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未见桑玛嬷嬷了!”
弘历的笑容未免过于灿烂。毕竟他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很难像成年的皇室成员那般城府深沉。桑玛暗示跟着的人退到远处。
“四阿哥,最近的功课怎么样了?还在练习火枪吗?”她不大像过去那样让他跟在身旁,可终究是从小看到大的,总是有感情在。
“功课的事可以应付,火枪是不能放的,那可是嬷嬷亲自教的。皇阿玛昨天还说,皇玛法曾经两回夸过我的火枪呢!”
不着边际地扯了几句之后,桑玛开口:“四阿哥,有什么麻烦吗?”
“……呃,是……是三哥……他又去八叔府里……我怕皇阿玛会不高兴……”
“我知道。哪一天、哪时进门哪时出门,都知道。”
“那,皇阿玛知道吗?”
“知道。”
“可是——”弘历抿紧了嘴。那个因为生母的关系,很少给他好脸看的哥哥;因为父亲的关系,经常使他绊子的哥哥……可终究还是哥哥啊……
“四阿哥,以后……您可要对自己的兄弟好一些啊……”
他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必须狠下心,不就为了这个江山的稳固?!
当然,她也是刽子手之一哪……'4'
…
'1' 此处细节纯属虚构。
'2' 温泉水含氟,可以杀菌、保护口腔健康,但用得多了牙齿会变黑。
'3'、'4' 此处细节均系编造……干脆说吧,本文全系编造。
28 可诗可舞
风云来去
琴瑟西东
怕春去
落日千山暮
舞衣寒落
几回高楼
且归来
记得旧时路
一盘棋局在收官……
下子处,魂飞魄散。
有时匆匆路过时,桑玛会看见一个熟悉的影子:前后正龙、两肩行龙的亲王补子。即使看不清四爪龙的图案,见到这么多的龙纹也明白他的地位。
遥遥地冲着皇十六弟庄亲王允禄一躬。
可惜她的微笑经常收到皱眉的回礼。
这小家伙怎么了?!三十岁的小子居然也在她面前摆什么大人样,难道他忘了自己是看着他从个小不点长成那么大一坨吗!真是没礼貌!
“桑玛,没那么急,先过来!”
允禄招手,身边一堆随从也巴巴望着她。桑玛有些头大,自己手边的事情……也不算太重要,罢了,“你们先去。有事情来通报。”
“那要不要给怡亲王——”
“别拿小事情去烦他。王爷的事情够多的了。”虽然……不算“小”事吧。
“是——”
“哎呀,十六王爷,好久没到府上给您请安了。”
“别,你来‘请安’的话我会发怵。”
“呵呵呵,”忘了这位也是“同事”之一,自己干的差,有一部分确实会让人怵。“那也不一定哪,上回给您送去的福建民情,不是挺管用的吗?”
“……要我给你倒茶致谢吗?”
“不不不,怎么敢让王爷亲自伺候啊!”
又不是皇帝本人……这毛尖还真不错!啧,看来当亲王赚的钱确实不少。
“桑玛。”
“在。”
“皇上真的要对八哥他们……”
“您还是只管做事,不要多问,也别多说。”
“桑玛,你怎么还像个嬷嬷似的。”允禄其实很喜欢这样被人揽在身后保护的感觉。
“呵呵哈,被叫嬷嬷惯了!”喝口茶,掩饰尴尬。
“就是,桑玛嬷嬷一向护着自己人!”
进门来的是闻讯而来的亦珊……送来桑玛眼下最需要的甜点心。她已经快三个时辰没吃过什么东西,刚才喝的茶水在胃中更是加剧了饥饿感。
“亦珊……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两个年轻人看着一个年纪不小、脸蛋不老的女人大吃大嚼。
但桑玛也不用再面对尴尬的问题:我要遵从你哥哥的意思对付你的另几个哥哥。
这种事,确实不怎么让人愉快,可也是不得不去做的!
又比如说她的手下协助刑部捉拿了一批欲对皇十七弟果亲王允礼不利的反清汉人……
“桑玛,有些事情不必勉强。不想做就不用做,还怕没有好吃好玩的吗?”连皇帝都可以被你“玩”,还要怎么样?!他又不是不知道她出入养心殿的特权,也更清楚她每年要付给手下的密探们多少银子酬劳。
“王爷,一来,现下的活计可比战乱时干的那些事可简单仁慈得多;二来,我已不再年轻,要我上战场不吃不喝地去打仗肯定不行了,可如果不做这些,难不成我得把自己关在一个小院子里,每天等着被点菜点到?”
怡亲王允详乃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尤其是眼下年羹尧、隆克多两人飞转直下、极盛而衰的结果,他的存在不失为一个特例,讨好奉承的人几乎可以从怡亲王府排队排到热河去!直接送礼很困难,世家或是普通官员们又都动起脑筋、想利用选秀把家族里的年轻少女送进他的府中。不过当年他失宠时,也只有他的福晋和极少几个女子相陪,而她们的年华已渐渐老去……
点菜?!允详皱眉,为何她的用词始终那么的古怪难听又……挺符合实际的?“桑玛,你也可以住在温泉庄子里过安稳日子。”
“那还不如带了四娘回苏州去开家精致小店度晚年。您觉着怎么样?”
无言以对。他摆不平这女人,从少年时刚认识她开始就拿她没辙。“你呀……好吧,什么时候想干点什么别的,就直接去养心殿说得了,我这庙太小,供不了你!”
“呵呵哈……”桑玛爽朗笑着,眼角眉梢全是纯然的笑意。“您真会说笑话!哪,时辰也不早了,您早点歇息,按时吃饭睡觉,国事家事都在那里,也差不了一时半会。这要是有什么造办采买的,也请交给小号,包君满意!”
“噗——”堂堂怡亲王被口水呛得直咳嗽。
就知道……就知道,连养心殿的主人也摆不平她!
* * *
即使桑玛以前并不十分清楚做贼心虚是什么个模样,现在她可是彻底了解了!
……倒茶的手有些发虚、脚底有随时遛走的冲动、眼睛经常克制不住地眨着。呃,也许比一般人看起来要镇静许多吧?
“有事要说?”
某人其实不大爱穿明黄色的刺眼袍子,但现在都穿了好几年、早已经习惯。他用膳的菜色和分量并不大——尤其是圆明园里规矩可以减些——但多种多样、粗细浓淡荤素搭配着,很符合养生之道。至于别人有赞美节俭为表率的、也有骂虚伪做作的,一概任他们去。
不过还是一堆穷讲究的玩意,因此桑玛尤其不爱这样的场合。再精简人手,该有的还是有,最起码得用上三名近身太监杵在那里……有些碍眼,可她不敢多说,他早就把一堆闲杂人等赶跑了,剩下的都是她认识、身家底细一清二楚的。
“是……上午从廉亲王府的后角门进去,见到了廉亲王本人。还有,昨晚接报,老穆死了。”要坦白就坦白个彻底。
“你去安排后事?”某人眉毛没有皱一个,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咦?他是指哪个?“两个都是。”
“你欠了八皇弟什么?”
“一个承诺。”她恭敬低头……老天在上,她可没干别的坏事哦!
他停箸,想起来了。“他的老婆孩子?”随便怎么样都行,只要把主犯解决了,女人和挑不起事端的小子无所谓。
“是。小阿哥的福……夫人流产,把她们的屋子好好布置一下,再弄去医士和补品,就算是当年那两千两银子的半年利息。原亲王府里的东西全部封存着,没动。”
“……那就去吧。朕知道你念旧。”
她垂下眸,他终于也在自己面前用“朕”这个字了。那,自己是不是应该学会“奴才”这个词?
“是——奴才告退。”
没吃饱……脾气当然也不会好到哪去。
当她大踏步正要跨出圆明园西门的高高门槛的时候,突然背后拼死跑着赶上的太监差点抱住她的腿。
“龙……龙佳大人!”
桑玛转身的时候,就换上一副温和笑脸,“怎么了,聂公公?”袖口暗袋中随时备着的一小块金叶子就以着极快的速度落到太监的手里。
金子自然是最受人欢迎的东西!太监的哭脸成了笑脸,何况他在龙佳“大人”箭步流星地离开圆明园之前的一刹那把她拦下,算是达成皇帝的任务。
“您……呵呵,来一下?”
桑玛知道他绝对是奉了旨的,也不再难为他——她自己也不大敢把“旨意”这样了不起的东西不当一回事的。
只是……领她来的这小小的屋子……很奇怪!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的感觉。
不过头顶上的一扇现在已经封死的小窗子让她想到:是原本的书房里的小隔间!
书房呢?
正奇怪间,几乎熟悉了一辈子的淡淡熏香从背后袭来。
“啊,有暗道啊!”她怎么可以不知道?!
某人本来想给她一个“惊喜”,没想到起了反作用。
“等会带你去看。”
“哦,好!好的。”她主动伸出手去,抱住他、吻住他……压住这个听说现在是权力最高的一个男人。嘻嘻,真是开心……
望进她显然高兴过头的得意神情,他笑。她,还是他二十五年前见到的那个姑娘,率直开朗,有着阳光般的笑容……
让人心动……
尾声
“九日重阳节,开门有菊花。不知来送酒,若个是陶家……”桑玛不会作诗,只能念念别人的句子;可她也不怎么欣赏宋之后的诗作,总觉得那些个句子不够大气、不够琅琅上口。
“一个人喝酒哪!”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孤身一人出现在山庄旁的小山顶上。
“十六阿哥,重阳节怎么不去宫里赴宴。”他穿普通士子的衣服到她的地盘上,她也兴致很好地与他玩笑。这声“十六阿哥”曾经叫了无数年,如今都成了回忆。
“怎么,有人陪你喝酒还不好?”庄亲王允禄在她拉来的椅子上落座。
桑玛笑开,“好,当然好!”如果他不讲实话,她就装傻充愣;因为不在乎官场得失,所以不会介意“贵人”们的一言一行甚至一个隐藏着的眼神。
“这种酒倒是少有。”允禄呷了一口,觉得与平日斟饮的全然不同。
“啊,是四爷公务去苏州的时候带回来的醇香酿。喝了,就跟去过苏州一般。”微甜,后劲也不大。“不过我最喜爱的还是桂花冬酿酒。”
“桑玛嬷嬷最爱的是甜酿。”只不过他不怎么很喜欢就是。
“是呀!老了,口味变得厉害。”再来一杯,“再下去就是‘白发上黄花乱插’了!”
她老?虽然她的年纪绝对不小,可看上去还不到四十,笑起来不到三十,打起架来仍然不让二十……“桑玛嬷嬷还是年轻漂亮,连皇上不还是放不下嘛!”她不会明白,那些后妃们有多嫉妒她的独特待遇。
“想必娘娘们更见不得我了。还好我只在前廷,不入后廷一步。”她每天都在庆幸着不必关进那座华丽浮夸的监狱,连放风的时间也不多,这日子可怎么过?也许别人觉得能进去是种莫大的幸运,但对她而言则完全相反。
“以前我不明白,现在可明白了。”那些少女们失了原本的灵气,变得奸猾而善妒。“再来一壶?”
“呵呵,十六阿哥,还是那一句:有话请问,我醉了的时候可没办法回应您的问题的。”
允禄干笑。
吃几口清淡小菜,喝一盅甜酿,复又沉静了会。“九哥他……”
“我们没下手。你也知道,天气热、九阿哥又胖,等发觉他身体出了问题时已经迟了。”桑玛放下竹筷,望进他的眼中,“十六阿哥,皇上比任何人都不希望他们死,不然这弑弟的罪名,怎么也解释不清的。”
“八哥也关进宗人府半年多了。”
“他的妻儿们还不是没有任何人受株连?跟全家都关进去的大阿哥和二阿哥比起来,哪个日子好过些?!您现在管着内务府,应该知道那些福晋们全是不得善终的。”
“呵呵……皇上说起过:桑玛只对没了能干劲儿的老人、不能骑马射箭的女人跟十四岁以下的孩子心慈手软。”继续倒酒。好久、好久没见到她醉晕了、摇头晃脑的可爱模样——这回只有他看得到,哈哈!
桑玛也知道他的用意。不想听她解释那她就吃!喝!
真的醉醺醺了——
“……十六阿哥,”可惜不再是那个可以捏来揉去的漂亮小孩。长大了的男人……不好看!不好玩!“为什么人要变老呢?”
“是因为连弘历都娶亲了?难道嬷嬷怕红颜老去?”
“我有什么红颜啊!绿颜还差不多。我现在枪法竟然退步了,一百发里居然有五发打不中。箭法更差,有八九次偏到靶子边上去,一次还会飞出去。这要上战场怎么了得?”
“……”就他所知,她这“退步”的武艺还是可以得武举一甲的功名。
头好昏。“十六阿哥呀……我要去睡了,好睡好起……”
然后她觉得有人将她背在宽厚的背上。不是“他”的气息,但仍然很熟悉、让她安心。
“……不要老……”
“桑玛?”
“……嗯?”谁在叫她?
“不用怕。”
“……啊?”她会怕谁!哪个不怕死的,放马过来!
“不用怕,我会活得很长、很有权势。”
“……长?”
“我会保护你。”
“……”
只不过豪言壮语的唯一听众……醉迷糊过去了!
只有晚风……在轻轻笑。
番外…雍亲王
皇父自从五十一年起,不论是因为年纪不饶人还是子孙不孝所致,总之就经常生病。这次打猎出汗后贪凉而卧病,太医说风寒引起了心疾,需静养。因此他代替皇父主持萨满坤宁宫的祭祀,再赴天坛祈福。祈求……一个安稳富足的天下,以及一个清明健朗的父亲……
斋宫外万余株柏树,在冬日风雪的肆虐下坚强挺立、岿然不动,像是要传承百年千年般。
四处静悄悄的,礼部已经将未参加过祭典的宗师、官员、从属们日夜排演了好几天,神乐署更是全副精神打理着。
包括今天在内的三天清心斋戒,以及明天天不明开始、三千七百多人直挺挺地站着三个多时辰才结束的繁琐仪式……是做给上天看的,还是用来安慰自己的呢?!
钦承纯祜兮,于昭有融。时维永清兮,四海攸同。
输忱元祀兮,从律调风。穆将景福兮,乃眷微躬。
渊思高厚兮,期亮天工。聿章彝序兮,夙夜宣通。
云軿延伫兮,鸾荨諠鳌4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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