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
一时之间包房里只能听到清脆的敲击声。
“既然是在楼下工作,那不如就和我走吧。”
听到这话,我一时之间惊愕的抬起头,“呃?”和他走?什么意思?!
我抬头仔细揣摩着他脸上的神色,英挺的五官上一片的淡漠,深邃暗沉的眼眸里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先生——”我话刚开头就被常先生打断了。
“阿尧,你——”常谨天想要开口。
“老头子着急了。”苏靖尧给了常谨天一个手势。
常谨天低头沉思了片刻,又转头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了。”
他明白了?可是我却糊涂了,刚才常谨天的那一眼望来,我明明是感觉到了什么,却偏偏又什么也抓不住。
这感觉糟透了。
我看着常谨天出去了一趟,然后娜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趁着别人都没注意的间隙,急急忙忙把我拽到一边,“妞儿,记住,这些人就是天,你现在什么也不能说,就是让你现在上吊你都不能吃安眠药,懂吗?少说话,小心点儿,机灵点儿,记住!”
我整个人浑浑噩噩的被直接领出了会所,苏靖尧已经坐在车上等着了。
我站在会所正门的台阶下,回头仰望着这座金碧辉煌的会所,这是我第一次在下班的时候从会所的正门走出来。以往都是走后门的员工通道,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夜色里仔细的看喜福会的全貌。
高耸矗立的会所,在我的眼前犹如顶天的巨人一般,直插云霄,可是无尽的夜色遮挡住了会所的尖翘的顶端,让我看不清它是不是早就已经穿透这片无际的天空了。
忽然之间记起了一句话,已经不知道是谁说的了。
“顶级俱乐部绝非仅仅是一个供权贵们一掷千金、穷奢极侈的所在,它更是至高的财富与权力的聚集地,在此交流、社交,诸多改变世界的方案和办法也可能在此诞生。”
斑斓
坐在车里的我眼帘半掩着,略带着惶恐轻轻开口:“苏先生——”
“叫我靖尧。”苏靖尧高大的身子轻倚在后车座上,姿态闲适的坐在车里,手指不时的在膝盖上轻轻叩击着,微闭着眼,缓缓出声提醒着我。还是一样平静的声音,没有起伏,不带任何的情绪。
“——靖,靖尧。”我低着头轻声应道。
当我为了钱打算舍弃一切的时候,却是这个人在这个时候出现。
我两手交叠,正襟危坐的坐在他的旁边,朦胧的夜色不时透过车窗在他的脸上落下一层浅淡的影子。
我从眼帘间小心翼翼的打量着苏靖尧,这个男人,有着宽阔的额头,高挺的鼻子,坚硬的下颌,漆黑如墨的浓眉。
当他注视着你的时候,他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样的会散发着迫人的光芒。这就是所谓的天之骄子了。或许我原来想象中的天之骄子仅仅是书本上的四个简单明了的方块字而已,但是现在,在我经过了大概一年的会所工作之后,我已经很明白的知道这四个字代表了什么,蕴藏着什么样的力量了。
我注视着他陷入了自己的思绪。
我不知道接下来等待着我的会是怎么样的一种生活。
他略微的扬扬眉,轻轻抬了抬下颌,向我示意,“怎么?”声音低沉而带着磁性。
听到他的问话,我不禁和他四目相对,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一直在盯着人家看。
“对,对不起。”
他没说什么,嘴角轻轻绽开一个浅浅的弧度。
晚上的时候,我躺在床上,恐惧的瞪大了眼睛,李廷当时的样子让我还是会经常从恶梦中突然惊醒过来,而现在这是我自己做出的选择。
苏靖尧穿着真丝的黑色睡袍从浴室走出来,随意的擦拭着他略显凌乱微湿的短发,看到已经在床上躺好的我,嘴角带上了一丝笑意,高大的身子坐在了床边,不出声的打量着我。我在他的注视下控制不住的微微的发着抖。
“苏,苏先生——”
“叫我靖尧。以后你就住在这里了,想买什么东西自己去选。”说着将一张卡放在了床头柜上。
我看着他的动作,那是一张黑色的信用卡,我从来没用过信用卡。
我抬头看了看他。
他的表情始终如一,目光直视着我,神色难辨,语气温和:“密码是六个一。”
我放在薄被下的手掌紧紧攥住,微阖着眼睑,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和这个男人生活在一起了,他会提供给我我所需要的金钱。前提是我不能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在我决定去楼下工作的时候,我想到了我会和陌生的不同的男人上床,当时想到了,也想好了,但是真的发生了,我还是会害怕得浑身僵硬。
在我的想法里,那原本是和最亲密的爱人才会发生的一切,是甜蜜的,是美好的。是相濡以沫的交融缠绵。
我眼睛直视着苏靖尧,他只是沉默地坐在床边目光与我相视,不是咄咄逼人,也不是亲切暖融,只有淡然。看着近在咫尺的等待着我的回应的他,我的指甲不由得深深地掐进了掌心,真想大声对他说,说我不做了。
我不要做。
不想做。
我只想过我自己的生活,我宁愿辛苦点,忙碌点,也不想把自己变成商品。
“记住他们就是天——”
突然想起娜姐当时那么严肃的表情说的话,我闭上了眼睛,这和当初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帮我还上了会所的全部欠款,也就是买下了我,只不过会所是三年,而他——决定权不在我手上,我知道,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我轻轻闭上了眼睛,把抓住被子的手松开了,轻轻地将手放在了他的掌心中。
他轻笑出声。低沉而清晰。
灯灭。
一室的寂静,只有彼此清浅的呼吸在萦绕。
到了这一步没有什么不能,苏靖尧眼睛在黑暗里看不清表情,我却能感受到他此刻是放松的,慢慢地靠近,我闻到一股好闻的刮胡水的味道,然后他的唇轻轻落在了我的脸上唇上,胸前,渐渐往下,在他进入的时候,我疼的皱眉却还是咬住了嘴唇,不出声。
我感受着他渐渐紊乱的呼吸撒在我的脸上,结实有力的胳膊紧紧地将我圈进他的怀里。我被这个称得上是陌生的男人牢牢地圈在臂弯。
这一刻在黑暗里,我只是个女人,他只是个男人。
共处一室。
豢养
我左手提着买回来的蔬菜,用右手拿出钥匙打开门,伸手按下墙壁上的开关打开灯,在门口换好拖鞋。
这里是我现在的住处,三室一厅的格局,不算奢华的装修,布局处处都是恰到好处。没有什么价格让人乍舌的工艺品摆件,也没有什么显得这里是个豢养情人的私□巢,更没有什么彰显身份地位的昂贵奢饰品进入视野。要说唯一让我觉得惊讶的就是,这里是一个和我想象中的金屋藏娇完全不同的地方。
这个房间的设计看似和大多数的家庭一模一样,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没有什么让你去不停地猜测价格的东西,但是在我住进来以后才发现,在你不经意的每一个角落,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被设计的舒适无比,再挑剔的人在这里都挑不出一点点的毛病来,每一处细节都是最贴心合理的,最大程度上将房间的功能和实用发挥到了极致。垃圾桶永远是放在你想丢弃东西的位置,做饭的流理台上将调料品的种类和摆放简单到你不用想就随手抓过来用的地方。
屋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不显得华贵精美,但是当你将它不经意的拿到手里,用手去触碰的时候,你都会发现材质都好得出乎你的想象。
这算不算是有钱人的低调生活?想着,我都不禁想笑。
客厅是最简单的白色,厨房是浅米色,卧室是浅灰色,书房是颜色最深的地方了,是透着简单大方的藏青色。整个空间的风格格外的简单明净,没有豪华的电视背景墙,没有富贵高雅的隔断,没有装修细致独特的别致吊顶,没有价格高昂的羊毛地毯,这些都没有。
只有进门以后让人感觉舒适惬意的宽敞明亮的空间,除了生活中应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之外,额外的点缀和奢华类的装饰品一点儿都没有。
我推开书房的门,把我手上从学校拿回来的书放在书桌上。他不在的时候我会用这张大书桌,书房里其他的东西我从来不去碰。我下意识的划分出了安全的距离。
在我第一次推开书房的门之前,我原以为他的书房里的书柜是作为摆设来装点一下书房的氛围的,书房利用率最高的应该是那张书桌而已,偶尔被使用一下,偶尔。
我还记得我第一次进到他的书房的情景。
那时我眼前的书柜是两面墙的大落地书柜,满满都是书。
我在书柜的前面来回移动,我真的很好奇这里会摆什么书,所谓的有钱人都是摆个什么四库全书,二十四史之类的精装套书。看起来气派的不得了。书柜也是满满当当的,都是崭新的如同商场里高档展示柜一样的书柜。
他的书有看过的痕迹,有些书中夹着书签,有的略显的陈旧,我的手指尖随着我的走动在玻璃柜门上轻轻的划动着,从左边开始,我的手指渐渐延伸出一条直线,我慢慢的停下脚步,我低头看着书柜下方不起眼角落的一侧。
看着那些书的名字,我不由得微微睁大了眼睛,《英国皇家特种部队训练手册》,《中国人民解放军内务条令》,《部队各军兵种军事训练考核评估达标手册》,《高技术条件下现代部队军事变革战术创新与国内外作战指挥管理模式全集》 ,《剑桥中华史》。
这些书,只有《剑桥中华史》,我是在学校的图书馆看过的。也不过就是随意的草草看过而已。
我缓缓地移动着脚下的步子,让手指尖继续静静地从书柜的玻璃门上滑过。
费正清的《剑桥中华史》,斯塔夫里阿诺斯的《全球通史》 罗兹墨菲的《亚洲史》……
这些书都是他的?!
苏靖尧——
他的话不多。
这是我最开始对他的印象。
现在我对他还是这个印象。
苏靖尧——
他的话不多。
半夜惊魂
我把菜拿到厨房,打开流理台的水龙头,让水流缓缓地冲洗着手里的蔬菜,又另外洗好米,放入电饭煲,按下操作按键。
我拿出盘子将洗干净的菜切好,装盘,然后放在炒锅的旁边。
刷锅,
倒油,
葱姜蒜爆锅,
青菜放进去,
一人份的简单的饭菜一会儿就做好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一室的安静,只有我一个人的呼吸声,低浅而沉静。
我在书房里只打开了一盏桌上的台灯,如果什么也不去想,我似乎还是在学校的自习室里,想的依旧是考试,毕业,工作,和我远远的山坳里的那个家,这些就是我生活的全部了。
从我的脚踏入这个屋子的那一刻开始,我生活中的距离就延长了,从每天在学校里教室到寝室之间的往返,变成了现在的每天从学校到这里的距离。
除了我把住处从寝室搬到了这里,除了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个不算陌生的陌生男人之外,一切都和原来一样。
午夜,我睡得半梦半醒之间,忽然朦朦胧胧的感觉到床前有个黑影儿,心脏霎时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我极力的睁大眼睛,屏住呼吸,全身僵硬地一动也不敢动,惊骇的注视着黑暗里的影子,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你醒了?”听到我原本规律的呼吸声突然之间改变了,黑暗里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影儿突然说了一句话。
他的突然出声把我吓了一大跳,几乎尖叫着从床上蹦起来。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是苏靖尧。
深更半夜他进到卧室,走到我的床前,不言不语的站着。
“我饿了。”他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疲惫,高大的身子在黑暗里动了一下。
我捂住犹自砰砰乱跳的心脏无言的看看站在黑暗里的他,感觉整个人现在都还是木木的,被他吓的。大晚上的,一个男人站在黑暗里不声不响,太恐怖了。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哆嗦,不愿意再去回想刚才的画面。坐起身子无言的瞅了瞅站在暗处的他,伸手把床头柜的台灯打开。
大半个月不见的他,此刻看起来神色很疲累的样子,眉头微皱着,眼睑下略有些青黑的颜色,原本笔挺的铁灰色西装现在也是微微褶皱起来,领带被他拽开,微斜着挂在领口的位置。他的左手从裤子的口袋中拿出来,轻微转换了一下站立的姿势。站在那里无声的注视着我。
我起身穿上睡袍去厨房,他默默的跟在后面,在厨房里他就双手环臂倚在门边无声的在一旁看着我洗青菜,刷锅,热油,兀自忙碌着。
“现在晚上没有什么材料了,也只能简单做点,以后我会多备点菜在冰箱里的。”一边动作快速的搅碎鸡蛋,我一边和他说话。
“没关系,这样就可以了。”说话间他把西服脱下随手搭在一边的椅背上,伸手松了松领带,觉得还是不舒服,干脆一把把领带也从脖子上拽了下来。这才感觉舒服的轻吁了一口气。
趁着说话的功夫,我快速地将菜装入盘中。
一个番茄鸡蛋,一个清炒土豆丝,都是不需要什么时间的简单菜式。
“饭菜马上就好了。”我怕他久等,快速的炒了两个菜,将一旁洗好的紫菜和一些配菜放入刚烧开的水中,做了一个简单的紫菜汤。
“这些挺好的。”
饭好了,原本昂贵的西装被他顺手扔在了厨房的大理石地面上,只穿着里面的白色衬衫,他随意的卷起袖子接过了米饭大口的吃着。原本整齐的头发现在也显得略有些凌乱,这样子的他我是第一次见到,原本在我的印象里他从来都是西装笔挺,整齐利落的打扮。现在倒是不经意间弄出了几分不羁和洒脱出来。
“今天不知道你会这么晚过来,家里什么都没有,你就将就点,我以后会备好蔬菜和肉的。”
“挺好的,你手艺不错。”他抬起头,用筷子点点桌子上的简单饭菜,“我在野战部队的时候最经常吃的都是老鼠。”
“野战部队?”我不禁想起他书柜里的那一大堆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