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这件事情百分之百确定之前;我不能和你说。但是刚刚我已经拿到了鉴定结果……”他顿了一下;似乎也是在积累说出下面这番话的勇气,“姐,念念,他是你的儿子。”
乔思雅的眼泪突然就大颗大颗的不受控制的掉下来,天地间的一切都模糊了,无论是视线还是声音。原来,她已经见过她的孩子了,他那么可爱,那么乖,而她这个当妈的竟然曾经狠心的抛弃了他。
她无法想象世上还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老天如此怜悯她,在让爱人回归后,又让她找到了孩子。
乔思雅翻个身,凝视着萧桐那张如雕刻般的脸。岁月竟是如此厚待这个男人,六年过去了,他仍是和当年一样清风俊雅,历练增加的只是一份迷人的成熟。
萧桐从纽约回来以后一直在倒时差,又没什么时间好好休息调整,这会儿看着他难得安稳的睡颜,乔思雅竟恍惚的有种回到了在内蒙同居的日子的错觉。当年离开国企后,萧桐进了高盛银行,后来又被派往美国。在华尔街奋斗五年,浮浮沉沉,终于撑开了自己的一片天地。
再见萧桐,乔思雅发现自己复杂的感情里,有不变的思念和爱恋,有对他独闯天下的好奇和心疼,竟唯独没有太多的怨气。如果仍是六年前的乔思雅,她大概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贱吧。
可如今的乔思雅却不会,自己曾经抛弃过一个孩子,这让她理解了萧桐当初的想法——要不起的东西硬要勉强的话,必然是一身伤痛,于人于己都是。
当萧桐再次站在她的面前时,他抬起手轻轻落在她肩上,那样的熟悉感就像他从未离开过。“思雅,这些年你过得好吗?”他问道。
如果这个问题是别人问起,乔思雅一定会扬起高傲的下巴,用一张灿烂的笑脸告诉对方她过得有多好。不仅对方,连她自己都快被自己欺骗了。
可因为是萧桐,因为是他问起,乔思雅立刻就觉得那些无数的委屈和辛酸凶猛的涌上来,堵得心里满满的,眼底潮湿。不好,我过得很不好,没有你我怎么会过得好,她很想大声的告诉他,告诉全世界。可话却堵在喉咙里,只是眼泪落下来。
可萧桐是谁,此情此景已不用她开口,便知道了答案。乔思雅只觉身子一倾,便已经跌进了那个温暖宽阔的怀抱。她深深的吸口气,熟悉的萧桐的味道;他紧紧的抱住她,这个他宁愿倾尽一生去追赶的女人。
“原谅我好吗?我们已经错过了太久太久。”他说。
乔思雅闭起模糊的眼睛,点点头,伸手环住他的腰。
外表再强大的女人,内心深处也住着个爱哭爱笑的脆弱的小女人,她们只是等待着那个让她们变身的大男人出现。在萧桐面前,乔思雅永远只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女人。
***
萧桐在乔思雅的注视下醒来,他微微一笑,“睡不着吗?”声音有点沙哑。
萧桐自然的伸开双臂,乔思雅往他怀里钻了钻。关于念念,她自己的心意已定,可现在她还欠萧桐一个说明解释。
每次想起这段往事,对乔思雅来讲都是一种巨大的折磨,更何况再把它讲出来。她注视着萧桐的眼睛,一句话在喉咙里转了好久,才缓缓吐出,“萧桐,我们有一个孩子……”
压在心头的巨石一旦搬开,倾诉的欲望便如山洪般倾泻而出。乔思雅讲起那时的自己,讲起怀孕初时的恐惧,难受的妊娠反应,一个人去产检的悲凉;她讲起生产时难忍的疼痛,初为人母的激动和喜悦,激素退去后的抑郁;她终于讲起在犹豫了整整三个日夜后,在那个微凉的湿漉漉的清晨,她把他们的孩子放在了亦明湖畔的大树下,亲亲他沉睡中的小脸,然后狠心的转身离去……
在她叙述的整个过程里,萧桐的脸上闪过惊讶、难过、不忍、自责,但他一次也没有打断她,他只是越来越紧的抱住她,红了眼圈的男人终于潸然泪下,这还是乔思雅第一次看到萧桐落泪。男儿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
“萧桐,我做了一件错到不能再错的事,我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情至深处,乔思雅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思雅,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萧桐也很激动,他没有想到自己当年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却让他们失去了至亲的骨肉,“你那时候生病了,没有家人照顾,没有我在你身边支持,什么都要你一个承受,那份压力别说你,纵然是我一个男人也难以承受。”
是啊,未婚生子,孩子还没有父亲,这在如今都是不能为大众舆论所接受的,更何况倒退五六年的时候,更何况乔家这样保守、重名誉的家庭。
乔思雅想到代她尽到了母亲职责的,竟然是她一度曾经鄙视过的女人。她想到自己在费曼迪面前的优越感和盛气凌人,想到自己竟然还告诫她不要伤害孩子,这种强烈的对比和讽刺感让她惭愧,内心充满了自责之情。
对于非亲非故的孩子,费曼迪都可以用一颗完整的母爱之心尽全力去养育,而她这亲生的母亲,却狠心的抛弃了孩子。和费曼迪相比,乔思雅觉得自己卑微到了尘埃里。
她又和萧桐讲起了思远的调查结果,萧桐眼里升起了希望的光芒,彼此的熟悉了解,让乔思雅立刻明白了萧桐的想法。
“思雅,孩子兜兜转转还能走回我们的圈子是老天的安排,我们欠孩子的必须由我们自己来偿还。”不出乔思雅所料,萧桐总是和她想到一起。
这个夜晚,他们相拥着,细数逝去的过往,道尽对未来的憧憬。
***
远在千里之外的乔思远和费曼迪的日子却没有这么好过了,在受到了姐姐乔思雅的重托后,乔思远整晚都在思索该怎样和费曼迪开口,他的情绪也不知不觉的影响到了费曼迪。
把念念哄睡了以后,两个人坐下来喝杯花草茶静静心。费曼迪看他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我们英明神武的乔市长在工作上又被穿小鞋了?”
乔思远见她问起,知道这事拖也拖不下去了,他转过身很正式的正面面向她,“曼迪,有件很重要的事我需要和你坦白。”
费曼迪被他严肃的态度吓了一跳,不自觉的紧张起来,“什么事啊?这么吓人。”她眨眨一双大眼,“难道是有什么烂桃花或者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需要交代?”
两个人平日里经常逗闹,她本是习惯性的开玩笑打趣他的,却见乔思远依旧保持着一张严肃到不行的表情,眼神里还有几分焦急。费曼迪这才收起玩乐之心,觉得或许真是什么大事。这个时候,她真是一点也没有想到会是牵扯到念念的事情。
乔思远握住她的手,想了一下到底该从哪里说起,“曼迪,你记不记得那天我问你万一念念的亲生父母找来要怎么办?”
费曼迪机械的点点头,内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那个时候,我并不是无心去问的,太多的巧合让我无法不去往那个方向上想。”他观察着费曼迪的表情,小心翼翼的说,“我知道瞒着你这么久,并且私下做调查是不对的,但是事情没有搞清楚之前,我真的不敢冒然对你提起……”
“到底什么事?”费曼迪发现自己的声调有点不受控的高起来。
乔思远低下头,“三番五次的被人说念念和我很像,那天你又碰到了我姐,让我终于联想到五年前我姐曾经因为产后抑郁症抛弃了一个孩子……”
费曼迪瞪大了双眼,无法相信自己正在听到的话,她已经隐隐猜到了事情了结局。
“原谅我没有征得你的同意,就拿了念念的旧牙刷去做亲子鉴定……”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费曼迪的眼神已经由惊讶转为了不解。
“所以你完全不顾及我的感受,就擅自去验DNA,然后发现念念就是你姐姐的孩子,是吗?”话语中已经有了些愠怒的成分。
乔思远沉重又无奈的点点头,“曼迪,我知道这件事情来得太突然,你需要一个缓冲的时间。只是我姐姐她恳求我,想和你还有孩子再见一面。”
费曼迪“腾”的一下子站起来,她现在脑子很乱,就像乔思远说的,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没办法接受。她只觉得自己和念念原本好好的生活就要被硬生生的破坏掉了,有人站出来要抢她的孩子,而在整件事中穿针引线帮忙的还是自己最爱的人。
费曼迪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都没再看乔思远一眼,就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她现在极其需要冷静一下。
乔思远又何尝不知道这件事对她的冲击,而费曼迪激动的反应也早在他的预料之中。他闭上眼睛,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如果可以选择,他真不想站在如今这个位置上,一边是至亲的姐姐,一边是挚爱的女人。老天是故意要考验他吧,乔思远觉得这是他长这么大以来,遇到的最棘手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在医院开始受训练做一个合格的新妈妈。每天六点多起床开始忙碌的一天,每隔三小时喂一次奶,到点参加各种讲习会,怎么洗澡,怎么调奶,出院后的各种事项。这一天天把某薇忙的啊。探视时间极其严格,只有下午三点到晚上八点这几个钟头,其他时间都要自己加油,人也在这个过程里坚强起来。小包子真好玩啊,又香又软,胖脸蛋,某薇看不够的赶脚,嘿嘿。
再来说说咱这个文,我现在比我当初设定的时候更能体会母爱的感觉。的确费费即使把孩子还给思雅,到底还是一家人,还是好结局。可是,对费费和念念来讲,我仍然认为这是一场骨肉分离。那个每天围在你身边叫着妈妈,睡前会搂着你的脖子亲你一口道晚安,有了快乐受了欺负会第一个扑进你怀里与你分享的小家伙,就这么突然被送走了,这种痛是纯粹感情上的,而不是道理上可以讲清楚然后轻松释然的,至少某薇是这么觉得的。
☆、挣扎
乔思远凭借着在部队练就的作战敏感力,感受到念念房间内的动静;于是从睡梦中醒来。他眯起眼睛;模糊的视线中,看到了静静坐在床头的费曼迪。他扫了眼墙上的挂钟;夜里三点半;费曼迪身上还是那身衣服,他就知道了;从她怒气冲冲的回了自己的房间后,就一直没有睡吧。
他没有出声;她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醒来。此时的费曼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乔思远决定不去打扰她。
念念睡得很沉;鼓鼓的小肚皮均匀的一起一伏;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托着腮;像在思考什么一样。许是梦见了什么开心事,嘴巴微微张开,像挂着笑容,倾斜的唇边,挂着一点口水干掉的痕迹。费曼迪凝视着那张熟睡的小脸,眼里心里都是刺痛。
冷静下来,她把整件事情从头到尾又在脑海里好好梳理了一番。理智上来讲,乔思远做的并没有什么错的地方,她想想如果换做是她,大概也不会在意识到念念与家人之间可能的联系后便立刻四处昭告,这么大的事,没有万无一失的保证,谁也不敢随便说。
她自己这样我行我素的性格尚且知道不可轻举妄动,乔思远那么缜密的心思,一开始没和她说,估计他也没和其他任何人说,这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可是感情上,她又难以接受竟然是他,竟然是因为他而让她不得不那么快的面对念念的亲生父母。这一切好像都有点讽刺,她带着念念明明已经做好了母子平静生活一生的准备,却意外遇到了真爱的男人。而当她以为上天厚待她,让她爱情亲情双丰收的时候,心爱的男人却是命中注定的那个来把孩子带走的人。原来老天一直都是公平的,她就知道自己不可能获得鱼和熊掌兼得的幸福。
如果可以选择,爱情和亲情,爱人和孩子,她到底该怎么选?宁愿从一开始就不认识乔思远吗?她摇摇头,这一切都是命,再说,又哪里有给她重选的机会呢?
她又想到了乔思雅,那么强势那么爽利的一个人,难怪她在见到念念的时候会变得那么柔和。费曼迪曾经设想过念念的亲生妈妈该是什么样,怎样的女人会生出一个这么可爱的小东西,她应该是美丽的吧,也有一双圆圆的眼睛。如今想到乔思雅,她也终于觉得,念念长得是像他亲生妈妈的。
小家伙翻了个身,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揉揉眼睛,看到坐在床边的妈妈。“妈妈,你还没睡吗?”他乖巧的问道。
一声“妈妈”让费曼迪的心再次痛起来,她强装出笑意,“要不要去上厕所?”
念念点点头,对着她伸出双臂,费曼迪亦张开自己的双臂,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小肉团子浑身软软的,热乎乎的,她真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谁也不要给。
看着他们母子一起出去,乔思远才睁开眼睛,心里却难受得要命。
念念后半夜是和妈妈一起睡的,乔思远早上起来的时候,阳光已经洒满了屋子。走出房间,费曼迪已经在厨房里扎起围裙忙活着做早饭了。他靠在厨房门边,看着他的小女人好像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一般忙碌着。他甚至觉得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只是他做了个梦呢。
费曼迪看见乔思远起来了,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赶快去洗脸刷牙,今天做念念最爱吃的鸡蛋饼。”
对上她的笑脸,乔思远才注意到费曼迪的眼眶下那两块黑眼圈,心里一疼便伸手抱住了她,“别动,让我抱一会儿。”他说道,费曼迪一手拿着锅铲,一手还沾着面粉,整个人便僵在那里。过了半分钟,她才松弛下来,用手背点点他,“好了,你收拾完去把念念叫起来,我这边面糊就要下锅了。”乔思远这才不舍的放开她。
鸡蛋饼又松又软,薄厚均匀,上面撒着切碎了的小葱葱花,一张张冒着热气。费曼迪还煮了半稀的小米粥,念念爱吃得不得了,一顿早餐就吃下去三张,脸颊上蹭的都是油。费曼迪笑着说,“这么爱吃,以后妈妈天天给你做。”乔思远在一旁看着却有点食不知味。
吃完早饭,乔思远在厨房里收拾,费曼迪也跟进来,她小声的说,“我想好了,你姐姐不是想见我和孩子吗,你给安排个时间就是了。”
乔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