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去见见大哥大嫂吧。”
在我还没想好如何如何让的时候,方佑东就喊我了。我只好走上前去配合着跟一众老老小小,认得的不认得的打招呼。方佑北就站在我身后。
当中有个老头不知是有多久与社会脱节了,竟然问:“曦妍都这么大了啊,许配人家了没?”他旁边的一个中年男子拉拉他的手,在他耳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那老头反而继续道:“我家宋军看不看得上?哈哈。”
方佑东笑着说:“怀疑我没这个好福气了。”
方佑北站上前来,一手揽着我的腰,一手握着我的手,并故意把手指上下微扬了一下,那上面有我最新带上的钻戒。“宋爷爷好。”
我看到,方佑东变了脸色,宋瑞如皱了一下眉头,而在场所有人都多多少少有不同的反应。我侧头低声对方佑北说:“我不是很舒服。”
方佑北很轻地低叹了一声,打过招呼后带我去了我以前的房间。“怎么了?”
房间是真的没有变,所有东西都一如既往。方佑北是知道我并不是真的不舒服,所以才这么问。但我却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以前不是很坚持的?”方佑北俯下身来,说:“今天怎么就不行了?”
他倚坐在我靠窗的桌子上,而我坐在椅子上。我仰脸看他。光从他身后撒下来,薄薄的光圈罩了他一身,发线的边缘也是朦胧的,而他的笑容一如从前。我抿了下唇,轻轻地说:“我好像有宝宝了。”
第 51 章
方佑北一愣,随即蹲下来,半跪在我面前,捉住我的手问:“真的?”
向我求婚的时候都没有跪过,现在却是单膝跪下。我咬着下唇,在他欣喜的期盼中点了头。终于是说谎了,不得不出此下策。
“什么时候的事?”
“今早……我测的。”
方佑北立刻便贴在我肚子上,仔细听了好一会,然后抬头对我笑道:“什么都没听到,就听到你肚子咕咕叫。下去吃东西吧,顺便把这消息告诉大哥大嫂,大姐二姐姐夫。”他摸着下巴斟酌了一下,“嗯,这次大哥大嫂不能再反对了。”
我拉住他,“还是明天再说吧。”
“刚好人都在。”
“低调。低调你懂不懂?”
方佑北一笑,然后把我抱起来旋身,“原来你早有预谋!”
好吧,我就此揽上色女之名了。
那顿饭后来估计方佑北是跟方佑东和宋瑞如说过了,所以吃饭的时候没人再说些什么,方佑东还特意夹了菜给我。
宋瑞如低声地吩咐管家给我做炖品。虽然如此,可她仍旧没有看我一眼。其实,我这么倔强这么执着,是不是学了她。
我吃得不多。不是因为我要圆自己的慌,而是总觉得不知道如何面对。
方佑北问我是不是不舒服。我没有回答。方佑北让我先上去休息。我也没有动。我总觉得宋瑞如在看我,可我抬眼看过去,却并不是,心里是隐隐的忐忑。方佑北最后还是扶了我上楼,而且是他的房间,不是我的房间,期间极其的小心翼翼。
我坐在他床上不禁发笑,“这房间开阳,空气好。”
方佑北伸手捏我脸颊,“只是我房间靠近楼梯,你想去你自己房间躺着也一样。”
“你现在怎么爱捏我了?”我搓搓脸,瞪着他说道:“以前老拍头。我又不是走不动了,这点路还挑近的。”
“好吧。”方佑北挑眉笑笑,“是我扶不动了。”
我气闷,推他出去,“应酬完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方佑北额头与我相抵,笑意满满地说:“好啊,不回去还去哪里呢?”
以前他也宠我,他也温柔,但从没有一次他温柔宠溺的话中点着一点点调戏的味道让我有这样的感觉。蜜意倾泻,缓缓流淌,所到之处皆脸红心跳手发抖,那种所谓十六七岁花季小姑娘悸动感觉,可叹我已经二十六七了。
方佑北一走,方佑茜便敲门进来。
我低着头,还在琢磨该叫佑茜姑姑还是跟方佑北刚才的说法叫二姐,她便已经先开口了。
“曦妍。”
“啊……”
方佑茜坐到我身边,是刚才方佑北坐过的地方。她拿过我的手放在她手心,“没带姑姑送你的手链?我觉得那链子跟你今天的衣服挺配的。”
“方佑北挑的衣服,配的首饰。”
方佑茜放下我的手,钻戒的光一下子闪出来,像一条切割线。她去给我顺头发。我想说其实头发也是方佑北给弄的,虽然他只给我抹了营养素。但终究没说,场面安静得让我紧张。
方佑茜终于又开口,“曦妍,你和佑北……”但说了一半又顿住。
“我们怎么就不可以了?”所有人都不同意,所有人都说一样的话!
“你俩都是孩子,不合适。”
“我二十六了,方佑北也三十六了!”
“他的心性比十六高不了多少。”
我没再说话,因为她那话实在夸张得让我不想反驳。反正这里没有人支持,我也不需要他们支持,关键是有方佑北的态度就够了。
方佑茜还准备再劝劝我,可宋瑞如就拿着炖品来敲门了。一人走一人进。
“先把这炖汤喝了。”
我愣愣地看着她把盘子放下,然后从炖盅里把汤舀出来,最后摸了摸碗壁,说可以喝了。抿着唇,看她侧身坐在单人沙发上,没有看我,视线落在那碗汤上,我许久才憋了一个字,“妈。”
宋瑞如转头看我,也是抿着唇,眉间隐隐约约折痕,不细看并看不见。她此刻的样子和我很像,可能是表情一样吧,无奈且无言。“过来喝汤。”
场面安静,我努力地想把喝汤时的声音消去,却总还是觉得在喉咙咽下去的那一刻响如惊雷,打在耳膜上。
“你还叫我妈。”
我抬头看她。
“要跟佑北一样叫我大嫂了吧?”
我垂下眼帘,不敢看她。
“有没有觉得很怪?你叫我妈叫了二十几年,然后不叫了,再叫的时候就叫大嫂了。”宋瑞如笑笑,“我是觉得很怪。”
我垂着头,更是不敢接话。很怪,怎么会不怪呢。可还能怎样呢,唯有不见不愁。
宋瑞如问:“晚上不走吧?”
“走……的。”我的声音极细,几乎是连我自己也听不清。
“明天我带你去找江医生,让她给你看看。”宋瑞如帮我把头发挽到耳后,“一直还是那么瘦。”
“不,不用了。”我抬头看向她,一瞬之后又低下去,“不用的。”
宋瑞如没有接话。下面是喧闹的人声,衬着房间的寂静。
“不用,下去,应酬,吗?”我看着炖盅一个词一个词地连成一个句子问。
宋瑞如伸手顺我的头发,“曦妍。”
我略略抬头。
“你骗不了我。”
“嗯?”
“毕竟我养了你二十几年。”
我慌张地对上她的眼睛。
宋瑞如微微含笑,“虽然你心性是骄傲任性的,但心底却还是善良的。不想骗我又别无他法?”
曾经是最最疼我的母亲,连我没有底线的任性都纵容了,我说不出任何话来。我悄悄地往后退,向门口移步。
宋瑞如却过来一把抱住了我,声音略略梗塞,“曦妍,妈妈很想你,你怎么就不能是我女儿呢?”
我抿抿唇,很快就湿了眼眶。
“啊,大嫂在这里?大哥刚才还在找你呢。”方佑北没有敲门就进来。也对,这本就是他的房间。
我最后回抱了宋瑞如,然后走过去,挽上方佑北的手,低声说:“回去吧。”
“嗯。”方佑北应了声,便笑着跟宋瑞如说:“大嫂,曦妍现在要早点休息,我们先走了。户口本的事,我跟大哥说了,明后天我回来拿,麻烦大嫂找出来。”
“为方家着想,我还是不同意。”
“大嫂!”方佑北皱眉,深深的一个川字。
“你不用急,曦妍并没有怀孕。”
没等方佑北的目光扫过来,我便开口,“难道真的必须等到肚子大起来了,不能做流产的时候才能同意吗?”
这话太狠,不留一点余地,戳穿所有谎言,撕破所有脸皮。方佑北和宋瑞如同时转脸看我。宋瑞如没有开口,说话的是方佑北。“曦妍……”可他喊了我之后便没话了,应该是对这样的场面无法表达。声音过后,又复死寂。场面越发的冷,越发的让人难呆。
宋瑞如淡淡地笑,眉间带着哀色。她低声地说:“不能做流产的时候,呵呵,不能做流产的时候。”她渐渐地笑起来,有些失态,“妈妈养了你二十几年,疼了你二十几年,原来到头来在你眼中是那么坏,会逼你去做流产。”
“大嫂……曦妍她……”方佑北再次接不下话。
宋瑞如坐下来,是我刚才喝汤的位置。她对着那空碗笑,“妈妈错了,从一开始就错了。”
我看向宋瑞如的侧影,没想到却对上了她的视线。浅淡的笑意掩不住浓郁的悲伤。有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她现在是不是对我心死了。
宋瑞如望着我笑,却在一眨眼的时候流下了眼泪。“是不是妈妈从一开始抱你回方家就是错的?”
方佑北松开我的手,朝宋瑞如走过去,“大嫂,别伤心啊。曦妍她只是急了才口不择言,心里还是觉得愧对你和大哥的。”
很乱,很慌,很不知所以。在我任性地说要脱离关系的时候,她也没有哭。那时候她是生气,之后是冷漠,心在是心死了。我再呆不下去,转身走了。
“曦妍!”方佑北喊我。
我下楼梯更急了,差点就踏空滚下去。
方佑东扶住我,沉着声音说:“这么不注意,出事才来后悔就迟了!”
我慌张地看他一眼,后面是一张张谈笑风生的脸,却像每个人都在看着我笑。我抿抿唇,轻轻拨开他的手,低头快步走出了方家的宅子。我是个不成器的孩子,永远愧对他们。
“春妮,有空吗?出来!”
“怎么了,大小姐?”
“出来,可以吧。”我坐在出租车上,低下了声音,“要不我过来也可以。”
“又出事了。”王春妮淡淡地表述完,说:“到我家下面的西餐厅吧,处理完你的问题,我还要处理儿子的问题。”
王春妮静静地听我说完,仍是静静的,没有发表一句意见。
我喝水,咕嘟咕嘟地下去,却怎么也平顺不了心跳。
王春妮在沉默许久之后终于缓慢开口,却是一句废话,“那你现在打算怎样?”
“不知道。”我看着杯子说。
“方佑北没出来追你吗?”
“估计在哄我妈。”
王春妮叹气,“你现在叫她妈,那该叫方佑北什么?”
我低头,“春妮,我现在觉得好乱,不想面对,包括方佑北。”
王春妮略显惊讶,“你不是告诉我你想分手吧?你之前……”
“不是。”我打断她的话,“我也想消失一段时间。”
王春妮挑眉看着我,不置可否,一会之后说:“也不是不可以,想去哪里?”
“一会去机场那个航班最快就去哪里吧,我到时候告诉你。”顿了顿,我说:“你别告诉方佑北。”
“噗!”王春妮掩嘴笑起来,“你这分明是叫我在必要的时候再告诉他啊。”
“……”
或许,真的是这样吧。
第 52 章
方佑北一直没有来电话。摸着手机在王春妮楼下的咖啡厅独自坐了很久,估计干儿子都要睡醒一觉要起来吃奶了,我才出去扬手招了出租。
司机是个四十来五十岁的人,很健谈。我一上车他就开始说了,尽管我一句也没搭理过他,他仍然一个人说得欢。
我看着这个城市灯光璀璨,却染了落寞。高高的路灯通过车窗打进来,把我半截身影拉得长长的。
证件我是一直都随身放着的,回去收拾东西不过是想等一分,多磨一刻。静静地一个人坐在床边,用手机订了一张飞往一个法属群岛的票,然后把提醒信息再转发了给王春妮。我从露台往下看去。出租司机下了车,正靠在车门上抽烟。那么远,仍然能看到烟头那一点点红光,微微闪烁。一个没谈上几句话的陌生人在小区的楼下抽着烟,落寞似乎仍能跟随那缕缕烟丝一直飘上来,不减反盛,那么顽强,那么强烈。不知道方家宅子里现在怎样,方佑北又怎样。司机似乎等得不耐烦了,拧熄了烟头,仰头朝上张望。
我拎着行李下去。司机笑着给我打开后盖箱放行李,重新坐进车里的时候又开始了他的滔滔不绝。我仍旧一句没应。
前面路口是个红灯,司机早早就减了油慢悠悠地趟过去。并不算深夜,前面还有三四辆车子停着等红灯。
突然一阵猛烈的撞击,巨大的冲击力量从后而来。我身体随势往前一冲,然后一脑袋撞在出租车前面驾驶座后的不锈钢护栏上,后脑勺不知被车子的哪个部位压住了,疼痛只是一刹那,下一秒我便失去了意识。但在此之前,我似乎听到了那熟悉又独特的手机铃声,可我已经不能接听了。
睁开眼的第一眼感觉是陌生与茫然。我睡的是病床,住的是病房,那么我自然是病人。
床边除了一个年老的白大褂和两个萝莉粉红小帽之外,还围了三四个人。其中一个比较帅的一脸关切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曦妍,醒过来就好。”
曦妍?那我姓什么?而且眼前这个帅哥应该跟我有些关系。我哥?我爸?否决!男朋友?老公?应该不会吧……我还在想,医生过来检查,打断我的思路。
一轮简单检查之后,他问我:“头疼吗?”
我摇头。
他又问我:“想得起来以前的事吗?”他指指刚才跟我说话的帅哥,“他你记得是谁吗?”
问到重点了……我茫然地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摇头。
那帅哥隐忍着皱眉。
“这种后遗症比较常见,也有康复的案例。”白大褂医生如是说。
失忆了……从一睁开眼看到那一张张陌生面孔,不知道自己是谁以及想不起来发生过什么事,经历过什么的时候我就应该知道。
“慢慢来吧。”老头说完,带着两个小护士双手背在身后踱步出了病房。
我看看帅哥身后还站着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