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派相互的到雪莲家游说,见到雪莲的时候,也都是笑着,到另一个屋和吕老头交谈。守旧派在这个时候显然占了上风,在吕树人面前受到了极大的尊重。毛林是去吕树人家最勤快的一个,他早年的时候,一只手被不小心弄成了残废,又下不了地,全靠媳妇下地,于是他时间是最多的一个。毛林给吕树人出了不少的主意,包括:夜里让对家来偷偷的接过去,当天夜里成婚,而革新派,他也是不敢得罪的,虽然话他不想听,但是,都是一家人,况且又有岁数大的,他应该称呼为叔伯的人。雪莲渐渐的也听出来了,守旧派在的时候,屋子里一定有笑声;革新派来的时候,大多数时候,都是沉默无声的。雪莲只听到发生叔在大声的数落着吕树人,说你看你这当父亲的,啊,越来越不象个人样了,竟然到了出卖孩子的份上,也不知道是坟上出了那根歪树。中间派倒是不来,来了也只是说些例外的话。自私派中的两派也渐渐的被争取到了守旧派和革新派。
有了派别,村子自然是不得安宁了。各派之间的斗争是粗放的,却有显得那么的拙劣,幼稚,还带着几分的淳朴。第十章 畸婚(3) 各派之间斗争着,雪莲父女之间的斗争也升级了。一时间,她父女俩本来话就少,现在就更少了。她很害怕这样的结果,她不愿意看到两败俱伤的场面,她害怕孤独。在这个家里,也只有父亲和弟弟,这该是多么亲密无间的关系,而今,却又是这样的结果。她不能任人宰割,命运需要自己把握,她什么后悔从广州回来。 “你,考虑的咋样了?”吕树人总是紧紧的催促着。 “没咋样,还是那样,我不同意。” “这孩子,脾气咋就这么倔强呢,象你娘一样。” “我能那样吗?坚决不能,说啥也不能把自己卖了。” “人家家里富,比咱家好多了。你过去了,光院子就有两串呢,以后都是你的;住不过来,再卖了,又是钱。” “不要再说了,我不听。” “不听?不听也得听。如今俺已经跟人家商量好了。彩礼人家也答应了,是这个数!”说着,他竖起两根指头, “两万啊,你爹一辈子也挣不到那么多钱。啊,你也享福,俺们也跟着你享,这,多好啊,你竟然不同意,傻孩子。” 雪莲知道反驳是徒劳的,也没有再说什么,两行委屈的泪水流了下来…… “莫不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个女的便是媒婆?”她突然想到了, “老天啊,我该怎么办啊?大刚,你快来吧,你快来救救我吧。”她哀求着。 晚上的时候,毛林又来了,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他不敢看到雪莲,他心里害怕雪莲把“罪人”和自己联系起来。但是他又是一个心里一有个什么想法,或者非要鼓捣一件事情的时候,心里总是闷得慌而想到处疯说的人。 “兄弟,兄弟。”他猫着腰,轻声的喊着吕树人。 “谁啊?进来吧。这么神神秘秘的。”雪莲已经知道是他了,很生气,她知道都是他鼓捣的事情,原本父亲并没有那么多的想法的。 “啊,啊,雪莲,还没有睡啊?”他一脸的尴尬,忙赔笑说。 “是啊,就等着你来给俺爹出馊主意呢。”雪莲看也不看,扭头进了屋。 毛林站在那里,直楞楞的站了半天,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他原本以为雪莲并不知道是他在这里鼓捣这件事情的。而今,被发现了,脸上直觉得发烫。 “是毛林哥吧?进来吧。”吕树人掀开门帘,把毛林让进了屋子。这次,他们没有那么的猖狂了,窃窃私语的,也不知道又在商量些什么。 第二天,雪莲又很生气,便径直的找到了毛林家,把他堵在家里,狠狠的数落了他一顿, “你还当伯呢,你是咋当的?当伯是这样当的吗?你到处挑拨事,生怕好事成不了坏事咋的。我看你是闲的慌,那也不能去挑唆别人的事情。” “啊,雪莲,你,你也不要这样说……” “我说的不对咋的?你还不是这种人吗?” “啊,我,你……” “大娘,你看你拼死累活的上地,他却闲得到处挑事儿,净给你惹麻烦。以后好好的管教他一顿。不务正业!”说完,气呼呼的走了。 许多邻居已然是围了上来看热闹,把个毛林羞辱的躺在床上,半天不敢出来,尿也要尿在屋子里,等天黑了再倒出去。再加上媳妇也是一顿数落,说他再胡闹,她就扔下不管了,要回娘家。他屈服了,乖巧了许多。不但不去雪莲家了,门也少出了。 于是,保守派的嚣张气焰被打了下去。雪莲家也清净了不少。 但是,毛林教的那些方法,吕老头倒是学会了。他准备了一把陈旧的铜锁,钥匙也整天的带在身上,叮当叮当的响。他随时准备防止雪莲逃跑,要把她锁起来。这是多么愚蠢的方法。正在这个关节眼上,村里发生一件大事:村里一个补鞋匠,叫石钟的,他有个女儿,嫁给了本村的一个瘸子医生,本来医生在村里很少见的,瘸子医生家条件也好,按说是过去享福的,谁知道,哪一天,这女的突然觉得委屈起来,和瘸子医生吵闹起来,说要离婚,离婚毕竟是不好的,说出去都是大人脸上无光的,于是大家都来劝,也不顶事。后来这事情似乎慢慢的平息了下去,大家也便没有再注意。四月的一天下午,她好好的打扮了一下,回到了娘家。她娘早先也去世了,只有爹了。她爹安慰了一番,也没有在意,便去地了。回来的时候,他才发现,女儿喝了他准备杀虫用的“敌敌畏”,盖着被子,衣着整齐地死在了她爹的床上。吕树人知道后,也害怕了,赶紧的把家里的“敌敌畏”藏了起来,又听别人的劝导,把绳子也都藏匿了起来,把刀也藏了起来。他突然变得惶惶不安了。也不敢再紧逼了。 四月正是好天气。报春花、桃花、杏花、梨花、梧桐花等都次第的开了,阳光和煦。犹如一个奇美幻想的境界,人总是被浪漫的山花包围着,而后,四周逐渐在飘零着衰败的花瓣,融入泥土,这个缤纷的季节似乎要谢幕了。这个季节,多少能给人一点安慰,就象一连串动听的乐谱在心中飞扬,演奏出动人的音乐,牵动着人的心声。有一天,你会惊奇燕子的出现,蝴蝶在花中徘徊,蜜蜂的忙碌,这个季节,是新的开始的象征,每个人都会砰然心动的,每个人都有新的打算,新的计划,无论这个计划是大,还是小,是眼前还是将来,总要制定个计划来,不然,枉费这等美好时光。 吕树人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时光,性格也慢慢地融合到了里面,只知道在这样清闲的日子里遨游,谈论到目标,或许只有种什么庄稼的打算了。今年要多种些棉花,用不了了,还可以卖点钱;还有芝麻,可以多榨点油;还有黄豆,过年了,可以多做些豆腐吃;至于谷子,家里还有,吃的又不多,孩子们也懒得吃,只是在平时的时候熬些粥喝——就少种些吧。或者,多种些花椒树也是有好处的,或者,多开垦些荒地,也不是没有用处。吕树人也盘算着这样的事情。 而对方似乎也有个新的计划,就是希望今年能把孩子的事情给办了。一日,对方便托人捎信过来,商量日期。 “总先见个面吧。这也不是以前的社会了。”来人说。 “恩。就是,害怕她不同意。” “先见个吧,见了再说。对家也没有底,见个了,好让他放心。” “那,中。” 于是来人又给他拿出了许多的东西,吕树人又是一股劲的称谢,假意的推脱。 “人家又来人了,说要见见你。总得见个面吧?这不见也不好,又收了人家那么多东西,俺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了。” “要见,你见去,我是不见!” “你这孩子,咋就是这个脾气呢,别人还摸不着这样的好事呢。” “我说过了,我不见,不要烦我。” “人家过五天要来了,俺看你到时候咋交代。”说完,转身走了。 晚上又来催促了一回,甚至,这一次,他竟然要给雪莲下跪! “莲儿,答应爹吧,看在爹这么大的岁数上,你就饶了爹吧。” “爹,你就饶了女儿吧。天那,我这是怎么了,老天要这么惩罚我。”看到这个架势,雪莲已经被吓晕了,也跪了下去,父女俩哭在一起。 “好,爹,我答应你。”突然雪莲猛地抬头说。这可把吕树人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想到她会答应的这么的爽快。 “你,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 “不会是……” “爹,我咋会骗你呢。” “那……” “我都说了,我答应见他了。你也快起来吧,啊。让别人知道了,还不笑话咱们。”她连忙把他搀扶起来。 吕树人半信半疑的起来了,不时的用怀疑的眼神看她。 “不用看我,我答应了。天不早了,睡觉吧。”她平静的说。 然而,雪莲的爽快倒使吕老头越发的怀疑起来,一晚上喊雪莲的名字,一旦没有答应,便立马的过来,看看。他害怕她做傻事情。将近傍明的时候,他才睡着了。 “爹,爹,姐姐,姐姐……”吕树人的儿子永刚急切的把他叫醒了。 “发生啥事了?你姐姐她咋了?”他一脸的惊恐。 “她上吊了!” “快!” 他们窜了过来,看到雪莲吊在横梁上,手忙脚乱的把她解救下来。赶紧的切住人中,半天,她才缓过气来。 “为啥救我,让我死。”她有气无力的说。 “傻闺女啊,我的傻闺女,你可不能走这一步啊,你走了,我也不想活了啊。”吕树人已是自顾的哭起来了,紧紧的抱着雪莲,生怕她有个三长两短。 “你说,闺女啊,你可不能走这一步啊,俗话说,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后有啥想不开的,给大娘说啊,可不要这样了。”邻居张妈说。院子已经是围满了人。 消息已经在村里传扬开来,大家都说吕树人也太残忍了。保守派也开始指责他了,说让闺女安心的嫁了就好了,也用不着这样逼闺女吧?革新派说,一旦雪莲出事了,大家都有好看的了。于是,口水又上来了。 “爹,我答应你,我见他。”她极力的挣扎着起来。 “不,不见了,咱不见了。啊,你好好养着。” “不,我要见他。我答应你,我以后不做傻事了。” “这,不,不,不,咱暂时不见了。想见,以后说。”他着实的惊吓了一回。 太阳已经上来了,照在雪莲苍白的脸上。两滴眼泪仍旧留在眼角。她看着屋顶,呆呆的想着什么。 “我要写信。”她吐出几个字来。 “快,给她笔,找张纸。”几个人顺从她的意思,忙乱起来。 “大刚,我快要崩溃了……”她写道, “你不知道我受的折磨有多么大。”她叹了口气,继续写道, “要是某天你见不着我了,也不要惊奇,可能,可能,我已经到另外一个世界了。你就重新找个吧。真要想我,就到我的坟前种点花,烧点钱。我也会安心的。”想到这里,她又哭了一回。手颤抖起来,于是便放下了。 信托人发出去了,她安心了不少。 男方又来人了,说夜长梦多,要立即操办婚事。由于雪莲这么一闹,见面的日期又拖延了。好歹她答应了见面,这样也好说多了。 见面的时间定在了四月十五。日子越来越近了,雪莲却越来越心惊肉跳,本来她是要拖延时间,等待时机的,那个时机就是大刚能突然的出现在她的面前,并立刻把她解救出去。但是,他没有来,信也不知道收到了没有,她觉得她和大刚要彻底的完了。她觉得大刚怎么也不关心她,回来这么长时间了,怎么也没有消息,也不问候一声,眼看着就要成为别人的人了,他怎么还是不当一回事啊。家里这么的逼迫她,她感到是那么的瘦小和无助,她需要靠一靠大刚的肩膀,扑到他的怀里好好的哭上一顿,让他好好的安慰一下自己。然而,现在,他真的在几千里远的地方,犹如梦一般的,虚无缥缈,伸手不及。 “怎么就这么的远呢,他难道就没有心灵感应吗?他难道就感受不到我正在遭受折磨吗?他应该有感应的,在学校的时候,他总是能准确的猜出我的心思,而现在,他在哪里?” 她真的觉得没有人能救她。舅舅能来吗?他来了几次,和父亲也吵了几架,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虽然两个人反了脸,但是父亲不还是死活要自己嫁给那个人吗?舅舅老了,也经不起折腾了,那么远的山路,一次次的步行过来,又步行走回去。 四个姑姑呢,也并不是十分的赞成,但是也不是十分的反对,她们全都在看着事态的发展,进行到哪一步就算上哪一步吧,她们也都老了,很难记忆起当年一个女孩子对终身大事的认真,她们的思想,经历了几十年的洗礼,不是成熟了很多,而是逐渐的被生活折磨得麻木不仁了,对啥也没有十分的原则了。她们也只会偶尔的说上几句,让吕树人不要逼迫雪莲,说孩子是个好孩子,会听话的。这是什么话?是在善意的劝导吗?好象也不是。 一切表明,似乎只有认命了。但是她还想抗争。可是面对的对手竟然是自己的父亲,她怎么能狠心呢?一件一件的考虑来考虑去的 ,似乎都行不通的。 明天就是相亲的日子了。大家也忙了起来,说是忙,其实也没有什么,无非就是多准备了几样蔬菜,备了些肉,买了点酒;又把家里整理了一番,好好的擦洗了一后,把屋子里的蜘蛛网清理了一遍,破旧的墙纸也被新的白纸覆盖住了;又上四邻家借了两张好的桌子,椅子。雪莲整天的无动于衷,坐在墙角发愣,脸也不洗了,衣服也不换了,她似乎想给对方制造一种假象,好让对方放弃那个念头。吕树人也催促了几次,让她好好的打扮一下,但是,她好象没有听到,依旧的坐着,吕树人也不敢再劝,生怕有生出什么枝节了,那时可就不好办了。 第二天一大早的,男方就赶过来人了,先是报信的,说在后面,拿了不少的东西,随后就过来了,让他们先等等。吕树人忙给来人倒水,招呼着,谦让着, “哎呀呀,又拿啥东西呢,过来人就行了,你看,光是给你们添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