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冯老太太厚道了一下,把添加冯宁小两口名字的事情告知了冯军。冯军觉得这是早年就说过的的话,事情和自己本已无关,冯军也没想过要来争这房子,一时不谨慎,就也厚道了一下,闲聊似地把这事告诉了林红玉。林红玉一听,心里立刻不痛快:“好,果然是博士,还没结婚,先霸上房子了。”冯军只好把前些年的话解释给林红玉,林红玉更加的不服气:“我们的房子才80平米,你家也就付了个首付吧,剩下的钱还不是我们自己贷款,装修还是我家出的钱,我问你,我们结婚,你父母满打满算给的超过10万块么,我家也算通情达理,并没有挑这个。现在你弟弟要结婚,就130平米的房子给他,只怕还另有钱给,宁城的房价比滨海高了一倍不止,你算算,这套房子值多少。你父母偏心小儿子,也不能这样过分。”
冯军耐着性子说:“几年前的房价当然低了,但你要想,小宁要在宁城另买房子,哪里还有钱,这房子本来就是我父母给他留着结婚用的。再说,我父母将来和他们同住,将来年纪大了,还要靠小宁他们夫妻照顾,我们隔的虽然不远,也不可能守在身边的,你怎么不想想这个。”林红玉冷笑:“这样说来,原来是怪着我不给他们养老,这话好笑,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养你父母的老,真到我们忤逆不孝不养老的一天把这房子给了小儿子,我倒也没话说,现在是这样吗。你别拿这个话来绕我。我可不吃你这套。我不同意这么做,你要是不去和你父母说,我自己去。”
冯军急了:“房子可是我父母的,有你什么事,你可没权利不同意。我告诉你,我家的事情,你不要管,他们的房子,他们要给谁,是他们的自由。”一向口角,冯军都是让着林红玉,林红玉被宠坏了脾气,这次的一反常态,更加催生了她的怒火,林红玉抓起一只茶杯连准都不瞄,对着冯军就砸了过去:“我就知道,你和我原不是一家的,现在你家一个没过门的弟媳妇,也比我亲呢。你看你维护她,多么不遗余力。”冯军一边躲一边叹气:“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我不是为着小宁快点结婚,人家女方家里提出来了,我父母也同意,这本来就不关我们的事情,唉,早知道不和你说,也免的你节外生枝。我告诉你,你不要去乱说话,这是我们家的大事。”林红玉扔了一只茶杯,并不解气,反倒怒火更胜,冯军一句“节外生枝”让她浑身上下没一个地方不冒着火,恨不能把饭桌上的菜全部地扣在老公的头上才解气,夫妻吵起架来,每每都从一件事情开始,吵着吵着,似乎是一个记忆恢复和思想开拓的过程,能把结婚以前和以后的种种吵过的和没有吵过的事情通通地拿来过上一遍,到了最后,往往是各生各的气,却忘记了为了什么吵,林红玉此时已经进入了记忆恢复的阶段,追溯到了和舒简一起吃的唯一的一顿饭,她抄着茶壶问冯军:“我就知道你和我是不亲的,你和那个女博士也比我跟我亲,你家的人么。我问你,那天一起吃饭,你为什么盯着她看个不停。”冯军哭笑不得,看见她气势汹汹,安全起见躲的远远地望着老婆说:“我没有啊,只不过我见过她一次,所以多看两眼。”林红玉杏眼圆睁:“你见过她,你什么时候见过她,好啊,你本事大了,连女博士也认得了。”冯军看见越发说不清楚,陪着笑说;“老婆,你放下茶壶,我告诉你这事情很有意思,你要不要听。我在夜总会碰见她的,你说奇怪不奇怪。”
“夜总会”三个字让林红玉的好奇心膨胀,冯军借机会把她手里的茶壶夺下来,埋怨;“咱们说好的规矩,不许砸贵重东西,你忘记了。”林红玉的火气因为夜总会三个字消去的烟消云散,扑哧笑了;“看你那小气样子,一个茶壶,什么贵重东西。”冯军扯来张纸巾小心地擦擦茶壶;“这个茶壶是上次出差到江西,当地政府送的,正宗景德镇的大师手绘的瓷器,有证书的,你这么识货的人,我以为你看的出来。”林红玉又暂时忘了夜总会的插曲,拿了茶壶来看,一头心疼:“可惜了,茶杯被我摔了一个。”冯军叹口气;“你这个脾气,结婚这么久,也改不了。”
林红玉撅了嘴:“要不是你说房子的事情,我至于吗。我并不是要你家的房子,我们在滨海, 我要那房子做什么,只是你妈做事情偏心太狠。你这个弟媳妇啊,不是省油的灯。你说夜总会又是怎么回事。我听说,现在学校里的女学生好多不学好的,为了挣点钱,尽有跑去夜总会坐台的。想不到博士也这样。”冯军摆摆手;“这话不好乱说的,我上次只是在那里碰见她和另一个女孩子。好象是郑大奎的学生,应该是郑大奎把她们找去陪胡司长。我也是走错路,才走到夜总会。”
就把那天在丰茂大厦碰到舒简的事情说了,林红玉立刻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来:“这女孩子真不知道自重,就算是导师叫去陪酒,也好就去陪么,还陪到夜总会去。”好容易找到一件可以拿来说说的事,林红玉还不肯就此浪费,又追加上一句节孝双全的表白:“这些女学生读到了博士也不知道自重,也不知道你妈知道她这些事情不。哼,我看你妈喜欢她的很,她长的一副冰清玉洁的样子,很会哄人,象我们这样的媳妇,直来直去,虽然得不了你妈欢心,夜总会陪酒的事情总还没有做过。”说完这话,得意得好象找到了一件攻击的好兵器,恨不能对着舒简这个假想敌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狠狠戳上一下。冯军看她说的过分,不放心地嘱咐她:“我原来不要和你说这个,这也没什么,人家不过是陪导师应酬一下,你千万不要乱说话。”林红玉冷笑:“我乱说什么,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她的事情,值不得我说。我只要告诉你知道,你家里太偏心,你家的房子,我原本是不稀罕的。哎,对了,你居然去夜总会,怎么没有和我说过。”冯军唉了一声:“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去看看胡伯伯。你知道,我大小也是个领导了,那种地方,我怎么会去。我也没有去,我去的是夜总会楼上的饭店。”
汤小涵对舒简一定要房子的想法极端的不理解,她觉得这和舒简一贯的风格不大统一。她为舒简,怎么突然一要结婚,就变得市侩起来,平时也看不出有这种劣根性。以汤小涵对爱情的期望,是绝对不能考虑得这么现实。赵晟就只因为家里的家庭气氛太过浓郁,还让汤小涵望而生畏,惟恐自己的爱情被埋没在那座小院子的柴米油盐中,汤小涵觉得舒简的爱情前半段很浪漫,几乎集中了浪漫的几个最时尚的因素,最时尚的莫过于闪婚。可就是这样一段浪漫,居然最后还是以添加产权共有人这种庸俗的事情,作为婚姻的开始。唉,汤小涵感叹:“王子和公主,不是应该从此过着幸福的日子吗。”舒简说:“对啊,如果是王子和公主,当然用不着这么庸俗,他们至少不用贷款买房子哈。妹妹,现实就是现实,你别说我庸俗。浪漫到一定程度,庸俗是最好的结果。真是浪漫一世,正常人都吃不消的。你比我好,你还有五年可以浪漫。好好享受,适可而止,这是人生真谛。”
舒韵对舒简的强硬态度也很惊讶,她以为舒简会惯例性地不听爸妈的话,而要实践她爱情至上的原则,看她前面对结婚的态度就知道。舒韵当时认为,舒简对婚姻的热情就是老房子着火,收不住劲了。冯宁有什么?学历不用说了,在博士都泛滥的年代,一个军校本科生算什么,事业也不用说了,现在只是连职干部,在部队这些年,亏他怎么混的,好歹也是立过功的,级别反而真是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的。舒韵她们单位历年都有转业干部来,人家在和冯宁差不多年纪的时候,都三窜两跳地弄到副营了,有跟过领导的,还搞到正营。即便是正营又怎么样,不满四年转了业到地方,还不是从科员干起,何况他还不是正营,这样,营职干部能弄到的房子他也没有。钱吗更不用说了,部队里那点工资,不够养活自己。舒韵在单位就是搞工资这块的,每年转业干部到单位领到第一个月工资和奖金的时候,心脏都几乎要停跳,有次发勤工奖,2万,同办公室的转业干部都快乐疯了,从来没见过一次发这么多钱,可见冯宁的经济条件是多么差劲,舒韵奇怪,冯宁怎么有钱,给她老姐买1万多块的钻戒,莫不是把老底掏空,就买了这么个钻戒,以后不要吃饭么?舒简当时把嘴一撇,说她庸俗。舒韵奇怪,她这个一向自视视金钱如粪土的清高姐姐,什么时候转了筋,结婚前的这临门一脚,踢的着实不坏,她居然知道要房子,可见不是那么不可救药。
总之舒韵和汤小涵都认为,舒简这一次的行为很有电视剧里的恶媳妇要霸占婆家家产的嫌疑,汤小涵觉得这种行为有损女博士的健康形象,舒韵觉得她关键的时候没死抱着清高不撒手,总算还不是真的笨。但她们都很担心,这件事情恐怕不会象想象的那么顺利。婆婆家的事情总是很复杂的,何况舒简说过,冯宁的那嫂子,不是个肯吃亏的人。冯宁会不会因为这事对舒简有看法,也很难说。汤小涵认为,舒简革命的任务很重,很庆幸自己暂时还烦不着这些罗嗦事,舒韵悄悄地对舒简说;“别什么都听咱妈的,真要僵在房子上,对你们将来没好处。你要跟他过一辈子,你是这么打算的对吧,别开头就为这个伤感情,多不值啊。你要买房子没钱,我给你,不过,得让他给我打借条。”
舒简有舒简的想法。她并不在意房子,真的,因为她在意也没有用。那房子写上了自己的名字,难不成有朝一日,她能把冯宁的父母赶出去,要真那样,她自己先鄙视了自己。但这名字的添加却具有很重要的意义。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舒简在考研时候研究过哲学和政治经济学,剩下的就这么一句,印象深刻,因为,有道理。一个国家尚且如此,何况一个家庭。换了老百姓的话说,贫贱夫妻百事哀。舒简经常看新闻,她不怎么关心政治生活的大事,那些事情一般正常的女人都不关心,舒简也没觉着自己是博士就有义务感兴趣,她看新闻的品味有一部分和家庭妇女的品味重合,那些老百姓的家长里短的琐碎事,舒简看了大概就总结出一个规律,全是钱作的怪。大多数的家庭矛盾,不管表面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根究其原因,一定和钱有关。舒简想明白了这个,又知道自己难免不做个俗人,即便自己有不做俗人的意志,身边的人也难免不是俗人。俗人是没有错的,谁不是俗人呢,除了神仙,谁不要住房子、买柴米、生孩子养家糊口。所以做俗人并没有错,做一个在乎钱的俗人更没有错,很多人错在骨子里本是俗人,嘴上是不认帐的,所以矛盾产生的时候,没有人会主动地承认是利益分配不平衡,好比国际社会里,利益均衡的时候,大谈国际友好,一旦失去平衡打了起来,一定是为了正义而战,决不会为了石油而战。家庭的矛盾里,一定也是因感情而痛苦,决不会因钱而痛苦。人们会自以为是感情出现了问题,谁偏心了谁,谁又辜负了谁,因为你辜负了我的感情,所以我不能保持我对你的感情,到了最后说不清、扯不明,一笔糊涂帐。实际上,这痛苦的源泉恰恰是金钱。
既然万恶的源泉是钱,又或者在现在这个时代,是钱的进化品,房子。因为,房子是舒简这种升斗小民这辈子已经挣到的和即将挣到的所有的钱的固体形式,那么,舒简觉得很有必要现在就把这个万恶的源泉尽可能给堵上,以削弱让它在自己未来的生活中的影响力和杀伤力。舒简不相信自己是个圣人,与其将来自己的小人之心做祟,天天去和冯宁吵结婚时候房子的旧帐,不如现在先做了小人,先说了丑话。现在是做小人而又能得逞的最好时机,因为婆婆媳妇 、丈夫妻子的关系即将确立而尚未确立,这时候,家庭的各个成员之间要表现的比较有距离和有礼貌,甚至往往表现的很大度。作为未过门的媳妇和妻子,现在提出一些过分的要求,往往都能得逞,何况舒简的要求并不过分。如果等到结了婚生了孩子欠了房贷纠缠了婆婆媳妇老公老婆几年的恩怨情仇的时候,再来谈这个不过分的要求,那就真没有什么好谈的,如果要谈,只有吵架。所以生活的智慧,不在于能做什么,而在于知道什么时间用什么方法做什么事情,但大多数的女人既不知道什么是合适的时间,也不知道什么是合适的事情,更不知道什么是合适的方法,该小气的时候大度,该大度的时候又斤斤计较,该斤斤计较的时候又只会一哭二闹三上吊,生活就变的一团糟。
舒简想象一下房子问题可能延伸的未来,更觉得自己非坚持不可。她对冯宁说:“每对夫妻都会为了房子吵架的,我想先把这架吵了,再结婚,就比较安全。”冯宁不是很理解她的想法,但在现在这个时候,正如舒简所预料的,他要表示他的大度,冯老太太虽然不情愿,但一来确实说过这房子原本是给冯宁的,二来确实拿不出钱来付一套房子的首付,她也是要面子的。舒简在网上搜集了20分钟的资料以后,又做了一个让步,房子上边不添加自己的名字,只要写上冯宁就好。但是,先领结婚证,后办产权证的手续,领了结婚证,就是共同财产,写不写自己名字,关系不大,当然,舒简没把这个小心眼子跟冯宁说,所以冯宁觉得舒简很通情达理了,冯老太太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看,一分钱现钱不用花,媳妇就进了门。冯老太太许诺,要把现在的房子好好重新装修。舒简跟冯宁说:“不用了,现在的装修也并不旧,还是不要花这种不必要的钱。”冯老太太感动得几乎要流泪,想起当年林红玉过门,为着冯家只付了房子的首付,一张脸足足板了小半年,为着她娘家出的装修的钱,那份房主的架势也足足摆了小半年。比起林红玉,舒简算是个好媳妇。冯老太太跟冯致和说:“小简到底是书读的多些。”林红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