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意之前说错了话,这时哪里会再开口,倒是唐恬饶有兴趣地接了话过来:“难得看你吃这么多东西。”
穆岚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这个,这时哪里会再开口,倒是唐恬饶有兴趣地接了话过来:“难得看你吃这么多东西。”
穆岚没想到原来是为了这个,不由得又是一笑:“我好像不吐,倒是总是饿,犯困,特别能吃。不信你问晓安,在南边的时候吃海鲜,我吃得更凶,要是没人看着一天能吃五颗,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小裴说我胖了,那是肯定的。”
白晓安还真没注意这个,听她叫自己,赶快回忆了一下,发现确有其事,忙点头附和,然后又说:“这不是挺好吗?我表姐怀孕前三个月吐得天翻地覆,把她和我姐夫两个人折腾得要死。穆岚,我这些天都没看见你吐过,真稀奇。何攸同,你是学医的,这样一点儿反应都没有,是好还是不好?”
“每个人体质不同,说不上好坏。不过穆岚少受点儿苦,总是好事。”
他说得平静,而在座的没谁有为人父母的经验,听他这么说,就没有再多问下去。穆岚见大家都停下刀叉看着,就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下何攸同,让他至少拿起刀叉做个陪。她看唐恬还是盯着自己,就又说:“唐姐,你别担心,我真的很好,没有哪里不舒服,就是一点儿感觉都没有。我还老觉得不真切呢,我这几个月一直在想,是不是就是之前那个孩子舍不得我们,又悄悄回来了,才这么乖……”
唐恬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别有一番滋味:几年前她在新城见完程静言,直接走进任开的病房。从病床上拎起一个如同一只气息奄奄的病猫一样的女孩子,再看着她遍体鳞伤又摇摇坠坠地站起来,一步步走到现在。当年的穆岚倔犟得一如顽固的蚌壳,把公私分割得泾渭分明。她信任她,却从不肯在任何外人面前讨论自己的私人生活;又如同一根紧绷的弦,不允许一分一秒的懈怠。可现在的穆岚,就坐在自己的面前,平和又神采飞扬地说着她的生活,家庭,甚至即将诞生的孩子。
于是,唐恬就知道,她松开了那根弦,也打开了壳。
她不经意地瞄了一眼穆岚身边的何攸同,他冲她微微颔首,露出一个彼此心领神会的笑容。
因为第二天还有工作,在看着穆岚吃下双份甜食后这顿为时不算长的聚餐正式告一段落。他们不着急打出租车,索性稍稍散了一会儿步,何攸同带着裴意和白晓安走在前面,穿过台伯河彼岸那蛛网一般蜿蜒着的古老的街道,而穆岚则和唐恬落在了稍后,她们能隐约听见前面人的说笑声。恍惚间回到好几年前,晓安和小裴都还想着意气少年的那些年份,穆岚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唐恬开口,就自己先说开了:“……唐姐,这件事我没第一时间通知你,是我自己的主意。其实这孩子来得一点儿都没有征兆,也不在计划里,我和攸同都吃了一惊。他又一点儿都不闹腾,我一直有点儿害怕,但不管怎么说,我拿定主意了……这消息,如果能隐瞒,就稍微瞒一瞒,要是太麻烦,那还是那句话,顺其自然吧。”
唐恬借着灯光看了一眼穆岚的脸,声音始终平平的,听不出喜怒:“你不要逞强,孩子什么时候都能有。何攸同怎么说?”
穆岚盯着不远处灯火下何攸同的背影,又浮起一点儿笑意:“也没有怎么说。他骨子里虽然也固执,但是论固执,不是自夸,少有能拗得过我的。”
“别以为这真是优点。”
“偶尔还算管用。”
唐恬沉默了一阵,又说:“国内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保重身体最重要。当初何攸同说要带你出来休息,那个时候事态非常,有些话我没说——穆岚,潮头是不等人的,你又是个女人,你要尽快回来。”
穆岚却慢慢地摇了摇头,看向唐恬的目光很平静,有很坚决:“唐姐,我进圈就是一无所有。你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也还是一无所有。我是从什么都没有走到现在的,也不那么怕失去了。现在我心甘情愿用我有的,去换我和攸同都还没有的。当初他许诺要给我一个家,我也要守信,给他一个真正的家。不过我答应你,我会尽快回来的,我不舍得走。”
无论是怎样一无所有的荒瘠,总是能有人扎下跟来,抽芽散枝,顽强成长。这就是树的命。
不知不觉中她们远远跟着何攸同的背影,已经走出了那些窄长的小巷,来到台伯河边,同到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世界。夏季是枯水期,河水的走势平缓,两岸的法国梧桐枝条纤长一如柳树,在无风的夜晚静静垂到河面上,和水面上的灯光一道留下奇妙的光影痕迹。拦车的间隙穆岚见白晓安坐上了河堤的矮墙,脚一下一下地点着墙壁,心不在焉地偶尔回头看一眼河水,又看向不知道哪里的远方。
穆岚心念一动,趁着还没拦到车子,问:“唐姐,晓安最近怎么了?”
“她和你说了?”
那就是真的有事了。穆岚心里一沉,摇头:“什么也没说,但总归是有心事,没藏住,又不说。”
唐恬也跟着望了一眼夜色里白晓安的侧影,缓缓说:“她自作聪明地做了件糊涂透顶的蠢事,所以才找到我说要来看看你,顺便兼你这几天的助理。我以为她是找你求援的,原来只是躲在你这里做鸵鸟。”
这时小裴在路边拦下空车,回头喊:“穆岚,车子拦到了,你们先走,我们等下一辆。”
穆岚走过去之前还对唐恬表了态:“她愿意来找我就是信任我,但如果不想说,我一个字也不会先提。唐姐,明天见,还有,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我什么都没告诉你。”
“谢谢你什么都没告诉我啊。”穆岚答得理所当然。
唐恬拍一下她的肩膀:“多休息,少操心。”
……
这一次拍摄的主题是“费里尼的罗马”——以费里尼电影的女主角为造型的灵感来源。在罗马各大名胜取景,再现经典电影画面。类似的灵感在时尚史乃至电影史上都不止一次地再现,而合作方为了取得别开生面的新奇效果,除了正当季的新衫,更借来许多六七十年来的古装款,搭配当年的珠宝和鞋包一起入照,新旧搭配,自有一种不知今夕何夕的恍惚错落的美感。
夏季的意大利素来是度假的圣地,而他们要拍照的景点许多是外地游客的必到之处,起早摸黑成了常事。好在夏天的白昼长,拍摄团队可以等到下午景点参观终点之后,再持事先预约好的许可证入内拍摄。
合作的摄影师灯光师来自法国,化妆和造型则是意大利人,在他们的共同创作下,穆岚在破旧的废弃露天剧院扮过小丑,在巴洛克的宫殿里被妆成人偶娃娃,穿着罗马时期的袍子走在夕阳下的废墟,又在下一刻回到了罗马的街头,化身泪流满面的流鹭。
穆岚本来是极要强的性格,而这又是她因小产休假至今的第一份工作。工作起来异常投入,虽然这工作的强度如今搁在几年前实在不算什么,但眼下算得上非常时期,每天倒叫白晓安和唐恬捏一把汗。好在诸事进展顺利,为期一周的拍摄计划安然走向尾声,计划表上只剩下最后一个地点——特莱维。
传说中的鼎鼎大名的许愿池从早到晚永远是人头攒动,来自各个地方说着各种语言说着各种语言的人们各种不同的硬币从左肩抛进那巨大的喷泉里,然后带着“重返罗马”的心愿离开。为了拍摄到空旷的喷泉,拍摄团队不到五点就到了现场,清场布光等一系列前期准备再用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总算是托这难得的阴雨天气的福,抢到一个游客稀疏的清晨。
下着雨的清晨多少还是有点儿凉意,低胸黑丝绒长裙贴在身上更是冰凉如水,穆岚已经化好妆,唐恬从赞助珠宝商派来的保镖手里拿过镶了大颗祖母绿的钻石项链和耳环亲自为她戴上。沉甸甸的珠宝贴在脖子上的触感带来微微的战栗感,穆岚刚毅哆嗦,手上立刻一暖,她笑着回眸望向陪在身侧的何攸同:“我说你这就叫假公济私,这是我的工作,你非要来。”
相比盛装的穆岚,何攸同只是简单穿了件白衬衣,状也不上,听她这么说只是笑,抓住穆岚冰冷的手指不放:“反正都假公济私了。”
说完他偏过目光,再次对也坐在车上的此行拍摄的策划人道谢:“谢谢你,苗小姐。”
“你再这么说,我可要发脾气了。前几天我还在想明明是陪着来了,怎么也不肯露个面?我都要以为你要躲着我了。攸同,本来我的策划是计划请你们两夫妻合作的,虽然没成,但既然你好歹还是愿意露个背影,也同意署名,赚到的还是我嘛。”苗好微一挑眉,“不过这都最后一天了,是什么让你改变主意的?”
恰好此时光替找好了最合适的角度,摄影师示意可以准备工作,何攸同也就 顺水推舟地笑而不答,抱着穆岚下了车,走进绵绵不绝的雨帘之中。
雨天里的罗马的清晨,光是青蒙蒙的,穆岚手上还拎着等一下要做道具的鞋子,就这么被何攸同忽然抱起来,而身后一片高高低低的笑声,面上居然红了一红,低声说:“你别自己吓自己,夏天下个水,有什么了不起。”
何攸同低头看她一眼,也一样低声作答:“就是忽然很想抱你一会儿。”
他人高腿长,一眨眼的工夫就从小广场走到喷泉前。穆岚落地后顺手把鞋子递给何攸同,然后牵着过长的裙摆,小心翼翼地走进巨大的水池里。
水池里浅浅铺了一层硬币,最先的几步有些滑,穆岚谨慎地保持着平衡,听从摄影师的指示往光替所在的位置走,而何攸同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在她的前面,牵住她的手不曾放开。
在他们都不曾留心的时候,拍摄已经开始了。她是娇小的女人,尽管因为怀孕丰满圆润了一些,和那高挑白皙又丰腴美艳的尤物安妮塔、艾克伯格还是天差地远,但缓缓涉水潜行的他们走得如此从容而亲密,自有一种独属于他们的私昵,何攸同走得很慢,又时不时折身回顾,喷泉溅起的水花和扑来的凉风已经悄然打湿了他们的衣服和头发,却并不冷,万事安定。
站定之后何攸同把手里的女鞋暂时搁在一旁的雕塑上,然后抓起穆岚的双手,送到唇边落下一个亲吻。喷泉的水声遮住了这一刻的快门声,穆岚感觉到他的气息正轻柔地落在自己的指间,她忍不住抽出手,还给他一个亲吻,才任由何攸同走出镜头。
这时耳边再次传来摄影师的指示,她欣然含笑合起眼,微微扬起脸,张开手臂,任那汹涌吹来的水汽拂过自己的整张面孔,拂过颈项胸口和手臂,风一般掠过全身。她眼前闪过之前涉水而来时何攸同的背影,他的肩背,他的头发,穆岚蓦然想到《涉江》里的句子,“还顾望远乡,长路漫浩浩。”可哪里有什么长路,也不曾要回望遥不可及的远乡,她的故乡,分明就近在眼前。
…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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