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骗我?”
裴正奎紧盯着沈怡梅,胸口满是怒气。她淡漠的看了他一眼:
“我骗你什么?”
“你骗我儿子死了……”他往前走一步,她后退一步,他冷哼:“……出车祸?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儿子的确是出车祸死了。”
她固执的面不改色。他重重一哼,将她逼到了墙角,她的双脚没站住差点摔倒,他一手握成拳痛恨的砸向冰冷的墙壁:
“儿子没死……而且你已经找了。”
见沈怡梅一直,苏猛京准备去第三街找她,刚推开大门,无意听到了激烈的争吵声,侧身看过去,见到那一幕,他震惊的身体绷紧。
沈怡梅心怔了一阵,还是固执着:
“炎儿十六年前出车祸死了。”
“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裴正奎又一拳砸向墙壁,脸部的肌肉怒的在颤:“……我们的儿子……炎儿,就是宫日龙,是吗?”
她心一痛,想反驳却无力,侧脸紧闭着眼。她的表情告诉他,宫日龙就是他的儿子,这一刻,他的心像被重物不停的砸着,痛的喘不过气,拳头渐渐的从墙壁无力的垂下。
苏猛京紧咬着双齿,颤不停,这样的事实令一直如铁坚硬的他不堪一击……
高速公路上,风有些大,有些凉。
末班的长途汽车行驶着。
车里人不太多。蓝天鹰坐在最后一排,苏茉莉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他望着窗外,漆黑一片,洁净的车窗上是她温顺熟睡的模样,他轻轻地抵着她的头,轻柔的笑着,冷酷与不羁完全消失。
“龙……”
像是做着不好的梦,她眉头紧皱,挽紧他的手臂,喃喃地呼唤着某个名字。声音不大,但他听得很清楚。她眼角边落下了泪:
“……龙,为什么……”
他心忽然窒息了一阵。然而,这样的难受有些习惯了,习惯她心里装着另一个男人。他困难的笑了笑,将她揽紧了些。他喜欢她,就是无条件的喜欢,喜欢到,可以为了守护她,终身不娶。
日子过去几天。这几天里,蓝天鹰正常的参加比赛,苏茉莉与宫日龙没有过联系,《功夫新星》的比赛,宫日龙也没出现在现场,而温姝则常去青龙帮。
某一日,她在青龙帮后院同宫日龙品茶。因为摩天轮发生的事后,宫日龙对温姝的恨稍有缓和,午后的阳光有点烈,湖水反着光,后院依旧充满着一股神秘血腥的气息。
一名打手上前报告了一句,宫日龙慢悠地起身朝大厅走去。琉璃窗光泽耀眼,宫日龙走进来时,蓝天鹰已经等候一会,一身皮夹克,结实威挺。他似乎沉思了许久,大步走上去就朝宫日龙挥过一拳。宫日龙摸着脸颊,这一记拳很重,猩红的血从嘴角流出。打手本能的朝前走来,宫日龙冷冷的一挥手,打手退下。
“你应该知道后果。”
宫日龙声音冷若冰。
“死……”
蓝天鹰走近了些,盯紧他:“……但我不怕。”
“不愧是单打王。”
宫日龙冰冷的笑了两声。
“我今天既然敢站在这里,给你一拳,我就有胆量承担一切……”蓝天鹰怒指着他说:
“……请你,离开小姐。”
阳光微热,空气窒息。
宫日龙沉默的看着蓝天鹰,彼此对峙的眼神,是同样的冰冷。片刻后,宫日龙嘴角冰冷的抬起:
“你可以走了。”
蓝天鹰一直紧盯着他。
宫日龙往前一步,凑到他耳边,声音低沉而语气是专控的冷傲:“很抱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我放弃我想要拥有的。”
说完,他从打手手上接过冰毛巾,朝旋梯走去。蓝天鹰愤怒的握紧拳,然后走了出去。
石柱后,温姝看到了一切,她本该高兴可从中获利,但当她听到宫日龙并未想放弃苏茉莉时,她呼吸很沉。忽然一只小白猫跑到了她脚边,像是在发怒,凶狠的叫着。她一把掐住猫的脖子,朝后院走去。
湖水边的树林旁有一片围栏。
温姝掐着猫,她知道这是苏茉莉与宫日龙的猫,有着一个暧昧的名字——茉龙。她嫉妒的恨不得一手掐死,但她想了想,松开了猫的脖子,看了看周围,然后将猫从围栏中扔了出去,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青龙帮外,空旷的郊区。
蓝天鹰骑着银白色的摩托车。
“很抱歉,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让我放弃我想要拥有的……”
宫日龙的话疯狂的回绕在他的脑海里。他死死的握住车把,风从他急速的刮过,他的呼吸急促。他开始痛恨起自己的无用,无用到连爱一个人,对抗一个情敌的能力都没有。
他恨,恨这样的自己。
刚行驶一段路,突然,一只小猫冲到了车前,他紧张的急刹车,小猫吓得卧在路边,喵喵直叫。他下车走过去,小猫温顺可爱,只是惊吓过度,他将猫抱起带上了摩托。
夜晚。
某家星级酒店的餐厅包间里,洁净的地板被水晶灯照的反光,茂密的阳光从窗外洒进,金色的暗花桌布闪耀刺眼,奢贵无比,气氛却压抑的恐惧。
裴正奎逆光而坐,金色的虚边模糊了他的脸庞,神色在刺眼的光影里显得十分黯沉。金色的大门被服务生缓缓拉开,顺着阳光,宫日龙的黑色皮衣亮的刺眼,高挺的身躯冰冷无息,他目光里是痛恨。
裴正奎黯沉的眼里突然闪现一道激动的光。接着,大门再次被拉开,走进来的是沈怡梅,若不是因为能见到青龙,她是不会来这趟的。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她的心就会愧疚的痛,而宫日龙看到她的出现很惊疑。
“坐吧。”
裴正奎双手成请的手势,语气如同对待家人般亲和。
宫日龙感觉不对劲,沈怡梅也没坐下,见他们未坐下,裴正奎站了起来,看着宫日龙,深叹一口气:
“用品莉传媒做威胁烧了我旗下的两家凯奇欧国际商场,我现在十分明白你对我的的仇恨,对……”
他停顿,语气加重:
“……裴氏的仇恨。”
宫日龙一惊,眼收紧:“你明白?”
“恩,明白。”
裴正奎胸口的气息很重,缓了一阵,说:“你烧掉的那两所凯奇欧以及品莉传媒就当我送给你。”
身躯笔直,宫日龙哼哧:
“送给我?”
“是,送给你,因为……”裴正奎心又沉又痛:“……那些原本就应该是属于你的。”
宫日龙皱紧眉,越来越感觉不对劲。半响后,裴正奎慢慢地,努力地将心底在每个日夜深深想念的名字呼唤了出来,声音压的略沉:
“炎儿……”
胸腔仿佛被铁球重锤。宫日龙双唇紧闭,吐不出半个字。这个名字带来的不仅是痛,而是恨,无尽的恨。
“你好像认错人了。”
宫日龙声音冷而恨。
裴正奎深深沉下一口气,知道他恨裴家,不愿承认自己的身份。他望着一旁的沈怡梅,语气很深:
“我能认错,但……母亲不会认错儿子。”
宫日龙胸口一震,慢慢地转过头,看着身旁的女人,温婉的面容,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青龙帮撞到她时,有种模糊的熟悉,原来温姝所说的一切都不是谎言。他皱紧眉,心疯狂的颤抖,直到见到沈怡梅眼里的泪,他终于确定,那是折磨了他十六年的恨,痛苦不堪。他转身就大步朝门外走去,而沈怡梅本能的走上前去拉住了他的手,眼里的泪流了下来,声音很无力:
“对不起……对不起……”
他呼吸急促的无法喘息,心底很恨,很痛。他用力转过身,紧紧盯着她,仿佛能将她盯的皮开肉绽:
“我没有母亲。”
他的话令她的心辗转反侧的痛着。
十六年前的那个傍晚,无力供养孩子的她,将五岁大的孩子扔在了孤儿院外,一个人坐上大巴离开了,现在面对孩子的恨,她痛悔莫及。他甩开了她的手,她急的再次用双手紧抓住了他的手,边哭边哽咽的说:
“那时妈妈没能力养活你,想先把你放在孤儿院,等有经济能力了再来接你,等两年后我去的时候,你已经不在那了……”
她哽咽的难受:
“……我以为你被有钱人家收养了……”
宫日龙手冰冷的发颤。解释如针扎进他的肌肤,他不愿听,他冷漠的推开了她。她摔倒在地上,心痛大过身体的痛,裴正奎跑过来扶起了她,他深深的明白儿子的恨。
十六年前,家族生意突然进入低迷期,信迷信的父亲坚决认为炎儿左肩的青色胎记是不祥之兆,才影响了整个家族,于是将自己的妻儿赶出家门,弱势的他无法选择,但十六年来他一直活在愧疚里。
“回家吧。”
裴正奎是真心想要补偿。
“家?”
宫日龙仰头冷笑,笑了很久,冷的令裴正奎和沈怡梅畏惧,他是心痛的,解开风衣,用力扯下衣衫,指着左肩上的青色胎记,喉咙如火烧的痛:
“难道你们忘了吗?我是连累家族生意的灾星,是跟谁在一起谁就会遭殃的不祥之物,是任谁都会选择抛弃的祸害。”
沈怡梅难受的哭的越来越厉害。他不是祸害,不是灾星,是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是自己用心呵护的宝贝。裴正奎心紧的沉默着。宫日龙将皮衣拉紧,漠然的瞅了他们一眼,然后转过身走出去,在拉开门的瞬间,他停下脚步,微微回身,语气是冷痛的:
“我不需要你们的爱。”
他大步地走了出去,沈怡梅和裴正奎同时望着那背影,十六年的悔恨令她心痛不止。
猛京阁。
苏茉莉整个下午都在“雅花”陶艺店,邹甫绫一方面看在苏茉莉有陶艺师的天赋,一方面是私心,他破例收下她为徒。她刚回到后院,就看到了在樱花树下玩耍的小白猫,是茉龙,她吃惊又兴奋的跑过去,一把将它抱起:
“茉龙,妈妈想死你了……”
忽然,她激动的站起来,朝四处看,如果茉龙在,那么宫日龙就应该在,可是她看遍了也不见他的身影,直到某个身影从门外走进来时,她兴奋的喊:
“龙……”
蓝天鹰走了进来,苏茉莉眼神瞬时黯下。他看到她很喜欢这只小猫,便盈着笑问道:
“你喜欢这只猫吗?”
“你怎么会把它抱回来?”
她惊骇。
他也惊骇。她接着问去:“天鹰哥,你下午是不是去过青龙帮?”
“没有。”
他否定。
“那你为什么会把茉龙抱回来?”
他停顿半响,再缓缓地解释:“下午,师父让我去北郊处理些事,回来时,在马路上看到了这只猫,我以为它是流浪猫,所以……”
他还未说下去,她的眼神忽然黯然,难过的眼眶红了:“它叫茉龙,是我和宫日龙一起养的猫,他现在连茉龙都不要了,骗子,他是骗子……”
她抱着茉龙哭了,他刚走近,她拿起手机拨出号码,电话是嘟嘟声,一直无人接听,她不停的打着,只是想得到一个答案。
繁华的街景,彩灯闪耀。
宾利行驶在公路上,宫日龙的手机一直在响,他没有听也没有挂,等到电话自动挂断。
“炎儿,我是你妈妈……”
“她抢走了你的母爱,她是被宠爱的千金,你是被抛弃的祸害……”
宫日龙的头痛成一片,紧紧地快要裂开。他死死的用手抵住额头,那是十六年的恨,整整紧固在他心底十六年,没有随着时间消逝,反而一年比一年深,过多憎恨痛苦的画面在脑海里闪现,如光影交错……
后院里。
苏茉莉抱着茉龙朝匆忙的往门外跑去,却被蓝天鹰一手抓住,他呼吸深而沉:“不要去,不要如此卑微的去找他……”
她满眼是泪的站在原地,令人怜惜。他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每一次拥抱都是那么情不自禁。她难过,他比她更难过:
“……留下来,做一个骄傲受宠的公主,让他懂得疼惜你。”
他不愿,不愿自己捧在手心宠爱的公主,在一个坏男人面前失去所有尊严。她流着泪,在他怀里,她就如个公主,可以骄傲的横行霸道,可以为所欲为,他总会为她挺身而出。
青龙帮。
宫日龙前脚刚进,窦霆面色急切的从后院里大步走进,他叫住了宫日龙:“阿龙,茉龙不见了。”
宫日龙微怔,面色却又忽然急剧冷下,是毫无人性的冷:“想回自然会回,不回就当它死了。”
“阿龙……”
窦霆惊愣,望着宫日龙冷漠的背影,他察觉出了些不对劲。
主卧里,漆黑一片,只有微弱的月光。
他坐在椅子上,迎着月光,面色冰冷,久了,冰冷的神色里会有痛楚和愤怒,脑海里没日没夜的重复浮现那些画面。
五岁的他,守在孤儿院门边,没有等到母亲回来,他拼命的朝原路跑去,仿佛用尽心底所有力气,追着那片空地,失声大喊妈妈……
孤儿院里,他被义工拖到祷教室,被打的全身疼痛,目光一直紧紧的望着圣洁的十字架,他咬紧唇,直到唇角流出鲜血,他昏厥过去……那一刻,他眼里的十字架是如血鲜红的……
他冷血,没有人性的冷血。但他终究是人,有最敏感,最不能被碰触的地方,而童年的记忆则是他的致命之痛。一出生就是祸害,被家族抛弃,被母亲抛弃,他的命运似乎就注定不能得到爱,只能惨遭抛弃的厄运。
十六年,他被抛弃了十六年,失去了十六年的母爱。而他第一个在乎的女人,却抢走了她十六年的母爱,他该如何去做,继续爱她,还是杀了她。他闭紧眼,呼吸困难。
床柜边玻璃花瓶里,那只玫瑰花似乎悄然地开艳,比火炙热……
半夜。
猛京阁悄然一片。沈怡梅根本无法入睡,她独自走到走廊尽头的花园里,靠着大树心痛的哭着,如果时间能重来,她一定不会选择抛弃炎儿,即使贫穷,也要带着他,给他母爱的温暖。痛悔如毒蛇令她心绞痛,哭声悲痛不已。
走廊里,苏猛京一直看着她,他有愤怒但也有心痛。
郊区的天似乎格外黑,青龙帮如神秘嗜血的庄园。
《功夫新星》迎来十进八的比赛。
一直想努力忘记蓝天鹰,裴尹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