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修远抬头望着房梁,那里也有一条金色腾龙张牙舞爪地盘桓在大梁上,“手握江山的帝王是真龙天子,无权无势又无钱的帝王你说朕是什么?”
“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
姬修远大笑,忽然抬起手,用食指和中指夹住皇后遮面的薄纱,“为何又要遮住?”手指微微用力一扯,面纱随之脱落。
皇帝的面色如常,神态未见丝毫变化,“为何又不遮了?”
“因为是皇上要看,臣妾惟帝命是从。”
望着乖顺模样的皇后,姬修远突然纵声大笑,“别装作无辜更别妄图将自己洗脱干净。皇后,我们的计划可以进行的这般顺利,你的演技功不可没啊。”
“彼此彼此,臣妾没有皇上入戏入得深,实在愧疚不堪。”
姬修远笑着望她,“你说洛元帅得知真相时,该是何样的表情?朕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
“皇上,臣妾觉得皇上最迫不及待要做的事应该是——下旨让淮阴王对臣妾的暗算偷袭告一段落。”
“皇后,你总是深藏不露,真是能不断地带给朕新鲜感啊。其实,那天在离席之时,没能亲眼欣赏到皇后故作摔倒又堪堪避过的精彩表演,朕表示相当遗憾。所以才让阿桓试试皇后的身手,也让朕能有幸饱一饱眼福。”
“皇上既然怀疑臣妾有些身手,为何不直接来问臣妾,臣妾必会以诚相待,又何必如此费事?”
姬修远靠近顾锦年,贴着她的脸,微眯着眼睛道:“以诚相待?皇后,你离做到这四个字还有太远的距离。不过,朕喜欢朕的皇后永远都像一团谜。”
“皇上既然这么喜欢猜谜,不如猜猜常宁此刻是去找贵妃娘娘告密了呢?还是去找贵妃娘娘告密了?”
御书房内摇曳的烛光泛着淡淡的黄,照在顾锦年带着俏皮笑容的脸上,仿佛晕染开来了一层淡金色光晕。姬修远情不自禁地轻抚上她光洁的面颊,“拥有如此容貌的美人却为何在那日的筵席之上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时双手冰凉?”
顾锦年笑意更浓,“臣妾心中生怕表演的不出彩,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哦,原是这样啊。”姬修远挑起皇后尖尖的下巴,“朕猜的可不是这个原因。不知道是皇后当真坦诚相待了还是朕猜测的才是真正的谜底?”
二十五章 新一轮合作与内斗
在起更之前,帝后进行了如下对话,或者说是——谈判。
“皇上,臣妾该做的已经做完,是否可以功成身退了?”
“皇后,你真是好狠的心啊,竟然在这个时候要抛弃朕。”
“皇上,当日皇上只说让臣妾截下贵妃给洛元帅的书信换成皇上给的那一封,这事臣妾早已办妥了,且效果也已如皇上所愿地产生了。臣妾是来交差复命的。”
“皇后,这是在要求朕褒奖你吗?”
“皇上,臣妾这是在要求皇上莫要再将臣妾牵扯其中。”
“嗯?咱们不是合作的很好吗?”
“臣妾不想与贵妃娘娘为敌,更不想惹上洛元帅这样的大麻烦。”
“哦?皇后倒是很会明哲保身,有空的话,应该也教教国舅。”
“皇上此话怎讲?”
“嗯……此计就是国舅与朕一同商议出的。”
“皇上,臣妾是不是很像傻瓜?”
“不像,一点都不像。”
“那,皇上是不是觉得臣妾很容易被骗?”
“不是,你不骗别人就不错了。”
“那么,皇上为何要编出此计有国舅参与的谎话?”
“因为,朕说的是实话。”看见皇后仍然流露出明显不相信的眼神,姬修远展颐,“那日筵席后,朕邀国舅作陪,品茶观舞之余,朕与国舅探讨了几个有趣的话题。比如,皇后为何没有摔倒?又比如,皇后为何能在转瞬之间便快速又有力地扯下可心的衣袖,并且还能遮好自己的面容?再比如,皇后究竟是怎么在几天之内恢复如花美貌的?唔……重要的是,既然能够在如此短暂的时日内恢复,皇后又为何要在大婚以及以后将近一年的时间里,以丑陋的面貌出现?再再比如,既然恢复了容貌,皇后却为何不惜让朕的可心出丑也不愿将这样绝世的容貌展露在人前?”
顾锦年无奈扶额,“这皇宫之中,还有什么事是皇上不知道的?”
“只有一件事朕不知道。”姬修远又一次贴近皇后的脸颊,“皇后的心事。”
顾锦年叹气,“皇上是在暗示,如果臣妾不合作下去,皇上就会挖出臣妾所有不为人知的秘密来?”
“嗯……皇后的秘密应该不少,而且必定相当吸引人。”
“如此看来,臣妾已别无选择了?”
“皇后,朕保证你不会后悔。”
“臣妾已经后悔了。”
“那咱们重新开始。皇后你是否愿意与朕合作,朕保证……”
“好了好了,臣妾愿意,臣妾不后悔。”顾锦年无奈地笑笑,“臣妾向来对自己阅人的眼光极为自信,如今才知,臣妾太过自大,所谓真人不露相,臣妾终于领教了。”
“真人不露相?”姬修远好像觉得这句话很好笑,拉着她站起,“朕让皇后看看朕不露相的真正原因。”
两人走到御案之前,上面堆满了奏折和呈报,姬修远随意拿了几本奏折展开,摊在顾锦年面前。一本一本看过去,再抬起头时,顾锦年竟有些不知所措。她试图讲些什么来安慰皇帝,可是努力了许久,到底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所有的奏折都被批复过,不是朱批,就是一般的墨色,虽笔迹各不相同但却都以同样嚣张的姿态占据了本该是朱批的位置。这样的情形,只怕是身为一位帝王最大的悲哀。姬修远沉沉开口,“六部的尚书、侍郎,除了你大哥之外,都是洛元帅的人。说不定,你大哥也是,只不过他是的不明显。”
顾锦年哑然,摇头。
“朕其实应该感到高兴,朕的六部官员都如此知道为朕分忧,当属国之大幸。”
顾锦年垂下头,鼻子有些泛酸。
更漏声起。初更了。常宁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破了两人之间尴尬的沉默。常宁将自己去洛贵妃宫中说了什么、怎么说的,一字不漏地禀告给了皇帝。姬修远听完后沉默了很久,久到顾锦年快要在凳子上睡着了才听到他用很低很低的声音叹了口气,“可心果然也参与进来了。”
常宁舔了舔嘴唇,“皇上,贵妃娘娘早就参与进来了。奴婢不敢妄言,但是从奴婢近来了解到的消息分析,绝对早于皇上察觉的时候。”
姬修远双手揉着额角,恹恹地说:“不早了,都先歇下吧。”起身拉起皇后,“摆驾凤栖宫。”
“皇上……”
“皇后该拿出些精诚协作的诚意来。”
顾锦年低头看了看被皇帝紧握着的手,他不觉得握得太顺手了吗?
在皇帝连续一个月宿在凤栖宫之后,后宫沸腾了。就连一向都偏心皇后的太后娘娘也对此产生了些许不满。她没有想到一个贵妃倒下去,一个皇后站起来了。虽然表面上她对皇后仍然是青眼有加,但是私底下也找来了香茗。
“香茗啊,你从十三岁起就跟着哀家,哀家对你也一向放心,只是,皇后侍寝这事,你貌似没有起到该起的作用啊。”
“回太后娘娘,奴婢倒是劝过皇上,宿到凤栖宫不要紧,但是要低调,没想到皇上就是没能低调下去。”
太后明白了,这不是没起作用,而是没起好作用。太后不说话了,太后不说话的时候,宫里的老人们心里头都难免犯嘀咕,因为当不说话的太后再次开始说话时,就要有人倒霉了。
这次倒霉的似乎应该是香茗,然而让众人没想到的是,香茗安然无事的离开了慈宁宫,连根寒毛都没少,反而是范大总管被召来骂了一顿,而后还挨了一顿板子。当然,太后给出了很有力的理由,“身为内廷总管为何不劝谏皇帝雨露均沾?实属失职。”最后,太后还表示自己是很讲理的,打你不能白打,让你好好地在房中养伤,不能围着皇城跑上二十圈就算你伤没好,还得继续养下去。
得知消息的帝后,特意温了一壶梅子酒以示庆祝。两人喝着小酒,吃着小菜,聊着小天,拉着小手,怎么看怎么惬意,氛围要多融洽有多融洽。无论从哪个角度评估,都是一对恩爱的小夫妻,当然前提是,不听到他们的对话。
“皇上觉着这样做有意思吗?”
“朕觉着相当有意思。”
“皇上不拉着臣妾,臣妾也不会将皇上怎样的。”
“是吗?那么皇后能否给朕解释一下,朕胳膊上和腿上的淤青是如何造成的?”
“皇上撞到了桌角,而后又撞翻了那个落地瓷瓶,为了扶住瓷瓶又被压在了下面,于是,皇上的胳膊和腿就这样了。”
“哦。”姬修远恍然大悟一般,“那么朕想知道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谁?”
“臣妾还是给皇上涂些散瘀活血的药酒吧。”
死死拽住皇后的手腕,“皇后,做人要有担当啊。”
顾锦年嘟囔着,“既然一点功夫都不会,那就别装大尾巴狼。”
“你说什么?”姬修远面色不善,“皇后,我朝一向将‘文明用语、礼貌言行’定为国民必须遵守之准则,将‘消除文盲、构建礼仪之邦’作为基本国策,身为皇后理应作为表率,可是你看看你,动手动脚还出言不逊,真是国之不幸啊。”
顾锦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满脸不屑。
“不许不屑朕。”
“你看得见?”顾锦年有些怀疑地摸了摸脸上的面纱。
“皇后,你对朕的了解还远远不够。”
姬修远很得意。顾锦年却在那一刻沉默了,深思了。确实不够,她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了解皇帝,而今她不得不去正视一个问题——和自己并肩而坐的这个男人,是自己的夫君。她笑问:“这么说来,臣妾该如何才能了解皇上呢?”
姬修远的鼻子顶住了面纱下顾锦年小巧的鼻头,轻笑道:“深入了解。”
香茗站在两人身后,忽然出声道:“太后娘娘的意思是,困住范宗友后暂且不可再动另外的人,以防洛元帅察觉出异样。”
帝后一齐坐端正了,姬修远举杯喝酒,顾锦年目视前方。两人心中都有些尴尬和气恼,倒也不为别的,就是懊恼自己和对方怎么会都忘了香茗的存在。其实,他们忘了的不止是香茗,还有常宁。
常宁正在用他那不辨男女的声音提醒着帝后他的存在,“范宗友被太后处置虽说合情合理,但是这消息也一定会被传递给洛元帅,难保他不会怀疑。奴婢下一步是否该做些什么?”
皇帝知道了范宗友是洛元帅安插在自己身边的眼线并且假太后之手软禁了范宗友,这下一步该如何安排就显得格外重要,既不能让对方怀疑,又要对己方有利。顾锦年转头看着常宁,看得常宁发毛,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后退。常宁有一种预感,相当不好的预感,自己要倒霉的预感,而且还是马上。
果然,顾锦年轻声说:“常代总管,本宫要这个月份的费用账册,尤其是那一批胡姬的开销记录,以及下个月的财务预算,尤其是那一批胡姬的费用预算。”
姬修远清了清嗓子,“常代总管,胡姬是朕用来招待来使的,要好生对待,胭脂水粉、头花配饰,尤其是舞服都要用最好的,莫要让来宾嘲笑我大齐小气。”
皇后翘着小指捏起酒杯,“国外来使也就看一次胡姬舞,又不是天天看,舞服有那么两三套就好了。配饰什么的也照这个标准吧。”
姬修远沉着脸,“皇后,你这是在和朕对着干吗?朕的金口玉言在皇后这里竟是和放……咳咳,放风筝一样吗?”
“皇上,你忘了国库空虚了?臣妾这样省吃俭用的也是为了替皇上分忧啊。”她也学皇帝的样子凑到他的耳畔,悄声道:“皇上似乎没有什么可卖的了吧?”
姬修远也轻轻对着顾锦年的耳朵吹气一般地轻语,“朕可以废后,而后再卖一次后位,再废后,再卖后位,一次又一次,循环往复,生生不息。”
顾锦年轻笑,“臣妾不买。”
姬修远拍案而起。这个女人,丑不丑都一样面目可憎!姬修远满含怨愤地瞪着皇后,“常代总管,你看着办吧。掂量好了再办。”
常宁欲哭无泪,很想去撞墙、撞柱子、撞桌角、撞一切能撞的东西。香茗拍着他瘦小的肩膀,“平步青云的机会不是人人都有,要知道珍惜。祝常代总管官运亨通。”
皇帝皇后之间斗嘴、斗气、斗一切能斗的东西,包括蟋蟀。在第四次输给皇后之后,皇帝终于恼羞成怒,“皇后!作为女子,你难道不该精通女红,学些文雅的东西么,怎么这种东西倒是精通得很。”
“皇上,作为皇帝,你难道不该勤政爱民,做些利国利民的事么,怎么这种东西倒是玩得……也不怎么样。”
硝烟弥漫,战火一触即发。围绕着帝后的氛围如一根紧绷的琴弦。让这根琴弦蹦断的是常宁战战兢兢地提醒,“到底谁去害小王爷啊?”
“你!”
“你!”
听到帝后异口同声的回答,常宁双目含泪,无语凝咽。他们俩不是说好了谁输谁去吗,怎么最后变成他去了?他又没玩,他又没赌。自此后,对赌博的仇视就在常宁弱小的心中生根发芽了。
常宁在被逼无奈外加圣命难为的情况下,来到了淮阴王居住的夙旸宫。
姬修桓坐在上位,打量着做贼心虚的常宁,“皇兄怎么会那么好心,邀我去狩猎?”
常宁艰难地开口,力求让自己的音调平稳,“回小王爷话,皇上是想要增进和王爷之间的兄弟感情。”
“我和他没感情。” 冷哼一声,“他该不会以为上次我帮他暗害皇后,就是对他示好了?要不是为了洛姐姐,我才不会做那样的事。”想起被皇后抓个现行,姬修桓就恨得牙根痒痒。
“那什么,王爷啊,奴婢觉得王爷不应在这个时候拒绝皇上。”常宁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真诚,卖力地扮演着说客的角色。
“为何?”
“王爷想啊,现在帝后感情正笃,若是皇上不高兴了,皇后问起来,皇上把事一说再勾起皇后说出您玩绳子那件事,那……”
“那正好,看他怎么解释。”
常宁终于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皇帝之所以能做皇帝,而王爷只能是王爷,其原因绝对不是哪个早出生的问题。
“咳咳,奴婢说的意思是,皇上不会承认,一定会把过错全部推倒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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