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有人恨你。”
“为什么恨我。”
“因为你比她美丽。”呃……因为我长得比她美,她就恨我要毒死我,天下美丽的人多了去,难道她都要一一毒死他们吗?!这个理由真牵强。阿福却不容我再多想。催促道:“快吃药,凉了不好。”
“我的病还没好吗?”
“只要乖乖吃药,很快就会好的。”
“噢。”
吃完了药,我还想问阿福关于自己的事,阿福坚决闭了嘴,只让我躺好,又吩咐我好好休息,便去了。周阿姨收拾好一切,放下帐子,吹熄了灯,关好门轻手轻脚出去了。屋里陷入黑暗,我听着自己的呼吸,渐渐睡去。
我的睡眠被凌乱的梦境切割得支离破碎,我仿佛飘浮在一望无际深蓝色大海里,记忆象海底生长的一团团一簇簇的水草,纠缠着我的手脚,把我身体朝海深处拉扯,我坠了下去,在窒息中我看到了上海灰蓝的天空,设计室闪动的电脑屏幕,纽约大都会博务馆银光闪闪的中世纪骑士盔甲,落山矶机场我愤然甩脱的一双手……还有山洞,人影,竹林,红衣的婆婆……
翌日清晨,我睁开睡意朦胧的眼睛,呆望帐顶,我究竟经历了什么,我怎会来到这个时空,我都在这里做了什么?头很昏,身子很沉,心很倦乏。周妈妈进了屋,轻打开窗,一缕阳光携着清新的空气一同漫进屋来,我的神志慢慢变清爽。
周妈妈见我醒了,慈爱地问道:“睡得好?”
我点点头,想坐起来,身体完全没有力气。周妈妈过来扶我坐起,我忙道谢。接着她又侍侯我洗漱,为我梳理头发。镜中的自己仿佛瘦了许多。我发现脖上的小佛不见了,耳朵上却多了一付翡翠耳环。我何时穿了耳洞?何时失去了戴了多年的小佛?头又开始晕,几乎坐不住,周妈妈见我神色大变,慌了神,我强打精神,不再胡思乱想,道:“我没事,有点晕,可能是因为饿了。”她听我这么说,忙为我梳好头发,取出丝带系成马类似马尾的辫子,此时我仿佛看到曾有一双灵巧的手在为我梳头,编发。
我呆呆望着镜中的自己,努力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的事,怪的是,明明连小时上幼儿园的事都记得清清楚楚,我甚至记得有一天睡午觉的时候,把隔壁床上的小男孩掐哭了的事。可是仍记不起如何离开现代来到这里,记忆象条河,双手无论怎样想留住从河里掬起的水,都终会从指缝中流失。
周妈妈端来了香气四溢的早饭,我好象很久很久没有吃这么好吃的东西,好象很长时间没有吃得下这么多东西。我坐在桌前狼吞虎咽着,毫无形象。不知什么时候阿福进来了。他一直在看我吃。直到我吃饱了,长舒一口气才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忍着笑,表情很有趣。刹那间我失了神,在何处,也曾有人坐在对面,看着我对桌上饭菜风卷残云。那个人是阿福吗?
阿福看上去是个温和纯净的人,饭后,我喝了药,他号了号脉,道:“你体内的毒已被克制住,再用药将它化散逼出,就会大好。”
“什么时候我才能全好。”
“这个……暂时还不能估算。只要按时服药就好。”
“阿福,我是不是失忆了,为什么有很多事我都想不起来,你知道对吗?告诉我!”
“海潮,你的事我并不知道,此事我帮不了你。”阿福的语调忽变得淡淡的,神情也冷了下去。
现在我又觉得阿福是个怪怪的人。吃了饭也吃了药,天气很好,空气也好,我决定出屋走走。
原来我竟住在一个山谷中,屋前屋后都是树,几间屋子连成一片,前后都引了山泉,还有小块菜地,植着篱笆。山谷里到处都是树,花和草,很美丽。脚本来有点发软,眼前的自然美景似为我的身体注入了力量,我开步准备到谷中转转。阿福拦住了我。
“谷中地形起伏不平,你才刚好转一点,不要到处跑,以后好了,有的是时间去谷里玩。”噢,我有一点失望。阿福又道:“不过有个地方可以带你去”我忙问:“哪儿?”
“跟我来。”
我跟在阿福的身后,发现他的头发很长,垂在腰处,随意披着。与身上黑色的衣服融在一起。我的心里浮现起一个与阿福同样挺拔,同样英俊出色的男子,只是他是一身白衣。他会不会就是阿福?
阿福三转两绕带着我来到一个花园(树林里的一片空地),上面搭着层层叠叠的木台,木台后面还有一间用木板盖起的小屋。木台上摆着各种各样的花和盆景。花色繁多,让我有点眼花缭乱。
“这都是你种的吗?”
阿福点点头,我不禁滋生起佩服和羡慕,想我从小到大没养活过一盆花。后来爸妈严禁我靠近花一步。
“我可以看看吗?”
阿福一笑,点点头。我一盆盆看过去,有的认识,有的不认识,有的已开了花,有的还只是绿色的叶子。在木台拐角外,摆着一模一样的两盆花,我看着极为眼熟,脱口道:“噫,素心兰。“说罢自己也吃了一惊,我怎么认出这花,我以前从未见过。阿福眼中一亮,问:“你认得它?”
我摇头:“不认识,不过却知道它的名字。而且我很喜欢它”
“你喜欢哪一盆?”
我随手一指其中一盆,道:“我喜欢这盆长了十七片叶子的。”说完我自己又吓了一跳,明明我没有数过,怎么会知道是十七片叶?我心里暗把这盆素心兰叶子数了数,真是十七片。阿福没有吭声,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我茫然不知所措,为什么记忆象漫天的雪花,落在手心就化成了水。
“海潮,不要着急,你的病还没全好,以后都会慢慢想起来的。”阿福平淡的话语却能安抚我迷乱的心神。长发黑袍的他立在繁花灿烂的天地里,衬着远处的青山薄雾,乖戾又充满美感。
然而事实并非象我所想,我会慢慢回忆起所有的往事,除了我能牢牢记住现代的事情之外,承载着这个莫名古代时空里发生的一切事情的记忆却凭空消散了。不但我抓不住那些已破碎的细枝末节,连那些记忆的片断也渐渐在梦里不出现了。更可怕的是,我有时连阿福的名字也想不起来,需要他不断提醒我。他说这可能是药力所致,等好了就会没事。但愿如此。
在凌居谷,我熟悉的只有阿福和周妈妈。其余的人似只见过人影,却从未打过照面。谷中的生活没有我想象的清苦,基本的生活设施反而很齐全。我带来的那些衣裳都被周妈妈收拾起来,因为阿福说生病之人还是穿着布裳比较好。所以周妈妈重新为我缝制了一些棉布衣裳。(难道我只有穿布衣的命?!)
阿福每天都监督我服药,偶尔还为我扎针。除此之外,他很少来找我,除了尽做医生的职责外,他对我几乎算是冷淡。可我对他却是信任又依赖,在他面前十分乖巧听话。
体力好无事的时候,我会去花园里看阿福种的花,有时候他也会在那里,或浇水,或松土,看他认真呵护花的模样,让人心动。我站在花台外瞧着他,他不理我,只顾忙着手里的事。有一次我忍不住问他,我能不能也试试,他看我一眼,递给我一个小耙子,沉默无语地教我给花松土,我默默地跟他学。我没有理由的喜欢那盆十七片叶的素心兰,它又生了第三个花蕾,香气盈盈散在谷中,幽然静雅。有时候我会抱着本子去画花,画的最多的也是这盆素心兰。
日子在不知不觉中飞逝,自我醒来,我在谷中大约已住了二十天有余。早晨起床照例,按时吃饭、吃药,却不见阿福,周妈妈端着熬好的药进来。
“周妈妈,阿福呢?”
“他今天出谷了。”周妈妈眉目间隐隐锁着一丝担忧。
“他什么时候回来?”
“要三四天才能回。阿福要你按时吃药。”我点头。他出门却没有告诉我,我心里浮起淡淡的失望。
“周妈妈,怎不见其他人来凌居谷?”既然这里是医馆,怎不见别的病人?
周妈妈微微一笑,“这里岂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她见我还在愣神,又道:“来凌居谷要先上凌居山,进入山谷处,还有许多暗道机关,擅自入谷者死。”说罢,她似不愿再多讲就出去了。
公上琰的秘密
虽然记忆没有恢复多少,但身体却越来越好了。我觉得精神一天好过一天,体质和重量都在慢慢回升。瘦成瓜子的脸逐渐圆润。此时,天气已渐入盛夏,谷中仍是非常清凉,晨昏的时候有些阴冷,需得再添加衣裳。
四天后阿福回谷,他来看我的时候,我正午睡。梦中感觉有一只微凉的手掌抚着我的额头,是谁?曾有一双温暖的手牵过我,是他吗?
待我醒后,见周妈妈正坐在外间窗下缝衣服,手里的衣衫象是阿福的。我起床,走到她身前问:“这是阿福的衣服吗?”
周妈妈点点头,我又问:“周妈妈,为什么阿福叫你周妈妈,不叫你妈妈呢?”我的话让周妈妈微一愣,然后笑了。
“自从阿福的妈妈去世后,阿福一直是由我带大,所以他叫我周妈妈。”
“阿福的妈妈很早就去世了吗?”
周妈妈轻叹一声。“阿福五岁的时候,小姐就去世了。”这么小就失去母爱。阿福看上去冷冷傲傲,身世也很可怜呀。
“那阿福的爸爸呢?”
周妈妈一惊,很久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一针针缝着衣服。我想了想,怎好追问人家的隐私,便又道:“周妈妈,阿福回谷了吗?”
“他刚回来。”
“我去看看他。”周妈妈似要出言阻止,但话最终没出口。
我这时已知阿福住在我屋子后面的另一间屋,只是从没去过。我走到屋外,看见门关着,犹豫了一下,唤道:“阿福,阿福,你在吗?”屋内没有人应。我等了一会,有些失落地往回走。忽想起今日还未去看素心兰,不知那第四个花蕾是否已开?这几天都是我去花园里照料那些花,并非要如何照料,只是是浇一点水。
想着,就往花园走去,午后山谷阳光被树木遮住大半,斑驳的光影纷落在花园里。藏青色人影站在花园中,阳光静默,鸟儿也似与我一样正在午睡中,花香浮动,散入风中,此情此景,看上去竟有几分凄美。
人影缓缓转过身来面对我,正是阿福。我笑道:“阿福你回来了。”
阿福本来冷硬的面孔慢慢现出笑容。
“你看上去气色很好。看来病快好了。”我点点头,“我现在能吃能睡,没有一点不舒服。谢谢你。”想了一下,又道:“今天素心兰第四个花蕾开了吗?”阿福微笑道:“还没有,再过五天。”哦,还要等那么久……
“这几天你都帮我照顾它们,谢谢你。”
“不用谢,我愿意。”
“明天开始,你不用再喝汤药了。”阿福颇为开心地说。看来我这个病人病好了,做医生的也很开心。
“为什么?”
“你体内的毒基本已被化解掉了,余下的,不足为惧,只吃丹丸就可以。”
我心内一喜,“这是不是说我的记忆也要开始恢复了?”
“我不知道。”阿福冷冷答道。此人的脸怎么变得这么快。
“那……以后我可以到谷中各处转转吗?”
“你想去哪?”
“不知道,我哪都没去过”我心里道,我去过的地方,除了我住的小屋就是你的花园啊。
阿福想了想,道:“明天我带你去。”
晚饭后,果然不再需要喝汤药了,服下阿福给我的四颗大小如绿豆的褐色药丸,通体舒畅许多,沐浴完就安睡了,一夜无梦。次日,是个明朗的清晨。洗漱完,周妈妈照例进来帮我更衣梳头,我笑对她说:“妈妈,我好了,自己能行。”(阿福没有叫妈妈,我倒开始叫周妈妈为妈妈了)周妈妈没说话,慈爱地抚了抚我的头发,拿起梳子为我梳头,梳顺了后刚要取来丝带象平日一样系成马尾。我忽然想起什么:“妈妈,给我梳个发式吧。”周妈妈一笑,摇头说:“小姐和阿福都喜欢把头发披着,喜爱头发自然垂落的样子。”难怪阿福极少将头发束起来。只在花园干活的时候,才会将头发稍扎一下。
“噢,那我自己梳吧。”周妈妈收拾好屋子,便出去了。
我拿着梳子琢磨了一会,开始试着为自己梳发型,想不到我竟然会梳古代未婚女孩的发式,虽然形状不甚完美也算过得去,但照着镜子看,头发似又少点什么,少什么呢?耳边响起一句话:“可有发簪,步摇等发饰。”难道曾有人问过我,我有吗?
我取过包裹翻起来,终于在衣裳之间发现了一块帕子包着的发簪,银白色簪身,上面刻着精致的花纹,簪的一头镶着一颗小小的红宝石。这枚簪子是我的吗?这样的古物不会是从现代带来,是我买的还是谁送予我的?站在床边想了半天,没有头绪,这时,屋外响起阿福的声音,“海潮,准备好了吗?”
我急忙将簪子放回包袱里,整了整身上白底浅绿色小碎花的薄棉布裙衫,走出屋子。今天的阿福穿了一件浅灰色长衫,虽不是鲜艳的颜色,仍让我感到他与以往的截然不同。
他的笑容在阳光下显得异常明媚,恍惚间我透过他,看到了另一张笑脸,他的笑与阿福很象却又那么不同,明亮如秋阳,能照射到人寂静的心地。他是阿福吗?
阿福带着我行到山上,山势很平缓,但他怕我累,走一会就让我坐在山石上休息,我们来到山林中另一块较平整的土地,土地上似有人为开耕的迹象,种着各种各样不知名的绿色植物,阿福走近,用目光检视着。
“这是你种的花吗?”
“这是药材。”哦,原来是中药。这时一位中年人的头从植物中间露了出来,他见到阿福愣了一下,忙上前施礼,却不说话。阿福道:“十一,首乌长得不错,山茱萸已植好了吗?”
那个叫十一的中年人忙点头,指了指一小片植物。“白术呢?”他又点点头。阿福跟着十一走进药材中间,一一细看。
我站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