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我一个人了,林子在心里嘀咕道:世上男人千千万,明明可以天天换……
当然,为了家庭和谐和社会安定,这些话还是不能说出来的。
所幸的是,林妈也意识到了思想的改造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完成的,为免将女儿逼急,她明智地跳过了这个话题。
“当初你和赵嘉年离婚是因为他有了外遇?”林妈就是林妈,随便换个话题都能牵动到林子的情绪。
“不完全是吧,”事隔多年,再回头看她那段失败的婚姻,林子的语气倒是颇为平静,“但这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那离婚他们分了多少钱给你?”
听到这个问题,林子骤然觉得自家老妈很有当八卦记者的天赋。
“当初签离婚协议的时候,我没要赡养费。后来赵老爷子做主,把宝轮街的一套房子过户到了我名下。”林子低低地回道。
彼时的她着实天真得可以,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即便不拿赵家一毛钱,也一样可以活得很好。
而事实现实到近乎残酷,一个怀了孕,毕业后就没有进社会工作过的失婚女人,要找份工作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是养活肚里的孩子了。
而赵老爷子硬塞给她的那套房子,对于一心想要离开香港,避开赵家人的林子来说,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从香港到广州,最窘迫的时候,她的口袋里只剩下几百块,挺着个大肚子站在火车站前面,林子也曾想过干脆买张火车票回家算了,可是她最终还是咬咬牙,转身离开。
最受宠的小女儿,从众人眼中的天之骄女,变成一个挺着大肚子连工作都找不到的弃妇,这个脸,林家丢不起!
林子曾经和韩惟墨说她是在旅途中弄丢了那幅《随意春芳歇》,其实,她骗了所有的人,那幅对于祖父来说意义非凡的画,在那一年的广州,被林子以三十万的价格贱卖。
揣着这笔钱,林子回了南京,开了一间小小的“随意坊”。
儿子
第二天一早,林子像往常一样,七点钟不到就睁开了眼,但今天她却没有立即起床,反而是懒懒的赖在床上。
回到家的感觉真好啊,虽然昨晚老妈逼问的她几近抓狂……
就在林子犹豫着要不要干脆再睡个回笼觉的时候,手机很没人性地响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林子坐起来接电话。
“林子!”电话那头传来冯晓冉焦急的声音,“刚刚幼儿园打电话来,说小包子不见了!”
“不见了?”林子只觉得脑袋一轰,心下也跟着乱了起来,“怎么回事?”
“听说是几个孩子在那玩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就闹了起来。那些孩子说……”说到这,晓冉突然迟疑了下。
林子不耐,追问道:“他们说什么?”
“他们说……”晓冉吸了口气,道,“从来没见小包子的爸爸妈妈去幼儿园接过他,他肯定是个没人要的孩子,所以他们也不会跟他玩,小包子一激动,就跑掉了,等幼儿园老师去找他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
林子愣住了,一直以来,她从没带小包子在人前出现过,更不会去幼儿园接他,她以为这样做就可以保护到他,却不想,自己这样一厢情愿的行为竟已在不知不觉中给小包子幼小的心灵带来了伤害。
打完电话叫袁昕帮着定了最快一班回南京的机票,林子开始收拾行李。推门进来叫她吃早饭的林妈见了,忙问了起来:
“哎,你这干嘛呢,昨儿刚到的家,今儿就要走啊?”
林子看了老妈一眼,停下手中的动作,尽量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回答:
“儿子不见了,我得回去看看。”
“儿子?”林妈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谁的儿子?”
“我儿子。”林子低下头把包拉上,接着补了一句,“您外孙。”
林妈一下子懵了,站在那好久才回过神来,用震破林子耳朵的声音问道:
“你哪来的儿子?!!”
林子看了下手表,接着拍拍林妈的肩膀,说:“这事说来话长,要不您送我去机场,我在路上给您慢慢说,另外我得说清楚,我有儿子这事除了我爸,您可谁都不能告诉,否则这外孙还是不是您的,就难说了。”
在林子一番严肃的叮嘱下,林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出去随便糊弄了下林爸,让他打车去学校,自己则拿了车钥匙,送林子去机场。
好容易跟林妈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到机场拿了袁昕派人送来的机票,进了候机大厅,林子正准备再给晓冉打个电话问问情况,没想到手机又响了。
“林小姐,早上好。”
韩惟墨的这个电话来得有些不是时候,这会儿林子心里燥得很,那有空跟他玩那些敌进我退的把戏。
“不是说好一周内给您答复的嘛,韩少不至于这么心急呢?”林子的语气里透着毫不掩饰的不快。
“不是,”电话那头的韩惟墨似乎笑了笑,说“是这样的,我刚刚到随意坊找你的时候,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小孩子,他口口声声说随意坊的老板娘是他妈,但却没人相信他。我看孩子挺可怜的,就做个好人,给‘孩他妈’打个电话。”
“小包子!”林子失声叫了出来,这孩子怎么会突然在随意坊出现?
那头的韩惟墨没料到林子居然真的认识这孩子,他试探性地叫了声“小包子”,那头立马传来男孩欢快的声音。下一秒,林子就听到电话里传来她儿子的声音。
“妈,他们都不相信我是你儿子,不让我进去……”
孩子的声音里透着浓浓的委屈,听得林子一阵心酸。
“嗯,他们太坏了,回去我一个个骂,居然不让我们小少爷进去,还想不想混了!”林子佯怒,逗得那头的小包子呵呵直笑。
“话说回来,你怎么一个人跑到随意坊去了?大家都在找你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林子开始教训儿子,但不等儿子回话,她又兀自心软起来,“算了算了,下不为例,你现在赶紧跟韩叔叔进去,叫他们给你做点东西吃。我马上叫晓冉阿姨去接你,下午乖乖回幼儿园,好不好?”
“不好!”小包子这会有了依靠了,顿时口气强硬了起来,“我才不去幼儿园呢,我以后都不要去!”
林子想到晓冉说的话,心道这孩子心里只怕有了心结,便也不再勉强,答应一切等她回去再说。
电话再交到韩惟墨手里的时候,林子的语气明显好了不少。
“真不好意思,麻烦你带小包子进随意坊里面坐坐,我朋友马上会过来。”
韩惟墨迟疑了下,终于还是问了一句:“小包子他,真是你儿子?”
原来这世上,还真不只是女人好八卦……
林子嘴边牵起一抹淡淡的微笑,声音放柔,轻轻地回了一句:“你说呢?”
继而挂掉电话,如此,让他猜去吧。
等林子赶回南京的时候,随意坊已经开始供应下午茶了。在推开自己办公室大门的那一刻,林子着实没想到她会看见眼前这样一幕:
身上脏兮兮的小包子骑在韩惟墨的脖子上,边笑边拍手道“驾,驾,大马快跑!”
听了他的命令,穿着白衬衫的韩惟墨赶紧加快步伐,绕着办公室满屋跑,嘴里还配合地发出“哒哒哒”的马蹄声……
屋里一大一小俩孩子玩得正带劲,浑然没在意到林子已经回来了,直到一直低头向前冲的韩惟墨不小心撞上林子,玩的已然忘形的小包子才激动地叫了起来:
“妈——”
林子端起为人母亲的架势,瞪着小包子就教训起来:“还不快下来,瞧人韩叔叔的衣服都给你糟蹋成什么样了!去后面把手啊脸啊的洗干净了跟我回家。”
话音刚落,林子就瞥见韩惟墨那玩味的眼神,她知道这下子傻子也能看出小包子和她的关系了。罢了,今天在飞机上林子也自我反省过了,以往她只想着将小包子护在自己身边,却忘了孩子一天天长大,总这样藏着掖着也不是办法,等过阵子空下来,她还打算带小包子回北京去见下父母,顺便把他的户口迁回北京,日后升学也容易点。
听了母亲的话,小包子麻利地从韩惟墨肩上跳下,转了转眼珠,乖乖地出去洗手。
再回头看韩惟墨,小包子在他身上蹭出了好几块黑印子,趁着白底的衬衫益发显眼,林子有些不好意思,讪讪地说:“小孩子没规矩,给您添麻烦了。韩总不介意的话,稍等片刻,我叫人送套新的衬衫来给您换下。”
韩惟墨不以为意地摆摆手,道:“是我自己无聊拉着林宝陪我一起玩的,你别怪他。小孩子嘛,活泼一点是好事。”
林子见他不在乎,刚在心里庆幸省下一笔,不想韩惟墨接着又说了一句:
“要是林子你真过意不去的话,咱就把合同签了吧。”
知道林子有孩子以后,韩惟墨倒是不称呼她为“林小姐”了,直接叫上“林子”了,不过现在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合同!
韩惟墨已经把合同递到了她手上,林子也只得象征性地看看,针对林子上次提的意见,合约上写明了香港随意坊从筹备到开张期间,林子至少在那待两个月,负责店堂装修和人员的安排,而荣祥那边,也会依照韩惟墨上次说的,给她提供一切的方便,避免与外界接触。
而等到随意坊正式开张一个月后,林子就可以将主要事物移交给她的属下,最后保证一个季度到香港视察一次就成了。
这样的条件,放到别家已是宽容非常,但对于林子,仍是有些不能接受。在生意场上,她可以冒险,但有些事,她必须小心翼翼。
如果,让赵嘉年知道小包子的存在……她不敢想象,现在平静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过家家
看出林子的顾虑,韩惟墨轻咳了一声,从放在凳子上的提包里取出一个长锦盒,递到林子面前说:“为了表示我们荣祥合作的诚意,我已经把画带来了,你可以先看看,合同一签,这画立马就能留下来了。”
说着,他还打开锦盒,将画展开了给林子看。
时隔七年,林子终于又见着了这副《随意春芳歇》……
细腻的笔触,勾勒着秋意盎然的树林,疏淡的草丛,蔓延的枝条……以及,画中央那个清瘦的背影,林子看着不由地眼睛一酸,指尖下意识地就触碰上了这幅画的绢面,轻轻地摩挲着那个给人一种遥远寂寥感觉的背影。
片刻之后,林子自觉失神,有些歉疚地看了一眼韩惟墨,他依然是那副“我无所谓,您请自便”的模样,林子敛起神色,不甘心地开口道:
“要怎样你或者你的朋友才肯让出这幅画?”
“这个嘛……”韩惟墨面露难色,犹豫了一会才说,“实不相瞒,这幅画是我好几年以前帮一位朋友在内地辗转购得,然而我这位朋友自许多年前就已经失去了音讯,所以这幅画至今还在我手上,或许,等我找到这位朋友,而他又愿意割爱的话,我才可以让出这幅画,但现在的话,很抱歉,不可以。”
林子见他这番话说的诚挚,心知不好勉强,心下拿定了主意,方才开口道:“是不是我签了这份合同后,这画就一直留在我这儿直到你找到你那朋友。”
“是。”韩惟墨点了点头,表情平静。
林子转身拿起桌上的笔,在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大名。
就这样,随意坊和香港荣祥集团达成协议,将合作经营随意坊在香港和海外的所有分店,合同有效期,三年。
合同签完,林子突然想到小包子出去洗了个手,咋这么久还没回来,出去一看,这孩子居然已经在外面吃上了。
下午茶时段特供的迷你水果塔是随意坊的招牌小点之一,小小的蛋挞烘出来以后挤上些许奶油,再点缀着新鲜的蓝莓和车厘子,看上去着实令人垂涎。小包子一口一个,不一会就已经消灭了满满一大盘。
吃完眼前的这份,小包子舔了舔嘴唇,犹自不满足地对着林子说:“我还没吃饱……”
敢情这小家伙是打断靠点心管饱啊?
林子无奈,只得吩咐厨房再打包一打,小包子这才肯乖乖跟她回家。
在这过程中,韩惟墨一直站在林子身后,微笑着看着她和小包子扯皮,直到林子拽着小包子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上前一步,彬彬有礼地说:“你从机场直接过来,一定没开车吧,我送你们好了。”
林子想着这附近的确不怎么好打车,再加上小包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也便顺水推舟地应了。
一路上,林子一直就能不能在车上吃两个水果塔的问题和小包子争论着,坐在前面的韩惟墨看似专心地看着车,直到车行到北京西路的时候,他才突然开了腔说:“林宝是从幼儿园偷跑出来的,咱们应该回去和老师说一声吧。”
林子没在意韩惟墨话里的那个“咱”,只顾着拍了下自己的脑袋,说:“对啊,我都把这事给忙忘了,那韩总您要是方便的话,麻烦送我们去下前面的幼儿园吧。”
说完这话,林子也觉得自己有点厚颜无耻了,就在她低头忏悔的时候,小包子和韩惟墨眼神快速地交换了下,闪过一丝她没察觉的狡黠。
到了幼儿园,刚好是放学时间,不少的家长守在门外等着接孩子,小包子一手拖着林子,一手牵着韩惟墨,大摇大摆地往幼儿园里走。
林子急着趁老师离开前去打声招呼,所以脚下的步子自然就快了点,却不想小包子一路拽着她硬是给她拖后腿,林子只当他要见到老师了心生胆怯,只能蹲下来给他摆事实讲道理,却不想这孩子虽然小,倒是个倔脾气,进了幼儿园大门后就死活不肯再往里走一步了。
林子给他闹急了,正欲发火,那边过来了一帮小孩子,领头的老师一见着小包子,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走过来,柔声柔气地说:“林宝,你阿姨已经打电话来跟我说过你的情况了,下次有同学欺负你就跟老师讲,不可以再任性乱跑了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