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色彩,施言蛮横地教会了黑诺许多、迫使他学习与人接触、和人相处之道(虽然就是学校这小范围之内)。然而一日就风云色变,黑诺连去思考原不原谅施言的机会都没有,施言就与他绝交了。当然这是因为施言从来不出现了,黑诺才有的想法,
出了那件事,黑诺恨死施言了,但不是什么杀父之仇不共戴天那种恨,而是恨施言污蔑自己的指责。那种罪名在黑诺看来很脏、很低贱,施言就这样侮辱着自己的人格。他不愿再想到他、见到他,怕自己明知打不过也会控制不住冲上去与他决斗一场,大声告诉他:〃我没有翘你的女人!〃但是随着施言的消失,黑诺在孤寂艰难地在家领责受罚时,认识到在施言眼里自己就是那么龌龊的人,施言把他踢出朋友名单了。
黑诺的心在流血,想到施言看自己就是一个卑鄙无耻之徒,心都在翻绞。可是,更加严峻的事实雪上加霜的在伤口上再刺上一刀,考招工意味着自己从小的心愿破灭。每天父亲看见自己就暴跳如雷,弄得家里不安宁,黑诺除了责备自己为家里带来的不幸,连抚慰自己伤口也不及,只有想着多赚点钱来弥补过失。所以妈妈要他先当临时工,他急忙天天上班包括周末。
上班已经一段日子的黑诺努力工作,什么都不多想,其实这是黑诺有生以来第一次选择了逃避,因为他伤得太重了,无法自救、无法自愈,所以他为伤口盖上布。孰不知这样的做法表象上什么都看不出来了,可在布巾下的伤却加速了恶化,晦暗重重包围了他,正在逐步蚕食他,这也是为什么黑诺再也没有安然入睡的时候。
施言的再一次出现完全出乎意料了,因为上班的经历要他清楚看见他以前所不知道的在他和施言之间的鸿沟,走进社会低层的现实生活教育了他:施言与自己是两个世界的人,他就算现在没有和自己绝交,以后的等级差异他们也是无法做知己朋友的。可是在被施言压入怀里,听到那伤痛的声音唤着自己,黑诺还是贪恋了短暂的阳光的味道以抵抗自己一身的阴晦。
在黑诺收拾碗筷的时候,施言来了。黑诺一下就紧张起来,没有办法的有了怕的感觉,这样好象是找了个帮手,替自己出头与爸爸理论,恐怕会引起爸爸更加气愤,因为黑诺知道爸爸很好强的一个人。施言才不理他的退缩心理,拉了他就进去找他父母,施言很亲切地叫着黑叔、阿姨。
黑家夫妻已经认识他,因为自从海螺事件以后,施言来找黑诺见到过他们几次。黑爸见到是他,还算和蔼客气地要他坐,但是没有搭理叫自己的黑诺。黑爸疑惑施言这个时候出现,难道也没有考上大学待业?施言解释是军训呢,还没有正式开始上课,而国庆节就要到了,自己就先请假提前回来了。知道他上了大学,黑爸还是挺高兴的,关心地问了几句什么大学?在哪里?离家自己生活还习惯不?
施言是很擅长交际的人,没有几句就把黑家夫妻哄得笑容满面,对他赞不绝口。施言这才拉了站一边的黑诺:〃黑叔,我也想和您说说黑诺的事呢。〃
黑爸的微笑一瞬就消失:〃他和你不一样人,你怎么还找他呢,都上了大学了,别再找他了。〃
施言听着这话,心里是气血上升,脸上却摆出一副恳切样:〃黑叔,我把黑诺耽误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能不来给您道歉吗?〃
黑家夫妻不明白施言的话从何而来,就是黑诺也糊涂施言要做什么?想到他说道歉,黑诺脸一下苍白,难道他要说。。。。。。
施言对他一个安抚的笑,才对黑家夫妻说:〃黑叔、阿姨,是我不好,我觉得黑诺文科特别好,他文才突出,全年级都有名,所以那个时候分班,我看他选了理科,觉得可惜就建议改。可是黑诺说了不可以,你们为他定的理科。我就一直劝他,说服他不告诉你们的。我以为等考上了,你们也不会不高兴了。这都是我帮黑诺出的主意,所以黑叔、阿姨是我做的不对。〃
黑爸沉默了一会,还是平静对施言:〃这不怪你,他那么大的人了,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吗?要他撒谎就撒谎?自己不知道不对吗?文科好?哼,好就考那点分数!〃
〃黑叔,你们知道吗?黑诺是病着考试的,我不和他同一考场,可是别人看见了,黑诺在考场上高烧,一直无法答卷的。他是硬挺着坚持到考完的。如果不是病,黑诺的成绩根本就不会考不上,他落榜连老师都吃惊不相信呢。〃
黑爸闻言看黑诺:〃是吗?〃
黑妈也问:〃你不是说牙痛吗?怎么又变发烧了?〃
〃我还不知道自己发烧了,以为没有什么大事,就没有说。我吃了药,以为会没事。〃
黑妈责怪黑诺那么大了,还照顾不好自己,考试前闹病,回头总结了一句:〃算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施言啊,我和你黑叔也不怪你,根本原因还是黑诺自己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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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言才不会要黑妈把话题这样结束呢,他转对黑爸:〃今天我去学校看老师了,他们说起黑诺都惋惜不已,直问他怎么不来复课,他只要保持以前的水平,考个重点院校不算难。〃
黑家夫妻知道施言为什么来了,看黑诺一眼,黑诺心提到嗓子眼。他们相当不满意,认为是黑诺求助施言来做说客的,不由就添加厌恶心理。不过他们还是要做出长辈的样子,黑爸温和声音:〃施言,谢谢你的好意,你这孩子心地不错,很为朋友着想。〃
〃黑叔,您别这么说,黑诺才心地好呢,他不去复课,真是太可惜了。〃施言不接受夸奖、也避免转移话题,一直抓紧复课这件事。
〃大学也不是唯一的出路,考个招工有了固定工作,一样是铁饭碗,不也不错呀。〃黑妈反驳道。
〃招工是不错,可是黑诺大学毕业就是国家干部,招工他就做工人了。〃
〃他爸不也是工人吗?他两个哥哥还是初中毕业就做了工人呢,三哥不也是初中毕业做学徒,干的好单位不就送去读中专了。黑诺现在都高中毕业了,做了工人还不比他那三个哥哥条件好多了啊。想念的话,上班好好干,以后也要单位培训嘛。〃
施言想到黑诺的那些个招工工种,真有掐死她的冲动。那样的工作叫条件好,施言算是记住了什么是后妈。这也不能够怪到什么后妈这身份上,不希望黑诺复课是有为自己俩儿子打算的私心,可谁做母亲的不优先考虑、爱自己的孩子呢?既然不上大学,当然是什么挣钱多选什么了,至于说工种辛苦,无非就是受点累,这些在黑家夫妻看不觉得是什么事。
〃黑诺如果不去复课,其实就等于我害了他一辈子,我非常内疚。黑叔,黑诺的一生完全可以是另外一样的。他学习一直刻苦努力,还不是为了高考这根独木桥,结果他不是因为自己学习不好没有上大学,而是因为意外,这对黑诺来说多年的努力化为乌有,实在太残忍了。〃
黑爸不说话,黑妈可有些急,她怕黑爸会被施言说动了。这个时候,院子门响,是黑诺四哥回来了。他是大专毕业的,工作两年了,但是因为单位离家远,一直是住宿舍,只有周末才回家的,今天又不是周末。黑妈虽然纳闷,可也高兴有个人可以回来帮自己了,因为老四在家和老五一样都比较得父母欢心的,尤其黑妈更喜欢老四,黑爸是更喜欢老五的。
老四进来,见到施言也一愣,施言站起来叫人,以前已经见到过的,老四最早是从老五那里知道施言的。不明白他怎么在家里,还好象和父母在商谈一样,但是心里烦乱的老四也无心问,就要回自己屋去。黑妈看出来老四情绪不好,但是还是先拉住了他,要他来支持自己。
〃爱文,你先别走。这正商量黑诺考招工的事呢。〃
〃哦。〃老四坐下,懒懒地应了一句。
〃你说做个工人有个铁饭碗、脚踏实地的是不是挺好?黑诺又想复课,非要上大学呢。〃
〃大学?毕业还不是和工人在一起,干的还不是一样的活,你以为上大学就有什么了不起?〃老四语气愤懑,发泄一样的讥讽。
〃爱文,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黑妈看老四很生气的样子,急忙问。
〃工作不顺心?〃黑爸也关心。
老四是在班上生气回来的。他虽然大专毕业,但是家里无权无势,分配自然没有关系,完全照章办事。分到了下面的厂里,本来也没有什么,做个技术员以后慢慢助理工程师、工程师一级级走也满足的,可是今天主任分配任务,他居然是和一帮工人在一起,做同样的工作。他去找主任理论,主任大嘴一张:〃年轻人就要锻炼锻炼。〃
老四问要锻炼多久?
〃要服从组织分配。〃 主任也不说时限地敷衍他。
〃那么别人呢?为什么别人不是这样的分配?这样的锻炼?〃老四很愤怒这样的打官腔。
主任也立即变了脸:〃领导怎么布置工作还需要向你汇报吗?如果不服从领导安排,你看哪能容你,你去哪好了。〃
黑家夫妻听了也发愁,可是又没有能力帮助儿子。薄弱的安慰,根本无作用。老四激动地说:〃就这样不明不白被放到工人堆里,别人还不以为我犯错误下放了。〃
〃要不,妈给你拿点钱,你明天买点东西,去你们主任家看看?〃
〃我不去。要我低声下气去求他,做梦!〃
〃那怎么办啊?〃
三人都默然,担心儿子以后会被穿小鞋,也不舍得他受委屈。老四也想到明天还能怎么办呢,难道不去上班?
〃四哥,你调个工作吧。〃施言说话。
〃调?调哪里?没人怎么调?你想太简单了。〃老四嗤之以鼻。
〃调XXX厂吧。〃这是施言爸爸的企业,可是多少人都挤破脑袋要进去,送礼都找不到门路的单位:〃我可能没办法要你一步就到总厂机关来,或者在机关附属科室,或者在分厂的机关,但是以后我们再慢慢一步步来,可以吗?〃
〃你真可以调?〃不仅老四惊喜,黑家夫妻也是不敢置信的。知道施言家有权势,可是施言肯给办这样的大事,还是令人难以相信,因为施言只是一个才毕业的高中生啊。
〃四哥,你先请一天假,我明天就可以给你消息。〃
他们三人连声的道谢,谢得施言都要招架不住,老四还亲密地搂搂施言肩膀:〃真是好哥们,黑诺能有你这朋友,真是他的荣幸。施言,这事不管办得成办不成,四哥都记你的好。〃
施言其实不是百分百把握的,但是看这样子,也想了无论如何也要老爸答应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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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黑诺的屋子,一进去黑诺就拉住了施言的双臂,没有开灯借窗外光线,施言只看见黑诺那闪亮的眼在黑暗里波光流动,他抓得很用力却不自知。最后俩人同时开口:
〃你别也对我说谢,已经被他们围困谢死了。〃
〃谢谢你!〃
黑诺没有施言的玲珑手腕,他没有花哨言辞来讨喜,有只有真诚地感谢。虽然谈话的后来都是围绕着四哥在进行,施言问了四哥的一些情况,毕业的院校和专业,与黑诺的复课一点关系也没有,可黑诺已经知道施言是付了什么样的代价在为自己争取呢。算是有过工作经验的黑诺已经懂得了一个好单位意味着什么:高额奖金、丰富福利、优越工作环境、好对象的资本。
在过去的生命中,黑诺几乎不懂笑、不懂哭。因为无论他多么开心、多么喜悦,不会有人和他分享,所以他连学业上也不是百分百的用心,因为他没有要拨尖的欲望;而同样面对难过、悲伤,也不会有谁在乎,所以他内敛、沉默。小时候大概还不会控制自己、渴望那些温暖,希望有哥哥、或者弟弟们一样的机会被父母摸摸头、拍拍肩;希望可以和领居的小朋友一起游戏,但是伴随着成长,这些希望都是奢望,会给他带来失望,以后他就再不会有这样不现实的想法了。
其实在那个时代,因为没有电视、没有电脑,孩子们都是窜门玩的,在家得宠的孩子带回来的朋友父母也欢迎热情的,偶尔还会拿出点糖果招待,否则大概就是冷眼赶人。试问谁愿意去一个不欢迎自己的家里玩啊?所以在家不讨喜的孩子一样会被左邻右舍的孩子歧视和排挤的,象黑诺的四哥、五哥就会有许多年龄相若的朋友。
其实或者有记忆开始,黑诺就知道了自己被别人厌弃,他只是从来都忽略这想法和感觉,他一直乖巧、听话,希望改变别人的态度。在黑诺承认了别人对自己的讨厌不会更改之后,他才掩藏自己,尽量要别人不注意到自己、一直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也形成万事自己承担、自己背负,所以才会独自忍受病痛折磨,只要可以熬过去,他小心约束自己不添给别人麻烦,以免引起更深的厌恶。
只是在接受了别人的冷漠、轻视后,他也会有失落,偶然呢也自卑一下。但是他总是在暗暗鼓励自己的,黑诺小时候就因为书的启迪,想到了将来读大学,然后努力工作多给家里钱。在他的心里,能够上了大学,自己就会有一个新的开始,新的生命。在那里不会人人都讨厌他,他有无限的生机与希望。这么多年来,所有的委屈啊、磨难啊,黑诺只要一想到上大学,就不觉得是委屈磨难了,所以高二的时候每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