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欢颜哼了一声:〃我不想看见他,你代我把药方给他,就让他走吧。”说完,她看炭炉上的药汁已浓缩的差不多了,便小心翼翼的提起壶把,将它端到桌子上晾晾。
迎春站在她的身后,面露难色,显得有些犹豫。
宋欢颜见她没动,还欲再说什么,却听门外有人抢先一句,问道:〃宋姑娘,老夫人近日可好些了?”
宋欢颜闻声,不由蹙了蹙眉,转身望去,只见沈四九正站在门外。他的嘴角溢著一抹关怀的笑意,手中的折扇微微挥动,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这是他的院子,他的地盘,下人们有谁敢拦着他呢?
迎春心知宋欢颜不待见他,忙迎上前去道:〃这里是药房不方便会客,九爷还是去前面等吧。”
沈四九望向背对着自己的宋欢颜,淡淡道:〃我来是有事要说,不知可否请宋姑娘借一步说话。”
宋欢颜闻言,掀开壶盖将药汁倒进碗中,淡淡道:〃我很忙,没有闲工夫陪您多聊。九爷,有话就直接说吧。”
沈四九收起扇子,对她的冷漠和无礼,并未在意,微微沉吟道:〃宋大人想见你们。三天后,午时,城南白云寺。”
丰州。南门镇郊。
宋璟龙和庐陵王血战三十余天,双方杀的难解难分,损失惨重。宋璟龙原本握有五分的胜算,只是因为朝廷的支援,没有按时赶到,方才失良机。
庐陵王有勇有谋,面对这块不好啃的硬骨头,不仅没有撤兵之意,反而让全军严正以待,抱着势在必赢的决心,拼上最后一口力气,适时出击。顷刻间,两军人马一触即发,展开最后一番的致命攻势,结果,还是庐陵王笑到了最后,他将宋璟龙的军队全部歼灭,将整个丰州城收入囊中,还把丰州知府给活活打死,曝尸三天于城门。
宋璟龙的长子宋子川当场战死,次子宋子辛身负重伤,眼看庐陵王趁势而起,宋璟龙只能带兵撤回。这一仗打输了,庐陵王的声势鹊起,使得朝廷颜面尽失。
皇上怒不可遏,自然将这笔难堪算在了宋家的账上。宋家痛失长孙,却还要承受责罚,宋璟龙的爵位被削,宋昆两年的俸禄被免,就连宋玉蔻的婚事,也受到了些许不好的影响
宋玉蔻原本已经做好了参加选妃的准备,这会听闻婚事可能有变,免不了跟着忧心发愁,结果这一愁,竟还愁出了病来。
沈氏请来数位名医给她会诊,却都是无用,吃过的药犹如泼在了石上,毫无效果。
眼看着选妃的日子就要近了,女儿还病怏怏的,提不起精神。吴氏急得满嘴起水泡,万般无奈之下,只好病急乱投医,听信了下人们的建议。不知从哪里请来了一位自称“紫霞仙人”的老道,进府看看,是不是府中风水不对,以致沾染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那老道儿生得尖嘴猴腮,小头锐面,一见即知绝非良善,医术平平,却敢满口地胡说八道。谁知,有着,无意间说中了些巧合的事。
吴氏听罢,暗生佩服,不禁对他说出的办法,深信不疑。甚至,还拿出千金作酬,请他一定要医好自己的女儿。
那老道儿似模似样地诊了大半日,方才说出一个短短的药方子来。方子上的写出的,竟是些十分稀罕的药材,依宋府的人力物力,倒也不算什么难事。不过,那老道儿却还有后话,说是要想让这药方发挥奇效,还需要一味特殊的东西做药引才行,而这所需的药引竟是人血。
用那老道儿的原话就是:〃只要用同宗之女的鲜血辅药,不出三日,蔻儿姑娘的病便可痊愈。”
吴氏闻此,心里着实慎得慌,可为了女儿的终生大事,她只能什么法子都试一试了。既然是同宗之女,她第一时间想到的,自然是宋玉娆和宋芷兰了。
沈氏听说此事自然震怒,恼得火冒三丈,当着下人们的面,抬手就给了吴氏两个大耳光子。
吴氏被打懵了,捂着脸跌坐在地上,好半响才痛哭出声道:〃娘,我是实在没法子了,蔻儿整天病怏怏的,您让我怎么办呀”
吴氏坐在地上哭天抢地,沈氏寒着脸,伸手指着她的鼻尖,大声骂道:〃亏你还是个念过书的,这种江湖骗子的话也能听,也敢信什么药引,什么人血,我看你这就是作孽”
吴氏哭着截断她的话:〃是为了蔻儿,什么事我都敢做只要她能好,要我杀人放火,我都愿意。”对于丈夫,她已经没有指望了,如今唯一能让她有所期待的,就只有这两个女儿了。
沈氏闻此,气得浑身一颤,大喝道:〃你居然还敢顶嘴来人啊,给我接着打狠狠的打”
旁边的嬷嬷闻此,连忙“扑通”一声跪成一排,七嘴八舌地求道:〃老夫人息怒,老夫人息怒。二夫人也是一时情急不得已。”
眼见,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出来,三两个有眼力见的丫鬟忙去请来老爷他们劝劝。宋璟文和徐莺是最先过来的,待见这乱成一片的场面,不禁大吃一惊。
吴氏的半边脸颊肿得厉害,一看就知是挨了打,徐莺原想上前将她给搀扶起来。谁知,吴氏却是一把反握住她的手,苦苦求道:〃三弟妹,二嫂一辈子没求过谁,如今二嫂求求你,求你帮帮蔻儿。”
徐莺听得一头雾水,只得用力将她拉起来:〃二嫂,有话慢慢说,您这是何苦呢?”
吴氏就是赖着不起,非要她先点头答应才行。
宋璟文觉得事有蹊跷,连忙望向母亲道:〃娘,二嫂这是为什么呀?”
沈氏扶着胸口道:〃那话我可说不出口,你们问她,让她说”
吴氏拽着徐莺的衣袖,抽抽嗒嗒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徐莺听到最后,惊得倒抽一口凉气,而宋璟文气得脸都白了,顾不得长幼尊卑,狠狠地甩了甩袖子道:〃二嫂你是不是疯了这种江湖行骗之人开出的方子,全是无稽之谈你居然糊里糊涂地就信了,芷兰才多大,您就敢要她。。。。”后面的话,他气得实在说不出来了,只将足一顿,吩咐下人立刻将那个满口胡言的老道儿给打出府去。
徐莺忿忿地挣开吴氏的手,沉着脸色,暗咬银牙道:〃蔻儿病了,我也心疼。可谁要是以此为由,乱动兰儿的一根头发,我徐莺绝不放过她。”
沈氏继续呵斥道:〃我也不饶,往后,你要是再敢打孩子们的主意,我就让老2把你休回家去。”
吴氏见自己把众人都被逼急了,声咽气堵,又汪汪的滚下泪来。可心里却依然固执己见,恍惚片刻,突然想起那两个人,脱口道:〃还有一个”
第六十三章 恶念(下)
第六十三章 恶念(下)
宋府。暖翠阁。
宋玉娆俯身琴上,悬腕张指凝神片刻,随即用心弹奏出一曲《春江花月夜》。琴音渺渺,顺着窗外落的花枝蔓延开来,传进了西院每个人的耳中。大半年的勤学苦练没有白费,宋玉娆的琴艺,一路突飞猛进,不禁令人刮目相看。
一曲弹罢,丫鬟婆子们不约而同地拍手赞道:“姑娘弹得真好,真棒”
宋玉娆闻言,嘴角微翘,轻抚着指甲笑了笑,似乎也对自己的琴艺很满意。从前,吴氏常常嫌她,没有姐姐玉蔻那般温婉大方,多才多艺,使得在她的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想着总有一天,要让家中所有人知道自己才是最好的。如今,等了多年的机会,终于来了。姐姐这一病,让所有人操碎了心。大家原本都指望用这桩婚事,摆脱眼前的困境,打出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如今,宋家能指望的女儿,只有自己了。
宋玉娆的琴音引来了吴氏,她这会已经重新梳洗打扮过,厚厚的脂粉勉强遮去了脸上的红肿,老太太方才下手下得极重,估计一时半天的还消不完全。
吴氏不是来夸赞女儿的,她看着宋玉娆走到面前道了万福,便说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有闲情逸致弹琴你姐姐尚在病中,最怕烦扰,你还是给我安生些的好”
宋玉娆见她面色不对,便很少乖巧地给她斟了一杯茶道:“娘亲,您真是误会我了早前的时候,玉娆去瞧过姐姐,她说天天躺在床上闷得慌,让我给她弹曲解闷。所以,我才特意回来抽空练一练的。”
吴氏闻言,缓了缓脸色,轻叹一声道:“蔻儿这几日歇得不好,你就别练琴了,有空多去陪陪她比什么都强。”
宋玉娆轻轻的“嗯“了一声,上前一步,半跪在母亲的膝前,仰着头问道:“娘,那玉娆方才弹的曲子,好不好听?”
吴氏盯了女儿几眼,微微点头道:“好听,非常好听。”俩孩子长得一模一样,见了这个,自然就会想起那个。明明是花骨朵儿般的大好年华,却偏偏这结骨眼上害了病,真真是要让人心疼死。
宋玉娆得了夸奖,心中一喜,见她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出神,便含笑道:“娘,您在瞧什么呢?难道,女儿的脸上有什么宝贝不成?”
吴氏唉了一声,垂了眼睑:“没什么,你早点歇着吧。娘,再过去西厢瞧瞧蔻儿,嬷嬷们说晚饭的时候,她又吐了。”
宋玉娆闻此,脸上明显的有些失望,依言起身将娘亲送出门外。
瞧着她越行越远的身影,宋玉娆的心中很不滋味,自己费了这么多心思准备,娘亲的眼里却还是只有姐姐一个人,这不公平
宋玉娆扶着在门框,紧紧的咬着下嘴唇,她一定要赢过姐姐,她一定要所有人对自己刮目相看,她一定要嫁给二皇子。
且说,吴氏待人来到西厢,还未进屋便听见一阵嘤嘤地啜泣声。吴氏听了,急忙掀开帘子进屋,只见宋玉蔻正坐在梳妆镜前抹泪,旁边的丫鬟婆子跪了一地,好声好气地求着哄着。
吴氏携着下人一拥而入,“哎呦”连天,瞧着宋玉蔻梨花带雨的模样,柔声道:“好端端的,你哭什么?”
宋玉蔻这一哭不为病痛,只为镜中映出的那副子病容。像她这样年纪的姑娘家,最在乎自己的容貌。她摸着自己蜡黄的小脸,泣不成声道:“娘,您瞧瞧蔻儿这副鬼样子。。。”
吴氏闻言,狠狠地剜了旁边的嬷嬷,呵斥道:“蠢东西,谁让你们拿镜子出来的。”说完,她便上前帕子将镜子给遮住,回身劝说女儿不要伤心。
宋玉蔻哭着倚在吴氏的怀里,喃喃道:“蔻儿这样子,还怎么见人?还怎么选妃?”
吴氏闻此,鼻子一酸,忙把女儿搂在怀中安抚道:“别哭别哭,万事有娘在呢。你只要把身子养好就行,旁的什么都别想。”
宋玉蔻泪眼婆娑的看向娘亲,神情悲苦道:“娘,我这病还能好吗?”
吴氏郑重地点点头,泪盈盈道:“能好,不管用什么法子,娘都要把你给医好。”
宋玉蔻身子虚弱,禁不住几番折腾,便昏乏了过去。吴氏亲自将她安顿好,又往她的口中放了一片参片含着。
待到女儿睡沉之后,吴氏抽出帕子擦擦脸,轻声吩咐道:“姑娘病好之前,这屋里不许再有镜子出现,你们一个个都给我仔细着点”
晚间,吴氏遣了下人收拾行李,将自己的衣裳嫁妆全都打包收好。宋璟德见状,不禁大吃一惊,急切道:“你这又是闹哪出儿啊?”
吴氏吸了吸鼻子,突然来一句道:“请二爷给我写封休书吧”
宋璟德瞪眼问道:“你说什么昏话呢?”
吴氏流着眼泪哽咽道:“我这都是为了蔻儿,只要她能好,我这做娘的怎样都无所谓”
宋璟德还是觉得很纳闷,“你把话说明白喽别这么阴阳怪气的。”
吴氏解释道:“蔻儿再这么病下去,就算有一日好了,也得变成半个废人。那老道儿留下的方子还在,不管怎么样,我都得试一试才能甘心。”
话说到这里,宋璟德算是明白过来了。老太太方才撂了狠话,吴氏要是再提药引子的事,就得被休回家去。
“我自己去求公婆,他们若是应了还好,他们若是不应。。。”吴氏故意停顿了一下:“我就直接撞死在他们面前”
吴氏这般寻死觅活的闹,果然让沈氏没了办法,纵使宋璟文多次奋力阻挠,沈氏最后还是妥协了,决定试试这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宋昆也觉得此事荒唐不可信,一直坚决反对,最后却因沈氏的一句话而改变了态度。
青州。白云寺。
宋欢颜站在禅房门前望向田氏,轻声问道:“奶奶,您真的想见他吗?”
田氏微微点头,神情十分平静。在来时的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的事,这其中有好的,也有不好的。如今,千万般的感慨怨怼已经化成一缕袅袅轻烟,随风飘摇而去。
宋欢颜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禅房的木门,随着“吱呀”地一声,她的一颗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禅房静谧无声,宋昆独自一人站在背光处,宋欢颜只能看到他的身形轮廓,却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宋昆看到门外的一老一少,方才迈步上前,将自己完全暴露在光线下。
他的样子和宋欢颜之前想象的完全不一样,他身形单薄,满头白发,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寻常的小老头,完全不像那些脑满肠肥的达官贵人。
宋昆老了,田氏也老了。俩人相对而视,觉得眼前这人和回忆中的那抹影子并不匹配。
宋昆的心渐渐镇定下来,他的目光清明,用一种平静得不能再平静的语气,低低的唤了一声:“蕙兰。”
田氏闻言,胸口突如其来一阵尖利的刺痛之感,仿佛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都是一件无形的暗器,直奔人心。
宋欢颜扶着她上前一步,田氏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淡淡道:“宋大人。”
宋昆轻咳一声,只道:“你还是叫我的名字吧。”
田氏将脸一扬:“老身不敢,宋大人如今位高权重,已经不是。。当初青州城内那个清贫质朴的代笔先生了。”她的声音有几分发僵,不过吐字很清楚,显得很有底气。
宋昆的目光有些闪烁:“蕙兰,我对不起你。”
田氏亦不答话,只扭头看向宋欢颜,轻声道:“颜儿,扶我去那边坐下吧。”有些话,实在不方便当着孩子的面说。她只所以同意见面,无非就是想做个了断。
“颜儿,你去外面呆一会儿。”田氏温和道。
宋欢颜闻言,有些犹豫,待见田氏递过来一个安抚的眼色,便点点头,转身欲走。
谁知,宋昆却叫住了她:“孩子你等等。”
宋欢颜脚下一顿,转过头来,眼神阴沉沉的看着他,倒让宋昆下面的话说不出口来。那目光充满了敌意,仿佛自己并不是她的祖父,而是一个浑身滚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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