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现在,他醒了,身体正在恢复。”婆婆抢先回答。
“我能去看他吗?”
“不能!”两人异口同声说道。
“为什么?”
“因为……”兄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因为他现在不在谷地。”
“因为你的打扮太奇怪!”这两个人给出的答案完全不同。哪个是真的?
不过,此时此刻我的身心早被喜悦淹没,哪句是真哪句是假,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活着,他与我共同活在同一个时空,共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时刻能感受到他的存在,我就已经满足得不得了,命运已对我格外眷顾。所以我可以等,我一定能见到他。
吃饭的时候,见到莫小蝶,他对我的到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欧阳姑娘,刚好今天细香姑杀了一只鸡,您就来了。有口福!”吃一只鸡也算有口福。我奇怪地看着莫小蝶,“您不知道,我们这里难得杀只鸡!”
“噢,原来如此,莫小蝶,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我真诚的对他说。
“欧阳姑娘,能见到您,我也很高兴。”莫小蝶听了我的话,十分感动。
婆婆依然把我安排在刚来时住的房间。
“婆婆,那幽眠山道现在怎么样了?”
“幽眠山道?现在都是大魏朝的天下,哪会再有幽眠山道的出现。”这么说,那声巨响是?
“海潮,海潮,你还有没有那个银盒子?”
手机,又问我要。我从口袋里掏出来,上面早就没了信号,不过电池很充足。
“这个比上次那个好看!”婆婆眼巴巴的看着它,“这是最后一次了。”
最后一次,再也不会有人从现代来到这里了吗。
“送给婆婆。”
“欧阳姑娘来了?”细香姑赶着进屋来看我。看我穿着现代冬装,愣了一下,不敢相认。“细香姑,是我!”
“真是姑娘回来了!”她上前抱了抱我。我忽然有了一种回家的感觉,每个人都是那么亲切可爱。对我的到来那么热情,真心欢喜、欢迎。
这个世界是多么奇妙,我又睡在了初来乍到的那张床上。细香姑早为我备好全套古代冬装,却没有拿走我脱下的衣服。
早晨的阳光照在雪上泛出晶莹的色彩,即便是冬日,也有鸟鸣于苍山翠竹间。外出还是穿现代服装比较方便,不然长裙拖在雪地里大煞风景。我出去转了一圈,呼吸了一腔清鲜空气,带着清甜的气息返回屋子。
早饭与婆婆,经师一起吃。莫小蝶送来一封信,经师停箸拆开阅读。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大哥,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云大仙兄的信,他的爱徒喜得贵子。”
安静?是安静吗?
“哈哈,又一件大喜事,大哥,我们要送份厚礼。”
“婆婆,安静生了儿子?”
“是啊,海潮,你说我们送什么礼物好?”
“唔……不知道……”我还没能从安静的好消息中转出神来。
“小妹,我们吃完饭就动身前往云之飘渺。”白云经师突然做出决定。
“经师,你们要走,那我呢?那梓祎呢?我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时候到了自然就能见到。海潮你随我们一道去。”经师又在卖关子。“不过,你想回家吗?山道已经没有了……”
回家两个字在我的心头一跳。
安静曾说去云之飘渺的路虽不是很远,但极不好走,慢的时候要走两个月。可是这次我们从清悠谷地出发,不出三天就到了云之飘渺。并且仿如来到人间的世外桃源,一不小心,走入了春天。太玄妙了。这里到处是青山绿水,红墙碧瓦,农田人家,安宁详和.
经师笑道:“云之飘渺,总是四季如春。比清悠谷地要好哇。”
婆婆反驳道:“谁说的,季节分明才好,能让人体会四季流转之美。”
又见安静,感慨万千。安静略胖了些,更显年轻。一位明丽少妇跟在安静身后,抱着胖乎乎的孩子迎了出来。
“妹妹你总算来了!”夫妻二人异口同声道。
“哥哥,嫂子。”我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凤若飞怀中的娃娃向我伸出藕节般珠圆玉润的小胳膊。
“哈哈,我儿子在向妹妹要见面礼物。”
为什么不向经师和婆婆要。我摸了摸大衣口袋(路上穿着现代衣服比较方便。刚到此地也没来得换衣服),这次来古代的装备要比上次少多了。除了手机,钱包没带,口袋里只有几十块零钱和硬币。我摸出一枚金灿灿、崭新的五毛钱硬币。递上前,
“好宝宝,这是阿姨给你的见面礼物,喜欢吗?”小娃娃好骗好哄。可爱的粉妆娃娃一见它,一把抓过去就往嘴里塞。
大家一起去夺。他的小手抓得很紧,不放,我只好又摸出一枚银色一块钱硬币,在他面前晃晃。这才化解了小小危机。
晚饭吃的热热闹闹,洋溢着大家庭般的温暖和欢欣。云大先生一直未露面,安静并没有解释。经师和婆婆只顾逗孩子玩,更不相问。凤若飞炯炯有神看着我,忽道:“妹妹,你想不想见一个人?”
安静使了个眼色给妻子,仿佛阻止她继续说下去。经师和婆婆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凤若飞。
凤若飞不理会别人眼光。悄悄伏在我耳边说。“我明天带你去见他。”我的心骤然狂跳,她说的人,一定是月古人。原来月沣他在云之飘渺!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压抑着一颗跃动不已的心,仔细换好古代春衫,曲薇结婚的时候,发型师将我的头发进行了微烫。做了大卷。我的头发,发质强捍,要直便直得“刚健有力”。要弯便弯得“风情万种”。
微卷的长发披在背上,仍如几天前重回古代时的样子,用发卡取一些头发卡在头顶,固定住其余的散发。
吃完早饭,凤若飞来到我房间。
“快快。我只有一点时间。不然毛头睡醒了会找我,被他们发现就麻烦了。”我看到她紧张的神情,不敢多问。为什么别人发现就会有麻烦。凤若飞带着我,绕过后园的菜地和一小片果林,来到一个池塘边。春江水暖鸭先知,一群白鸭正在其中红掌泛波。
“看到了吗?池塘边那片桃林,林中有个院子,里面住着你想见的人。”
“嫂子,你知道我想见谁?”我忍不住相问。
凤若飞奇怪的看我一眼,“妹妹想见的人,难道不是阿福。”
阿福?!对,阿福我也想见,可他却不是我最想见的人啊。我的脸上忍不住浮现失望的神情。凤若飞忽然露出狡猾却又美丽的笑容。“傻妹妹,你心里最想见谁,你不知道吗?还问我。快去吧。”
说着,她四下看看,极快地溜走了。我沿着塘边,走入桃林。这里究竟是春天还是冬天,桃树枝头坠满粉色花蕾。桃林深处,果然有一座看上去精致的院落。院门虚掩,我侧身进入,院内影壁后,花草丛生,青砖铺地,中间立着一座假山,上面流水淙淙。他会在哪里?我绕过假山,穿过前院一侧的月亮门,进入一个更为宽大的院落,有荷花塘,有九曲回廊。天呐,这么复杂。我从哪里找起.忽听有人说话。
“少夫人,您怎么端来了,您这身子,千万要当心啊。”
“梅儿妹妹,别叫我夫人,叫我玉灵姐。”
“那怎么行,大夫人都认了,您当然就是少夫人。这碗清莲粥,我去送给少主。您快去休息。”我躲在一棵高大的凤凰树下,听到这段对话,心生疑惑。玉灵,少夫人?少主?我悄悄从树后探出头,看到廊下站着三个人,两人是仆从模样,一位是富家少妇的装扮。那少妇正是玉灵。她的脸明艳依旧,她的腹部微微隆起,阳光下她的全身闪动着母性的光辉。
玉灵为无言之妻,无言背叛了月沣和大夫人,带着玉灵离开四方城。最后见到无言是在山道外的迷离花海,他现在是死是活?玉灵如何成了少夫人?大夫人认可?难道玉灵改嫁月沣?
心底迅速生出一根刺,扎得我全身疼痛不已。但是无论怎样,无论发生什么情况,我都要见到月沣。
叫梅儿的丫环端着粥沿着回廊,来到一处内园。(古代园林是一门高深艺术。以我浅薄的设计知识暂时搞不明白)隔着曲折起伏的墨瓦云墙,青翠的竹叶、白皮松,斑驳的粮榆,白色广玉兰,紫色的紫薇彼此交叠,显露意韵。
梅儿推开园门进去,我刚要跟进,忽然,门内走出来两个人。我忙闪到树后。
一位是高冠长髯的老者,另一位是白衣出尘的经师。
“云仙兄。大恩不言谢。”
“白云兄,言重。梓祎的毒至此全部破解,功力恢复到五成。真是他的万幸,我等的侥幸!”
“只是……他现在能不能……?”
“白云老弟,不要太心急。再等一等。我再为他用几副药,固本增源。”
“也好,多谢。”
两人说完,共同离去。
我从树后出来,进入内园,沿着园子的走向,一间间屋子摸索观察,忽从路过的雕着石榴的漏窗前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梅儿,不是叮嘱过你不要叫少夫人的吗?”
好象是田心烈的声音。
随后而至的声音,让我的一颗心雀跃着几乎要跳离胸腔,身上每个毛孔都绽放出喜悦和激动。
“心烈。母亲已认可,你何必计较称谓?”
“少主,少夫人……”
他打断心烈的话道:“我让你准备的那些东西,都弄好了吗?”
“少主。我都备了一箱,难道还要。”
“不够!”
“这是莫总管能买到的最好的灰炭,少主您还不满意?这些笔让我来做,云大先生说,您做完功课必须卧床休息。”
“我不累。”
我贴着墙站着,他,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我进去还是不进去,那少夫人,那未出世的孩子……
“梅儿,你怎么还不退下”心烈突然说,原来梅儿还没出来。
“嗯……奴婢要看到少主喝完粥才能退下。”
“又是玉灵吩咐的。”
“梅儿,你去吧,告诉玉灵,我一定会喝。”
罢了,罢了,你还活着,你还健康的活着,就是上天对我最大的恩赐,我走了。再见。祝你幸福。你一定要幸福,才不枉费我的到来和退出。
我低下头,转身准备离开。忽听梅儿说:“少主,有一件事不知您知不知道。”
“什么事?”
“听天泉村的包妈妈说,昨日安神医家远道来了三位客人。”
“我知道,是家师来看我。”
“其中……好象有一位姑娘,就是就是……”
“你说什么?”月沣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心烈却忍不住。“梅儿,你是说欧阳姑娘来了!来到这里。”声音里含着不信和欣喜。
啊?这是怎么回事。我的到来很意外吗?是不是破坏了这里的和谐。难怪安静不让凤若飞告诉我。不让她带我找月古人。快点走吧。刚抬脚。里面的心烈奔了出来。
“阿……阿……”已被心烈发现,没办法,只好转身打招呼。
任我从前千般万般的设想,也没想到与月古人的重逢是这么尴尬的情景。那曾在梦中出现过千万次的脸庞就在我眼前。我却只能对他呈现出牵强的笑容。他站在心烈身后,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望着我。
我的脸忽然红得发烫,朝他轻轻挥了挥手,“HI!你好!”
心烈早已让到一旁,月沣慢慢走到我面前。
他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又摸了摸我的脸,眼睛,鼻子,嘴唇,指尖触到耳垂。“耳环呢?”
“忘在家里了。”我象犯了错的孩子,老老实实承认错误。耳环一直静静睡在妈妈的乌木珠宝盒中。
“珠子呢?”
我伸手从衣领下将链子取到外面。
“一颗是海潮,一颗是我。”他轻轻的说。说完拉着我的手走进屋内,我的脚不由自主的跟了去。他打开一个散发着松香的木箱,
“你看”,里面放着一摞摞整整齐齐用棉线缝好的崭新本子,就象我曾在旅途中用过的速写本子。每个本子的封面都画有一丛清雅的墨兰,上面是月沣的手迹,写着两个字:海潮
他又牵着我来到书案前,打开另一个小小木盒,里面列着根根裹好丝线的炭条。案前还有一只正在缠线的半成品。原来他刚才正在此缠绕丝线为我做炭条笔。
“我知道,我的明珠一定会回来。”
我抬起泪眼,“这都是真的吗?不是梦吗?”
“不是。不是梦。”
“林深是谁?是你吗?”
月古人微笑不语,只将我抱在怀中。紧紧的抱在怀中。
后记
勇安公主与大夫人的一世情仇随着公主的去逝,烟消云散。然而大夫人仍旧逃不过心疾的追索,不久也随公主和先夫共同抵达尘世的彼端。临终前,饶恕了背叛她的霍无言。并正式将心烈收为义子。
心烈为兄,月沣为弟。怀有无言骨肉的玉灵被夫人带回身边,以少夫人呼之,由心烈代为照顾。夫人亦重托心烈一干萧氏旧臣子们要好好照顾和维护月沣。
月沣在云大先生的精心医治下,终于从昏迷中醒来。至于林深是谁?我不知道是月古人的灵魂附着他人,还是他自己的轮回转世?这个,只有月沣和他的老师最清楚。
今天,是与月沣成亲后的第三个清晨,空气中浮动着花朵盛开的芬芳。
“现在到了春天?”我倚在他的胸口问道。
“已到冬至,年节一过,就到春天了。”他把玩着我一缕微卷的头发,轻声答到。
“桃花这么早就会开吗?前面的桃林都结花蕾了。”
“会开,这里四季如春。”
“好象世外桃源呀,安静他们生活在这里很幸福?真令人羡慕。”
“海潮,你也想在这里生活吗?”他轻揉着我的耳垂问道。
“嗯……你到哪里,我就到哪里。”
他听罢深深吸了一口气,双臂紧楼住我。“海潮,你想回家吗?”
我把头埋进他的胸膛。过了片刻,缓缓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