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把画送给你。”少年仗义地回答,“你喜欢它就会对它很珍惜,它就有存在的价值了。”
“那我们一言为定。”那一刻,少女重新绽放明媚的笑靥。
再后来,她果真爱不释手,那幅画却也一直陪伴她多年,提醒她曾经有过的欢歌笑语。
临别时少年紧紧握住她的手问她是否会忘记他,她几度保证她会记得他,他才依依不舍离去。她确实没有忘记过他,却从未想过她还能再见到他。
更没想他竟会是苏笑君。他早已知道她是谁,他却从没有告诉她。
“怎么会是你?”她语声几许哽咽,拼命克制才不让自己过于失态。
除早在徐自妍家见过这幅画的孔静殊以外,任鹏飞和钟浩都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云。
苏笑君握住她颤抖不已的双手,将盒子轻轻盖上,轻颦浅笑,满目风情。
“我告诉过你,有些事情别人做不到的我可以。”
突如其来的意外像是深水炸弹,大家仿佛忘记给徐自妍庆生的初衷,强烈要求他们透露那幅画的内幕。偏偏两位当事人牙关咬得特别紧,审问半天也没有得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法官和陪审团精疲力尽,只得勉为其难放过他们。
盛宴落幕,任鹏飞驾车送静殊和钟浩回家,留下徐自妍和苏笑君相顾无言。
待上了车,苏笑君看她行驶的方向不对,不由问:“你不是送我回家?”
“去我家。”徐自妍看着前方,语气平缓。
苏笑君反而愣怔,“啊?”
“你不愿意?”徐自妍瞅了他一眼,“现在时间还早,调转方向完全来得及。”
苏笑君倾过身子,满面春风,“你邀请我参观你的香闺,我怎么可能拒绝?”
他身上好闻的清新的气息覆盖在她颈间,她不由心里一滞,偏了偏头。
“只是让你看一样东西,没有别的意思。”
他轻笑,身体再度懒散地回到座位上,似笑非笑地问:“自妍,你认为我是什么意思?”
他分明是戏谑的口吻,却有说不出的压迫感。
徐自妍深吸了口气,“没有别的意思最好。”
认识这么久,她知道怎么避过他的陷阱。
他不置可否,懒懒打了个呵欠,竟闭上了眼睛,不再做声。
清寂的夜色,俊朗的少年,交相辉映。
她心里不由被堵塞起来,沉重莫名。
他随她上楼,第一次踏进她的私人领域。清冷孤寒得令他泛起点滴心疼。犹记得那时曾玩笑地说有一天她必定会亲自邀请他。没想竟会一语成谶。
他的视线缓缓定格在那幅画上,他的记忆力一向惊人,所以事后他又回去重新画了一幅,虽然容貌形神均丝毫不差,但心情却到底不同。
他曾经带着对画画最虔诚的心来勾勒他生命里很可能的最后一幅画,然后决心告别。
回去再进行演绎却是回忆与铭记,提醒自己同样不要忘记。
“你果然还保留它。”他轻轻一笑,眉目清澈,笑容清透。
她与他并肩而立,目光沉沉穿透墙上的画,直达久远的曾经。
“是的,一直都没有忘记。除了我妈妈的遗物,它是我这些年唯一不肯丢弃的东西。”她转过脸,盈盈的目光泛着柔和的光泽,“它总在提醒我,曾经有那么明朗的生活。”
“但我希望那不是曾经,而也会是将来。”他低柔轻缓地诉说。
徐自妍收回目光,语气平平。“我遇到你时你才十三岁。”
遥想起自己的十三岁,天真无知的年纪,她要怎么说服自己他记了她整整九年。
苏笑君仿佛听懂她的潜台词,幽亮的眼睛带着轻嗔的气息,似笑非笑道:“你不知道有些人天生早熟?”
她斜睨他一眼,不作声。
他清了清嗓子,收敛眉眼里的玩笑神态,郑重其事地回答:“我确实没有惦记你九年。对曾经的我而言,你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怀,是梦想时代结束的徽章,却没有别的念想。直到再次遇到你,才有了不同寻常的感觉。”
他忽的认真表白,她脸上似火般灼烫。忍不住想看他,又愣生生收回视线。
“因为我没给你好脸色?”她哼道。
他哈哈大笑,不住点头。“我承认我有自虐以及被美女虐待的嗜好。”
徐自妍瞪住他,终究忍不住笑了笑,冰雪般的面容此刻隐藏清浅的柔暖。“我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
“我宁愿你把它当作是我们的缘分,好让你肯正视我的存在和你心里对我的期待。”
“真不像是你说的话。”她摇了摇头,“巧合而已,何必自欺欺人。”
“你既然动了心,又何必自欺欺人?”他微微一笑,“所谓缘分本来就是最好的借口。”
她皱了皱眉:“你一直都这么自以为是?”
他无奈地耸肩,“有些人又笨又迟钝,我只能勉为其难代她做决定。”
徐自妍冷哼:“我再笨也不劳你费心。”
苏笑君度其神色,知她仍然心有抗拒,也不勉强,只是问:“你打算一直请我站在这里?”
徐自妍淡淡失笑:“你先坐,想喝什么?我这里很简陋,没有太多花哨的东西。”
苏笑君环顾四周,摇摇头,“你要什么都没有的话,白开水也行。”他低低轻叹,“我现在很怀疑,这几年你一个人是怎么过得,没有品质外加没有营养的原始生活。”
徐自妍想了想,去储藏柜开了一瓶红酒递给他。“这是沈老有一年从香港带回来的,我一直没有舍得动,你和沈老也算有缘,给你也不算糟蹋。”她嘴角挂起浅淡的自嘲。“本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命,这里不过比贫民窟好些而已。”
没有亲人的地方没有真实的烟火气,再华丽的装饰都遮盖不了内在的贫瘠和苍白。
她索性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苏笑君给她和自己各自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明亮的眼底更是有如璀璨的星芒,似笑非笑地问:“妍妍,要不你雇我做你的长工吧?洗衣做饭、打扫卫生、修水管、换灯泡我可都是行家,包你满意,顺便赠送你完善的退货机制。”
“你这个大少爷奢侈成性,还需要做长工来贴补家用?”徐自妍讥讽道。
苏笑君似模似样地点头。“养女朋友是件费力又费钱的事,我目前还是穷学生。”
“眼下你又愁不到那事。”徐自妍不禁白了他一眼。
他大咧咧地笑:“有句古话叫防患于未然嘛。”
“完善的退货机制?”徐自妍抓住他话里的漏洞,挑了挑眉,问。
“对。”他点头。
徐自妍眼里流露难得的灵慧,一抹浅笑盈盈于唇齿间,“这可是你给我的权利,我要求立即行使它,所以请你放弃不切实际的长工幻想。”
苏笑君语塞,清亮的眼睛似嗔非嗔,“唉,你可真是狡猾。”
他们交锋以来他是首次认输,语气里的宠溺令人不由恍惚,他不是小她四岁的男孩。
徐自妍抿了口酒,俏丽的脸颊微有粉嫩的红霞,再度跟他碰杯后,说:“苏笑君,跟我说说你,我很好奇什么样的家庭才能有这样的你。”
他似乎很是受宠若惊,笑眯眯地问:“你终于对我有兴趣了吗?”
她被杯中酒呛住,连连咳嗽,他温柔地为她轻轻拍打,好言好语:“慢点喝,我很体贴你的,怎么舍得跟你抢。”
徐自妍好不容易平复呼吸,恨恨道:“你真是白日做梦。”
“亲爱的自妍,现在是晚上,做梦有益身心健康。”他笑嘻嘻地回答。
她不欲和他斗嘴,径直问:“你倒是说还是不说?”
他摆出害怕的姿态,愁眉苦脸地俯首认输。“我说我说,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他简单说了几句,听起来身世平平。他们苏家是书香门第,在C城也曾有名望。他的曾祖父曾是晚清时期的解元,祖父亦是才华横溢,自幼对他教导严苛。因此父母对他读书的期望颇高,不愿他就此走上幼时梦想里流浪画家的道路。而如今他们早已搬离C城去了外地,是他舍不得C城,坚持要在这里扎根。
徐自妍方才微微露出浅浅的笑容,忽而皱了皱眉问:“从那以后你真的没有再画画?”
“没有,只除了回去临摹你的那幅画。”他眼里的光彩有过瞬时的暗淡,唇角的笑容有几分不自然,旋即眨了眨眼睛,“我得履行对你的承诺。”
徐自妍不肯上他的当,只是略带可惜的神情。“你确实很有天赋,他们不该阻挠你的兴趣。”
苏笑君淡淡摇了摇头,“小时候并不能理解,渐渐却也放开了。人并不能事事率性而为,尤其是小时候。既不能也就不必事事都执著,徒增不痛快而已。”
徐自妍当下觉得刺耳,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取舍,却是她避如蛇蝎的一类人。
苏笑君看出她的不悦,趁她不备与她十指缠绕。“可我现在早已不是孩子,明白真心想要的就需要十足的坚持来交换。我不奢求从天而降的东西。那不会让人觉得踏实。”
她惊讶他看穿她的心思,又惊又急,“有些话只是说得轻巧而已。”
“说到底,你想要稳定踏实的生活,你觉得我太年轻不能给你这样的安稳,对不对?”
他的话一针见血,他偶尔展现锐利的那一面,总让她无力反驳。
他不仅年轻,而且优秀,优秀到令人觉得不安,觉得无法掌握。
“是你太好,是我配不上你。”徐自妍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眉眼里浮现淡淡的恍然。
仿佛是因为那一丝酒意,令她可以心无旁骛地道尽心里的彷徨。
她不是不动心,不是不信他的坚定执著,是不信自己有足够的运气长长久久留住他的目光她的心。
她没有勇气拿自己的一生做赌注,她太害怕重蹈妈妈的覆辙。
她现在仍然年轻,却总有色衰爱弛的那天,到那天她该如何自处,如何放开手?
“可是,徐自妍,你忘记了,是我先爱上你。”他连名带姓称呼她,目光燿燿,“我未来的堂姐夫曾经告诉我堂姐一句话,既然是我先动了心,你要做的就是让我有理由一直心动下去。而自妍,对你来说,这点却也不难。”
“是吗?”她不由怔忪,“为何我觉得这是世间最难的事?”
一生一世的相爱厮守,一生一世的不离不弃,她从来都觉得那只是童话。
“对别人或许很难,对你一定不难。你这么凶,我这么怕你,怎么敢变心?”
他话音才落,徐自妍已随手将抱枕狠狠扔在他头上,他躲闪不及,被打了个正着。
他不由苦笑,挠了挠头,“现在可是罪证确凿。”
“明明是你先胡言乱语!”她横眉冷对。
苏笑君叹口气:“难怪古人说,宁可对牛弹琴也不要跟女人斗嘴,确实是金玉良言。”
徐自妍维持不住冷面的形象,遂咬牙切齿道:“我是发了昏竟然跟你斗嘴。”
他龇牙咧嘴地笑:“适当的运动有益身心健康。”
徐自妍忿忿不平,这世界的正理歪理都被他一个人占尽了。
他靠近她,近在咫尺,用低柔魅惑的声音问:“真的生气了?”
她不语,亦不看他。
他轻轻一笑,混不在意。“我未来的堂姐夫是个很优秀的男人,容貌家世性情都无可挑剔。而我的堂姐,如果用世俗的眼光去要求的话她确实配不上他。她不算聪明不算可爱不算温柔不算很美,当然也没有能匹配的光鲜的家世。不过她有很大的优点,她懂得坚持自我懂得适时放开不属于自己的曾经,懂得珍惜值得珍惜的未来。我曾问过她选择那样的男人是否有风险,她告诉我这个世界可以没有永远,但是不能没有信心。因为你不相信的东西它一定不会存在,即使存在你也会视而不见。所以我不承诺你永远,我只承诺你我的信心。”
他娓娓道来,情深款款,徐自妍饶是铁石心肠亦难免被触动。
她这样无声无息地望着他,眼里有犹疑不决的彷徨,紧抿的嘴此刻微微开启,想要说什么却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的脸已经被酒精微微染红,如细腻光滑的丝绸浸了胭脂,光亮可人,美丽非凡。眸子似乎有迷离的光彩,再仔细看又觉得波光潋滟。他眼里有火焰燃烧开来,她不知道自己有多迷人。苏笑君想都没有想便俯身下去。徐自妍察觉时双手已被他牢牢扣住,温热的唇立刻将她的红唇覆盖。强势的,不容抗拒的男性气息。
他离她那么近,近得徐自妍只看到他浓密的睫毛在眼前轻轻扇动,他身上清新的气味混杂淡淡的酒味温柔地拂过她的脸,带着教人沉溺的无法自拔的力量。
他不该如此强势,她亦不该如此软弱。
可就是这样一个不时闪动促狭天真的男孩子,让她有时莫名窃喜有时莫名伤感,也有更多莫名的感动。她明明知道这是不该产生的感情,但是理智偏偏无法控制感情的策动,在激情被点燃的那刻将所有的桎梏抛开,只余她心底的渴望。
她孤独太久,冰冷太久,躲在自己的龟壳里太久,眼前触手可及的温暖早已无力推开。
她任他灼烫的手掌钻进宽大的T恤里,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抚摸她冰凉的肌肤。她浑身颤栗,心跳似要跳出胸腔,直直地喘不过气,修长的指甲下意识掐进他的肌肤里,却将他们的身体更加没有缝隙地贴紧。
她慢慢闭上眼,任他在她身体各处焚烧肆虐的火焰,如他一般,炽热缠绵。
身体逐渐轻飘飘的,在空中无法着落。她紧紧攀住他,好让自己不致觉得空荡荡的。
他的舌尖轻吻她的身体,不可思议的柔软,不可思议的酥麻,她不觉嘤咛一声,惹来他更急促的喘息。他颤动的指尖慢慢褪去她的衣衫,笨拙地寻找空隙,以最亲密的姿态和她紧紧缠绕,固执而绵软。
她有撕裂的疼痛,额间细密的水珠渗起,他一寸寸吻去她的汗水,面容虔诚。
心底最后一道防线倏然崩塌,她低低叹息,与他十指紧扣。眼底的冰凉逐渐化作柔软的温宁,望定他的眼眸深处,痴痴缠缠。
哪怕将来有一天他们不再相见,她亦会永远记住他此刻的眼神。
永远不会忘记。
黑夜往往诱使人心表现隐藏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