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叙抬起杂志继续阅读,冷冰冰地拒绝她:“我不认为我的员工可以轻易地从我手里获得假条,傅小姐。”
傅薇干脆利落:“我提出辞职。”
“不,傅小姐,十天后公司的年会,你将出任我的舞伴。”他翻过一页,彩印的纸页发出清脆的摩擦声。
“你什么时候跟我说的?!”
祁叙略略移开杂志,露出小半张脸:“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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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一点,起床喝水的傅薇给祁叙的兰花浇了半杯水,冬天的暖气让室内益发干燥,缺水的兰花已有些枯萎的态势。傅薇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过身在花盆与墙壁的角落发现了蔫成一团的白毛,精神充沛的萨摩耶此刻耷拉着眼皮,像兰花一样气息奄奄。
书房的台灯通亮。傅薇踩着拖鞋去敲祁叙的门,敲了两下后不等他开门就扭开了门锁:“你有没有给你的宠物喂食?”
“我想你很乐意照顾它。”祁叙手中的Pelikan M1000在纸上发出有节奏的摩擦声,语调傲慢又自然。
傅薇几乎想把门摔他脸上:“你让我喂什么,我们家只有苹果!”
祁叙停笔,想了一想,继续他的撰写工作:“食物柜里有生鸡蛋。”
“……”傅薇咬了咬牙,转身去厨房做了碟蛋包饭。谁让他是她的顶头上司,《E财经》主编,外加出版公司的CEO,以及……她曾经的监护人。
蛋包饭香气扑鼻。萨摩耶欢快地扑向碟子,她喂食的时候微笑着摸了摸它柔顺的绒毛,心情愉快地问:“它叫什么名字?”回头时却发现祁叙漆黑的眸子盯着碟子,沉寂幽黯。看到她转身,冷冰冰地移开,声音僵硬:“Vivian。”
傅薇的英文名字。
还没等到她发作,祁叙已经迈开长腿走进客厅,抱起正在进食的Vivian走进卧室:“显然,在晚上九点以后进食并不是一个好习惯。”Vivian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呜咽着被抱进了早为它准备好的笼子里。男人的背影清隽又骄傲。
傅薇忍着怒意讽刺他:“你现在的样子真像一个虐狗狂人。”如果祁叙被保护动物协会曝光到微博上,她一定第一个转发点赞。
卧室的门在她面前被关上,里面传出两声凄厉的狗叫声。
爱护动物的傅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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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睡前,笔记本忽然显示有一封新邮件。来自Queena,Qi Yao。戚尧。
傅薇惊呼一声,点击打开。里面用英文向她问了好,报告此刻发件人正在叙利亚边境,并抱怨这台电脑里没有中文输入法。邮件里附了许多张旅途照片,愈发接近交火地区。傅薇滚动到最下方,正文的最后,戚尧关心了几句她最近的生活。
戚尧是她的大学同学,毕业后与她一起成为战地记者,并坚持了下去。这是她的理想,而她却是放弃的那一个。照片上残破的街道,那些断瓦残垣,都让她想起中东的战火,和热血沸腾与戚尧讨论未来的每一个晚上。
傅薇着手回她的邮件,财经记者的生活乏善可陈,她特地提了一句祁叙,不由自主地用上了讥讽的口吻——“当你的上司每天在家证明他的年龄不是二十九岁而是九岁的时候,你很难在工作环境里对他保持应有的尊敬。我有时真的怀疑电视上那个衣冠楚楚的财经节目嘉宾不是他本人。”
并且不无讽刺地对他进行丧心病狂的诋毁——“每当我听人用‘业界精英’与‘经济学天才’形容他,都觉得我的三观与这个世界脱轨。”
……
说到付其誉时,不由得多提了几句——“……他通过杂志社找到我,说信任我的文字能力。你能相信么?但我已经和他签下了工作合同,通过谈话了解一个名人,是我最近唯一能期待的事了。PS,你真应该去看看他的古典芭蕾,颠覆了我对芭蕾舞演员都是娘炮的印象,他真是一座移动的古罗马雕塑。但愿你还能接触得到网络。”
然后,郑重其事地结尾:在那边注意安全,等你的回信。
停下键盘的敲击声,从她卧室的窗户向外望,能望到冬夜浓重的黑暗笼罩远处的清合山,千灵湖水静波安详。今夜月光清淡,远山朦胧的轮廓横亘在夜色里,无风,近处三层楼高的冬青树枝叶上积了轻霜,喻示着近在咫尺的寒冷。
傅薇喝下仅剩的一口酸奶,打出最后一行字:爱你的,Vivian。
想了一想,又皱眉把那个Vivian删掉,改成她的大名。
——爱你的,傅薇。
她关了灯躺上单人床,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祁叙的名字,发了一条短信:关于我的请假诉求,我想我们有必要好好聊一聊。
回信很快到了手机上:午休前的时间任你支配。
傅薇对他的爽快诧异了一阵,难得发了个微笑的表情:
“多谢,主编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新坑的男主他就是个…………冰山脸面瘫别扭傲娇自大偏执狂,简称蛇精病… …
另外,文中所说的战争情况均为虚构,请勿深究……我真的没有分裂国家与民族的意思啊!我爱好和平=皿=!
☆、第三章 □□患者
社里到了年末,工作清闲。傅薇得了半天假,赶去一小时车程外的付其誉家。
付其誉在落地窗边安排了两个沙发椅,石青色的布艺面料,健康舒适的颜色,让第一次谈话开始得很轻松。一开始没有进入正题,寒暄了几句,傅薇在膝头放了一本灰色羊绒封面的笔记本,晃着钢笔,思忖着怎样开头。
付其誉手肘搁在椅臂上,十指自然地交叉,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记事本:“我还以为你会愿意使用电脑或者录音笔。”
“电子数据处理确实方便,不过,”傅薇转头望了眼窗外和煦的晨光,“如果用键盘记录,有点对不起付先生的谈话氛围。”
傅薇从包里掏出一支录音笔,朝他举了举:“不过这东西确实需要,我有走神的习惯。”
这之后便想不起要怎样接话。
安静了一会儿,付其誉率先打破沉默,笑容温和:“我们可以从互相了解开始。我是说,从朋友的角度,有利于我们接下来的谈话。”
他想要的是一个有温度,甚至带有感性因素的记录,不同于客观地阐述一个故事。
傅薇抵着笔尖想了一想,忽然福至心灵:“付先生为什么会选择芭蕾这个物种?据我所知,芭蕾的舞台上,女性才是主角。”
“家庭教育。”他简短概括,“也有男性主角,不过不多。现在也出现了现代芭蕾,脚尖上的街舞。”他笑着形容最后一句,显然对这种舞蹈形式并不苟同。
傅薇轻咳一声,问出了一个憋了许久的问题:“咳,我的意思是,男演员在演出过程中,是不是都会遭遇一些尴尬……”
显而易见,薄如蝉翼的紧身衣和舞蹈中亲密的肢体接触,会造成一些众所周知的生理障碍……傅薇不得不承认,她在看演出的时候向来觉得违和感满满。
付其誉短暂地一愣,毫不在意地向她解释:“我们有一些应急措施,嗯……但还是不能完全避免。这要看个人。”
反而是傅薇有点脸红,为了缓解尴尬低头刷刷记了两笔,不知所云。刚才不假思索地就问了,也没考虑这个话题的私密性。倒是他愿意与她聊这些边缘问题,充分展现了他的诚意。
好在总算把话题引入了访谈内容。按照时间顺序,付其誉从幼年时代的家庭教育讲起,谈他爱好古典乐与古典舞蹈的父母,谈童年时的家庭环境与观念。
傅薇记得很认真,笔尖在纸页上不停摩擦着,清淡的光线打在她光洁的侧脸上,像是一方剔透的瓷片,随意侧绾着的长发垂在单薄的肩头,静谧柔婉。
谈到父母影响时,傅薇忽然一愣,记录的笔也停了下来。
付其誉察觉到她的异样,友好地停下来唤回她:“走神的习惯?”
傅薇恍然回身,过意不去地向他道歉:“不好意思,您继续吧。”
她的表现反常地不自在。付其誉微微垂眸打量她窘迫的表情,插进一句闲聊:“这份工作可能需要占用你较多的时间,或许会影响你原来的职业生活。你签下合同,家里人同意么?”他长她六岁,言语间容易透出一股长辈般的气质。
傅薇像是被戳中心事一般,反倒释怀地解释:“我是孤儿,没有父母。成年以前的监护人是我养父母的儿子,对我没有多大管束力。况且,付先生,我是一个有完全工作能力的成年女性,独立生活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她自然而然地开起玩笑,看起来没有任何障碍,是他多虑了。付其誉朗然笑着揭过,却抓住了她言语里的一个破绽,微微蹙了蹙眉:“……那你的养父母?”
“都过世了,八年前的一场空难带走了他们。那时我还在上高中。”傅薇表情略显严肃。
“Romantic。”付其誉的评价。
傅薇抬头,不无惊讶:“我还以为你至少要对此表示一下遗憾。”
“每个人都有一些故事,也许当事人并不认为自己是个悲剧。”付其誉潇洒地摊开手,“赞美是种尊重。”
他的结论。
傅薇若有所思地在记事本上写了两笔。这个男人看起来谦逊又温和,却在一些事上有种超出常人的旷达与无畏。他对她的身世没有表现出同情与安慰,甚至并没有对她养父母的遭遇有惋惜与悲伤的情绪,这是一种有悖常理的不礼貌行为,却在他身上流露得很自然,并且让听者不觉得不舒服。
这种感觉又不像是全然不在乎,反倒像一种设身处地的理解。
神奇的,艺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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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公司已经是下午两点半,离下班时间没多久。傅薇风风火火回到办公桌上,脱下沾了寒气的灰色风衣,去茶水间替自己倒一杯热咖啡。
饮水机前站着新来的编辑李萌,怯怯指了指祁叙的办公室,低声告诉她:“主编从午休开始就在找你,十分钟前刚刚出门,你回来得真巧。”一脸“你真命大”的表情。
傅薇吹了吹咖啡的热气,不紧不慢抿了一口:“他去哪里了?”
李萌用一根食指戳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索了下:“好像是B城的一个讲座。”
B城在S市的邻省,开车来回四个小时,如果不堵车的话。鉴于今天是星期一,傅薇想了想,今晚不用买他的那份外卖了。
回家果然空无一人,灯刚亮,早已候在黑暗里的萨摩耶热情地扑了上来。这只顽强的犬科动物出奇地自来熟,傅薇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一躲,才看清眼前白花花的肉团子,心有余悸地揉了揉它的头。
Vivian君在她的手下乱蹭,肚子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噜声。
傅薇好不容易摆脱它走了两步,惊奇地发现墙角的饲料盆边竟然放了一袋宠物粮。祁叙居然能惦记Vivian的口粮,她啧啧了两声,拍了拍Vivian的脑袋:“你有前途。”
蹲下身刚要拆开,却发现包装上赫然写着——最新营养猫粮配方。
傅薇和Vivian面面相觑,最终在苹果和猫粮间权衡利弊,指尖拆开了包装。棕色的颗粒叮叮当当落进象牙白的瓷盆里,天真而无知的小萨甩了甩尾巴,愉快地舔出了舌头。
身后锁舌的声音响起,傅薇站起身拍了拍手,回头看向正在换鞋的祁叙,脸色阴沉:“据说对宠物狗使用猫粮等不规范食物容易造成毛色不纯,严重者可能会得胆结石。”
“所以?”祁叙大步路过她身边。
傅薇义正言辞地交涉:“我想你是时候分清猫粮与狗粮的区别了,祁叙先生。”
祁叙面无表情地扯开紫色暗条纹的领带,冷冷看她一眼:“我不认为猫与狗之间存在巨大的鸿沟。傅小姐,我想你该多关心一下你自己。”
傅薇抱着胳膊瞪了回去:“我怎么了?”
祁叙边往浴室走边扯开衬衣的扣子:“我不认为传记作者是一个适合你的身份。”
“你以前还觉得战地记者不适合我。你觉得不适合的工作,我的雇主每次都觉得很适合。你是不是需要改一改你的观念?”
祁叙双手交叉,摆出一副愿意好好交涉的姿态:“我认识很多纪实类文学作者,可以给他介绍一个更专业的。”白衬衣随意披散开,毫不避讳地袒露出胸膛和小腹,从傅薇的角度甚至看得清他西裤皮带上的LOGO。
于是……好好交涉变成了不可能。
傅薇咬牙结束了对话:“总之,你不能剥夺我的工作!”
浴室门在她面前被关上,里面很快传来淋浴器的水声。男人低沉而愉快的声音隔着玻璃门响起:“很遗憾,推荐信已经躺在了你雇主的信箱里。”
“祁、叙!”傅薇狠狠踹了浴室门一脚。
磨砂材质的玻璃门半透光,外部看不见里面的情形,里面却可以把门外看得一清二楚。结果是——命令声再次混着轻快的水声传了出来:“欣赏你气急败坏的模样并不是一个良好的浴室助兴节目,我想你应该把精力用在你今天欠下的工作上。”
他这是,公报私仇?傅薇两手盘在胸前,随意坐在电视柜上,靠在门边威胁:“你一定要这样的话,我明天就去申报国际志愿者项目,辞职去非洲当义工。”
水声骤然停了下来。气氛静得惊人。