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天还有事,”她说,“等你出差回来再说吧。”
“好。”胡泉答应后,没再说什么。
*****
文雨在家的时候,越来越习惯待在书房里。因为这里有很多书籍可以打发时间,也因为这里珍藏着许多和过去有关的东西,可以让她慢慢回忆。只要置身其中,就能深刻的感受到父亲留下的痕迹。
为了找小时候那幅画,她又把书房仔细翻了个遍,可是除了在书柜的暗格里发现一个保险箱,其他地方根本没有。而保险箱又有电子密码,根本打不开。
她打电话问张律师,张律师却连有这个保险箱都不知道。也曾婉转的问过家里的人,也是一无所获。
还有谁能知道呢?她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但却是怎么也不肯去问的,所以只好把这事先放下。
可是世事往往就是这样,想找的东西找不见,不想见的人,却越是容易见到。
几天后的早上,苏瑾就到家来找她。
“你来干什么?”文雨冷冷的问。
“小安在家吗?”苏瑾神情紧张。
文雨和小安的关系一直没有缓和,春节在家那几天,总共说了没有十句话。后来开学以后正安就待在学校,周末也常不在家,一个月连面都见不上几次。
她也有心想修复姐弟关系,做过许多努力,最后却还是徒劳无功。本来还以为他今天又像往常一样去了苏瑾家,可是她竟然没去吗?
“她不是去你家了吗?”
“没有啊,他已经两个星期没过来了,”苏瑾更加焦急,赶紧说明了情况,“我今天早上接到他班主任的电话,说他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学校了,所以我才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文雨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也开始紧张:“可他没回家啊,我一直以为他放假都去你家啊。”
“没有啊,……他的手机一直关着,能去哪呢?……”苏瑾几乎已经乱了方寸。
文雨提醒她:“你知不知道他哪个同学的电话,打过去问问。”
“对!”苏瑾立刻拿出手机,翻出一个号码打过去。“你好,是钟天齐家吗?……天齐妈妈,我是沈正安的姨妈,是啊……我是想问你,我们小安有没有跟天齐在一起?……这样啊……那好吧,麻烦你了……嗯,再见。”
挂掉电话以后,告诉文雨情况:“钟天齐不在家,他妈妈也不知道他去哪了。”
“再问一个试试。”
“可我只知道他这一个同学。”
“你知道他平常还去哪玩吗?”
苏瑾摇头,想了想又说:“我现在就去钟天齐家,等他回来问问小安的下落,说不定小安就跟他在一起。”
“我跟你一起去。”
“你别去。”文雨脱口而出的请求,却被苏瑾拒绝,她怕文雨介意,又急忙把声音放柔,“万一他回来呢,你还是在家等着吧。”
文雨想想觉得苏瑾说的有道理,所以也不再坚持。
如果不是这种特殊情况,文雨相信自己绝不会跟她这样平静的,甚至是亲密的交谈。
可是苏瑾临走时,她却鬼使神差的,又问出一句:“你知道我爸保险箱的密码吗?”
“你是说书柜里那个?”
她果然知道,文雨皱着眉,点头。
苏瑾想了一下说:“你试试你的生日。”说完就匆匆忙忙的去找小安。
第20章 十九、陪你看海(上)
有苏瑾的提醒,文雨果然打开了保险箱。可是里面除了一些文件,就只有一个精致的盒子,再没其他。
打开盒子后,却令文雨非常惊讶,里面放的竟然是一把手枪,旁边还有好几发子弹。
父亲怎么会有这东西?她彻底的困惑了。
文雨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的接触真枪实弹,想到这小小的东西就可以要人性命,紧张之下,匆匆放了回去,重新又把保险箱锁好,柜门也关的严严实实。
想到苏瑾告诉自己密码时的神情,应该也不知道里面的东西,才稍感心安。
不知道她那边的情况怎么样,拿起电话正想要问,才想起自己根本没留她的电话,只能忍受漫长焦急的等待。
晚上的时候,苏瑾终于送正安回来。
看着他一脸的疲惫,文雨急问:“你去哪了?”
正安才知道苏瑾也惊动了文雨,愤愤的看了两人一眼,才不耐地说:“我累了,去睡觉。”然后就头也不回的上了楼。
文雨只好问苏瑾:“你在哪找到他的?”
“在他一个朋友家,”苏瑾把情况简单说了一下,“他说这几天哪也没去,只在朋友家玩。”
“那他为什么没去学校?”
苏瑾没有回答,只是说:“雯雯,小安性子比较倔,不能硬来,现在回来了,你就让他先休息几天,以后再慢慢问。”
这算什么答案?文雨看她欲言又止,也没有再追问,她宁愿亲自去问正安。
所以在苏瑾走后,文雨就去敲正安的房门。
小安并没有睡觉,反而是在玩电脑。
文雨尽量控制着语气,柔声问他:“你这几天去哪了?”
“跟朋友出去玩了。”
“去哪玩了?”
正安显得很不耐烦:“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文雨只好耐着性子问:“你为什么不去上学?”
“我不想上学,我不喜欢上学。”正安说出早已准备好的理由,语气强烈。
“为什么?”
正安愤愤的说:“每天跟那么多的同类关在一起,跟饲养场的动物似的,等养肥了可以出圈了,就拉到外面去屠宰,有什么意思?!”
一个让文雨无奈的比喻,她默了片刻才又说:“你马上就快高考了,这可是决定你一生命运的关键时刻,怎么能……”
正安打断她:“我压根没打算上大学,所以也不想参加高考。”
“不上大学你想干什么?”
“我还没想好,”正安坦然的说,“但不管做什么都比上学有意思,我不想把时间都花在书本上。”
“就算你有什么理想,也该念完大学再去追求,你现在这样,连高中都毕不了业,能干什么?”
“上了大学又能怎么样,不就是换个地方谈恋爱混日子,然后再混个文凭吗?那到哪不是一样混。”他振振有词的反问,“你不是也没念过。”
文雨被他戳中了软肋,不得不现身说法:“就是因为我没念过,所以才更知道这个劣势有多严重,”又语重心长的说道,“你看不起世俗的标准,就注定要被世俗淘汰。想追求个性追求自我,也得有这个资本啊。”
正安虽不服气,却无力反驳,厌烦的说:“怎么你说话跟爸一个口气。”
文雨猛然惊觉,曾几何时,她和父亲之间,也有过相同的对话,而她当时的反应,要比正安强烈的多。时至今日,竟然攻守易位,世事的轮回真的既讽刺又残酷。
见她不说话,正安索性下了逐客令:“行了,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负责,你出去吧,我真的要睡了。”
文雨无奈起身,临出门时,仍不甘心,就算是徒劳也还是说:“小安,我比你更清楚这个社会的游戏规则,如果你想改变它,就必须先赢这个游戏。”正安仍看着电脑,没说话,也没回头,文雨只好默默帮他关上了房门。
她拖着沉重的烦恼,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脑袋一片虚空。
这一夜,恐怕又要失眠。
正烦愁不堪时,接到胡泉发来的一条短信:“浓雾中的月亮十分迷人,美的让人心碎!”
原来,这一夜不止她一个人无眠。
胡泉出差已经四天,这还是他发的第一条短信。这么深的夜,他一个大男人发出这样的感叹,文雨忍不住笑了,回短信问他:“是月亮碎了,还是你的心醉了?”
很快,他又发来一条:“没打扰你睡觉?”
她想了想,回了一句:“你猜。”
发出去没多久,他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猜对有奖吗?”他问。
“你猜。”
胡泉奉上其人之道:“你猜我猜不猜。”
文雨差点被这种无聊的对话烦晕过去,只好换话题:“你怎么还没睡?”
“在想你。”
“哪种想?”她问,“思考还是思念?”
“都有。”
文雨微微一笑,胡泉却没看见,只以为她在沉默,就问:“你在做什么呢?怎么也没睡觉?”
“我好歹算半个艺术家,失眠很正常,”她笑道,“你又算什么呢?”
“我是一个事业成功的男人,失眠更正常了。”
又是一番结束在他自恋中的针锋相对,文雨不禁皱眉:“你真的是我见过最自恋的男人了。”
“没办法,没人恋,只能自恋了。”他无奈的说。
想起他说的月亮,文雨下了床,望向窗外。可惜天空却是乌云隐隐,根本看不到月亮,于是问他:“自恋的男人,你在哪欣赏月亮呢?”
“我开车在路上呢,这里因为起雾,堵车了。”
原来他这次是自己开车。
胡泉是爱车一族,不管去哪,如果能自己开车,绝不坐火车飞机,他说他喜欢开车在路上,可以自己掌控方向的感觉。
“怪不得你精神这么好,堵了多久了?什么时候能通?”大晚上的只能窝在车里,文雨想想就够惨。
“我也不知道,应该用不了多久吧。”听他语气倒是一点也不发愁,只是感叹着,“亦雯,你不知道,我面前的月亮,又大又圆,真的太美了,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你现在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
文雨能想象到他的处境,在那样一个清冷孤寂的夜晚,四周被大雾笼罩,仰天而视,仍然看到皎洁的月亮,轻笼着月晕,带着一种不可触及的神秘破云而出,那种难以名状的感动,却苦于无人分享的心情,她终于渐渐体会。
而最令她感动的,是他在最想要与人分享的时候,想到的是自己。
当人站在夜空下仰望,或是遥望着大海,那种无边无际的深邃,会让人突然变得渺小,周遭的喧闹和世俗的烦恼,也似乎烟消云散,不过所要承受的,却是最难言的孤独。文雨也感到莫名的惆怅:“可惜我这里看不到月亮,连海也离得很远。”
“等我回去以后,带你去看海吧。”他说。
像是有一个小小的东西,坠入了一潭死寂般的水面,溅起层层涟漪。尽管文雨早已经把自己变成绝缘体,这个男人,却仍是用最霸道的温柔,一点点的侵入她的内心,这令她感到十分不安。
“我又没说我喜欢海……”文雨弱弱的反驳着。
“那你喜欢什么?”
见他问的这么诚恳,文雨想了想说:“我喜欢雾。”
胡泉笑了:“我现在就在大雾里,就是可惜你不在我身边啊。”
又是这一句,这种充满温馨的暧昧,实在太危险,文雨急忙更正:“谁说你那种了,我喜欢的是海上的雾……”
还没等她说完,突然听见他好像冲着车外打了一声口哨。
原来他跟自己说话时,还这么心不在焉,文雨苦笑:“你对谁耍流氓呢?”
“刚刚有只猫在路边,可惜跑远了。”
“你喜欢猫?”
“是啊。”
“喜欢它什么?”
“嗯……”他想了想说,“喜欢它优雅妩媚的姿态,有点骄傲自负的性格,有时任性,有时温顺,多数时候又是懒洋洋的,对谁都不过分依赖,也不盲目忠诚,还带点点神秘,”他说了一大堆理由之后,突然又说,“像你一样。”
文雨气结无语,这人总是这样让人防不胜防。
“我是看在你堵车的份上,才好心陪你聊天解闷,你居然说我是猫。”
胡泉实在觉得冤枉:“你听不出我是在夸你吗?”
“听不出来。”这种时候,只能昧着良心说。
“唉……”胡泉只好无奈的一声叹息。
想起他那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文雨心里暗暗发笑。
“其实我也喜欢猫,”她说,“不过猫不喜欢我,因为我属狗,天生跟猫犯冲。”
电话那头传来了胡泉爽朗的大笑声,文雨的心情也不禁被感染,嘴角绽开舒心的笑。
她又重新躺回床上,就这样不咸不淡的和他一起东拉西扯,已经意识不到时间的存在,现实的烦恼暂时封存在一边,漫长夜晚也变得不再难熬。
“你开车是去哪呢?工作怎么样了?”自从上次动过让他投资的心思以后,她就不自觉的对他的工作感兴趣。
“还行……”他话没说完,那边不知又有什么状况,突然发出一个声音,“诶?”
“你又叫什么,谁踩到你尾巴了?”
“前面的车好像动了,我先不跟你说了,拜拜。”
“哦,好……”不等她说完,对方已经匆匆挂断了电话。
整个房间又瞬间恢复寂静,文雨手里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心里怅然若失,原来真正需要人陪的,是她自己。
人在寂寞困苦里沉溺的太久,看到一点点希望的稻草,就会拼命想要抓紧。这种想要依赖的感觉,让她害怕极了。
曾几何时,她就以为自己双手里,捧着的是一朵娇艳绝伦的鲜花,可是经历过风雨之后,睁眼再看时,鲜花早已经变成满目疮痍的腐草。也许,那本就是几支枯草,只是被幻象蒙蔽的时候,却把它当成鲜花一样,攥的那么紧,攥的它最终腐烂。
如今,这样的人,似乎又在生命中出现,她怎么还敢接近?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多好,不要前进,也不要后退,像两条相互平行的直线,永远不交汇,也永远不分别。可是他会愿意陪她一直这样保持吗?他会肯吗?
想起胡泉临走时说的那件悬而未决的事,文雨又陷入无尽的烦恼。不知道过了几个小时,半梦半醒之间,又被一阵电话吵醒。
迷迷糊糊摸到手机,接起以后,听见那边说:“亦雯,我在你家门口,开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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