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周末,咖啡店里的人很少;这样慵懒的日子本应该在家好好睡一觉或者回常宅看看陶扬,这对于目前的安栀来说,也大概也成了一种奢望。
“大小姐。”身后突然有怯怯的细声,安栀回头;是今天和她约好的文商。
“坐,喝什么?”安栀浅浅的笑,这个始终都看起来文弱的小姑娘,实在太让安栀意外了。
“水就行。”文商坐在安栀的对面,白皙的面庞似有细汗,根本不敢看安栀的眼睛。
安栀看着她的样子有些突生恍惚,这个年轻的姑娘跟在她身边好像也有两三年了,但安栀都记不准她的模样。
她是安栀办公室秘书中的一个,当时看着爷爷的关系直接安排在了安栀自己身边,方便带她也方便不会出错,不过她能力确实很好,好像是很短的时间内就升成了安栀两大秘书中的一位,唐辰和文商,各司其职,配合得很好。
“文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安栀看着她额前的碎发轻笑,她好像很怕她。
文商不说话,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垂着头,她根本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答应常冉冉的那天起就明白会有今天。
“那好,我问,你点头或摇头,如何?”安栀靠在椅背上,懒懒的笑,气势却依旧如坐在办公室里一样慑人。
文商点头。
“你进我公司是为了常冉冉对吗?”安栀低垂着眉眼看咖啡杯里的晃动的液体,问题是一种推断式的肯定。
文商迟疑了一下,点头。
“除了昨天文件上显示的那些数据,你还帮她监视我的日常生活对吗?”
文商选择让安栀来问,她来答是最为愚蠢的一种办法,常安栀作为女人也许只能有会煮个方便面这样对她来说已是为难的技能,但是作为一个女性经理人,她的专业素养除外之后在她的性格上有太多强硬而优良的决策力和行动力,又积累了多少圆桌谈判下来的智慧,面对文商这样一个小小的职员,安栀已经算是分外温和了,不过在文商看来却还是这样咄咄逼人。
文商咬着下唇,头低得更低了,继续点点头。
安栀深吸一口气,红唇轻笑,有些冷有些嘲讽,“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怪不得,从易寒到曾家的事再到现在的景冥,寸寸都踩在最要害的位置上。
文商不说话,只是死死的咬着下唇,安栀的耐心本就不好,她这样慢慢吞吞的样子更让她心烦。
“文商,如果不是你爸爸昨天把文件递给我,你知道你把这个给了常冉冉以后你的后果是什么吗?”
安栀厉声,严肃冷漠,这本来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文商哆嗦了一下就是不说话,她一向文弱谦和,安栀每每和她说话都会不自觉的小声,可这并不能就原谅她所做过的事情。
“商业犯罪,文商,除了坐牢你以后的人生就毁了,你明白吗?”安栀不是在吓她,她在职场也是数年了,她自己也清楚。
文商抬头,眼泪哗哗的溢在眼角不敢落下来,她知道常安栀从来不哭,也讨厌看到只会哭的人。
“大小姐,我没什么话要说,我能告诉您的只有一个,近期您多注意尤先生的瑞生典行,那是常冉冉的下一个目标。”
安栀的水晶指甲长长而坚硬,紧扣在红木椅扶手上的那一瞬间几乎疼到她有一种被无数根尖刺扎到的感觉,白皙的面庞隐没在半暗的空间里,对面的人看不到她此刻惨白而微疼的模样。
“文商,你该祈祷尤卓最好没事。”安栀平淡的说完最后一句话,起身走人。
快要下雪了。
外边的天是这样的阴霾,寒风迎面,行色匆匆的人群冰冷而寂寞,安栀一个人在无声的城市里走了很久,树木和花草大多也已凋落,米色的高跟鞋踩过那些冷灰色的地板,她身上都是一片寒凉,时而的风会吹过,长长的羊毛衫也会飘荡落下,像一片想飞舞的叶子,却始终飞不走也停不下来。
安栀走了很久很久,走到她脚踝都有些疼,南水别墅一进大门正有一个长椅,安栀挪着步子过去坐了下来,黑色的短靴,修长的双腿包裹在蓝色的牛仔裤里,安栀纤细的手指揉在那一处,傻傻的模样。
尤卓开车回来减速进去大门,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纤瘦的侧影,停住了车走下来。
她的脚怎么了吗?
“安栀。”尤卓赶忙走过去,蹲下来查看她的脚。
安栀愣了一下才回神看到近在眼前的俊颜,剑眉下黑眸掩着,黑发微微有些刺手,安栀的手指沿着他的额头滑下来,他的皮肤这样白皙,眉毛也是这样漂亮,薄薄的唇,看起来锋利而无情,偏偏那一双眼睛又是那样温柔良善。
他有她最羡慕的安宁,他有她最喜欢的良善。
如果,这安宁,这良善,都是为了她而破坏掉呢?
“怎么了?脚疼吗?”尤卓看着她的表情心下一动,表面上却还是一片淡然,依旧如常的问她。
“嗯,有一点,我走回来的。”安栀扯断自己眼里最后一丝眷恋,笑笑的看着他,莫名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尤卓看着她的笑容眼神一暗,却还是淡笑的样子,“你的车呢?老婆,你穿额可是十厘米的鞋。”
尤卓转了一□子背对她,“上来,背你走。”
“有车啊。”安栀指了指他停在不远处的车,轻拍他的背。
“上来。”尤卓拉着她的手把人往自己身上拖,一下子把她背起来,“我还没有背过你,我听卢说中国有民间故事叫猪八戒背媳妇,是这个样子?”
安栀趴在他背上黑线,就算她是媳妇,他也不能自己说自己是猪八戒吧。
“你知道猪八戒是什么吗?”
尤卓茫然的摇摇头,侧头看她,“不是说是妖怪吗?……难道是猪变的?”
这孩子真聪明。
安栀把自己的脸藏在他脖颈处偷偷的笑,肩膀一抽一抽的,敢情是不知道啊,不过一下子就想到了,不愧是哈弗高材生。
轮到尤卓黑线了,宽大的手掌很近水楼台的拍在她小屁股上,“还笑,明天开始帮我讲讲中国故事,不然以后怎么教孩子。”
安栀的长腿晃晃悠悠的,憋着笑无语,“我来就行了,你,你可以教他怎么赚钱。”
尤卓再次黑线,他老婆貌似不是一个太好的母亲。
“可是,安栀,你什么时候才能给我生个孩子?”尤卓低低的声音,有些幽怨的哀叹,就在她的耳侧。
黄昏的风,在天际的昏暗里延绵,直直吹进安栀的眼睛里,有些刺痛。
安栀的脸蒙在他背上不肯抬头,装了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不妥,才闷闷的回答,“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尤卓爱她,对她倾心尽力的爱护,那么相对的,他对于她能为他生个孩子也有很大的期望,安栀希望,最起码不要再言语间让他的期望落空,至于是否要生,那就再说了。
“女儿。”风凉却这样柔软,尤卓的声音也柔软了起来,温情脉脉。
“唔,我觉得儿子比较好。”安栀歪着头一本正经的想了想,也一本正经的回答。
“为什么?”尤卓侧头看她,嘴嘟嘟的样子这样可爱,那么如果是一个小版的常安栀呢?严肃却又幼稚的样子,在他的陪伴和护养下,慢慢成长,尤卓觉得想着都很幸福。
“嗯……”安栀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的,“因为……我觉得我养儿子比较合适。”
女儿太娇弱了,需要精心的护养,而安栀来养的话难保不会又养出一个小常安栀,可是她不希望再有她这样的姑娘延续下来了,她希望每个女孩子都能像杨芸一样幸福,最起码她的女儿一定要是那样平凡而优秀的女孩子。
尤卓懂她在说什么。
“那就一儿一女吧 ,我们都养,这样多好。”尤卓笑着叹息,还一边打算,“我是美籍,我们可以回美国生,那里没有生育限制。”
路灯白兰亮起,曲折的小路上,尤卓背着她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很慢,好久他才说了一句。
安栀,一切有我。
很有深意的一句话,尤卓不知道安栀听懂了没有。
那一夜的谈话与缠绵很快就被安栀抛在了脑后,不是她没有期望没有爱,现在,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这一周的天气都是这样阴霾,这样的天气却在第二天的上午突然晴朗起来,有阳光普照大地,安栀打开窗户看着刺眼的太阳笑了笑,刚想拿起电话打给陶扬,唐辰却火急火燎的跑了进来,连门都没敲。
“大小姐,出事了。”
安栀皱眉间,他已经拿起办公桌上的遥控打开电视,调了台给安栀看,“瑞生典行被爆拍卖品有假,尤先生此刻正要被带去接受调查。”
“什么?”安栀吓了一跳,电视画面里,正是瑞生的大楼,拥挤的人群里,尤卓被费家和魏明护在中间,正在随着警察上警车,记者和群众们叽叽喳喳的问个不停,那个男人一如既往的是淡淡的笑,唇角温柔,沉稳而淡然。
“现在还不知道具体情况,据说是一位美国的投资家投诉说自己拍卖下的一块玉是假的。”唐辰也是刚知道这件事,什么还都来不及查。
安栀垂在身体一的手紧握成拳,扎进手心里的指甲疼得她保持着最清醒的头脑。
“马上去查一下,唐辰,送我回常宅。”
☆、42有生,之年
回常宅以后;安栀直接上了安歌的房间;老爷子正在午休,安歌正拉着阿拉一起看书;阳光和纯白的地毯,有种平和的安宁。
安栀在她身边坐下来;轻轻抚摸她的长发,安歌正捧着书昏昏欲睡,一下子醒过来书掉在了阿拉的脑袋上,阿拉呜呜的捂着它的肥脑袋叫唤;安歌赶忙起身抱着它又摸又哄,阳光下这种专属于女子的柔软让安栀心酸又心疼。
“安歌明天你就走吧。”
“嗯?”安歌以为自己听错了,傻傻的回头看安栀。
“你没听错,我让你走。”安栀笑着低头,摸摸阿拉赖在安歌怀里的肥脑袋,“安歌,这一次我让你去你想去的地方不是因为为了你也不是体谅你,我只是为了我自己,现在,这里很乱。”
安栀很少这样认真的看着她,更少这样重点的强调着字眼和她说话,安歌明白她在想说什么,此刻吸毒成瘾的常安歌会成为常安栀的累赘。
可是,姐姐,你这样做不是还是想保护我吗?
“爷爷呢?”安歌知道爷爷的脾气,断不会这样就同意。
“我会处理。”安栀不想多说,拿给她一张卡,“你准备好,明天晚上程暮会来接你。”
安歌接过那种卡,看了看安栀,“姐姐,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安栀闻言淡淡一笑,抬手用指尖抚平她眉间轻皱起来的纹路,“安歌,无论什么样的事情,就算再坏都不会像我十六岁那样狼狈,你不要担心。”
她这样笑着,却又是这样悲伤,常安栀十六岁时安歌她才十岁多一点,以少年嫌疑犯进去的那个地方,留在安歌小小还年幼的心里。
安歌硬要陪着陶扬去接姐姐出来,陶扬拉着她小小的手站在那扇大大的铁门外,阳光在凛冽的寒风里刺眼,安栀背光而出,黑色的长发直直柔顺的垂在身后,一张脸苍白晶莹,还是被抓走那天穿的那身校裙,黑白相间,而她垂在身侧的手腕上那一抹红艳的血迹,彻底吓哭了还年幼的安歌。
可是,她没哭。
因为,姐姐都没有哭。
她肯定很疼,可是她也没哭,陶扬说她在里边打了人,那是别人的血,可是那也是安栀的伤,安歌知道。
“姐姐。”安栀欲言又止,拉着安栀纤瘦的手指不知道该怎么说。
“安歌,等你好了我一定亲自去接你回来。”安栀截断她的话,用一个保证告诉她她会安然无恙。
“姐姐,我不怕你输,我只是怕你受伤。”安歌苦笑,她一直都是这样懦弱无能,一直都是安栀来保护她。
“安歌,我是常安栀。”安栀轻笑,这个名字像一种信仰一样,对安栀来说她必须是无所不能的。
安歌无言,这就是她的姐姐,强大而无畏,对于常家来说她如战士一般守卫,对于她自己来说她什么都会关心。
安歌该吃药的时间了,医生敲门进去,安栀安顿了一下便出来了,阿拉也被撵了出来,像个大尾巴一样跟在安栀身后,安栀笑,俯身摸摸它,阿拉什么时候受过安栀这样的宠爱立马傲娇的冲上去扑在安栀怀里,撒娇各种撒娇求抚摸,安栀似乎心情很好,没有像以前一样推开它。
“什么时候回来的?“陶扬刚进门就看见了安栀,她目前属于半休状态,工作上的事她还在把持。
“刚刚。“安栀拍拍阿拉的脑袋站起来,跟着陶扬上楼。
进了陶扬的房间,安栀背靠在她的梳妆台上,“妈,常冉冉……”
刚提到这个名字,陶扬就条件反射性的立马转过身,皱眉看安栀,“怎么?”
安栀心里叹口气,还是不能让她知道,“常冉冉,我意思是曾少旗还有没有找过你麻烦?”
“没什么事。”陶扬看了看她转身往衣柜里挂衣服,不怎么想谈他,“也不是一两年了,不会一下子就能解决的。”
“嗯。”安栀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出去,“你身体怎么样了?”
“好很多了,你不用担心。”陶扬换好衣服,从衣帽间出来,“你说说尤卓的事,是怎么回事?”
消息这么快?
“公安系统的人跟我说的,我的女婿,人家还是亲自跑过来说的。”陶扬在沙发上坐下来,不确定的问了她一句,“不会是因为常冉冉吧?”
安栀心里慌了一下,陶扬为官这么多年,观察力不是一般的好,“不是,瑞生之前的旧账,我让人去查了,尤卓自己应该也有办法。”
“嗯。”陶扬不再做其他想法,毕竟是没有牵扯的两个人,“让他赶快处理,影响不好。”
“嗯,我知道。”安栀点了点头,开门出去,“那我先回去了,尤卓的事我得去看看。”
“去吧。”陶扬戴上眼镜,拿起一边的报纸准备看,“你不忙了多回来看看安歌。”
“嗯。”安栀应了一声,推门出去。
老爷子还在外边会见友人,安栀没见上就出来了,开车直接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