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行计》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迷行计- 第33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刚走了十几步,离开酒楼门口拥闹的人群,一丝清凉的江风吹来,顿时将那团沉重的酒肉之气吹散,他的忽然 

站住,感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温暖柔嫩的手轻轻地挽住,一个轻脆娇美的声音从他的身后传来:“不是有人请 

去吃饭么?为什么这么快就出来了?” 
他苦笑:“这一顿饭实在难吃。” 
那手一直握着他的手,笑着道:“上马车,回谷里我给你做好吃的。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呢。” 
他转过身去,轻轻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吴悠咬咬嘴唇,抬起头来,拍了拍他的额头,道:“你的伤明明还没全好,就到处乱窜。你家的仇人那么多, 

人家……人家不放心嘛。”说到最后几个字,她羞赧地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到后来竟象是蚊子哼哼,完全 

听不见了。 
他习惯性地用指尖上的老茧摩了摩她纤细的食指,心中正被一股奇妙的甜蜜漾满。 
过了一会儿,他才从浮想中醒来,微笑着道:“你一个人来的?” 
“唔。” 
“有你这个霸道的外行在我身边,我更没处躲了。”说罢走到车边,将她送上马车,道:“我有件要紧的事情 

要找慕容无风,和他说完了话再来找你,行么?” 
“好啊。”吴悠浅浅一笑,小鸟一般偎依在他身旁。 
黄昏。 
湖上波平浪静,玉宇澄沏,湖天之际流霞如血,泛出一道耀眼的金色。 
堤边的细柳已伸出嫩黄的触角,春的气息从泥土中漾开,山间的鸟鸣拱动着一团碧色,与湖中逐食的红鱼相映 

成趣。 
暖风拂面,柳绵乱飞,他久久地凝视着湖上微微泛起的涟漪。 
“爹爹,你教我呀!”子悦掰他的手指,奶声奶气地道:“是不是这样?” 
他给她做了一个小小的鱼杆,抱着她坐在亭边垂钓。 
“是这样,乖乖地坐着不动就好。”他将她乱蓬蓬的头发拧成一把,用丝绳系好。掏出手绢,给她擦了擦汗。 
子悦坐了一会儿,便坐不住了,踮起脚,站在他的椅子上,双手扒着栏杆,伸长脖子,看着水中的动静。 
“爹爹,都好久了,为什么鱼儿还不过来呀?” 
“哪里有好久?半柱香的功夫都不到。”他失笑。孩子太小,没有半分耐性。方才教她弹琴,她拔了两下就叫 

“手疼”。又拉着他要钓鱼,鱼还没上钩,她的脚趾头又开始乱动,琢磨别的事情去了。 
“我们小孩子的时间要比大人的时间快些的!”她一本正经地争辩道。 
“好啦……爹爹有事要忙,我送你回凤嫂那儿罢。”他将她从栏杆上拉下来,抱在怀里,又拿出手绢替她擦了 

擦嘴,问道:“方才吃了什么?为什么脸上脏兮兮的?” 
“绿豆糕!”说完话,她一把死死抱住他的脖子,撒起娇来:“爹爹,我还没玩够哪……爹爹,我乖,就在这 

亭子里玩儿,好不好?爹爹……我要跟你在一起……爹爹……唐叔叔来啦!” 
唐潜的身后跟着凤嫂,子悦的嘴开始扁了起来。 
“你去跟凤妈妈吃晚饭,晚上爹爹给你讲故事,好不好?”他赶紧哄道:“爹爹过一会儿就来找你。听话啊! 

” 
子悦的小嘴扁了半天,终于又弯了起来,嘻嘻一笑,道:“凤妈妈,抱。” 

“找我有事?”慕容无风看着唐潜,问道。 
“你一定猜不出,刚才谁来找过我。”唐潜一掀衣摆,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我恐怕又要猜中了,是武当的鸿羽道长,对么?”慕容无风淡淡道:“这一次我可不是猜的,他来找过我。 

我推托说手头正好有病人,没有见他。后来我派人去找你,你已经走了。” 
“他是不是也想找木玄虚?” 
“不错。估计武当早已得到了消息,他们丢不起这个脸,所以要想法子息事宁人。” 
“木玄虚怎么想?” 
“他气得要命,说武当若不还他清白,他誓死不回武当。” 
“他好象是这种脾气。” 
“你呢?”慕容无风看着他,问道:“你怎么想?” 
唐潜苦笑:“我还没开始想,就已把人得罪光了。” 
“哦?” 
“为了这件事,就连长年不出关的松风道长都亲自到神农镇来了。” 
慕容无风笑了笑,道:“唐兄好大的面子。” 
“不止有松风,还有焚斋和西山两位先生!”唐潜的口气中已带有一丝嘲谑。 
“老头子们都来了?”慕容无风不紧不慢地道。 
“都是松风请来的说客,想将此事密而不发,不了了之。——让木玄虚把黑锅背到底。” 
“你怎么说?” 
“我当然要替木玄虚讨回公道。”唐潜用一双空虚的眼睛看着慕容无风,缓缓道:“只是我实在想不到,我素 

日如此敬重的长辈们竟都是些这样的人!” 
对于这个问题,慕容无风没有回答,也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思索了片刻,他又问:“这么说来,是焚斋故意把铁风的消息扣下来的?” 
唐潜点点头:“如果江湖快报上不发,只靠你我数人的口舌,只怕很难向众人说清。” 
慕容无风道:“这个并不困难。我们只需将此事的经过写个贴子,署上你、我和叶临安的名字,再找几个刻工 

将它印个几万份,广为散发即可。焚斋就算是想封住消息,也是无可奈何。你只要找个有钱人替你出了这笔费 

用就好。” 
唐潜拍了拍慕容无风的肩,笑道:“说到有钱人,你就是个有钱人。” 
慕容无风淡淡道:“钱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无论如何我们也不能白忙了这一顿。” 
“如此甚好!”唐潜喜道:“只是这么一来,唐门与云梦谷都会大大地得罪武当,这个后果,你不可不想。” 
“我看不出我将来会求武当什么事,我不过是个大夫而已。”慕容无风看着他,意味深长地道:“这个后果, 

你想过了么?” 
唐潜沉默良久,道:“想过。我不是个很实际的人,也不知道这么做究竟妥不妥。” 
慕容无风的目光已移到了远方:“有时候,后悔前的那一刻冲动往往是对的。” 
唐潜沉吟着,忽然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帮我。” 
慕容无风徐徐地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他目视远方,喃喃地道:“将来若有一日,云梦谷与唐门烽烟再起,你可否护得我女儿的周全?”的 
唐潜愣了愣,觉得有些意外,却肃然道:“我答应你。”说罢忽明其意,心中不禁一阵黯然,复又叹道:“… 

…你过虑了。” 
慕容无风望着眼前一片苍茫浩淼的水色,平静地道:“天已黑了,你去罢。” 
他点点头,转身离去,走了几步,又站住,问道:“你可知道小傅和顾十三的下落?” 
“有个朋友出了点事儿,他们回塞外去了……也许过些时候会回来。”慕容无风思绪飘渺,漫不经心地道。抬 

头再看时,唐潜已经消失了在夜色之中。 
水中,那一叶挂着红灯的木船又向他飘浮了过来。 
风柔夜煖,暗香流转,月色昏黄中的紫衣是如此熟悉…… 
“你来了……”他苍白的脸上,忽然有了一丝光彩。 
紫衫女子挑着灯笼,从船头轻轻跃下,拎着牵着裙摆,赤着双足,拾级而上。 
他转动轮椅迎了上去,凝视半晌,只觉眼前一切恍然如梦,颤声道:“荷衣,你什么时候带我走?” 
“怎么啦?好好儿的,为什么要走?”那身影行至他面前,抚了抚他的脸,轻声道:“我是来看你的……看你 

过得好不好。” 
“留下来……不要走!”他一把抓住她的衣袖,却抓了个空,身子猛地一晃,几乎跌倒在地。 
“你瘦了……又瘦了……”那温柔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叹,她俯下身来,替他掖了掖腿上的方毯:“答应我,好 

好照顾自己……好么?” 
一阵微风吹来,人影不禁随风摆动起来。 
他猛地将轮椅转过去,咬着牙,背对着她,大声道:“荷衣……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 
“……只要你开心,为什么一定要是真的?”那身影尾随着他,将他的轮椅复又转了过来。 
她的脸……苍白,苍白如冢枯骨。 
除了那一次受伤,她的脸上一直都泛着微红的血色。 
他心中大恸,哽咽着道:“荷衣……告诉我,那一刻……最后那一刻,你难受么?” 
她微笑,没有回答。 

一次又一次,他梦见她被压倒在巨石之下,行将就死,转动着一双泪眼,楚楚无助地看着自己。而自己则在一 

旁急得发疯,却无能为力。 

“当然不难受……你为什么要这么想?”她的双手轻抚着他的胸膛,喃喃道:“你总是喜欢胡思乱想……” 
他痴痴地怔了半晌,蓦地,长叹一声道:“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死得那样快。”一时间触目伤神,心灰意 

冷。眼前诸景,顿如梦幻泡影,化入茫茫夜色,那紫色的衣影亦被一道凄厉的猿声扯碎,随着暗红的灯影中渐 

行渐远,消失不见。 
“荷衣……我要忘掉你。”他蓦然明白过来,便将这句在心里说了几千遍的话又对自己说了一遍。 
(二) 
甲戌年四月初四,天刚亮不久。 
青田镇的街道上已然热闹非凡。勤劳的山人一向早起,今天是赶墟的日子,四周乡村的农户都会起个大早挑着 

小担来到镇北的长街里占个好地,摆出自己的货物。 
关月抱着星儿,坐在繁忙路段的正中间,笑眯眯地看着拥挤的路人。早起的鸟儿有食吃,她大约是今天第一个 

到这街上的人,从二更坐起,集市一开张不到半个时辰,她已卖掉了手中所有的咸鱼。 
“星儿,会数数不?瞧瞧妈妈手里有这么多铜子儿呢。”她拍拍在自己怀中睡眼惺松的儿子,喜滋滋地道。 
“啊嚏!”星儿一睁开眼就打了一个喷嚏。 
关月连忙从包袱里又拿出一块毯子,将他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即而,用袖子擦了擦他的鼻涕,柔 

声道:“星儿乖……星儿今天不发烧,好不好?妈妈给你买豆浆喝。” 
怀中幼儿已然过了两岁,看上去只有一岁大小。一张白皙的小脸倒是清秀可爱,左看右看,却没有半分象自己 

。“关嫂的儿子比关嫂还要白……”村头的后生们常常这样取笑星儿。她也懒得和他们斗嘴。 
成天头顶烈日,手挥鱼网,风里来,浪里去的,她的皮肤早已变得黑里透红,却是渔人最喜爱最健康的颜色。 

看着自己一头乌黑油亮的厚发,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儿子至今仍是一头稀疏的黄毛。她越看越难过,干脆给他 

剃了个光头。 
她掏出铜板,在隔壁的摊子上买了一碗热腾腾的豆浆,自己舍不得喝,只在碗沿处吹了吹,便一勺一勺地喂到 

星儿口中。 
他只喝了半碗便停住,轻轻地道:“妈妈……你喝。” 
“乖儿子,妈妈不渴,喝不完留作下次罢。”她将余下的半碗小小翼翼地灌到一个葫芦里,别在腰上。将孩儿 

一抱,拎起两个背篓,往镇东头的青田药铺走去。 
药铺开张较晚,门板刚刚拆下。坐堂的大夫还在更衣洗手,关月连忙抱着星儿抢进去打招呼:“邱大夫早!” 
“啊,关家娘子,早!”邱大夫擦了擦手,到药堂里坐下来,道:“怎么,儿子又病了?” 
“唔……刚发了几天烧,昨日好不易退下了,又咳嗽起来,夜里老是说胸口闷,难受。”她把孩子递了过去。 
邱大夫打开几层毯子,掏出他的小手,搭了搭脉,问道:“他的手还是没有气力?抬不起来?” 
“嗯。” 
“腿我上次给他扎了好多针,也没有半分起色?” 
“没有……还是……还是不听使唤……”她苦笑:“求您老再给他开些药。” 
“唉……不瞒娘子,我是技穷了。这孩子先天不足,四肢无力也倒罢了,心脉如此虚弱,在医书里是早夭之症 

。我看啊,你还是少往他身上费心为好……他活不了多久。服什么药都是如水浇石……反怀了他的胃口。” 
这话,也不是他第一次说了。关月初听的时候总也忍不泪如泉涌,听多了,却也不再惊奇,却也还是忍不住自 

欺欺人地争辩了一句:“不会罢?他……他明明活得好好的。” 
“说一句话不怕你心凉,这孩子活不过三岁。你瞧他嘴唇发黑,指尖发紫,这是心脉虚危之症。象这样的孩儿 

,大多数一生下来不出几天,即已夭折。他活到两岁已属万幸。往后的日子……”他长叹一声:“只会更加艰 

难。” 
关月一听,冷汗涑涑而落,颤声道:“大夫……你救救他……我求求你救救他。我……没有钱……除了钱之外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邱大夫淡淡一笑,道:“你也不必绝望。我只是人马马虎虎的大夫,你若能带着他到大一些镇子里,去找有名 

一些的大夫,或许他们还有法子。” 
关月眼睛一亮,道:“你告诉我,哪里还有更有名大夫?” 
邱大夫道:“从这里沿江而下,坐一天的船,便有一个极大的镇子,叫做神农镇。那里有一个天下最有名的神 

医,叫作慕容无风。他原本每隔几日也坐诊收病人的。这几年我听说他的夫人忽然去世,他伤心过度,竟有些 

神智不清,便极少问诊了。不过他有好些学生,也全是顶顶有名的大夫。你若能到那里去试一试,或许有救。 

不过……你不能坐船去,也不能骑快马。这孩子身子太弱,受不得半点颠簸,只怕在半途中都会病倒……那时 

,你可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关月咬了咬嘴唇道:“邱大夫,您是见过世面的人。您替我算算,这一趟,要多少钱才走得到?” 
邱大夫看着她,迟疑关晌,道:“神农镇的诊费只怕是全天下最贵的。瞧一次病要十两银子。路费么……你走 

着去需半个多月的行程,来回吃住再怎么节省,也要个七、八两银子。这还不算药钱。这么重的病,药里一定 

会有人参……那个……你实在没钱,就好好地求求人家,或许遇到个好心的大夫,心一软,将这些药全送给你 

,也未可知。” 
“那您家告诉我从这里怎么走?” 
邱大夫吓了一跳,道:“你今天就走?” 
关月急道:“你说他活不过三岁,现在他已两岁半了,再不走,岂不晚了?” 
邱大夫道:“这几味药是星儿的常用药,全是药丸,你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