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真的热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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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的热爱你-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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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煤球厂的那几个大字,使她本来就虚弱的努力终于彻底土崩瓦解。她认出了那是杨蓬的字。一瞬间,她的心里空极了,空到了她以前从没有感觉到一个程度。她扔下钥匙就走,甚至没想去解释。解释有什么用啊。想好好工作有什么用啊。想做个好女人有什么用啊。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没用。从煤球厂回家的路上,她一直这么念叼着,觉得自己要疯了。公共汽车里,一个小偷正在肆无怠惮地摸一个姑娘的钱包,许多人都看见了,可是没有一个人说话。小偷摸走了钱包又在姑娘的屁股上猥亵地捏了一把,姑娘闭着眼承受了。原来她知道,可是她也怕。她怕什么呀。车外,两对十五、六岁的男孩子和女孩子正拥抱着过马路,根本不看红绿灯,听见有司机朝他们按喇叭,就一起朝司机飞吻。在金柳大厦,一个盲人持残疾证要免费乘车,售票员死活不让,他说:“只要有眼珠子的人就得买车票。”盲人大骂:“我操你妈!”售票员漫不经心地回答:“晚上开门等着呢。只要不怕摔死,你就来,”……从大到小,从高到低,从表面到内部,从整体到细节,这似乎都是个疯狂的世界,除了疯狂,人们似乎无事可做。每天,都会有无数个疯狂的主题出现供人们娱人娱已。今天,她是其中一个么?或者说,她从来就是其中一个么?  
  她也要疯狂。  
  她一定要疯狂。  
  她要做一件平常最不想做也最不可能做的事情——做一名真正的婊子。  
  她不再去想了。只要有人配合她的疯狂,只要这一切能让她忘记自己。哪怕是暂时的。——这可笑的人生,有什么是长久的呢?  
  她给自己取名叫珍珠。  
  你姐叫凤凰,你叫珍珠,真是一对。方捷笑着为她梳妆:记得么,以前有一种化妆品的名字就叫凤凰珍珠霜。  
  冷紫淡淡地笑了笑。她忽然想起了“蚌病成珠”这个词。她是一只蚌么?那么她得了什么病?现在成珠了么?  
  方捷精心地为她扎上一条紫色底面上落满白色圆点的宽发带。这是一种刚刚流行起来的新型发带,可以很好地突出女孩子的清纯气质。她把冷紫的妆上得淡极了,几乎看不出一点儿痕迹。她知道,对于冷紫这种初入行的女孩子来说,并非是浓妆淡抹总相宜的。如果神情的生涩和化妆的艳丽不协调的话,也会伤害彼此的美。  
  方捷在冷紫的一只手腕上沾了一些香水,然后又移向另一只。手腕之后是耳后。她的动作十分轻缓。记住,她说:香水千万不能磨擦,只能这么轻轻地沾印。磨擦是会破坏香水分子的。她又把手指伸进冷紫的头发里,飘飘地梳了几下:头发上的香水不能直洒,要从内侧进行擦抹,这样出来的香气又柔和又均匀,绝不会凶猛。另外,最好用无名指,因为无名指的力量最温柔。方捷端详着镜子里的冷紫:真漂亮。  
  不这样打扮就不漂亮了么?  
  只有对自己的美丽有充分信心的人才会这么说话,因为你还年轻。方捷笑道:学会化妆的女人往往都已经老了,象我一样。不过,你学一学是有必要的。尤其是以后,这些技能对延长你的青春是很实用的。  
  方姐,你说我会受欢迎么?冷紫看着镜子里光彩照人的自己,简直想大笑。  
  当然。方捷说。  
  我当然可以做个婊子。冷紫对自己说。说不定还是一个挺不错的婊 子呢。  
  你再准备一下,我先走了。方捷说:还有一些注意事项,让你姐告诉你吧。  
  房间里只剩下了冷红和冷紫。冷红看着镜子里的冷紫,冷紫也从镜子里看着一直沉默着的冷红。  
  真的想好了么?冷红终于开口。  
  你说的,这种职业不需要太多疑问和太多回答。所以你也别再问我。我什么都不想说。只想做。  
  冷红沉默。门外想起方捷叮嘱厨房给她们姊妹做小灶的声音。这是洗浴中心一条不成文的规矩,几乎每一个女孩子在正式上这条路之前,都要吃一两回方捷额外做的小灶——物质上和精神上的。小姐们普遍认为也是方捷自认为很有人情味儿的一个做法。——冷红却想起监狱里给临刑前的死刑犯们吃的那一顿最后的晚餐。方捷还让人又给冷紫铺了一张床,配备了一套这里小姐们都有的工作服、洗漱用具和化妆品。这表明方捷已经完全把冷紫看成这里的正式一员。之前她还说过要把冷紫的工作关系也分属到客房部,和冷红在一起。底薪也和冷红一样,是三百元。  
  方捷的声音里有一种抑制不住的欣喜和愉悦。冷红知道这是为什么。这决不仅仅是因为冷紫今天的突然加盟,更深的原因是那个灵感。方捷肯定认为,冷紫既然迈出了今天这一步,就离那个灵感实行的日子不太远了。  
  那个灵感。那个方捷曾经提起却被冷红断然拒绝的灵感。那个方捷认为极富创意也极富新意的灵感,当然,那也是个意味着要比她们现在挣的钱多得多的灵感。  
  冷红的心动了动。如果说这个灵感对她有那么一点儿吸引力,就在这儿。现在,她的身价虽然还是这里最高的,但已经有些跌了,实施了这个灵感之后,她们挣的钱不但可以反弹到她单干时的最高峰的两倍,甚至很有可能还会更多。到那时,不要说十万,就是一百万也不难挣到。——但是,那又是怎样一个无耻的灵感啊。如果说她现在的生活已经很无耻,那个灵感就是更无耻。无耻得连她都没有想好该怎么去面对。——而且,不要说那个灵感,就是今天,此时此刻,她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抛开那个鬼灵感,先面对现在吧。她对自己说。  
  她张了张嘴,想说几句方捷所谓的“注意事项”,可什么也想不起来。你就这么眼看着自己的妹妹去卖淫么?你还有脸对她口传亲授么?她问自己。觉得冷紫就象一只楚楚可怜的羔羊,现在迷了路,正站在屠夫的门槛上,可羔羊却不想逃走,她只想进去休息,而不在乎这是一个什么门。  
  她就这么看着她走进去么?她是在纵容冷紫一时的意气用事么?或者,她是真的希望冷紫以这种亲历的方式达成对她的理解么?  
  那她是不是也是屠夫了呢?  
  不。她迅速在心里做了判断。也许,她还不太清楚到底谁是屠夫,是那些男人还是方捷或者他们都是?她说不准。但是,她能够断定自己和冷紫都是羔羊。如果她默许了妹妹走上这条路,那么原因也是充分的。首先,她率先走上了这条路,并且不愿意离开,客观上为妹妹起到了示范作用,没资格管她。其次,她阻拦过,冷紫不听。第三,这条路对冷紫的现状而言,虽然不能说很好,可也算是一个选择。冷紫已经对外面的生活失去信心了,做一做也没什么吧?如果不适应,反正可以随时退出。如果适应了,自然是一条顺理成章的生存捷径。等到她们挣够了,就一起隐退江湖,嫁夫生子,也 不是不可能的吧?——至于纵容,如果纵容她一时的意气用事能够给她带来享用终生的财富,那么她的纵容也是有价值的。而所谓的理解,此刻更是无从谈起,这个世界谁理解谁?连母亲和儿子、丈夫和妻子都整天在报纸电视上呼唤理解,理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它多半已经绝迹了。她冷红如果指靠着别人理解,还能走到今天么?  
  她终于开口了:女人的身体就是一次性包装,拆开了,就再也无法还原,不是使用就是作废。我们不想作废,我们选择了使用。既然是使用,就要最大价值地使用。如果一次能挣一千,我们为什么要挣八百?只有最大可能地掏他们的腰包,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冷红说:别外,还要记住,对我们这一行来说,最没有用的东西就是尊严。首先要把尊严忘掉,应当让尊严无用这个概念象盖房子的地基一样在大脑里扎牢实。你才会真正做起来。  
  冷紫把指甲高高举起,观察着蔻丹涂得是否均匀。  
  你在听么?  
  听着呢。冷紫说:说得真好,字字真言。  
  冷红低下头,她忽然觉得难受极了。我是为你好。许久,她说。  
  谢谢。  
  两个人再也不说话了。吃过饭,又休息了一会儿,方捷亲自来敲门。  
  咱们走吧。方捷的声音温柔极了。冷紫站起身,若无其事地看了冷红一眼:姐,你还不走么?  
  冷红默默地,默默地看着冷紫,仿佛要把她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  
  冷紫走到了门口。  
  小紫,冷红说:你真的,想好了么?  
  冷紫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地站了站,然后走了出去。  
  冷红怔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始打扮。这是一个令她伤感的夜晚。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再伤感下去。她还要出台。  
  伤感不能挣钱。伤感没用。  
  冷紫第一晚的客户。是个中年男人,他有一双极富魔力的手。他对冷紫的抚摸几乎震撼了冷紫的每一寸肌肤。进屋之后,他们几乎什么都没说。那个男人把冷紫抱到床上,从脚开始,小腿、膝盖、大腿、小腹、乳房、肩胛、脊柱……他哪一点都没有放过。他象一个技艺高超的按摩师,细致地探索着冷紫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他的手下,冷紫紧张的神经渐渐地松弛,全身涌起一种沉甸甸的漂浮感,慢慢地,她觉得自己好象是在一汪温热的水里悠悠地摇晃着,浅浅的波浪拍打着她,无休无止。  
  堕落真的这么好么?冷紫想。那就让我尽情地堕落吧。  
  我的手好么?男人问。  
  好。  
  许多女人都喜欢我的手。男人说:知道我是怎么练出来的么?  
  你是专业按摩师?  
  许多女人都这么说。那人笑了:是摸麻将摸出来的。  
  冷紫不由得笑起来。  
  我的舌头也很好。想试试么?男人说着又埋下了头。冷紫睁开眼睛,看见了男人腰间的赘肉和光秃的头顶,她突然觉得自己象是一个台下的看客,而这些男人都是台上的小丑。他们为她服务,讨她欢心,最后还要付给她钱。她呢,高兴了就上台客串一把,不高兴了就无动于衷地在下面看。轻松自由,无拘无束,一点儿也没有当初想象的下贱。  
  很好。她对自己说。  
  她第二天接待的,是一个很帅气的年轻人。他说冷紫是他在这一行里所碰到的最令他满意的姑娘。  
  我一定会再来的。他说。  
  来者不拒。冷紫说。  
  你对每个客人都这么热情么?  
  客人在我这里没什么区别。  
  这么说我下次再来你也不会认识我的。  
  是的。冷紫笑着:不过也不会很陌生。  
  怎样才能让你对我印象深刻?男人说:看来我似乎有必要在你的肚子上刻上我的名字。  
  不用刻。我知道你的名字。冷紫说:你叫张学友。她觉得这个男人的鼻子确实十分象张学友。  
  男人大笑起来:你说得没错。我的哥儿们都叫我张学友。  
  那你还是天王呢。  
  你就是王妃。他数出一叠钞票:留这些钱给我的王妃买胸罩裤头吧。  
  欢迎再来。冷紫说。  
  我会再来。再来的时候我要把你包起来。男人说。  
  那要花很多钱的。  
  我整天愁的就是怎么花钱。男人拍拍冷紫的脸:我是个做大生意的人,挣的钱太多了。  
  第三天晚上,冷紫走进房间,看见的居然是朱局长。他正在喝茶,看见冷紫,脸上的肌肉不自觉地扯动了一下。  
  都是老朋友了,慢慢聊。方捷说,轻轻带上门。  
  冷紫看着他微肥的脸,迟迟没有挪动步子。难道自己现在要和这个撕碎自己初夜的人上床么?她问自己。  
  听方捷说,你已经做了两单生意了?朱局长走到她身边,把她一点一点地拽到沙发旁,按她坐下:早就应该过来捧场,可我实在是太忙了。  
  冷紫木然地看着电视。里面一对情侣正在吵架。她是什么人?要他用捧场这个词?  
  还在生我的气么?其实,我也是被骗的。朱局长絮絮地说:我原来想找的是你姐姐凤凰。可那天凤凰已经订出去了,方捷又想挣我的钱,就害了咱们俩。要是我知道你还是个黄花儿,怎么会忍心下手呢?  
  说这些有什么用?冷紫说。  
  是没用。朱局长说:好在你也想开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条路。趁年轻挣点钱,将来从良嫁人,也是蛮好的。他试探着搂住她:这是个改革的时代,这样的时代让人宽容。  
  冷紫任凭他的手在身上游走。他不愧是个官儿,这时候说的话都是那么有分析性。她想。  
  这一次我会很温柔的。朱局长的唇俯下来:不要这么冷,好不好?身体都打开了,还在乎微笑么?  
  冷紫脸上绽开了笑脸,他说得对,她不能因为他是她的初夜就拒绝面对。他是她的客人,一个男人。如此而已,此后,在她的生命中,将再也没有具有特别意义的男人。任何男人都是她的客户和潜在客户。  
  张朝晖呢?她心里咯噔了一下。  
  只要他来。只要他成了一个嫖客,那么她对他就会象对任何人一样。她终于在心里下定了决心。——不过,也许她会给他打打折吧?这么想着,她居然想笑。  
  五千。她对朱局长说。  
  太多了吧?朱局长的吻顿了一下,神情分明是有些有疼:方捷不是说三千么?  
  我就跟你要这么多。你要是听方捷的,就让方捷来陪你好了。冷紫更加明媚地笑着,作势站起。冷红是对的,只有最大可能地掏男人的腰包,才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五千就五千。朱局长说。他的吻灼热凶狠起来:不过你可得让我满意。  
  一周之后,冷紫把自己出台以来的收入都交给了冷红。冷红点了点,一万八。  
  你怎么不收着?她问冷紫。  
  不想。冷紫说:咱们现在一共有多少钱?  
  我的折子上还有三万,加上你 第一次的两万,有六万八了。冷红说。  
  姐,你说咱们挣多少是个目标啊。冷紫眼神直直。  
  一百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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