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桌前,如同北京街头随处可见的老爷们那般举着大茶缸子咕嘟咕嘟灌水,见我回来他会揉着我的头发,再给我一脚,笑骂道:“小王八蛋,瞧你这点出息!”。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习惯了早睡早起,不再数着日历熬时辰,每天打心底里热情的笑着接警,出警。做这些的时候我仿佛觉得父亲和妍妍就在我身边。在我烦躁时,我父亲会一巴掌拍过来瞪起眼睛说:“别想那没用的,把眼前的事干好才是真的。”,妍妍斜睨着我,下巴一台:“嘁,这才哪到哪啊,警察叔叔,赶紧干活吧。”
“小高,理发店有俩流氓闹事。” 刘姐撂下电话催促道:“小心点,有事儿赶紧打电话回来。”
还没进屋,隔着理发店玻璃就看见那俩孙子正舞着棍子大发淫威,理发店本来就不大,镜子玻璃,桌椅板凳被砸的稀巴烂,店主刘艳缩在角落里抽泣,门口围了不少看热闹的,见我来了,自动让开条道,屋里俩人跟演动作片似的耍得正欢,我观察了片刻,调了调警棍,抓住个空挡一脚踹到一个,手臂一伸警棍捅上另一人腰际。
我对着在地上蠕动的二人亮出工作证“警察,都别动。”,虽然程序不太对,但结果是好的,他们都没动,就抽了几下。
这间理发店的店主跟我大师兄关系挺特别,老钱一直很照顾刘艳的父母,还有据大部分大妈大爷说当年刘艳老公在城里打工跟人姘居,拿光了家里的钱逼着刘艳离婚,还是老钱暴打了那王八蛋一顿,好歹给刘艳留下了房子和这店,为这事儿老钱差点受处分,幸好张所在区里有熟人才把事情压了下来。
老钱从山里回来听说这事儿,果然急了,张所眼神示意我和刘姐先退场,我俩心领神会的出屋,刘姐叹口气:“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老出事,都是周围那几个旅游景点搞得,真是祸害人。”我心里记挂着老钱,心不在焉的附和几声 。
“高嵩,你去趟东街,说野猪上街了。”刘姐接了个电话安排道:“多带俩警棍,那东西皮厚,费电。”
“哦,。。。什么?”我掏掏耳朵:“野猪?”
刘姐老神在在见怪不怪地说:“是啊,原来老在山里,进城是第一次,你小心点,我马上给农科院的专家打电话。他们抓那个有经验。”
这次没人敢围观,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一头野猪威风凛凛的四处拱食。
我躲在路边的农用三轮车后面边等专家过来边仔细观察,玩魔兽的时候杀过不少野猪,如今见了真身,果然不同凡响。也不知谁家的倒霉孩子这么欠招,冲到路边抬手要用石子打野猪,我急忙直起身,抓起路边晒得玉米就砸过去,正中目标,野猪猛地回头看我,吓得我心肝一阵乱颤,这玩意实在长得太暴力了,还满嘴白沫子。
我俩对峙了一会,我觉得我一警察跟头猪这么对着干瞪眼,实在有损形象,应该做点什么,于是我提了口气,张开嘴唤道:“啰啰啰啰啰啰啰啰。”
它冲过来追杀我的时候,我才觉悟,丫是野猪,我刚才那么做是对他的羞辱,我玩了命的跑,他哼哧哼哧的追,在被他扑到的那一刻,我自欺欺人的狂呼一声:“奶妈,加血!”
☆、再见
裴岩妍:
我问钱桧如何能化解烂桃花,钱桧说用狗血涂在脚心就好。我低头看着抱住我脚丫睡的香甜的虎妞,打了个寒战,算了,忍着吧,
最近这段日子,我办公桌上每天都会出现张心型粉色便签纸,上面是类似:“昨夜我梦到了你,于是我便微笑了整晚。”这类酸不拉机的情话,没有署名,只画了个抽象派的卡通粪便。
把自己卑微到尘土里已经算伟大的了,没想到还有更贱的,直接往肥料上靠,这到底有多喜欢我才能这么糟践自己啊。
主任安排本周采访任务,我被安排去几个远郊区县采访基层民警,主任还特别交代了有位山区的民警同志为了保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被野猪咬伤了,而且这位同志特别低调,坚决不接受任何采访。我心里暗自叫苦不想接受采访还叫我去干吗。
坐到长途汽车上才发现随身的背包里被塞了个粉红色的小猪,猪屁股上贴着熟悉的心型粉色便签纸:“这次出差会很辛苦,担心你的安全,于是请了一位保镖随身保护你,祝你旅途平安。”我使劲把玩具塞回包里:“真没劲,来点实惠的多好,给包猪肉干也比这个强。”
基层警察的工作真是辛苦,我们跟着他们同吃同住同工作,几天下来我和摄像累的腰都直不起来,这次采访的最后一站就是传说中野猪出没的县城,也是北京辖区内较偏远条件比较差的一个派出所,
张所长很热情的向我介绍了所里日常生活工作的情况,
我请他介绍下野猪伤人的事情。他面有难色的拒绝,旁边一位中年女警解释道:“高嵩同志还在医院养伤,不方便接受采访。”
听见高嵩俩字,我手一哆嗦,不用问是不是重名了,我没这个好运气,肯定是我认识那位。
难怪他不肯接受采访,那么好面子的人,自小满世界嚷嚷打遍天下无敌手的主儿,却被猪给啃了。
我决定去探望下这位打猪英雄,趁摄像跟着所长拍出警的镜头,我独自一人跑去医院,这医院简陋的跟小卫生所一样,独门独院,我刚进院子,站在屋门口抽烟的一位警察便迎上来。
这派头,还配了保镖,至于么。
“同志,高嵩在吗?” 我友善的笑着,想着被拒绝后如何回转。
出乎我意料,他痛快的点点头:“在,你等着。”二话没说转头进了屋, 我有点愣,这么轻易就见到了?
屋里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打翻,听令哐啷一阵嘈杂,很快那位警察大叔端着脸盆提着暖壶掀帘出来,对我露出个很温和的笑容:“等会儿啊。”说完,快速奔向屋后。
我实在不忍心看大叔进进出出来回跑,对着门吼了一声:“别洗了,我是裴岩妍。”
挑帘进屋,所有尖酸嘲讽之言,在看到他那刻全化为不忍,太惨了,实在太惨了。我有点想哭,伤成这样得多疼啊,他趴在病床上,脸埋进枕头不肯看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想了半天我才开口说:“祖国和人民是不会忘记你的。”
他跟死了似的一动不动趴在床上,我有点害怕,伸出手指轻戳戳他后脑勺,他头发湿漉漉的,出那么多汗?我把手指凑近鼻尖,一股子海飞丝的味道,都这地步了还洗头发呢,别是脑子也被啃了吧。
我蹲在他身边,小声问:“你是不是被毁容了?”
他侧过脸看我,还好小脸干干净净的啥事没有,他特委屈的说,:“我能护住的也就这张脸了。”
我觉得他也快哭了,就跟我家虎妞被迪奥揪着尾巴一通扯以后找我安慰那表情一模一样,我心一酸,也顾不上别的,摸摸他头发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回头咱上魔兽杀你放开了杀,我给你护法。”
“你是奶妈?”他抬起头问:“什么职业?”
“满级血精灵牧师,不过最近这两年都不玩了。”我找回些理智,起身远离他:“能把那天情况跟我说说么。”
高嵩:
裴岩妍离开时,我没去送,趴在窗台上看着她上了拖拉机,突突突突颠出我的视线,心里特难受,比野猪那顿死刨狂啃还疼,张所进屋看我这样,落井下石地哼起了可惜不是你,听得我眼泪都快下来了。
老钱说妍妍临走时塞给他一沓钱,让买营养品给我补身体,我破碎的跟刨冰似的心总算是冒出点热乎气。
“这姑娘不错,秀气又大方还朴素。”老钱熟门熟路的从我钱包里翻出妍妍的照片仔细看看:“你还说我认错了,怎么可能,别说拔了虎牙,但凡我见过照片削了鼻子都能认出来。”
那照片是妍妍十八岁生日那天我俩拍的,她穿了身荧光绿的泳衣,因为刚哭完,眼睛还有点肿,我搂着她,她搂着我送她的玫瑰花,呲着漂亮的虎牙,笑得绚烂。
那些最美好的时光,属于我们的记忆,如今对裴岩妍来说大概都是恨不得撕烂的过往,她拔掉了虎牙,学会了抽烟,她不再想见我。
张所说看你们那德行,跟林妹妹似的,就差叼块手绢靠门框上啃了,还是不是男人啊?竟整那些像雾像雨又像风的虚玩意,这地球没了谁不转,她要是真嫁人了你们还能死了去? 你们死都不怕,还怕她嫁人?
他说的是你们,包括我,包括老钱。
刘艳关了理发店,她说她一个女人撑不起来这店面还是去城里打工的好,关店的那天她最后一次为我们仨大老爷们修整头面,我觉得她也是喜欢老钱的,明明老钱没几根胡子可她在老钱脸上折腾了足足有半个小时,她一定是在等老钱表白。我和张所扒着玻璃蹲的腿都麻了,老钱才开口说:“以后有人欺负你,别忍着,赶紧找警察。”
“这个棒槌。”张所惋惜的骂道:“不开窍的东西。”
晚上,老钱翻来覆去的折腾,我忍不住坐起身:“你跟这烙饼那,与其受这份煎熬,不如直接追上去跟她挑明了。”
“你懂个屁。”老钱也翻身坐起来,点上烟特无奈地说:“跟我好那就是害她。”
刘艳的哥哥是老钱的战友,四年前在一次行动中为掩护老钱牺牲了,最后的遗言就是帮我照顾着点家。此后老钱就主动要求下派到这儿,照顾战友的父亲和妹妹。去年老爷子一走,他就打了报告想回缉毒大队,都已经批下来了,没成想山体滑坡把刚分来半年的俩小子给砸成重伤,警力不够这才多留了几个月。过一段时间新人报道,他肯定要回去的。”
老钱的父亲就是缉毒警,他从小看着母亲担惊受怕,还好他父亲没事,但老钱知道他就是在刀口上耍命,他不想让刘艳重复母亲的生活。
我什么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这样伟大悲壮的爱以前只觉得扯淡,没想到这能遇见个活情圣,如果是换做我,恐怕死也要死在裴岩妍怀里才能闭眼。
我妈打电话说,这次负伤的事情对我是个好事,还让我准备准备过几天提前结束下派,回市局,我拒绝了,我对她说:“这里很好,有山,有水,有人气儿,我在这儿很快乐。”她问我为什么不理萧晓,我直接挂了电话。 我想她不会在乎我是否快乐,潇晓也不会,他们在乎的只有自己,我其实也这样,裴岩妍的态度告诉我,我的存在也让她不快乐,也许就该像老钱说的那样,别那么自私,既然不能给她她想要的,那就滚远点,别挡着人家奔幸福。
裴岩妍:
我闷头弄了两天才把这次的采访素材整理好,高嵩那篇报道着实让我头疼了很久,反复斟酌,临交稿前才定下标题【野猪闯入城镇咬伤群众,神勇民警赤手护幼童】
从编导室回来,发现桌上多了个面满是蔷薇花图案的手持哥特式复古镜子,上面依旧是粉红的粉红的桃心贴纸:【在镜子里,你看到的是我心里最美丽女性的样子】,落款还是那堆粪。
我对着镜子把熬夜熬出来的俩青春痘挤掉,然后打电话给市局网监处的钉子求他弄个监控摄像头。
嘉嘉说我彻底柴废了,从肉体到心灵,干巴的连仙人掌都长不出来,正常女人遇到这种求爱,要么脸红心跳春意萌动,要么面上假装矜持背过身捧着镜子摆出各种风骚的表情狂得瑟,再不济也是骂句有病,然后直接扔了当没发生过,你丫竟然找警察
,就是经过文革洗礼又红有专的红卫兵老太太都没你这么变态的。她很真挚的劝我说:“妍妍,你必须谈个恋爱,或者做点流氓的事情,在这样下去,你不光是荷尔蒙失调的问题,还有可能提前更年期。”
其实从初中有人给我递条子以来,我一直就这样,要真是因为荷尔蒙的原因,那么我娘胎里就失调了。没准还真是,那么个凉薄的妈,生的女儿是怪胎,不奇怪。
还是彭贵人神机妙术,手指头都不带掐的直接告诉我粪哥就是江山,那堆粪不是粪而是个山字。他问我要如何处理,能怎么处理,我只能和江山好好谈谈,要追我可以但要用正常的方法。彭鹏用很怪异的目光看了我许久,然后说:“裴岩妍,你真该谈场真正的恋爱。”
真正的恋爱?我十四岁就开始谈了好不好,就算和高嵩分手后也没闲着,断断续续,磕磕绊绊也谈过,那时候晓迪他们都说忘掉旧爱最好的方法就是另结新欢,什么类型的都往我这里塞,见我只顾复习重新考研,无心再战情场,又安排帅哥陪读,我和帅哥们规规矩矩的一起读了大半年的书,一起上考场,相互鼓励,深情拥抱,然后各奔东西不再往来。晓迪导演梁山伯与祝英台不成,又让孙逸给我介绍了位音乐才子,他大提琴拉的深沉悠扬,我睡得酣畅淋漓。不过那哥们挺好的,我和他相处了七个多月,每天晚上他都到学校找我一起吃饭,散步,我们谈了很多,人生,爱情,未来,有一天他问能不能吻我,我没拒绝,他的嘴唇温暖柔软,我闭着眼睛感受着他,心中很平静,没有一丝波澜。我去看他演出,他在台上冲我挥手微笑,一切都那么完美,当时我真的觉得自己会爱上他,只要多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爱上他,可没过多久,他对我说了古德拜。我再一次失恋,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的抗打击能力已升级加固,这次没那么难过。
晓迪大骂学音乐的不靠谱,将来肯定出不了头,他又介绍了个雕塑家给我,我们见面那天,一出宿舍门就看见个精神病人,零下4°,赤着上身穿着肉色紧身裤坐在门口台阶上手撑头,作思考者状,见我走近,起身弯腰,左腿向后,右脚弯曲,右手向后摆去,这个造型我知道,叫掷铁饼者,要不是他被学校保安给强行弄走,我还真的很想知道他还能摆出什么经典造型,我去了约好的咖啡馆,等了一个小时人还没来,后来晓迪说那人搞行为艺术被当成变态狂抓派出所去了,我估计也是个不靠谱的,就此作罢。
此后几年我专心读书,将爱情二字,束之高阁,直到毕业工作了,被奶奶催促,这才又抖擞精神重新踏上寻爱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