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思远也笑了,他自己的记忆力一向也很好,他只是需要多一个人帮他确认,“好好想想,磊子,我对你有信心。”
顾磊见乔思远是来真的,开始握着电话苦思冥想,嘴里还碎碎念着,“哪年的事来着,初一下学期?应该是个还挺漂亮的小姑娘对吧,要不你丫儿也不会还惦记着,可小时候好看现在说不定已经长裂了啊。才呆了半年就又转走了……哎!是不是叫狒狒的那个啊?”顾磊终于想起来一点了。
“等等,狒狒这外号还是谢明森给起的,然后我记得廖承轩又给补了一时间定语,Sunday,Monday,Tuesday……对了,Monday!礼拜一的狒狒!费曼迪!”话一出口,顾磊一身轻松,脑子还没锈,可喜可贺。
“行了,谢谢哥们儿,挂了啊。”乔思远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便按断了电话,剩下还等着刨根问底的顾磊一个人对着嘟嘟的听筒,直觉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
放下电话,乔思远把身子埋进了座椅,原来真的是她。
那个从不参加集体活动,那个读不懂空气,不知道什么叫“随大流”的小女孩。那么小的时候,她就不太在意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她理直气壮毫不避讳的说出自己想法的样子,到今天都一点没变。
他还记得初一下的时候,费曼迪突然转校到他们班,一屋子的人都很好奇的望着这个小小的女孩子。她看起来小,不只是因为个子矮,更因为她确实比其他人小了三岁。换句话说,费曼迪是跳了好几级来和他们同班的天才少女。
新人总是备受关注,费曼迪又因为个子小被安排在了第一排,乔思远坐在后面总是能有意无意的看到她。她很安静,几乎不和任何人来往。即使是这样,还是免不了有人故意找茬,那个年纪的男孩子表达自己喜欢的方式通常就是找茬欺负人。
谢明森那会儿好像就有点喜欢她,那家伙就好学习好的女生这一口儿,偏偏费曼迪第一次的月考就考了全年级第一。
谢明森给她起各种外号,在她铅笔盒里放毛毛虫,乔思远就在后面默默的看着她毫不慌乱的应对着这一切。
有时候他都怀疑,这真的是一个比他们小三岁,本来还应该呆在小学里的女孩吗?
不过这些事还不足以让乔思远记住她,印象最深刻的是春游那一次。
自从他们班来了费曼迪,集体活动就再也没全勤过,至少有个“狒狒”不参加,连老师都没办法。但这一次,竟然破天荒的全员参加,让负责人乔思远还小小的得意了一下。他还记得谢明森懊恼的说,狒狒不会是对你有意思吧,就你组织的活动她参加。
那个时候,心思沉稳的乔思远就已经不会对这些事随便发表自己的想法了。但平心而论,他还是有点沾沾自喜的,直到后来看到那一幕他才明白着实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春游地点是邻市的滨海,活动内容就是在海边自生火烤鱿鱼烤对虾吃。大家分组忙活的当口,乔思远却发现同组的费曼迪不见了。当然,把她和自己安排在一组,也是他利用“小权力”的有意之为。
他没敢直接报告老师,而是借买东西之名先去寻她了。沿着沙滩往上的公路一直走,直走到看不见他们班做饭的炊烟,直走到快要绝望了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的海边上有小小一个点。
费曼迪蜷缩着坐在沙滩上,离得太远,不知道在干什么。乔思远放下一颗心的同时,心里也有点火,难得来参加一次集体活动,就无组织无纪律的玩失踪,这算怎么回事!
他往她的方向走过去,想说说她的,却在接近她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费曼迪,她在哭……
这么一个对各种欺负,各种恶作剧都平静对待,甚至从没皱过一下眉头的小女孩,竟然对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在失声痛哭。
她哭得那么大声,那么用力,乔思远都担心小小的她能不能承受,更惊讶于这小小的身体里竟会有如此强大的能量和爆发力。
一时间,他就这样定格在一旁,静静等待了她十几分钟。直到她哭累了,停下来,发现旁边还站了一个乔思远。
费曼迪抹抹脸,很快平静下来,没有一丝的难为情。她用一双红肿的眼睛有点挑衅的望着面前的乔思远,那表情似乎在说,你想笑话我就随便笑话吧,我无所谓。
乔思远当然没有那样做,沉稳的他什么也没问,只说了句,“回去吧,等会大家饭做好了找不到你该担心了。”
费曼迪已经做好了“防御架势”,对方却什么也没说,她恍惚了一下,点点头,挤出了两个字“谢谢”。
回去的路上,乔思远在小卖部给费曼迪买了一瓶冻成冰的矿泉水,指指眼睛,“这个消肿很有效的,我们打球扭伤了都用它。”
印象里,那是半年中,他们俩唯一一次单独相处,也是唯一一次说了那么几句话。
回来以后,乔思远嘲笑自己竟然想那么多。他明白了这小丫头片子之所以会参加这次春游,和他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她就是打定主意要到海边去痛哭一场的。
那之后很快就是期末考试,进入暑假,乔思远和他的“四人小团伙”玩得不亦乐乎。再开学回来,却惊讶的发现,坐在第一排的费曼迪同学,又转学不知去了哪里。
谢明森重重的叹口气,“我还想打场持久战呢,没想到人家先撤兵了。”
乔思远笑笑没说什么,望着前面那个空空的位子,内心里却觉得好像失落了什么一样。再后来,日子越来越忙,他们都越来越大,这如昙花一现般的过往,也就真的成了过往。
只是过了这么多年,乔思远再次回忆起当年的情景,竟然不无感慨的想,岁月模糊了多少往事,而那个小小女孩对着大海用力痛哭的场景却如此鲜活的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大概是那一幕太震撼了吧,才会在他的心里抹上重重一笔,乔思远对自己如此解释道。
***
第二天下午,所有昨天参会人员的档案资料已经被调过来,整齐的码放在乔思远的办公桌上。乔副市长要看,本不需要理由。但若要理由,那也是天经地义的。这么重大的项目,涉及国家安全,必须对直接参与人员的背景做进一步调查。
不过显然,乔思远感兴趣的,只有其中的一份,那就是费曼迪的资料。
在个人履历那一栏里,果然有Q大附中的半年。乔思远会心一笑,继续看下去,原来那之后她转学离开北京去了其他城市,大概是父母工作调动的关系吧,他猜测着。
离开了北京,天才少女费曼迪继续保持着“三级跳”的记录,两年初中,两年高中,便进了中科大少年班。本科只用了三年便被直推到了Q大工程物理系,硕博连读三年,在核科学方面的重量级国际期刊上发表了好几篇论文。
乔思远寻思着这样的人才没有进总装研究核武器,也没有进中科院最正宗的核反应实验室,却只是留在了Q大,还跑到J市分院做了个老师,实在是可惜了。
况且按照费曼迪的科研实绩,至少早三年就应该能评上副教授,现在做个教授博导什么的也不成问题了。可她却只是在今年年初才评上了副教授一职,莫非现在的大学里也是要论身家背景和关系才能往上爬的吗?
这让乔思远不禁有些好奇费曼迪的家庭组成,当年那个冷漠淡定的女孩竟然也会结婚生子。他倒是很恶趣味的想知道什么样的父母可以培养出这样的天才少女,又是什么样的男人可以降服她归依家庭。
可翻开她的亲属构成那一页,乔思远一下子愣住了。除了费曼迪,只还有一个五岁的男孩费弥生,亲属关系写的是母子,除此以外,父母、丈夫均是空白。换言之,这是一份有缺失的档案,实为罕见。
在档案中还夹着一张人民解放军总装备部的说明函,乔思远逐字逐句的读下来,看明白了大意。原来费曼迪毕业后本来是要进总装的,却在背景调查中没有过关,理由写得很含糊,说是因特殊原因不便接收,费曼迪这才留校Q大做了老师。
合上档案卷宗,乔思远皱起了眉头。本来只是一丝好奇心的牵引,如今却变得有些云里雾里的看不清晰了。
费曼迪这个女孩到底有什么背景问题,又到底是什么样的家庭成就了如今的她。这些问题困扰着乔思远,他拿起电话拨打了一个010开头的直通电话。
对方没问是谁,显然知道是乔思远打过来的。
“你帮我查个人,我想知道她的全部背景。”乔思远不带任何感情的说道,“嗯,我知道会花些时间,这事你记在心上,能力范围之内越快越好。”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围观群众普遍猜测费曼迪的小包子是乔思远的儿子!对此,乔大少有话要说。乔思远:“走仕途的人容易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你们这样栽赃我于心何忍。”群众爆发出不满的嘘声:“是责任就要勇于扛起,莫当现世陈世美!”乔思远一脸委屈:“证据,证据呢?!”群众大声疾呼:“小包子要不是你的,女主以后能进你家门?用脚趾头也可以想出来吗,不信把无良作者拖出来审问!薇大呢?!”于是本在一旁看好戏的无良作者被拖了出来,“打,打死我也不剧透,哼哼~”
☆、儿子
费曼迪开完会就风风火火的往外冲,刚才的研讨会太激烈太投入了,她愣是把时间忘得死死的。钻进她的白色两厢Polo,打火再一看表,晚了一个钟头了,心里一惊,一脚油门就窜了出去。
今天念念他们幼儿园下午搞活动,结束的时间比平时早半个小时。早上出门的时候,小家伙还特意提醒她别忘了,唉,她这脑子啊。怎么一说起研究的事情,就把什么都忘了。
苗佳佳经常说她不是女人的脑子,女人最大的特点是可以三心二意,容易分心走神,思维极其发散,可以同时想着好几件事,精神特别集中什么的那都是男人的专利。说这话时,苗佳佳就一边看着电视剧,一边刷着微博,还顺便从淘宝上下单买了个美甲套装。
才开出Q大,路就开始越来越堵,费曼迪心里着急却也没办法,无比怀念以前Q大附幼就在校园里头的日子。那会儿念念还小,她到点儿就走过去把孩子推回来,然后扔给他个原子链模型什么的,娘儿俩在实验室里一个看文献,一个连啃带拧的玩模型玩得不亦乐乎,经常一弄就弄到晚上十点多才回家。
后来不知道是哪个领导脑子发热,说是Q大附幼和市政府幼儿园的人数都是半满,可以考虑合并,增大幼儿园规模,强化师资力量。然后在选址问题上,为了照顾政府领导工作繁忙,就把合并后的幼儿园设在了政府大院的附近。从那以后,费曼迪的好日子就到头儿了。
很显然这是一个非常失败的决断性错误,今天群众上访,明天大领导莅临戒严,后天又是交通管制,再加上幼儿园接孩子的车,政府大院附近几条路就没有一条好走的。
好不容易爬到幼儿园门口,费曼迪还没下车,心就凉了一半,铁将军把门,连看大门的保安都不知所踪!
她站在院子外,扒着铁栅栏往里看,绝望的表情就像关在深牢大狱里的女囚。确定人不可能在里面后,她开始在脑子里搜索念念可能会去的地方,又忙不迭的伸手进她的大包里摸手机。
费曼迪的包很大,里面有笔记本电脑,还有不少文献资料,等着她修改的学生论文,核辐射测定仪器厂家的样本……每次从这个包里翻手机找钥匙都像大海捞针一样,而且越着急越找不到。
从市委开会回来,车刚拐过路口,坐在后面的乔思远就一眼看到了路边狼狈不堪,正在焦急翻包的费曼迪。上次在一会议室的男人里,她特别显眼,今天在熙攘的大马路上,她依然夺目,乔思远有点忍不住想,究竟是她的确出彩呢,还是他自己对她的存在格外敏感呢。
叫司机把车停在费曼迪旁边,乔思远看了一下她身后的幼儿园,心里便明白了十有八/九是急着来接孩子的。一想到她已经有了个五岁的儿子,心里就总有点说不出的意味。
“费老师!”乔思远从降下的车窗招呼道。
费曼迪听到有人叫自己,抬头便看到了车里的乔副市长,心里有点惊讶,不过也只是淡淡的笑配上一个点头致意。
“在找东西吗?”乔思远既然停了车,就不会只是打个招呼而已。
“接孩子来晚了,现在又找不到手机,都赶到一起了。”费曼迪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着,继续“海中捞月”。
“用我的吧,把你的号码告诉我,先打打看。”说着,乔思远已经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费曼迪报出个号码,乔思远心里暗暗一笑。听筒里是接通的声音,费曼迪的包里却既无震动也无铃声,看来是从实验室里出来的太急,手机忘了拿。
费曼迪只好说,“那再打给我朋友试试吧,也许是她把孩子接走了。”说着又报出了一串号码。
这年头大家手机里的通讯录都用得熟,能背下来手机号码这种事倒成了一种能力。费曼迪号称“电脑”,记忆力过人,背几个电话号码对她来讲有点“杀鸡用牛刀”的感觉。不过,能随口说出来的除了自己和苗佳佳的电话以外,倒也没有更多了,实在是她称得上相识的人太少。
“喂,哪位啊?”见是个陌生号码,苗佳佳立刻捏起了娇滴滴的声音,然后在听到费曼迪的声线后,嗓子立刻就松弛了,劈头盖脸一通数落,“您终于想起还有个儿子来了?得亏我在你登记的紧急联系人名单上,幼儿园说打你电话多少次你都不接。要不是我及时赶到,我干儿子不知道有多可怜啊。”
费曼迪可以想象,苗佳佳一边捶胸感叹一边揉搓着念念脑袋的样子,果然电话那一端传来小小的抗议之声。
听说他们俩已经在家里了,费曼迪终于放了心,把手机还给了乔思远,露出一个自然却又疏离的微笑。“谢谢您,乔市长,孩子已经在家了,没事。”
从车里走出来的乔思远也扬起嘴角,笑着接过手机,“现在到处都比较乱,小孩子还是要看紧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