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芸刚好饿着,对阿南说:“吃这个吧。”
阿南没意见,“行。”
街头两侧分别是糯米饭和炒河粉,两边摊主都是苗族中年妇女,成芸左看看右看看,最后来到糯米饭一边。
糯米饭闷在一个大锅里,在十二月份的天气里冒着热气。小摊车上还有几个大碗,里面放着各式各样的咸菜。成芸要了一份糯米饭,问摊主多少钱,摊主说五块,成芸转头看阿南。
阿南还低着头,双手插在外套里面,不知道在深思还是发呆。成芸用脚磕了他一下,“喂。”
阿南回神,“怎么了?”
成芸微微一摆头,“付钱。”
阿南困惑,“什么?”
成芸接过摊主递过来的方便筷子,拆开,先吃了一口,又说:“五块钱。”
阿南困惑的时候嘴巴微微张着,成芸边吃边欣赏。
不知道阿南是真的觉得应该请她吃点东西,还是被她这种自然而然的态度感染了,愣了一下后,就从裤兜里掏出钱来。
给完钱之后,阿南对成芸说:“你先吃东西,我去做事了。”
成芸手里端着糯米饭,说:“去吧。”
阿南点头,往外面走,走了几步又停下,转头对成芸说:“我把电话给你,你要是用车就给我打电话。”
“可以。”成芸把手机拿出来,“自己输。”
阿南走后,成芸坐在一家烤黑猪肉串的帐篷里,一边吃东西,一边翻开手机通讯录。
z开头,周东南,位于成芸通讯录最后一位。
名字看起来方方正正。
成芸闲着发呆,心想,恐怕是因为阿南本人的原因,让她瞧这几个字都觉得干巴巴,没灵气。
吃完糯米饭,张导的电话来了。
“成姐!”张导风风火火,“我们到了,你在哪呢?住进宾馆没有?吃饭了吗?”
成芸把电话拿开了一点,“吃完了,还没去宾馆。”她听着张导在手机里不停地喘着粗气,忍不住说:“小张,你慢点走,不用急。”
“那你在哪呢?我现在去找你。”
成芸左右看看,说:“我也不知道,这有一条小吃街。”
“哦哦,那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张导说马上到,还真的就是马上到,成芸放下手机没过半分钟,就看见小路尽头冲过来一个人。成芸站起来,张导跑到她身边。
“成、成姐!”
成芸说:“都告诉你别着急,怎么还跑成这样。”
“没事没事。”她歪了歪头,看见旁边小桌板上放着的空盒,说,“你吃过饭了?”
“嗯。”
“那现在是想先逛逛还是我带你去住宿的地方歇一会。”
“去住宿的地方吧。”
张导带着成芸往里面走,整个苗寨依山而建,房屋大多都是两层的木质结构,铺在山上。张导安排的客栈在高处,成芸穿着一双高跟靴子,爬坡的时候难免有些累。张导见了,说:“上去的时候有点麻烦,不过在山上看下面非常漂亮,我们安排的房子能看到苗寨全景的。”
成芸说:“不要紧,你带路就好。”
客栈很空,似乎只有成芸这一位客人,张导很快拿到房间钥匙,领着成芸来到一间房间。
房间是标准间,两张床。
“成姐,这边客栈都是双人间,不过屋里大,你住一个人也方便。”
成芸问:“那你住哪?”
“我住下面,我们旅行社有专门安排的住处。”
成芸也没有什么行李,人到了就算完了。张导看她稍稍有点疲惫,让她休息一会,两人定好下午三点半再出门。
张导走后,成芸在屋里走了走。
屋子很旧,但是打理得很干净。成芸走到洗手间门口,脚下一软,差点没摔倒。低头一看,门口铺着一块小地毯,成芸拿脚掀开,下面是烂了的地板,中间漏了一个洞,看起来是因为常年潮湿腐化了。
“……”成芸把毯子踢到一边,跨过漏洞,走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空调把屋里温度提了起来,成芸脱掉外衣,推开了阳台的小门。
张导说的不错,这间屋子能看到苗寨全景。山坡上全都是木屋,看样式和新旧程度,大部分都是后建的,不过建得用心,虽然不是原滋原味,但是也保留了大部分的民族特色。
阳台也是木制的,成芸双手拄在围栏上,眺望远方。
景区开发到这个程度感觉刚刚好。
成芸不是那种喜欢原始风景,甘愿冒着天寒酷暑做背包客的文艺青年,看她出门到现在,还穿着一双高跟靴就能看出来了。
比起那种喜欢从极致美景中寻找生命真谛的方式,成芸更愿意接触人。
热情的、虚假的、阳光得让人想要拥抱的、肮脏得让人心惊胆寒的……所有所有的人。
成芸背后吹着屋里的热风,面前是清冷的山坡,她点了一根烟,靠在一根木柱上,就当休息了。
她看见天上的云,轻飘飘的,就像她现在的脑子。
这里太安逸,太静,天上的云看久了,也起了催眠的作用,成芸渐渐有了困意。
她回到屋子里,躺到床上。
被子带着山里特有的轻微潮湿,刚躺下时摸上去,有点凉凉的,躺了一会后,被子也暖了起来。
她蹬掉靴子,转了个身,进入梦乡。
结果一觉睡过了,睁开眼时天已经渐渐暗了。
成芸看了看时间,五点。她又把手机拿出来,上面有两个未接电话,一条短信。
都来自张导。
成芸捂着头坐起来,给张导回了个电话。
“成姐。”
“……我睡过了,你在哪。”
“我就在你的客栈里,你休息好了吗?”
成芸想抽烟,翻了翻包发现已经抽没了。
“休息好了,我等下就出去。”
“好的。”
屋里的空调还顶着30度的热风不停地吹,成芸口干舌燥,拿起风衣也没穿,直接出了门。
张导就在客栈大厅等着,跟两个客栈的工作人员聊天,看见成芸出来,连忙迎过来。
“成姐。”
成芸嗯了一声。
张导微微停顿了一下,成芸瞥过去,她很快说:“是不是白天赶路太累了。”
她问话声音很小,又有点小心翼翼。
成芸知道是自己吓到她了,她冲她笑笑,说:“嗯,有水么。”
“有有有。”旁边客栈的店员说,“这里有。”店员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听口音是四川的,他拿给成芸一瓶矿泉水。
歇了一会,成芸缓过来,决定今晚睡觉不开空调了。
“太阳快落下了。”成芸跟张导往山坡下走的时候说。
“嗯,成姐你饿么,要不要先吃饭。”
“不饿。”
走着走着,成芸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我听说,这里晚上好像有表演是么。”
“对的啊。”张导说,“是有表演,是苗寨的艺术团,全都是寨子里的人,就在中间的演出中心。”
“随便看?”
“嗯,有票就行。”
票。
一提起票,成芸就想起一个人来。
成芸拿出手机,给他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呵。”成芸本来也是抱着闲着无聊的态度,没人接也不意外。
张导说:“要不咱们先去看表演,马上就开始了。”
成芸说:“表演多久?”
“一个小时不到。”
“也行。”
演出中心外面站着一些游客,看起来是一个旅行团的,检票还没开始,大家都等在外面。成芸一边站着,一边琢磨。
“小张,这寨子里有没有用车的地方。”
“寨子里面?”小张想了想,“寨子里没有需要用车的地方啊。”
“哦。”
表演时间一到,游客路口开放,两个检票员站在门两边,过一个人在票上盖一个戳。
表演中心是露天的,中间一个宽阔的空地,后方是一个搭起来的高台,台子最高处两旁有两个巨大的牛角,角尖冲天而立。
观众座位三面包裹空地,没有位置安排,随便坐。
成芸找了中间的一个位置坐下,旁边陆陆续续进来一些游客,都是一个团来的,挤在一起聊个不停。
天色还没完全暗下去,观众已经进得差不多了。
成芸叠着腿,拿出手机随便翻。
又过了几分钟,台上传来铃铛的响声。成芸抬头,一个苗族女孩穿着盛装后后台走出来。
成芸打了个哈欠,表演开始了。
与此同时,成芸的手机震了起来。
她低头看,李云崇的电话来了。
第七章
成芸接通电话。
“小芸。”
“李总。”
“干嘛呢?”
成芸靠在身后的硬台阶上,说:“没干嘛。”
“没干嘛是干嘛呢。”
“……”这是一通很没有营养和内涵的电话,但是成芸已经从李云崇这里接过很多次。
多到数不清。
每次她出差,李云崇都会每天跟一个电话,有时候有事就聊正事,没事就像现在这样,乱扯。
台上的主持人报完开场词,第一个表演是舞蹈。
短暂的安静之后,空旷的地界上响起细碎的铃铛声。从舞台两侧缓缓走出排成排的苗族少女,头戴银饰,身着彩装,脸上带笑。
“哎呦,我在这边累得直不起腰,你旅游倒是开心哦。”
成芸看表,这个点,按照李云崇的养生策略,应该已经下班回家了,听他懒洋洋地说话,也的确是这个样子。
成芸想了想,他大概躺在那张宽阔无比的大床上,等着厨子给他煲汤喝。
那张檀木床是今年年初李云崇花了两百万买下来的,他喜欢得不得了。
成芸不懂这些,李云崇就慢慢跟她讲。
她回想起就在不久前,她临出差的时候,李云崇叫她到家里吃饭,他还亲自下了厨,吃完饭后,喝茶闲谈,他又提到了那张床。
“紫檀是‘木中之金’,睡久了身上带香。而且紫檀驱虫,夏天都没有蚊子咬。我这床做工考究,是锉草打磨,锉草本身就是疏风散热,打磨出来的紫檀床更是能够调节气血,活血养颜。”
他说到兴起,非要拉着成芸进屋去看,“来来来,小芸,你看我那床头的雕花,没事时候摸搓一下,就会发出木氧,不仅能安神醒脑,久而久之,还可以预防细胞衰老,减少皱纹,美容得很啊。”
成芸伸手摸了摸,转头玩笑似地说:“你干脆去卖床好了,店员都说不过你。”
李云崇也笑了,“行啊,以后我退休了,就在北京哪个胡同里买个四合院,一年春秋出去两次,找货,剩下时间就在院子过。”
“那怎么卖东西。”
“这你就不懂了,真正的大买家都是自己找卖家的,那些上门去卖的,人家瞧不上。”
成芸说:“大买家?就像你一样?”
李云崇挺不要脸地点点头,“就像我一样。”
太阳落山了,表演中心亮起灯火。
跳舞的苗女下场了,换上一个男人,成芸只顾着跟李云崇扯皮,没有听到主持人说这是什么节目。看了一会才知道,这个男人会用树叶吹曲子。
成芸把手机拿开些,对着舞台中央。
“听到没?”
“听到了,那是什么?”
“有个男的,会用叶子吹歌。”
李云崇说:“叶子?那怎么那么大声。”
“你笨哦,当然是拿着话筒。”
李云崇颇为感慨,“哎,嫌我笨了。”
“……”
每次李云崇这么老气横秋地说话时,成芸都保持沉默。
她不是不知道应该接什么话,她太清楚了。
什么话能让他开心,什么话能让他憋屈,什么话能让这交谈无休止地进行下去。
可是最近几年,她很少接话了,李云崇也不在意。按他的话说——他们之间的默契,好多年前就已经定型了。
李云崇今年四十七,这是个有点尴尬的年纪。
小么,不小,怎么说也年近半百;大么,其实也不大——按他现在坐到的这个位置来看。跟李云崇一样年纪的人,大多要比他低两个级别。
“看你这么悠闲,我也想出去玩了。”
成芸笑了,“你?你恨不得一辈子黏在屋里,别人请你出去你都不去,还上哪玩?”
“什么叫黏屋里。”李云崇说,“我这是保养。”
“你那是懒。”
李云崇耐心解释:“我这不是懒,你看现在北京这天气,要人命一样,我在屋里加了那么多层空气净化,喘气还是觉得有沙子,这种天气怎么出门。”
成芸淡淡地说:“那搬家好了。”
吹树叶的男人连着吹了两首曲子,声音悠远绵长。
天越来额越暗,旁边的灯火显得格外的明亮,舞台后面是照明的灯,前面则是真正的火把。现在太少见真火把,成芸眼睛望着窜动的火焰,似乎入迷了。
李云崇静了一会,缓缓地说:“好啊,再过几年,我退休了,就去找个没人的地方养老去。你喜欢哪里。”
成芸轻笑着说:“你找养老的地方,跟我喜欢哪里有什么关系。”
“那我想想我喜欢哪里啊。”李云崇长长地嗯了一声,说,“最起码环境要好,交通方不方便倒是其次,空气得清新一点,不能像北京一样,喘气像滤筛子似的。最好冬天也别太冷,总下雪也不好,嗯……我想想还有什么……”
看样子是没事了。
成芸心想,李云崇现在有功夫有闲心这么畅想未来,就是说检察院和保监局那边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
下一个节目还是舞蹈,这回是男女群舞,天那么暗,除了火把下面的人,根本看不清什么。坐久了还有点冷,成芸干脆站起来,活动一下,准备离开。
“哎,你帮我想想,还需要点什么?”
“还需要你退休。”
“……”
成芸坐在中间位置,往外面撤,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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