆丽服地端坐在大殿正中的龙凤雕花椅上。
要说起这位皇太后,那可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先皇是个药罐子,体弱气力不济,他自己倒是很注意保养,并不过多接近女色,身边就只有一位皇后和一位贵妃。饶是如此,也只活到了三十岁,贵妃伤心欲绝,竟也追随着去了。就只剩下这位当时年仅三十二岁的太后独自抚养着两个皇子和一个公主,两个皇子都是贵妃所出,她力挺当时仅仅十岁的大皇子姬修远坐上皇位,又力排众议绝不任命辅政大臣也不垂帘听政,默默支持着他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用了整整十年的光阴将一个稚童培养成为了一个真正的帝王。
这样一位皇太后,是如何都不能轻视的,也是任何人都无法轻视的。
这一点,顾锦年一直都知道。所以她是怀着对太后无比敬仰的心情对着她行了三跪九叩的大礼。
皇后从容端庄的仪态让太后很是满意,觉得自己的眼光果然不俗,真是做了一笔只赚不赔的好买卖。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得色,对着皇帝扬起一抹胜利者才会拥有的笑容。姬修远嘴角噙着冷笑坐在了太后的侧首。
太后不明就里地望着他,却也不便明着询问,便转头对仍是跪着的皇后和颜悦色地说:“皇后啊,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先前,哀家可是只见过你的画像,今日可是得着机会能好好端详端详你这京城第一美女的样貌了。”
姬修远一脸蔑笑地坐在太后身侧,乜斜着眼睛看着她,装,你老就尽情的装吧。
让姬修远没想到的是,在皇后抬起头的刹那间,他这位数十年如一日地保持着端庄高贵、淡定优雅形象的太后娘竟然仪态尽失地打了一个大响嗝!看着太后娘那瞬息万变的神情,他挑了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