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新园像是躺在床上一样，侧了身枕着手臂面向我，“曦妍，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姑姑。”她曲了半条腿道沙发上，继续说：“如果那个鸡蛋本身没有缝，那么我凭我怎么钻，也是钻不进去的。”
“汤圆，既然鸡蛋都烂了，你还为什么要只烂鸡蛋？”我摸摸她滑溜的脸蛋，“你长得这么漂亮，舞跳得那么好。你不觉得可惜，我都替你可惜。罗成铭方脸圆肚，这就是他给我的所有印象。他有什么好的，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
“可他有钱啊。”汤新园嘻嘻一笑，“而且对我百依百顺。”
我瞬间住口。虽说钱不是万能，但这个现实社会，那样可以离得了钱。我被方佑东和宋瑞如抱过去当亲生女儿一样养大，吃好穿好，想买什么想干什么，随便划拉卡一刷就好了。如果我还是那个弃婴，或者我亲生父母没有抛弃我，我要么在孤儿院里长大，要么在普通家庭里长大，绝对不会有今天脾气与性格，更不可能有那么多的附属卡。我不能体会所谓穷人家对钱的渴求。
汤新园转回身去，看着场中央甩头甩脑的人群，灯光一阵一阵地扫过她的脸上。“谁叫我喜欢他呢，又谁叫他有老婆呢，我只好去抢。喜欢就去抢，我从来不相信好东西会从天而降，自动砸在你的脑门上。”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不？你又知道你自己在和谁说话不？”我斜斜看他一眼，“我姑姑就这样成为牺牲品，你还在这里以为自己有理？！”
“曦妍，你不是你姑姑，你怎么知道她怎么想的？”
“呵，她被小三挤掉了，被老公抛弃了，她还很开心是不是？”
“我跟你说了，鸡蛋没缝，我硬钻也钻不进去。你姑姑和你姑父有多少感情，我最没资格说，但我却最清楚。”
我终于怒了，“汤新园！你真他妈不要脸！”
汤新园也不怒，只淡淡地说：“骂吧，骂吧，一次骂完，以后不是朋友也别是仇人，咱们就当没认识过。”
我不屑跟她坐一起，霍地站了起来要走。
汤新园却在我身后说：“最后奉劝你一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别后悔，你不去做，根本不会知道答案的。”
我最后看她一眼，出了酒吧。
李尚不知道出于怎样的执着心理，竟也不管不顾地回来了。他跟我吃饭看电影，我一样也没拒绝。
“曦妍，我表哥对不起你姑姑，但我绝不会对不起你的。”黑暗中传来李尚的声音，压抑着的激动中扔能听出一丝颤抖。
我跟杨靖宇分了，跟你没有关系。我找不着方佑北，也跟你没有关系。我曾几何时就给过你暗示我要选择你呢。之前一直犹豫，现在倒又重新激发了我掘地三尺也要把方佑北找出来的决心，他不喜欢我也要让他喜欢上我的斗志。欠了父亲母亲的，以后可以还。汤新园虽然做的事让人不齿，可她那句话还是有道理的。
如果你不去做，又怎么知道答案是怎样呢？
电影散场我就走了，在电影院的大门口拿出手机拨了过去，电话在响了两声之后被接起来。
“小吃货，怎么啦？”
这戏谑的称呼，这熟悉的音调，久违了，我一时就愣了。挂电话后我什么都没记住，只记住了他开头喊我的那一句：小吃货。
李尚追上来喊我，“曦妍……”
“对，你猜对了。我决定要做个勇敢的人，快恭喜我吧。”我对他微笑，“其实，如果你不告诉我那么多，你还有百分之二十的机会，但你就是把一切都告诉我了，那么你就连百分之一的机会也没有了。说到底我还要谢谢你。”
李尚死死咬牙看我半晌，终于说：“你硬要选择方佑北，你和他的路不会好走的，不会让你们好走的。”
“我从知道真相并下决心那一刻开始，就知道这路不好走。”
“你们等着吧。”李尚说完，立刻掉头就走了，跟我之前过来一样，横冲直撞，让一个死死刹住车的小货车司机骂了一通。
我看着他的背影，想想自己终于决定了，也终于要再见方佑北了，抿着唇在心里给自己加油。
第 31 章
方佑北没带我去别的地方，就在我当时等他的路口的一家西餐厅，一家很普通平民化的西餐厅。方佑北也没问我便直接帮我点了东西。
我看着他，他的视线除了刚见面时落在我身上，之后便没再停留过在我身上。“对不起，砸了你的婚礼。”说这话时，我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从里面读出一丝半毫的信息。
方佑北缓缓地转过头来，眉心轻折，“曦妍，你太任性了。就算你小叔叔不跟你计较，你婶婶也不可能当没事情发生过。”
我不以为意，挑挑眉继续说：“你和束欣欣不是离婚了吗？”
方佑北的眉头折得更深了。他定定地看着我好一会才问：“谁跟你说的？”
“方世申说的。”其实我是懵的，但此刻我却说得无比坚定。这种商业联姻，最害怕的就是丢面子。束欣欣就算一厢情愿地要嫁过去，束家也不会不要身份再让她嫁过去趟浑水，只当当初是昏了头自己吃哑巴亏就算了，可不能在外面失了架子。我看他没有反应，更加肯定自己是猜中了，“方世申说要逐我出方家。”
“不会的。”
“是真的！”
服务员把牛排上上来，礼貌地说了句，“请慢用。”便又退下去。
方佑北没有说话，只拿起刀叉低头开始切牛排。切了又不吃，把大块的切成小块的，把小块的切成更小块的，然后把小小快的切成小丁。刀子磨在盘子上，吱吱地响。
场面十分的不好，气氛十分的尴尬。看着一直沉默的方佑北，我是有了十二分的生气。没有感情的婚姻，失掉就失掉了，失掉又怎么了？！我把叉子一丢，皱眉道：“既然是没有感情的婚姻，怎么我就不可以了？”
方佑北瞟我一眼，安安静静地，没有说话。
我在他安静的眼神中瞪他一眼，却是稍稍降低了声音，说：“而且我就不信你对我没有一点点感情。”
方佑北看着牛排沉默。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很久之后他才淡淡地说“有啊。”他抬头，“我跟你有二十几年的亲情呢。”他把刀叉放在盘子上，金属与瓷器相击的声音很清脆，“有亲情可以算有感情的婚姻？”他皱起眉头，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曦妍，真的别再闹了！我的婚姻让你毁了一次，就别再准备毁第二次了！”说完，他转头看向了窗外的车流。
我不确定他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因为我从他转头的一瞬间，在他的眼睛里捕捉到了一丝与语言不一样的情绪。
我跟着他走出去，刚才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一下子站到太阳下，头一次觉得初夏的太阳也可以这么毒。我看着他的背影，扁了扁嘴把酸涩闷闷地压回去，倔强地说：“不试过，我会后悔！我曾经试过要和杨靖宇好好培养感情，要把对你的感情埋在土里让他腐烂掉。结果不行啊！”声音开始微微颤抖，“它生命力太强大了，竟然破土而出，生根发芽，枝繁叶茂。”我一头扑进他怀里，“我就是喜欢你，就是喜欢你！”
方佑北想推开我，却没下狠心，被我死死抱住不放。他叹了口气，许久之后想了个自以为可以制住我的办法，对我说：“曦妍，虽然我们没血缘，但法律上，我还是你叔叔，你先把这个搞定了再谈吧。”
当晚我跟父母摊牌，挨了父亲重重的一巴掌。
“我就算在法律上不是你们的女儿，但我仍然可以做到女儿该做的一切。但如果他在法律上是我的叔叔，那我一辈子的幸福就都没了。”
“你！”方佑东指着我，气得手一直在抖，半句话都再说不出来。
宋瑞如不住地流眼泪，“曦妍，妈妈说过不逼你，如果你真的只有这一个选择，那么妈妈成全你。”
“妈……”我张嘴，却凝聚不出后半句。
“但你就再不是我女儿了，也别再出现在我面前。”宋瑞如看着我，通红的眼睛很认真。
方佑东说：“瑞如，你别跟她闹，把她锁在房间里，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让她出来！”
宋瑞如再一次问我：“决定了吗？”
我哭出声来，“爸，妈，剔除了户口本上的关系，但我还是能孝顺你们的呀，能比以前做得更好的呀。但那我一辈子的幸福，一辈子的幸福……”
宋瑞如背过身去擦眼泪，不再看我，“我答应你。”
“我不同意！”方佑东插话，“方家是什么人家，能出这样的事情？！”
宋瑞如没有回答他，我更是不敢再说什么话。
结果第二天宋瑞如就直接去办了，先是做了亲子鉴定，再起诉医院失职抱错了孩子，最后跟我脱离关系。医院当事的医生是被买通的，而那医生已经退休，因为追究不到刑事责任也不会拿她怎样，她也只当是自己工作失误，形式上的追究民事责任，所以只能是医院败诉还赔了不少钱，然后我被踢出了方家。表面上对外的说法是还认我做干女儿，但实际上我是被踢出来的。
真的是被踢出来的。我本来想着母亲心软，成全我也会做得极其低调，然后会在父亲和方世申的震怒下尽可能地庇佑我。但却不是，那晚上她背过身去之后，再没看过我一眼。我的那想法，王春妮事后说，我的确是被宠坏掉了，真的已经坏掉了，连着脑袋和心脏，一并坏掉了。我离开方家的大门，带出来的只有当时在身上的东西。两张附属卡都被收回去，最值钱的就是幸好我带了佑茜姑姑曾经送给我的那条钻石手链。
我借住到王春妮家，翻翻钱包，只有三百八十七块的现金，连买我的一套内衣都不够。
王春妮哼了一声，“从公主变柴房女了，你是真勇敢，勇士啊！佩服！接下来要怎么办，找你皇子了解救你吧。”
“我一会打电话，他还不是我的皇子，但终归有一天会是的。”
王春妮又哼了一声，“曦妍，不是我说你，你怎么，你怎么这么没血性，真能干出来啊！但凡有点良心，有点感恩的心，都做不出来！你还指望方家继续养着你？！你妈的，不爆粗真不行，你妈的脑子装的是屎啊？！”
“王春妮！”我瞪着她，“你不让我住这，我立刻就走！”
王春妮把我摁到了椅子上，“方曦妍，在我面前就不要太勇士了！你不住这去睡天桥底？三百八十七块一个月房租都不够，想干嘛？”
“我明天找工作去，好歹我也大学毕业，都当我是废物了？！”我转着手机，“然后我一边上班一边追方佑北，一定要让他爱上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王春妮留下一串干笑出去了。
我还没打电话过去，方佑北的电话就来了。
“方曦妍！”
“我，我跟你现在不是叔侄了。”
“你还真做得出来，你还真做得出来！”
“我对不起爸妈，我知道的。”我声音低低的。
“嫂子现在是什么样子，你知道吗？公司是什么样子，你又知道吗？爸是什么样子，你都知道吗？”方佑北对着电话吼：“你不是我侄女了，我跟你也没有可能！”接着便挂断了电话。
他的声音很凶，他第一次对我凶。我听着电话里的嘟嘟声委屈地扁扁嘴，眼泪在眼眶里转悠转悠，仍然坚持地自言自语：“你一定会喜欢上我的。”
大学生能找什么样的工作？尤其像我这样的，眼高手低又拉不下面子。最后还是董卓帆给我帮了忙。
我跟王春妮借钱准备请吃饭，结果她却买了一大堆菜上董卓帆那开伙。我不会烧，王春妮也不是专业，两人鸡手鸭脚地弄到快八点才准备开饭。
我都饿扁了，拿起筷子夹了块肉就要吃，董卓帆却说了句话让我停了筷子。
“你知道吗，耀世改名了。”
耀世，是方家最大的产业。
第 32 章
“不知道，改什么名字了？”
“罗耀世，就在前面加了个罗字。”
王春妮夹起一颗圣女果仔细端详，一本正经地开口，“变难听了。”
董卓帆看我一眼，见我没甚反应，才去附和王春妮道：“是啊，我也觉得。”
这就是方佑北之前在电话里责问我的事？我知不知道公司怎么了？公司不是父亲在打理吗？我知不知道方世申怎么了？他能出什么事？还有母亲，我原本没想到过母亲真能狠下心来，结果我猜错了，要说现在我还真不知道母亲会怎样。而耀世改名，对于方家来说，这绝对是一件大事，大得不能再大的事！
我转身进房间，打父亲的电话，一遍又一遍，没人接听。我又拨了母亲的电话，却是与父亲的不同，只响第二下，便被挂断了。以前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母亲并不像父亲那样忙，只是偶尔演出的时候不能接电话。但那样的时候我是不会给她打电话的，今天，难道是在演出？也不对，演出的话直接是不带手机的，只会是长久的没人接听直到自动断线。
我坐在飘窗边，看着橙黄的月亮。最后拨给了方佑北，几乎是立刻便接了。“耀世怎么改名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自己回方家看看吧！”方佑北说完，便挂了电话，之后任凭我再怎么打，都是立刻挂断。
我出去让董卓帆带我一趟。
王春妮摸着肚子腻歪在椅子上斜眼看我，“曦妍，我看你和你小叔叔是真的没戏了，这么大的事呢，算吧。”
我没说话，拉了董卓帆去开车。管家匆匆地赶过来给我开门。可一进屋，刚好看见宋瑞如从厨房捧着一盅炖品出来，看见我，别过脸去，“老爷现在不易吵，老陈送客吧。”管家欲言又止地把我送出了方家铁门。
董卓帆沉吟一会，对我说：“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从方家每一个窗户里偷出来的灯光，鹅黄色的，应属暖色调吧，可我却觉得冷。方世申究竟怎么了？
董卓帆看我不动，静静滴说：“耀世换掌门人，我以为你知道的。”
我突然转头，“换人？换谁了？”
董卓帆看着我，小心谨慎地一番斟酌才说：“你原来的姑父，罗成铭。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