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安民脸色同样黯淡,他看着叶知秋,欲言又止。没等叶知秋跟他说再见,一辆红色奥迪TT突然从后面驶过来停到了他们面前。一个身形纤瘦的女孩子走下车,绕车头过来挽住范安民的胳膊,柔声说:“安民,事情办完了没有?”
叶知秋没想到今天还附送了这么个节目。她以前没见过范安民的新欢,只听小盼在电话里描述得详尽而刻薄:“小小的个子,胸跟没发育一样,长得其实普通,穿的民族风绣花白色上衣加牛仔七分裤,背的PRADA,说话声音很嗲。”
眼前女孩子打量着她,她只好扫她一眼,的确就是个清秀普通的女孩子,非常年轻,看着大概只22、23岁的样子,齐齐的刘海,妆化得淡而妥贴,个子十分娇小,正对着她微笑。
叶知秋可没兴致表演大方,冷冷转头看一眼范安民,他狼狈而痛苦地移开了视线,只对那女孩子说:“小静,你过来做什么?”
“今天情人节呀,我想你早点来陪我。”那女孩子柔声说。
叶知秋嘴角牵动一下,笑了,抬手对着街上招出租车,只听那女孩子说:“叶小姐,我们送你吧。”
她并不回头:“谢谢,不用。”
终于有辆出租车停了下来,叶知秋拉开车门坐了上去,把公司地址报给司机,然后重重靠到椅背上。她一过年上班就开始忙碌,只记得今天是周五,竟然忘了还是情人节,却又被人用这种方式提醒。
她呆呆看着出租车灰暗的车顶,突然想起去年的情人节,那时他们刚拿到房子不久,她精心设计好了装修方案,下了班,两人来到滨江花园,对着空旷没有隔墙的毛坯房兴奋地讨论,然后站在正面对江的阳台上,寒冷的江风呼啸着直吹过来,范安民紧紧从身后抱着她,两人看着暮色下的滚滚长江,商量着要不要把阳台封闭起来。
范安民说:“这里放个小桌子,以后看着夕阳喝茶一定很舒服。”
她本来是想不封闭阳台,种点花花草草的,可最后还是按他的想法将阳台封了以后铺上防腐木,摆了小小的桌子,放两把椅子,成了一个休憩的空间。
不过一年的时间,那个毛坯房按她的构想成了一个任谁看了都会称羡的美丽小家,而曾搂着她在她耳畔说要和她永远在一起的那个人却成了别人的未婚夫,此时正和另一个女孩子挽手而行。
分手以后,她根本拒绝让自己再去想这些,只希望随着时间推移,慢慢做到淡漠。此时她只能痛苦地闭上眼睛,没料到这样被迫开始回忆过去。
她强打了精神回去上班,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意兴索然下班回家,在大堂正碰上戴维凡从电梯出来,连忙叫住她:“等一下,秋秋,正要问你一个事情。”
她无精打采地说:“说呗。”
“沈小娜是你们公司设计总监吗?”
她点点头:“是呀,她还是老板的女儿。”
“她昨天找我,说要请我们公司做你们的产品画册,我还纳闷呀,这不是你们销售部门的事吗?怎么要她出面来联系?”
叶知秋着实吃了一惊,顿时将自己的情绪放到了脑后,拍产品画册是她制订的销售计划的一部分,但刘玉苹迟迟没有批复这一条,她忙于眼前的市场安排,也无暇催问,没想到沈小娜会做主去找戴维凡。
“你先跟她谈着再说吧,信和的事,我也说不清。”
“哎,你怎么又这么一副累得不行的样子,晚上有没安排,没安排的话跟我一块去喝酒。”
“今天是情人节好不好。”叶知秋有点哭笑不得,“你女朋友快从这里排到江边了,我想死也不用挑这个日子跟你一块喝酒呀。”
“我和你一样都失恋了,同是天涯沦落人。”
叶知秋横他一眼,戴维凡是知道她失恋了的,而且去年积极帮她找房子搬家,只是他从来就没把一场失恋看得有多严重。她和戴维凡认识这么多年下来,知道他没个正经,也没法认真跟他生气:“你会失恋?我真的不大敢相信我的耳朵了。”
他摸下巴笑了:“你对我真有信心,可是没办法,我就是很惨地失恋了。可恨老张有了罗音就再不理我了,我们两个断肠人去喝酒解愁得了。”
他还是一脸的没正经,叶知秋再一想这么个日子,自己回去一个人待着,大概也不免是接着沉浸在难过里,倒不如接受他的提议跟这个什么都满不在乎的人去散散心,于是点头上楼换衣服。
到了酒吧,看到没有情人的情人节这个主题,叶知秋不禁苦笑:“亏他们想得出。”
两人先在楼下找位置坐了一会,听着酒吧驻唱歌手唱《分手快乐》、《单身情歌》、《一个人的精彩》……这些失恋情歌,都有点提不起精神跳舞,于是上了二楼,点了朗姆酒加汤力水,漫无边际聊着天。
“老戴,我还是没法相信你会失恋。”
“比失恋还惨一点,我暗恋的人跟别人结婚了,我连讲自己心事的机会都没有。”戴维凡懒洋洋地说。
叶知秋着实吃了一惊,听他语气,有难得的黯然,倒不能不信了,可总是觉得不可思议:“你也会暗恋吗?不象你的风格呀。”
“人生总有脑子进水的时候嘛。我想通了,也许她的存在就是提醒我,这世界上始终有一些人或者事是我求之不得的,所以也不算难过。”
“你还真豁达。”叶知秋松一口气,她实在没力气也没能力安慰别人了。
“秋秋,你也别总摆一副世界末日的样子,失恋有什么大不了。”
“我当然知道失恋很普通,可也得慢慢淡忘吧,眼前还被个倒霉的房子捆在一块,连基本的不见面都办不到。”
“房子的事总能解决的,你就是死心眼,一天到晚除了工作就是工作,根本不给自己机会去认识别的男人,忘记旧感情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始新感情。”
“这算你的经验之谈吗?”叶知秋给逗乐了,同时不以为然,“你说得倒是很洒脱,怎么不用这个方法忘记你的失败暗恋呢?”
“因为目前我还舍不得放弃关于她的回忆。我头回这么动心,可是没开始就结束了,我愿意保留这感觉长一点。”
叶知秋不得不服了:“你就扮你的情圣吧,切。”
戴维凡大笑:“我不是当情圣的材料,这样无伤大雅呀秋秋。倒是你,如果不早点摆脱你那点倒霉回忆,就白搭上了自己的生活,不值得。”
“眼下我对男人没信心,对恋爱没心情没时间,难道得找一夜情吗?”叶知秋白他一眼。
“秋秋,不是我看扁你,你才谈一次恋爱不走运而已,就说对所有男人没信心,实在太没出息了。喂,这边今天来的全是失意男女,你干脆再喝点酒壮下胆子,看能不能找个跟你同样失意的男人搭讪,说不定能碰上合你意的。”
叶知秋哑然,脸居然一下红了。
戴维凡嬉皮笑脸地说:“唉,我是可惜跟你太熟,早成兄弟姐妹了,不然就牺牲一下自己帮帮你得了。”
叶知秋瞪他:“懒得理你,我出去站会,好闷。”
刚好戴维凡手机响了,他看下号码,皱眉,并不马上接:“行,我待会拿酒过来和你一块吹西北风。”
叶知秋上了露台,对着反映着四周高楼灯影的波光粼粼的湖面微微苦笑了。她知道戴维凡是开玩笑,但也是认真想开导她。可是范安民是她的初恋,除了他,她对其他男人没感情方面的认识。叫她在酒吧里搭讪男人,哪怕是现在已经喝高了,也是要了她的命都难做到的。
然而正象戴维凡说的,一个28岁的女人,这个样子的确得算是没出息,为什么他放弃几年的感情那么轻易,转眼就能跟别人谈婚论嫁了?难道真的就听凭一个负心男人把自己伤到再不敢谈情了不成?
听到身后脚步声,她只当是戴维凡拿酒出来了,可是转头一看,顿时捂住自己的嘴,恨不能把刚才酒意上涌顺口说的话给捂回嘴里。
许至恒微微一笑,在半明半暗中露出洁白的牙齿:“好吧,当我什么也没听到好了。虽然我很想说,其实我是喜欢良家妇女的。”
第 8 章
叶知秋脸烧得通红,也不知是酒意上头还是窘迫,她搞不明白怎么会这么巧,这个男人总能听到她肯定不愿意让他听到的话。她努力想想,自己刚才似乎还说到了一夜情,几乎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可是许至恒表情实在轻松,她决定自己最好也别认真,权当刚才只是开了个没弄清对象的玩笑好了。
“真巧,又见面了。”她讪讪地说,打算抬腿走人,可他正正挡在了她面前,笑吟吟看着她。
“是呀,很巧,看来我们有缘,都在过孤独的、借酒浇愁的、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她只能勉强一笑:“有趣。”
许至恒脱下西装外套,披到她身上:“天气太冷了,进去吧,这里风大,小心着凉。”
叶知秋本能想闪避,可毕竟喝多了点,摇晃一下,反而立足不稳,直直撞进了他的怀里,他拢住外套搂住她,叶知秋猛然抬头,两人的脸隔得极近,呼吸的热气触到一块再袅袅散开。许至恒只见叶知秋一双眼睛满含着苦恼,顿时放弃了调笑的念头,扶她站稳。
“对不起,刚才我确实是在开玩笑,别放心上。”他看着她,轻声说,声音低沉温和。
叶知秋松了口气,苦笑了:“抱歉,我大概是喝多了……”
她还没说完,落地长窗再度被拉开,两人同时转头看过去,只见戴维凡拿着瓶酒迈着长腿走出来,但他看到二人,马上刹住了脚步,做了个夸张的吃惊表情,对他们挤下眼睛,举酒瓶致意,不等叶知秋叫他,他就退了回去,随手关上了长窗。
叶知秋哭笑不得,暗想如此暧昧的姿势落到戴维凡眼里,这厮指不定想哪去了。她转回头正要说话,恰好许至恒也回头,他的嘴唇一下触到她额上,那个温度让她大吃一惊,头猛然向后仰,他的嘴唇顺势滑到她的唇上,两人嘴唇交接到一处,他的温暖,她的冰凉。叶知秋还来不及反应过来,他已经吻住她。
他的呼吸中跟她同样带着酒的味道,同时冲入她鼻腔的还有须后水的清淡气息,这个吻由轻柔到加重力道,叶知秋意识到自己居然不知不觉张开嘴在回应他,吓得顿时酒醒了一半,头再往后仰摆脱他的唇,双手用力撑开他,挣开他的手臂,披着的西装外套滑落到地上也不管了:“我先走了,再见。”
她疾步走去拉开落地长窗进到里面,看自己刚才坐的位置, 戴维凡已经无影无踪了,她也懒得去找,下楼直接出了酒吧,冷风迎面吹来。她坐戴维凡车来的,根本没穿外套,只能急急走向人行道边准备拦出租车。
许至恒紧跟她身后出来,重新将自己的外套披到她身上:“走吧,我送你回家。”
叶知秋愕然回头,懊丧地看着他:“不用了,我等出租车。”
“你喝多了,打车不安全,而且现在真的不好打车。”许至恒笑着说,“我送你,保证不乱动了。”
叶知秋向人行道边一看,果然站了好些成双成对的男女,正望眼欲穿等着空车。她这会酒意上涌,倒是没觉得冷,可知道吹着冷风等下去恐怕得招来感冒,而她现在就算有任性生病的体力也没有那个时间,只好叹口气,决定妥协,跟在许至恒后面去他停车的位置。
许至恒控遥控开锁,替叶知秋拉开车门,然后上了司机座,先发动车子开了暖气,再设定GPS,叶知秋住的大厦还在目的地收藏里,直接找出来就可以了。他转向叶知秋,探身过来,叶知秋往后一缩,警惕地看着他,他暗暗好笑,拉过安全带替她系上,叶知秋窘得脸再度涨红。
车子发动,热风一吹,叶知秋马上有点昏昏欲睡了。她只能努力挺直身体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许至恒瞟她一下,觉得她那个样子颇有点稚气好笑:“放松点,我是有正当职业的良民,连身份证复印件都在你那里,不用这么紧张吧。”
叶知秋也瞟他一眼:“正当职业么?你是浙江人对吧。”
许至恒点头。
“我在浙江出差,倒是看到过不少你这样的人。”
“我还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样,说来听听。”许至恒不免有点好奇。
“上面一件Armani西服,下面名牌牛仔裤,脚踏限量版运动鞋,斜挎一个LV的包包,开卡宴,据说就是你们那边放印子钱的人的标准配置。你只差个LV包了。”
许至恒听得差点吐血。他知道他的家乡的确有一批以放高利贷、开地下钱庄为业的人,而且行事相当张扬,在当地也颇引人侧目。可是他堂堂一个斯坦福的硕士,在上海混了几年外企的标准白领,居然头回被人划到那类人中间。
不过再一想,他今天的装束的确和叶知秋说的分毫不差。Armani西装上衣是在上海工作时女朋友坚持让他买的,其实他平时更钟情比较随性点的衣着风格,并不爱好欧洲的奢侈大牌,只是出门时随手拿了穿上。GAP牛仔裤还是在美国读书时置下的,穿了好几年,正是磨合得舒服的时候, 上身的频率很高。球鞋他的确买了不少限量版,完全是个爱好。至于卡宴,则是家人买给他的礼物,直接递钥匙给他,他对座驾并没特别的爱好,也就接下来了。没想到一组合下来,竟然成了这么个效果。
叶知秋看他做声不得,暗暗爽快,一个笑意忍也忍不住地在嘴边扩大,只能用力抿住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
许至恒一瞥之下,大笑了起来:“你就别忍着了,笑吧笑吧。”
叶知秋笑倒在椅背上,一边笑一边说:“还好,你这人还算开得起玩笑。”
许至恒见她笑得开怀,一扫刚才的郁闷之色,哪里会在乎那点无伤大雅的小玩笑。车子停到了叶知秋住的大厦门前,她回头说:“谢谢你,再见。”
许至恒先伸手过来替她解开安全带,看着她,突然正色说道:“我可不是放印子钱的,我有份正当职业。”
“哎,你还是介意了呀?对不起,我开玩笑的,哈哈。”
“不,我不介意玩笑,不过一定要解释清楚,”许至恒仍然目光炯炯看着她,“因为以后我想约你出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