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到如今我还能说什么,“奴婢以为虞靖的说法很是明白。”
“明白,倒的确是明白的很。”
虞靖朝我看一眼,眼神中有种询问,但我如何能说,只能低下头。
六爷沉默了会,忽地一拍桌子,“吩咐下去,准备太妃的祭物。再过三日就是正日子了。”说罢,他站起身,直往外走了出去。
谌鹊也站了起来,轻轻地瞟过我和虞靖,唇角微勾,也走了。鲜于醇只是看着六爷的背影不住地叹气,眼神深邃。一时间,我觉得他知道着六爷许多很隐晦的事,因为在场所有人中,只有他,对于六爷那种淡淡的疏离眼光没有意外,反而是一种很怜爱的神色。
再过三日,就是太妃的祭日了。太妃,一个怎样的女子才能生下像六爷这般的男子呢?对于太妃,府里的人似乎都很陌生,只知道六月二十一是个非常重要的日子,而那一日,六爷总是不知踪影。可如今,六爷应该不再是一个人了吧?他有了四位夫人,还快有孩子了……
六月二十一,我以为会与先爷的祭奠不同,没想到却是一般情况。都是四夫人和几个身边的近臣随六爷到后院的宗堂里去上了三柱香。大概有所不同的地方,就是在灵前的人中有三个已身怀六甲,而且多了个鲜于醇。
我悄悄打量着六爷的神色,却见他只是一径儿的冷漠,清隽的脸上几乎是不带一丝感情。我转过脸去瞧鲜于醇,他一脸的沉重和叹息,与六爷相应和,成了一种肃穆中的牵念。看着堂前袅袅的青烟,我忽然想起了那日在水纹湖畔,六爷那似是怀念,又似哀伤的神情。虽然眼下的他冷漠而表情,但那种弥漫在鲜于醇怜惜的目光下的哀伤却欲遮不能。
祭礼其实很短,不多久,大家都退了出来。拘缘行动已极为不便,一出灵堂便派人送回了凌波阁。六爷在院外槐树下站了会,忽然回过头来朝鲜于醇看了眼,“平澜,沏壶茶到水纹菀。”说罢,便往那儿走了。
我看着鲜于醇跟上前去的身影,忙下去沏茶。果然,他是知道的。
当我端着茶进入水纹菀时,那种宁静祥和的感觉便涌了上来。不知为什么,这里总是静极,也总是温柔至极。照理说,这里是禁区,没人敢随便闯入,就是花匠也是,但菀里的花木却显然是有专人照顾的,杂草也除得很是干净。
……这湖底建着一座坟……
我忆起那日,六爷如梦似幻的语气,心中不由一动。难道
“平澜姑娘,端到这儿来。”鲜于醇不知何时已站在一外花木掩映的小竹屋的外栏处向我招手。
“是。”我端茶走近。要不是他出声,我还真找不出到这样一个所在。
进得屋里,六爷正坐在竹椅上微闭着眼睛。将茶轻轻放下,我一个不经意地抬头,看到正堂上悬着一幅画像。清亮的湖畔,一名温雅已极的少妇正在一棵垂柳下逗弄着一个幼婴。那浅浅的笑意,使得整张画都浮出极厚极缠绵的温柔来,宁静又祥和。
是太妃吧。虽然眉目间与六爷并不神似,但那股如沐春风的温馨却让人一目了然。原来如此……如此一位温柔娴雅的母亲,的确让人恋恋不舍。虽然我不知道太妃的坟为何修在湖底,但水纹湖确实已成了太妃的化身,圣洁又柔和。六爷……一定很怀念太妃吧……
我轻轻一恭身,准备退下,这种安宁是外人不能插足的。
但在我转身时,却见鲜于醇有些惊异地看了我一眼,再看看六爷,拦下了我,“平澜姑娘……你……要走么?”
我有些奇怪地看他一眼,“鲜于将军还有何吩咐?”
“呃……没有,没有。”
“那奴婢告退了……”
我正想抽身而退,背后却传来一声低沉的问话,“平澜……你那日的话……还作得了准么?”
那日的话……平澜,你会助我打下这个天下么?……
“……平澜说到做到。”看着六爷流露出来的淡淡的哀伤,我竟然什么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
六爷倏地张开眼,直直看着我,眼神激切,“你,你可能对着这张画发个誓?”
我忽然心里涌起一丝异样,说不出的迟疑与惊惶,画像,画像……
“你可能对着这张画像发个誓?”六爷的语气让人心震动,我抬头与他对视。那双狭长的凤目中有着让人吃惊的企盼,明亮如水的瞳仁倒映出我的张惶,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那样的让人心动……
我在画前跪下,“平澜指天发誓,此生定助六爷完成大业。如违此誓,天地不容。”
身后传来鲜于醇的一声轻叹,六爷已闭上了眼,我仍跪在地上,不敢相信自己今日的所见所为。良久,鲜于醇才扶起我,和煦的话响在耳边“姑娘请先回去吧……你日不必伺侯了。”
我深吸几口气,才勉强可以站稳,整了整心神,“那奴婢先告退了。”一敛身,我出了竹屋。
待出得水纹菀时,我脚步一软就坐倒在地,被燕巧看见,她连忙上前扶住我,“怎么了?你……”
“没什么……我昨晚没睡好,想先回去睡了。”我朝她勉强笑笑,然后站起身,回房。身后是燕巧担忧的眼神,但此刻我已无暇顾及……
回到房中,呆愣愣地躺在床上,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自己该想什么。一切思绪纷至沓来,搅得我一团糊涂,耳边只有六爷的那句话“你可能对着这张画像发个誓”,脑中转来转去都只有一道似是企盼的明亮的视线。六爷说的话里有着一种昭然若揭的含意,但下意识里,我却惧怕去知道,惧怕去明白,只想这么继续糊涂下去。
该何去何从呢?我从不曾像现在这般慎重地考虑燕巧当初的话。平澜,我们逃走吧。逃走,逃走……这个念头让我辗转难眠,翻来覆去间天色已暗了下来。
门被推开,燕巧轻轻地进来,点了烛,“咦?我还以为你睡着。……晚饭也没吃吧?”
我摇摇头,只是看着她走来走去。燕巧呀,她只要在我眼前,就会给我一种平静的感觉。她走过来,坐到我旁边,“别想太多了,有些事如果有答案就不成其事了。”
这样似对似错的说法只有从燕巧的口中吐出来才格外显得正确。我笑笑,不想让她担心,“我是庸人自扰罢了。”
“既然知道还要自扰?”
“人要是那么想得通就成佛了。”
“平澜,我不问你今天经历了什么,反正有些事我也帮不了你。只是,平澜,有些事决定了就不要再回头,你太过重情义,这也使你做事瞻前顾后,太多顾忌。有时候,既然一切无可挽回,那么神伤只不过是作茧自缚。”燕巧收起了笑,看着我的眼神很认真。
我回望着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多日来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很想大哭一场。
“要哭就哭吧……你忍了太久。”燕巧拉住我的手,语气轻柔。
我不怎地投到了她的怀里,眼睛热热的,呛得人浑身都要抖起来,意识中只剩下燕巧的名字在口中不断地低念……
当我醒来的时候,窗边已有一轮细月,清辉满地,燕巧早已走了,身上的薄被盖得很好。我摸着被衾上光滑的质料,心中忽然想起了一事。
我摸索着穿上外衣,起身出门。几乎就在那股温柔的气息包住我的同时,湖边六爷清拔的身影就映入了眼帘。我轻轻上前,“六爷。”
他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地拈起一片柳叶,细细地触抚着。整个园里很静,虫儿在低吟,微风细细,吹来湖上清爽的气息,很舒展的感觉。
蓦地,传来六爷低浅的吟哦:“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吃了一惊,六爷这句话是……
“那日你为何要推脱?”六爷回过头,也转变了语气。
那日?我想了想,意识到是三日前的问话,“平澜有所疑忌。”
他冷笑一声,“你记着,你们七人的性命是掌在我手里。”
“奴婢记住了。”
他看我一眼,又别过头,再开口时语气带着一丝戏谑,“你的心性还是跟随我去征战的好。”
我一愣,随即笑笑,“平澜一直是六爷的随侍,自然六爷在哪里,平澜也只能在那里。”
“好一个只能!”六爷笑得开怀,仿佛不沾一丝阴霾。
水纹湖畔,有两个人都笑得各有心事,我笑是因为除了笑,我别无选择。六爷也在笑,但那里又有几分真?我看不透,也无力去看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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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7 章
六月二十三,钦差到达府中,带来了王上的恩旨,也带来了大量赏赐的珍宝:阿济国的老坑冰种翡翠观音一座、青铜鹤莲炉一只、窑变紫红花瓶一双、绿玉马车一架、 翠绿双龙戏珠、方口瓷花景泰兰一只、红玛瑙手镯两对、丹凤朝阳乌绣一件、饕餮砚一方,这些都是珍品,还有上好的平州细绢十匹,羽州的凉绸十匹,神都最是豪华的锦缎二十匹等等,不计其数。
这么重的赏,自然要写谢恩折子上去辞一辞,那钦差显然也是受了王命,居然就是等着六爷写好了折子带回神都。看来王上也真是防六爷防得彻底,一次上都的机会都不留。
这日在书房议事。六爷拿着神都那边的密报,沉吟着。我和虞靖悄悄退在一旁,宣霁代六爷上那道谢恩折子,刚于昨日出发,故而书房里只剩下谌鹊与鲜于醇。
“六爷的意思是……”谌鹊试着开口,仿佛他有些拿不定主意。也是,现在神都纷乱不堪,各股势力斗得你死我活,三皇子固然颇为人看好,但八皇子因为有六爷作为后台,也成一股强势。只是麻烦不仅限于两位皇子,皇帝宝座谁不想要?如今刚刚行过冠礼的十二皇子,据说颇具才能,俨然也有问鼎之心。王上是不能控制了,六爷回到凌州,也只是把外患之忧暂时压下,说到神都的朝局,真是扑朔迷离,旋风四起,简单四个字,就是不得安宁。
“……”六爷似乎想了许久,“暂且不要动吧……”
谌鹊听了浓眉一拢,显然有所不甘心,“六爷,现在正是大好的机会,虽说他本来就不甚济事,但除了他,六爷就是大望所归。”
我听了一呆,他?是谁?照谌鹊的意思似乎说的就是……王上?
会么?弑君?六爷是这样打算的么?我开始盘算这么做的利弊,趁现在除掉王上,那的确如谌鹊所说,六爷是大望所归,但这样做也有一个弊处,那就是人心。弑君的罪名能不沾上是最好的,而照时机来看,现在并非最好。
六爷看了眼谌鹊,再琢磨了会,“我心意已定,不必再说。现在,还不到时候……泸州可不能少了儒辉坐阵……”儒辉?刑儒辉?啊,对了,按宣霁的说法是只待报了仇,他就会隐退了。如果六爷想留他,也只有暂时不动王上了。
这一句话说得谌鹊也愣了下,随即点了点头,“还是六爷想得周密。”
六爷摆了摆手,“但也要做好准备,神都那边还是要安排人……”
“请六爷放心,都已安排妥当。”
“嗯……”
六爷才要应话,书房门外跑来一名侍女气喘吁吁地道:“六爷,秦夫人……夫人,她快要……快要分娩了……”
什么?拘缘要生了?我和虞靖对视一眼,忙将眼光停在六爷身上。六爷也是一愣,“要生了?……”
谌鹊一见连忙道:“快去请产婆……叫上大夫在外候着……快去呀!愣着做什么!”一声喝令,让那侍女回过神来,连忙跑着下去准备了。
六爷站起来,来回踱了几步,复又坐下,神色间竟似有些恍惚。我瞧得奇怪,谌鹊见状微微一笑,宽慰道:“六爷不必担心,夫人定能顺利产下一名公子。”
“嗯,嗯。”六爷应了两声,又复杂地看了眼谌鹊,便不再出声了。我不断地朝凌波阁的方向望,心中暗自急得要命,却又不好说什么。看虞靖,她的眼神明显有些淡,但也是焦虑满目。
时间一点点过去,但凌波阁仍是消息全无,让人心焦得不行。我忍不住,向六爷开口,“六爷,是不是奴婢过去看看?”
“你?”六爷抬起头来,“你去了有什么用?难道会接生?”
“我……”才想说什么,刚刚来过的那侍女已跑到门外,“恭喜六爷,贺喜六爷,秦夫人顺利产下一名小公子……”
儿子?!我不自觉地咧开了嘴,呵呵,拘缘生了儿子!
一旁的谌鹊也向六爷一恭身,“恭喜六爷得了位小公子。”
六爷唇际带笑,此时已全然冷静,“好。让人好好伺侯夫人。嗯……叫枕霞把王上赏的翠绿双龙戏珠、方口瓷花景泰兰、红玛瑙手镯送到凌波阁里。待会儿我过去看她。”
“是。”
七月流火,这个暑气熏天的月份,喜庆的事也办得如火如荼。整个府里几乎日日宾朋满座,虞靖又被拉去帮帐房整理贺单。刚回去不久的钦差再次受王命前来道贺,当然一大批的珍宝是更甚于前。
我和燕巧、虞靖也几次去看过拘缘与刚产下小男婴。那孩子取名辏В'。生得唇红齿白,一双凤目显然肖似六爷,但更为灵动清澈,是个英俊的小公子呢!他很听话,也很安静,吃饱后,就会乖乖地玩自己的手指头,一声不响。你抱他,他也不怕生,只拿墨黑如玉的眼珠子朝你瞅啊瞅的,有时柔软的小手还会紧紧地抓着你的指头直往嘴里送。真是可爱得紧!
很快,孩子要满月了,而那一厢,张烟也快要临盆了。王上的恩旨与赏赐又到了,这在朝中是极少见的,一个月工夫就连下三道恩旨,是殊荣,也是警示。
谌鹊没有多说,只道了一句,“六爷功高震主,应当提防赏无可赏。”这一句意思已很明白,但连谌鹊也只是略略一提,并未多加留意。依六爷现今的势力、地位,王上想动也动不了。自从那次刺客事件之后,想必王上也已认清楚了吧。
时至七月底,辏Ч拥穆戮聘展叛桃驳乱慌6拊拢词窃绮业媚缸悠桨病W源耍ハ乱延卸右慌'、嵇娴、嵇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